精彩尽在www.bookben.cn 《亘古情缘》第一部 上   第一章    Mr柴:    CHANNEL FULL正在步入世界性通讯社的行列,我认为中东是最好的突破口。它处在三洲交汇五海包围之地,集地理、历史、宗教、民族、经济、政治、文化矛盾於一身。古老的大河文明、金字塔、巴比伦与石油命脉纠缠不清……本人在摄影部新闻中心从事突发事件报导一年半,无妻儿恋人拖累,最适合飞往中东采访战争,我决心将CHANNEL FULL发扬光大,请满足本人的小小心愿。    连芳上    1990年12月X日”    “混蛋!说什麽‘无妻儿恋人拖累’──我原来不是你女朋友──是你的拖累啊?!你要去中东的话就去好了──最好在死在那里!永远别再让我见到你!”    “昱昱……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你走──”    “昱昱……”    “啪──”    “只不过和她商量一下而已……就出手那麽重。”连芳捂著印著五根胡萝卜的肿胀左颊,郁闷地嘀咕了一句。    乘了十七个小时飞机,抵达伊斯坦布尔换机时,脸上还刻著女友卓昱留给他的“饯行礼物”──重重的一巴掌。    不过即使这样,连芳还是踌躇满志──中东,一直是他向往的地方,在大学时代连芳甚至还兼修过半年的西亚历史。这次去中东机会难得,又岂能随意放弃?女友的任性恐怕只是一时的,她应该明白自己为了这次公派的良苦用心。    “回去……就结婚吧!”在侯机室,连芳心中不觉荡起一丝甜蜜,和女友相恋多年,总算是该有结果的时候到了。    这般寻思,嘴角也跟著弯了上去。    路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这个沈浸在幸福幻想中,一脸可笑表情的东方帅哥(如果还看得出的话),不明白他被打成那样还在笑什麽。    一个月後。    公元1991年1月17日凌晨。    海湾战争爆发。    巴格达 。    住在洲际饭店的连芳被同事叫醒,几个人把卧室的门反锁,用胶带把它粘得严实,更夸张的是:领队除了发给每人手电以外,还偷偷递给连芳一把手枪。    虽然不会用这玩意儿,但连芳也不客气地收下,将之绑在自己的小腿内侧。    不久,卓昱打电话过来,说很担心连芳,一边哭得泣不成声,悔不当初咒他客死他乡……连芳安抚了一阵,许诺回来便和她结婚。    天亮後,没有交通工具,无法上街采访,领队便让大家打行李,拆机器,凌晨搬到使馆。整个巴格达仿佛已被化学武器击中了似的,印度驻巴格达大使还跑到中国使馆要塑料薄膜。家家户户都在用塑料布构筑防毒室。    在此之前一周,一部分记者已撤出伊拉克境内,转至约旦。    连芳依旧继续留守巴格达。    第二天,连芳主动要求采访位於伊拉克、约旦边界附近的鲁威谢德难民营。    和日本同行冰室一道驱车前往目的地,兴起之余,连芳甚至还向冰室学了两句阿语,以备不时之需。    到达後,两人立刻分成两头开始拍摄。    到伊拉克一月有余,还没有在新闻官不到场的情况下拍摄过,连芳相当兴奋。    “西尼,沙狄克”(中国,朋友)。连芳一边按著佳能T─90快门,一边和有如惊弓之鸟的拍摄对象用新学的阿语打招呼,那是他向冰室新学的句子。    要好好把握难得的拍摄机会……连芳在心中默念。    这时,一列戴钢盔的警察在难民营前行经。虽然在拍摄前被冰室多次警告过:不要拍警察,可是总有那一点侥幸心理存在著──    “反正拍一张不会有人看到的。”    “哢嚓。”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快门,光灯闪烁,胶卷了卷动一下。    立刻,这个举动还是被神经质的阿族警察发现了,其中一个疾步朝连芳走来,一边还大声朝他呵斥著阿语──很显然──他被连芳的“越轨”行为激怒了。    楞了一下,连芳才意识到那警察想要没收他的相机。於是,下意识地退後一步,把相机揣往自己的怀中──    但他没有留神:自己脚下离一个未上盖的自流井──仅有咫尺之远……    来人蛮横地一把夺过连芳的相机,将他用力一搡──    还没等连芳反应过来,身体便倾倒、下坠──遂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中,接著……没入水中……    意识消散,只听有人在头顶呼唤自己的名字──    “连芳!连芳……”    源远流长的底格里斯和幼发拉底河亘古不变地流淌,孕育了美索布达尼亚大地上的生灵。    即使在两千多年後的今天,这里依旧生生不息……    在美索的北面,底格里斯河之中游有块土地──它的东北连接著扎格罗斯山,东南以小扎布河为界,西连叙利亚草原。    这块土地是狮子的国度,而狮子的名字叫──“亚述”。    醒来的时候耳畔没有嘈杂的人,没有听不懂的语言,也没有辎重车沈重的闷响──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几乎刺眼的蓝天。    “嗯……痛!”连芳艰难地抬起一只胳膊,想伸手揉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却发现自己浑身湿透。    怎麽回事? !    连芳哆嗦了一下,感受到刺骨的寒。    他疑惑地确认自己的位置,却发现自己半截身子伏仰在砾石上,另半截正没於冰冷的河水中摇曳晃荡──    “天……”连芳惊呼了一句,发出暗哑的喉音。    艰难地缩回几乎冻得麻木的双腿,他才看清自己的状况:    鞋子不见了,外套撕成了两半,下身穿著的牛仔裤也被刮开了好几条长长的缝。不过万幸的是,除了大腿上有些轻度擦伤外,并没有严重的伤势。    一月的风里,透著丝丝致命寒凉,这让连芳脑中一片空白。    怎麽回事?这是什麽地方?……我不是还在鲁威谢德吗?一边蹒跚地拖动步子,连芳一边寻思──    我在拍照……然後那个警察──    脑海中搜寻著自己昏迷前最後的回忆片断,可是不管他如何苦思冥想,所有的线索自他坠入自流井那刻,全部中断了。    如今放眼望去,看到的全是陌生的景象──    没有炮弹的轰鸣、令人窒息的硝烟……闻不到石油的刺鼻气味,这里只有巍巍高山、满目苍翠──清冽的河水甚至还在脚边流淌……    “这里是伊拉克?还是我在做梦?”    连芳寻思,突然有人声传来──自他後方。    回头──一群来人在离他十几码处, 他们脸长而狭,勾鼻多须,都穿著大围巾衣,其中两个还骑在马上──看样子大概是阿拉伯人吧?连芳心想,他们也许能够帮助我……    他们看到他了──连芳听到有人在用奇怪的语言大声朝自己喊!    奋力地举起酸软的手臂朝那些人挥舞了几下子,但立刻又垂了下来──他头昏眼花地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连芳当记者至今已经两年,处理过不少的突发事件──可是还没有哪次像今天那麽狼狈……    弯了弯苦涩的嘴角,努力摆出一副好像没事的样子,连芳还想保持“中国式的风度”。    来人靠近了,可是当连芳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时,心里却 “咯!”了一下──那些家夥的脸上是气急败坏的、残酷狰狞的神情……    天!该不会遇上恐怖分子了吧──    还没来得及在心中为自己默哀一秒锺──连芳立刻就被人用力按著跪倒到地上,膝盖骨磕在砾石上唤起一阵激痛。    “啊──”呻吟了一下,连芳眼前冒出金星……    “啪──”耳鸣了,脸被他们其中的一个狠狠地煽了一个巴掌,火辣辣地疼!    混蛋!除了昱昱,还没人打过我脸呢!这帮该死的蛮夷──他以为我是什麽人?    连芳挨了这一耳光,头晕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他拼命挣扎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什麽叫人道主义!我是中国人──我是中国记者,你们怎麽能这样对我!?”    连芳用嘶哑的声音义正严辞地大声叫道,说的是英语──    但是那些粗鲁的“阿拉伯人”完全没有听懂似的,看到连芳不住扭动身体挣扎,又在他单薄的背脊上踹了一脚,立刻把连芳踢得没了声音。    合上嘴巴又不小心咬破了嘴唇,连芳此时甚至产生了哀怨的心情──摄影机也没了……怎麽会那麽倒霉啊──我!    听那些人又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什麽,连芳翕张著鼻翼,缓缓抬眼──两个高大魁梧的异国男人左右捱著他的肩,头抬不起来,因为有人从背後摁著他的脑袋,站在他前方的还有两个人似乎在讨论怎麽处置连芳──可以看到晃荡著的若干影子投在地面上……大概有七八个人吧……    “喂……西尼,沙狄克……”连芳突然记起了冰室教他的阿语,脱口而出──这些蛮子如果听不懂英语的话,至少知道阿拉伯语是什麽意思吧!    可谁知那些人还是丝毫没有一点态度上的改善,按著连芳头的男人似乎嫌他罗嗦,又毫不留情地拍了一记连芳的头,示意他闭嘴。    下一刻──还没从天旋地转中恢复过来的连芳,又被人拽著提到了空中。    心一下子被悬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麽──呜!”    无情而又冰冷的水流冲进了连芳的口腔,阻断了他的话──    头被人按倒了水里,放肆的河水一下子蹿进了他脆弱的鼻腔,窒息的痛苦让这个年轻的中国男子拼了命地踢动他双脚,可那里也很快被狠狠踩住。    谋杀……这些人想要杀了我!    意识有如被推入井中时那般,渐渐消散……    不要……好难过!    快要晕过去之际,连芳又被拎了上来。一离开水,他便剧烈地咳嗽──呛著的水和著鼻水和口液一道流出来,真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家夥折磨死了──    “……还是不要把这个奴隶淹死吧,弄瞎他的眼睛再卖掉不是更好?”    耳边模糊了一阵,接著传来这麽一句话,连芳瞪大了眼睛,扭过脖颈看那说话的男人──    刚才还一点也听不懂的,怎麽被呛了一点水,就……    “不然还是在他的脸上烙上主人的印记……这个人看上去干不了多少活,让他当战士的殉葬奴隶……”    怎麽那麽神奇?我还是在做梦吗?──连芳听得一头雾水:他们是在说我吗?可是我不是什麽奴隶……    下巴被粗鲁地抓起,来人留著浓密的胡须,长著典型的阿拉伯人面孔,他端详著连芳。手劲道很大,把连芳的下巴骨捏得“喀”出了声音。    “是哪国人?好白的脸……脖子也好细──”    我是中国人啊!他难道看不出来吗?连芳想说话,可被人捏著下颚。    “好可惜呢,如果要殉葬的话──”男人的毛手沿著连芳的下巴摸索到他露出的白皙的脖子。    “他是公的──阿帕!”男人边上的家夥像是在提醒他。    “哼!”阿帕把连芳搡倒在地,接著後面的人架起了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支棱著站起。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们为什麽要绑架我?这到底又是什麽地方!”    连芳一张嘴,立刻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他说出的话居然是陌生的异族语言,一种他毫不熟悉、但又说得有如母语般流利的语言。    怎麽回事?我这是怎麽了?    “愚蠢的东西,在帝国的领土上还敢用这种口气说话?!”又是一次重击在右颊上,连芳的头都被甩到了一边,嘴角还渗出了血。    “你们……”眯著眼睛,连芳盯著对他施加暴行的男人,看到了重影在眼前晃荡……    周围的一切都是一样──统统变成了两个。    “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重的眼皮在此刻缓缓落下,最後的一句话也被连芳带进了黑甜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这麽遥远。    “呜……”连芳低吟。    此刻他的脑袋里正在“轰轰”作响,就像有几枚“战斧”一起狂轰滥炸……手脚被束缚住了,身体紧贴著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样子就像条砧板上待宰的鱼。    挺动了下腰杆,一阵酸痛自背脊上传来──    是被踹伤的吧……暗想。    连芳确认了身边的状况,感觉像是个酒窖之类的地方,光线很暗……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他没有感受到有其它生命的迹象。    缩瑟了一下,连芳惊觉自己原来破烂的外套和牛仔裤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件做工粗糙的亚麻袍子,贴在肌肤上很磨人。    我的枪!    “该死……”连芳骂了一句,他原先绑在小腿内侧、领队给的那把手枪也失踪了,想必也是被换掉他衣服的人搜去了。    侧卧在大理石地表上极端不舒服的连芳挣扎著想换个姿势,却感受到地面上不易察觉的振动……像是有人将铁器摩擦地表发出的。    连芳的肌肉再次绷紧──虽然不知是不是冲他来的,可是出於人类畏惧未知事物的本能,他还是存有畏惧之意的,心脏剧烈地鼓动起来──    接著木质的门被捱开,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而後一缕光线透进几乎密闭的空间。    “……” 蜷缩著的连芳屏气凝息,却望见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孩──    蜷曲的短头发,栗色的大眼睛,鼻子很挺,脸颊的轮廓很深……像是欧洲人。    小鹿般修长的四肢只裹著单薄的亚麻衣服,两只赤裸的脚踝上系著镣铐,她的脸上还被烙上了黑色的印记──俨然像个“奴隶”!    “ 嘘!”女孩靠近连芳,把食指放在嘴唇上──    “你也是被抓回来的奴隶,对吧?”女孩蹲下悄声问。    连芳摇头,“我不是奴隶!”    “众人皆平等,有谁生来便是奴隶的?”女孩误解了连芳的意思,她麻利地解开束缚连芳的绳索。    愣了一下,连芳还是摸不著头脑,问:“你是谁?”    “我是神的子民,也是自由人。”女孩把连芳拉起来,“逃吧,无论逃到什麽地方,耶和华都会保佑你……”    她是基督教徒?    连芳疑惑地看著女孩──    “蒙上这头巾,和妇女们一道离开,从院子那里──走出这里你就自由了!”女孩塞给连芳一块很大的织花亚麻制的布巾,把他拉到门口,指明逃跑的路线。连芳颔首,虽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他还是向女孩道了谢。    “不一起离开吗?”    “我的脸上有印记,至死也不会消去,好心的人,你快走吧──”    “那你叫什麽名字?”    “依斯特丽。”女孩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好心的人,我要走了。” 依斯特丽居然又从松垮的衣袍里掏出了连芳的手枪!    “这是你的东西……”女孩把它递到了他手中。    不可思议地瞪著依斯特丽手中的武器──    “快走!” 不知所以的连芳就这样被女孩推出了门。    都不晓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连芳只知道按依斯特丽所说,混进了蒙面的妇女行列中,逃了出来──异族的妇女们走到哪里,连芳就跟她们到哪里。    人山人海。    但却没有公共汽车,没有现代化的一点迹象……人人穿著的衣饰就像在壁画上看到的那样古老。    “这到底是什麽地方?”    连芳惊异地望著矗立在他眼前的类似宫殿的雄伟建筑物,不禁脱口发出疑问。    好眼熟啊──这个宫殿好像在书上看到过……    “这里是阿舒尔神宫啊,傻瓜!你难道是第一次来坐庙吗?”    一旁的妇女接口,连芳转过头去──    “你是……外国人?!”那女人看到了连芳露在面巾外的黑亮眸子与柔和的轮廓,突然惊呼!    连芳的心脏都差点被她吓得停止跳动,他赶紧趁那女人大呼小叫的时候,转身挤进了人潮。    阿舒尔?    连芳一边在人群中疾步穿梭,一边在脑中搜索这个词。    像是伊拉克的古城名……    “女人!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不要到处乱跑!”    肩上陡然一沈,一只巨掌按在了连芳的肩头──    心脏猛烈收缩,连芳低下了头,握紧了袖中揣著的枪。    “修提司……”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好听的男音,“不要对女人那麽粗鲁。”    慵懒的声音,但让人感觉相当舒服。    刚要朝神殿方向退去的连芳,听到这话,像是著了魔一般,不由自主地把容易暴露身份的脸缓缓转了过去──    他是什麽人……让我看一眼就好……    连芳回过了头。    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面孔──很英俊的男人。刀削般深刻的轮廓,浅栗色眸子炯炯有神……性感的薄唇,男人有著黝黑健康的皮肤,他很年轻,没有留须……个子也相当高大,影子甚至盖过了连芳。    男人笑了,因为他发现连芳在打量自己──    四目相交……    那淡淡笑容渐渐收敛了──眼前的连芳……拥有一双清澈动人黑眼,它深邃到让人仿佛要被吸进去般的感觉──    该死!我在干什麽?!    愣神的连芳急急收回自己的目光──    被看到了……自己的长相!    可是男人好像没有要为难他的样子,没有出声喊人,也没有阻拦自己。    从他的身边擦过去,连芳径直奔向神殿时候,还疑惑地回头望了男人一眼──    遥遥地看,穿著紧身长衣和大围巾衣的英俊男人相当醒目。    感觉没有什麽异样,连芳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殊不知,那个与他擦肩的男人,目光始终追随在他的身後──久久没有离开……    “殿下……” 修提司轻唤他的主人。    男人笑了一下。    “很有趣,不是吗……修提司?”他轻声道。    双马拉的带围帘的马车驶向神殿,身著绚丽织花衣袍的妇女们下了马车,看上去地位高贵,她们身後还跟著一大群仆从。    大多数的妇女坐在神殿的域内,头上戴著纽帽;来来往往的也几乎都是女性,连芳躲在神殿的一根柱子後看著这奇妙的情境──    在妇女中间,四面八方都有用绳子拦出的通路,而男人们则在通路上行经,左右张望著,仿佛要做什麽选择。    女人们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谁也没有擅自离开。    男人中有人把一枚银币丢在女人的膝头上,而後又说了些什麽,接著男人就把女人带走。    这叫做──“坐庙”?    连芳回想起方才那个女人所说过的话。    他把手搭在柱子上,不经意抠弄起上面的石刻的纹路,思索著──    突然连芳瞥了一眼掌下的纹路──那些是锲形的字符……    锲形文字?    ……美索布达尼亚?!    连芳脑中立即迸出这几个字。    阿舒尔神宫……阿舒尔──    “连芳……我上次去谢尔卡特堡采访过……”    “我知道啊,那是古代亚述的都城,叫阿舒尔……对吧?”    记起到鲁威谢德的途中,和冰室的一段对话。    难道我是在古亚述?    一枚银币丢到了连芳的膝头。    还没从自己的惊人想法中反应过来的连芳愣愣地抬头──    刚才那个男人微笑著单手倚著连芳上方的柱子,低著头,整个身躯的阴影完全挡住了连芳──    浅栗色的眼眸凝在他蒙著的面上。    “我以米利塔女神的名字为你祝福。”    男人嘴角衔著笑意,缓缓地说。    他弯下腰,去执连芳的手。    连芳本能地将手缩回,男人却快速攥住,还与他一边交换著视线,一边强硬地拉过,在手背上面按上自己的唇──    他在干什麽?!    觉得这个动作诡异十分── 连芳羞恼地想抽回包在男人掌中的指头。    他的手温度好低,碰触间有种酥麻的感觉……    我一定是走火入魔了──惊觉之下,连芳狠命地抽走自己被勒得苍白的指节。    男人像是惊奇似的,扬了扬眉,随後眼里闪出一份戏谑──    他俯下身,勾起连芳还在隐隐作痛的下巴,说:“你有对漂亮的黑眼睛,外国人。”    声音是轻柔而又和缓的,可在连芳听来却被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男人──很危险!    理智告诉连芳要赶快逃离,可酸软无力的双腿却背叛了他──只是艰难地後退著爬行几步,他的身体就立刻悬空!    被男人整个地抱起──是那麽地轻而易举!连芳不算轻盈的男子,可与这个高大魁梧的异族男人相较,他的体形简直就像个少年!    “不!”连芳在男人的怀中挣扎起来。    男人收紧怀中方寸的空间,用宽大的衣袍遮住了连芳的面孔,同时也盖住了他的声音──    “你不能拒绝,这是规矩。”男人贴近连芳的耳畔呵著气叹息般地吐字。    他的气息盈满口鼻,连芳被他身上的奇特香味熏地晕晕然,差点就不知所以……    “规矩”?!    那两个字钻进耳朵,总算唤回他残存的一点现代意识──    难道说刚才所见──便是《希罗多德历史》中所描述的那个惊世骇俗的坐庙礼麽?!    美索的每一位女性,一生中必有一次到城中的神庙行坐庙礼。坐庙那天,全城男子,不论老少、美丑都会竞相乘坐马车来到庙里,目的便是为了与坐庙的女子寻欢作乐。他们选中某个女子时,便将一枚银币投到她的膝头,再说:“愿爱神祝福你。”被选中的女子和男子离开神庙,而後交欢。女子没有权利拒绝。因为她们的献身在两河地域,就是向神的献身。这是她们一生当中,必须经过的仪式。    另外就是……亚述人管爱神就叫做──米利塔!    难道说──我真的回到古亚述了吗?!    连芳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男人见连芳伏住不动,以为他顺从了,自上方朝他弯了下嘴角──那是个没有温度的占有式的微笑。    越放越大的英俊面庞,传来越来越浓重的男人气息……    连芳瞪大了眼睛──    他想要──做什麽?!    一个亲吻……落下了──隔著衣袍落在连芳的唇上……    “天……”    围观的妇女们在惊呼──在这个国度,她们尚未见过如此大胆的示爱举动!    连芳完全清醒了,他拼命挣动想推离男人,无奈了手脚被紧紧箍住──    他刚张口想要呼救,只听那男人一记轻哼:    “你以为谁会来救你?”    心立刻凉了半截──男人说得没错,自己不久被人误当作奴隶,还几乎丧命──顶著这麽一张与众不同的面孔──在这陌生的国度,根本就不会有什麽人来“拯救”他!    呼救的话──只会招惹更多的是非吧!    “殿下,”修提司挤进人群,挨到他主人的身边,“快上路吧,您的皇兄正在去尼尼微的路上。”    男人抬起头,面无表情,那莽汉一见主人不再和颜悦色,立刻垂下了脑袋。    “回去,”男人说,把怀中的连芳搂紧,“我们回尼尼微──”    马车上,连芳亚麻制的头巾被男人撩开。    这个东方男子露出了他藏著的面孔──轮廓并不明显的脸庞,略显尖削的下巴……那原是一种清俊甚至算是有点“秀气”的长相……可是连芳的唇角还残留著尚未干涸的血迹;左颊上还留著青紫,惨白著脸──狼狈的模样!    “你叫什麽,从什麽地方来?”    男人像是爱不释手似的抚弄连芳白皙修长但骨节清晰的手指,把他们拉到自己的唇边戏弄般亲吻著。    “抱歉,我是男人,请不要这样。”连芳一边努力地缩手,一边说出这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不想激怒这个地位尊贵的亚述男人,因为在史书中记载,亚述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残忍”──他们是比当时其他的游牧民族更崇尚武力,更穷兵黩武。对奴隶和战俘极其不人道 ,常断其手足,活剥人皮,并向国人展示受害者的残躯……    “我知道,”男人好像听到了什麽笑话,他往上勾了勾嘴角,“从一开始就知道……”    一边这麽说的时候,他还一边拉近连芳与自己的距离,对他上下其手──    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连芳别扭地推拒,感觉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女人。    “呵。”男人很愉快看到连芳这样的反应,轻笑著低头含住了他受伤的嘴唇,挑逗般舔吻他。    “呜……”紧咬著牙关,连芳想拒绝男人的口舌。可男人却不依不饶地加深这个吻,一只手还悄悄地分开连芳的膝头,企图遣入中间的方寸之地。    “呜!”    只一声闷哼,口中立刻充满了血腥味……血液──自男人的唇角滴落……    看到这景象,连芳下一刻便後悔了。    “你……咬我?”还是那一成不变的口吻,男人用指头轻擦唇角的液体,眯上眼睛,盯著连芳的视线停驻了几秒──    连芳握紧了拳头,可他明白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眼前这个强壮的亚述人相抗衡……    “真是无礼的人,”可男人看上去好像没有发怒的迹象,他捧起连芳的脸,继续说:“在你的国家也是这样的吗?”    惊觉脸上一阵湿润粘腻,连芳的脸更显苍白──    那个男人居然把自己的鲜血抹在了连芳的脸上!    “我是亚述的王子,外国人……你知道忤逆我会有什麽下场吗?”男人带血的指尖轻柔地在连芳的眼皮上滑过,连芳浑身一阵恶寒……不觉颤抖了一下。    “我会剜掉你漂亮的黑眼睛……”    手指滑下来轻触连芳的鼻尖,“割掉你的鼻子……”    男人勒紧连芳的腰,把手继续下移……    他在他突出的白皙的喉结上轻弹一记,道:“我会把它也扯出来……”    微笑著的男人把冰凉的手钻进了连芳的膝间,还没等他合上双腿,便一把圈住那里柔软的生物,对著目瞪口呆的连芳,慢条斯理地说:“也许还会把这个可爱的地方割去……”    瞪大眼睛,忘记怎样言语的连芳震惊地听男人用如此温柔的语调,说出这种残酷的话──这些印证了亚述人嗜血的传说──    在连芳出神之际,那圈著连芳的手指不怀好意地用力捏了下他那脆弱的器官──呻吟了一下,连芳蜷起了身子。    “不害怕吗?外国人?”    男人笑吟吟地问,松开了连芳。    “跪下吻我的脚,发誓做我的奴隶永不背叛……我就原谅你。”    他在……胡说些什麽?!    跌坐於地的连芳不可思议地抬头看著上方端坐著的伟岸男子,他的脸上挂著一抹轻闲的微笑──可就是这种表情却让自己不寒而栗!    男人勾起连芳的下巴,麽指摩挲起连芳的嘴唇,轻轻拨弄著。    “不说麽……嗯?”    浅栗色的眸子凝在他苍白的脸上。    “很抱歉,我不是你的子民……更不是你的奴隶。”连芳用力扯下那戏弄的手,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我来自二十世纪的中国,是一名新闻工作者……我不知怎麽会来到阁下的时代,请原谅我的冒昧──”    话才说了一半,马车陡然间振动了一记,连芳不稳地随之晃动,差点摔倒──    “哼。”    男人轻笑,一把揽住连芳毫无防备的精瘦腰杆。    “真细……好像一下子就可以折断了。”叹息般的低喃,男人根本没有在听连芳说话。    “你,你想干什麽?!”连芳慌张的想扒开男人越箍越紧的手掌,隔著粗厚的亚麻布料,那冰冷的触感依然能被感知到──    “不听话的奴隶……”大手沿著腰杆滑进了连芳宽松的袍子里,按在了他敏感的皮肤上──    “呜……”好凉!    “真白……不知里面的血肉是不是一样精致──要不要帮你剥开看看……?”    低头嗅了嗅连芳露出的颈子, “……外国人?”    突然变得粘腻的低语,满是情色意味…… 男人就这样轻轻含住了连芳圆润的耳垂……    忍无可忍。    “放开我!”连芳硬著头皮吼道。    手中握著的是二十世纪的武器,抵在了男人的额头上。    头脑一时发热,就把它掏出来了──    佛祖保佑没被人搜走!我真的是情非得已!    只是吓唬一下──应该不要紧吧……    “这是什麽?”    男人轻笑地捏著对准眉心的枪杆,把它往下拉,问:“这就是……你的武器吗?”    那麽轻描淡写的口吻,还是没有一点特别的情绪融在里头。    天!我真是个傻瓜──    连芳忘记了用现代化的武器威胁一个生活在公元前的人是毫无意义的!    出神之间,手枪很快被抽走了。    男人像是看到一件什麽希罕的玩具般,把玩著那金属制的手枪,他也学著连芳把食指伸进扳机,再拿枪口对著连芳──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边看著这奇妙的景象,连芳在心中暗骂自己蠢货──一个穿著中古式紧身长围巾衣、绑著辫子的“古亚述人”居然拿著枪指著自己!    那危险物顶了顶连芳的额头──    “这里……是活动的?”男人问,他发现扳机是可以扣动的。    冷汗殷殷地滴著,连芳咽了下口水。    “你好像很害怕……外国人?”    他又笑了,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笑。    手指扣动了扳机──    完了!    连芳闭上了双眼,紧咬住牙关──    他才二十五岁啊!难道说自己命薄如纸──还没有施展抱负,便要在这莫名其妙的年代一命呜呼?!    但是接下来什麽也没有发生。    等了半天,发觉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连芳睁开双目,对上了一双促狭的浅栗色眸子。    枪──根本就没有上膛……想到这里,连芳暗自松了一口气    “玩够了”男人把枪丢在一旁,大掌抓过连芳的手臂。    他抓得很紧,力气大得几乎要把自己的手勒断了──    “现在给我跪下。”用的是轻柔的语调。    连芳挣扎著,拼命地想扯开铁钳般的大掌,他几乎痛得要呻吟出声了──男人却无动於衷。    越勒越紧──男人的手指嵌进连芳的肌肤!    “放……开……”连芳的手臂被勒得褪了血色,甚至还能听到“咯咯”两根骨骼相纽的声响──    “跪下,外国人。”男人简单而轻巧地说,似乎没有威吓的成分,可是他手上的劲道却没有放小的趋势。    “不……要!” 连芳拒绝了男人。    蹬动了一下腿,冷汗不停地沁流出来了,可是连芳仍是不愿意求饶。    “跪下。”男人命令。    “呜──”痛极了的连芳终於呻吟出声,另一只手死命掰扯男人的手掌,可是却被男人的另一只手制止了,刚想把脚也用上,也被男人的膝盖夹住了──    “真是不听话。”    男人好像终於失去了耐性,他狠狠收紧掌中的手臂用力一折──    “啊──”    清脆的骨骼折断声伴随著彻骨的疼痛一齐袭上连芳的神经──    断了。    尼尼微,亚述首都,它位於底格里斯河东岸,那个在犹太人的经典中,被称为──“血腥狮穴”的地方──史书上曾载,原先的亚述都城是阿舒尔,後因它地近沙漠,酷热难奈,又近强邻巴比伦,易受侵扰,所以迁都至此──    连芳还知道:在他所处的二十世纪,尼尼微就是伊拉克的摩苏尔市,那里甚至还建有萨达姆的行宫。    到达这座陌生城市的时候,连芳的右臂裹著修提司绑的石膏。    这里和阿舒尔相较,又是一番情境──    高耸的城墙,肃穆的军队──就算走在尼尼微的街道上也是战战兢兢的。    更夸张的是──城墙上挂著若干人头!相必是叛军或是敌人首脑的首级──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先後征服伊拉蒙、苏美尔、巴比伦……整个近东的尚武国度吗?    看著那骇人的景象,连芳的喉头涌上一股酸水,他拧紧了眉毛,别过头去没有再看它们一眼。    这个动作落进了虏他来此的男人──亚述帝国的王子──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的眼帘。    沙尔抿了下唇,他不喜欢东方男子的这个表情。    过城的时候,沙尔改换骑马,随从和奴隶们步行跟在其後,连芳就在修提司的边上。    城门上装饰著琉璃的饰物,还有亚述征服各地的战利品,进入的时候能看到好几块巨大的石碑,上面镌刻著锲形的文字。    在这奇异的时空,又身为一名记者,连芳总会抱有职业的好奇,可他此刻却恶心地没有心情看“风景”,扫了一眼那些石碑……完全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不过猜想它们可能是亚述的历代帝王的“丰功伟绩”。    统治或被统治,征服或被征服,血腥的胜利或悲惨的失败……无非就是这些。    这样郁闷地猜想著,连芳困顿地垂下了眼睫。    “修提司,念给他听石碑上的铭文。”沙尔突然指著其中的一块石碑说。    “遵命,殿下。”修提司念道:“我用敌人的尸体堆满山谷,直达顶峰,我用他们的人头装饰城墙,我把他们的房屋付之一炬,我在城的大门建立一座包上一层由叛乱首领身上剥下的皮,我把某些人活著砌在城墙里。另一些活著插进木桩并斩其首……亚述之王亚述那西帕立。”    ──变态!    连芳早就听闻亚述人的嗜血,也知道他们以此为荣,他们攻陷他人的城池,掠夺别国的珍宝,焚烧神庙和宫殿……甚至还会连人带神一起捉来充作俘虏……所以亚述在古代西亚让人闻风丧胆,他们是最不受欢迎的民族!    不过如今是亲感身受,腹中酸水开始翻腾,几欲作呕──    沙尔斜睨了连芳一眼,看到他越发紧蹙的眉,不禁眯上了浅栗色的眸子……    尼尼微下雨了。    实际上整个两河流域在十二月到一月的时候都是雨季。    两月以後,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就要开始泛滥了──而且要持续将近半年的时间。    若是能绘制一副鸟瞰图的画,纵横交织的沟渠便几乎是尼尼微的全景……    捧著受伤的右臂,连芳这般寻思,心情阴郁。    达到尼尼微的当日,他就被修提司领进尼尼微王宫──    这座堪称东方建筑史上的一大奇迹,建於亚述的鼎盛时期,整个王宫建筑在巨大的台基上。台基面积当大大,超过一百万平方米──王宫大门呈拱形,两旁各有一个方形高塔,门和塔的顶部都有壁画和琉璃装饰。内部墙壁上部和天花板都有各种各样的琉璃装饰和彩画,墙壁的下部则是镶嵌著浮雕的石板。方塔前面有怪异的大雕像,带翼的人面牛、人头狮,甚至还有吉尔珈美什的全身雕像──它们都是王宫的守护神。    行径其中的时候,连芳还忍不住偷偷抚触这些历史瑰宝。    相传来这上贡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对它产生敬慕的心情呢。    可惜,它们终将毁於一旦……千年之後只能残留下一些断垣残壁,供人瞻仰……    如果,我的照相机还在的话,或许还能将他们拍下来。    抚摸著石柱上的异族古老的文字,连芳发出徒然的感慨。    能不能活著回去还是一个问题呢,我在胡思乱想什麽啊……    失神地望著露台外斜斜飘零的雨丝,连芳突然怀念起二十世纪的亲友,还有自己的恋人──时空相隔千年之久,他们是否也在这个时候挂念自己呢?    即使在奔赴战火纷飞的巴格达时,他都未曾有过什麽儿女情长──    可他现在想家了,想回家……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也许我根本不该去中东……    “在想什麽……外国人?”    慵懒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连芳一阵心悸,这才发现影子笼上头顶,遮住了光线──    “在想怎麽逃跑吗?嗯?”    沙尔扳过了连芳的相形瘦小的身躯,抬起他尖削的下巴,对上了那对黑亮的倔强眸子。    “放开!”连芳想用左手扯开沙尔的钳制,但被他制止了。    “名字……你的名字。”沙尔抚上了连芳白皙细致的脸旁,逗弄般地问。    混蛋!    暗骂了纱尔一句,把目光移开了──    “啊──”    痛楚让连芳不禁扭曲了面孔,折断过右臂被男人抓著高高举起──那脆弱的被无情的伤处又一次惨遭蹂躏!    “不要忤逆我……外国人,你想让手臂再折断一次吗?”    那不变的口吻,如此地轻描淡写──仿佛把人当成蝼蚁般,生杀由他!    “名字……”沙尔又重复了一遍,把连芳的受伤的臂膀又往上抬了抬,连芳踮起脚,好减轻拉扯的剧痛。    男人摇了摇他,痛得几乎没有语言的连芳终於屈服──    “连……连芳……”    沙尔放下了他的伤臂,笑了。    “连芳……?”    男人用好听的声音低吟,大手掠过连芳的後脑,滑向他裸露在宽大衣袍外面的後颈。    连芳反射性地缩瑟一下,可是那颈子一下就被男人从後面箍住了──    放大的俊脸越靠越近……    “吻我。”男人命令道。    啊?他在说什麽?    突突跳动著的右臂神经还没从激痛中恢复过来,连芳错愕地瞪著眼前貌似无害的沙尔──    混蛋!无耻!我又不是任你予取予求的奴隶!    “在害羞吗……又不是第一次。”吐息落在了连芳的面颊上,沙尔直接凑上嘴唇,在他的脸上游移。    左臂挣动了一下,无济於事!    连芳几乎要怒吼出声了──身为男人居然被人如此对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不要忤逆我。”    话音刚落,扣在连芳颈後的手又一下抓住他的头发,向下用力一扯──    “呃……”喉间跃出了一个痛苦的单音,连芳的嘴自然张大──    “知道吗,在亚述,奴隶是没有权利拒绝主人的,连芳……”    下一刻,就如同侵略般,沙尔的舌头径直捣入他的口腔,肆无忌惮地掠夺他的呼吸……    好……好难过……    头晕目眩地承受沙尔的侵犯,呜咽统统被咽进了喉咙──    好冰!    突然胸膛上传来凉意,连芳的鸡皮疙瘩都统统起立了!    这才发现男人腾出了手──竟然在抚摸他!    意识到这点,他便扭身抗拒起来──    不安的躁动迫使那煽情的长吻提早结束,男人不甚满意地退离──    方才口舌相接的银色的线液还悬於二人的唇齿间──    天啊──这情境……简直就是下流!    连芳不可思议地瞪视著眼前的男人,瞧他若无其事地拭去唇角的残液……逼近,把自己困於石柱与他的肉体构成的狭小空间──    身体本能地绷紧,胯间传来异物感──让他马上意识到这个男人接下去想对自己干什麽!    “你给我住手!”    措手不及地推拒男人放肆的动作──连芳惊惶地大呼!    可嘴唇也被他捂住──    “住手?你以为──我带你来尼尼微干什麽。”    沙尔像是理所当然般说道,看到连芳听闻这话时,脸都绿了──感到很有趣地轻哼。    “何况……你是属於我的,想要干什麽都随我高兴吧──”    “啪!”    一记脆响!    男人愣住了──    只见眼前苍白著面孔的东方男子一脸怒容,用他黑曜石般的乌亮眸子瞪著自己──    方才他用左手煽了自己一巴掌……    “我是自由人!”连芳义正严辞地大声宣布,“请阁下放尊重些──我不是你的玩物!”    “还没有人打过我的脸呢……”    男人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沈静地说,透著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第一个……胆敢打我的奴隶。”    “修提司──”    男人面无表情,拖过连芳便将他往地下一掷──    “把这个不听话的奴隶拖出去──”    他无情地命令道。    “不要!”    “畜生!”    “放开他──”    漫骂、怒斥、诅咒、嘶吼充斥在耳畔,连芳还以为自己真的到了人间炼狱。    镣铐在叮当作响,俘虏和奴隶们在互相推搡著,刚才还有一个像是首领之类的人被拖出人群斩首。    整个石室里弥漫著死亡和恐怖的气氛,窝在黑暗角落里,连芳捂著依旧疼痛的右臂,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他激怒了亚述王子,所以就送到了这个“收容”战俘和奴隶的地方──    原本以为自己会被立刻处死呢……连芳初到此地的时候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被虏来此地的人们下一刻的命运:不是死亡就是沦为奴隶。    “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突然有人这样命令。    什麽?    听到这话连芳拧紧了眉,他抬头看到──    一个少年被士兵攥著颈子,手中颤巍巍握著匕首,大概是个战俘的孩子。    士兵们聚到一块儿,他们嘻笑著把与少年长相神似的一个老者拉来,将少年颤抖的手朝他按──    “挖呀,挖出他的,我们就放你走──”    连芳心中一凉:原来这些亚述士兵是要让这个少年挖出自己血亲的眼睛供他们取乐!    早知道亚述人折磨战俘的方式很多──除了残人躯体,更有甚者还会当著战俘的面,剜去他们孩子或血亲的双目──    连芳盯著那逼近老人的匕首,恶寒与恶心一齐袭上心头──    “不要──”少年丢下了武器,挣扎起来!    “没用的东西!把他扔进狮笼──”    士兵们叫嚣著,轻松制服了抵抗的少年。    尖叫和怒骂又再次升腾,戴著镣铐的人们骚动起来,看守用长长的马鞭朝人堆里挥舞了几下,骚动这才渐渐平息──    有女人的啜泣,暗哑的呻吟,叮当作响的金属相触,连芳的背脊上寒生生地沁下液体……自身难保,也顾不了他人。    眼睁睁地看著少年被半拉半扯地拖进狮笼,一种莫名的罪恶感蒙上心头──    都自身难保……也顾不了他人……他并不是救世主啊──    “喂,这个老家夥呢?”    “老样子,活埋吧。”    他们说得如此轻松,真是把人命当作草芥──    ……连芳扭转过头,蹙著眉,阖上了双目……    “好标致的女奴──是从阿舒尔带来的吗?”    听到这句话,眼睛又立刻睁开──    阿舒尔的女奴?    顺著声音望去,连芳看到一个有如小鹿般纤巧的身躯──    遥遥地看,颊上的黑色烙印,受惊的楚楚模样……    是…依斯特丽?!    ──怎麽会到这里?    “反正是个奴隶,就让我们开心一下吧──”    到处传来猥亵的话语,那个被戏弄的女孩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    “不要碰她!”    没有任何顾忌地大叫,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伤臂甚至还斜斜耷拉在身侧──连芳就这样忘乎所以地怒吼出来──    四周安静下来,战俘、奴隶、士兵──甚至是那女孩,齐齐都把目光聚焦到这个看似苍白无力的东方男子的身上──    不是她……不是依斯特丽!    看清了女奴的容貌,她比那个救过自己的女孩漂亮许多──    不是她,不过连芳并没有後悔……    “你是什麽东西!”    气势汹汹的亚述士兵朝他近,这让连芳想起那个推他进自流井的阿族警察。    身体挨到了角落,根本就无处可逃,还泛著傻气为人强出头……    嗯……我真的是非常“不识时务”啊──可是却觉得轻松了许多。    “愚蠢的东西──看我不捣烂你的脑袋!”来人操起了金属制的长枪。    到达这个陌生的时空,陌生的国度,连芳已经第二次听到别人喊他──    眼睛盯著那呈抛物线抡下的长枪,连芳并没有闪避。    也许我真的是个自不量力的笨蛋……昱昱知道的话一定会这麽想的吧……    “你才是愚蠢的东西。”    好听的男音沈沈响起,不带一丝情绪。    “沙尔殿下──”    惊呼此起彼伏,有亚述人的,也有俘虏们的。    连芳半昂著头,不可思议得看著那高大得盖过自己身躯的男人,他的大手还握著抡向连芳的沈重枪杆。    看著他冰冷的浅栗眸子,刚才还毫不畏惧的连芳向後倒退了半步,整个人倚到了墙根──    亚述人纷纷跪下了,如同膜拜一位神祗一般膜拜他们的王子。    相当阴沈的脸色呢,连芳瞥了眼沙尔的表情,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碰──我的人。” 他这样宣布。    这样说──是要带自己离开吗?    眨了眨眼──男人的气息都喷到了上面。    “你,还是我自己调教吧。”    端著连芳的下巴,男人附在耳畔轻道。    (未完)    第二章    物换星移千年之久,源远流长的底格里斯和幼发拉底河亘古不变地流淌──    遥远时空,传说仍在继续……    “……一千个努比亚战俘,534辆战车,1025匹马,988头牛,14800头羊,9500容器的粮食,150副军器,150公斤的金银……俘虏了4个米丹尼的王公……”    当官差在向国王报战利品时,萨尔贡不禁朝他的皇弟沙尔露出了炫耀的笑容。    这次向努比亚、米丹尼扩张非常成功,他带领的亚述军队所向披靡,才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攻占了六座城池,还赢得了两个国家每年几百公斤黄金白银的供奉……战绩斐然,连亚述的王都为之动容!    我才是亚述的战神──我才有资格成为亚述未来的王!    越是这般想,萨尔贡越是心情激昂──    沙尔不动声色,他还给萨尔贡一个淡淡的笑容。    看到沙尔的这个表情,萨尔贡相当得意地笑了。    说真的,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他四岁的“弟弟”。    萨尔贡有三十九个兄弟,五十个姐妹,不过根据亚述的法律,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王位,作为长子的他应该无甚什麽後顾之忧。    可是生为第四皇子的沙尔──总让他有些揣揣不安……    母亲是赫梯的公主,从小又得到父王格外的恩宠,文治、武功在诸王子中尤为出众……光芒甚至盖过了生为嫡长子的自己!    不过,将来亚述王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决不是你,沙尔!    萨尔贡在心底默念。    报完战功,亚述王奖赏了立下赫赫战功的各位将领,另外还宣布晚上在皇宫中举办庆功宴。    沙尔保持著微笑,没有一丝动容。    亚述皇族血亲间的联系向来淡薄,沙尔也知道长兄野心勃勃,他并不示弱,只是另有想法──    王权和桂冠──谁不渴望──只不过得到它们,就得付出代价。    雨连续下了三天,湿冷的天气让人心情郁闷 。    但男人行经後殿时,脚下却是轻盈的──    最近他掳到的个新鲜有趣的外国人,除了长相秀气──脾气也很强呢。    不过越是如此,越是能激起他的征服欲──    有这样的人陪伴左右,供他取乐,倒也能舒解一下身心。    就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穿著淡薄的亚麻袍子──    那个有著象牙肌肤的外国男子倚在石栏边上睡著了。    靠近的时候还是没有一点反映,他睡得很沈。    弯腰看他──白皙的皮肤,连面上青色的血管都隐约可见,闭著的眼在轻微勃动,眼睫也随之颤动──那是完全没有防备的模样,让人心生爱怜呢──    连芳……他叫连芳是吧。    这时男子轻启的唇小幅地翕张──    沙尔见此弯了弯嘴角。    伸出手,指尖轻触那里──听闻他小声的呜咽……    那是……让他兴奋的声音。    好像被人一下夺走了呼吸──连芳惊醒!    一睁眼就看到男人欺上自己,霸占了他的唇舌──    天啊──这个蛮横的男人怎麽就不死心──    伤臂也被勒在他的怀抱里──生疼的!    连芳不是没有亲吻过──在二十世纪,他吻过自己的女友──就像煦风一般的轻啄,落在脸颊──那吻……拥有恋人的甜蜜味道……    可现在的吻却是粗暴的,霸道的──侵略一般,这个亚述王子的吻就像他本人那样不可一世,带著攻略城池的意味,连芳受不了──何况他不是同性恋,理所当然开始抗拒──    “!!啷──”    刺耳的破碎声回荡在空荡的殿堂内。    沙尔遂停下了那让人几乎窒息的吻──    好不容易获得到“解放” 的连芳,贪婪地呼吸著,脸转向传来响音的位置:    天!    连芳再次瞪大眼睛,一抹绯红迅速浮上一直苍白著的脸颊──    一个女人!    一个蒙著织花头巾、宫女打扮的女人呆愣在那里!她显然看到了刚才自己被强吻的那一幕──    连芳羞耻得想立刻消失,可是被男人揽进怀中──    “谁让你来这里的?”    沙尔浅栗色的眸子凝在女人的身上──语调中找不出一丝温度。    女人也许是被吓得两腿瘫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沙尔注视了瑟瑟发抖的女人一会儿,移开了视线。    “修提司。”    沙尔唤来那个魁梧的亚述仆人。    “殿下。”修提司迅速地从殿外赶进来。    “把这个闯进来的女人拖出去,斩断手足,再剜掉眼睛。”    沙尔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是。”修提司公式化地应声,上前就去拉扯那跪坐於地的无助女人。    “等一下!”    连芳推开沙尔大声叫道──    虽然自身难保,不过他也不能再次眼睁睁地看著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    “她是人,也会觉得疼痛!你怎麽能这麽对她?!”    沙尔愣了一下,看到连芳一脸认真的模样,轻笑出声。    连芳的脸霎时变得更加苍白了──    又忘记了!这里不是二十世纪!而是公元前奴隶制社会属性的亚述帝国──而和站在统治者阶级上的沙尔谈“人道主义”,简直就是个笑话!    “你很有趣……连芳,是在同情她吗?”    沙尔笑著,扳过他企图躲闪的脸,道:    “她进入了不该进入的地方,看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我有权利惩罚她,因为我是她的主人……而你,”男人顿了一下,“也是我的。”    哑口无言。    虽然不愿承认自己目前是奴隶的身份,可是自己的生死的确把握在这个亚述男人的手中!    看到连芳的表情,沙尔满意地弯了弯唇角。    “修提司。”    男人向他的仆人示意──    “请不要这样!”    连芳的左手紧紧抓住沙尔的宽大衣袍──    多管闲事,不知死活──昱昱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这麽说我……    “请你给她一个机会。”连芳的黑眼睛没有闪烁,他直直地望进那宛如深渊般深不见底的浅栗眸子。    沈默。    修提司也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著他的主人和那个纤瘦的外国男子。    “跪下。”男人说,“跪下求我,我就答应你,给她‘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征服吗?    他──就是想要把自己仅剩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啊!    真是卑劣的家夥!    在心中暗骂──    “咚……”沈闷的一响。    连芳的膝盖还是弯下了──磕上硬质冰冷的地面。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在连芳的脑中一闪即逝──    可是为了那女人的生命──那就不算什麽了。    至少我还没有丢了我的心……    “说啊。”沙尔轻闲地撩拨了一下连芳粘在额上的额发,“求我的话。”    面色难看……牙齿咬得嘴唇都发紫了──    口是心非,连芳勉强吐出那些难堪的破碎字眼──    男人遵守诺言,让修提司把女人领了出去。    轻笑著把双手伸到连芳的腋下,将他抱起。    没有挣扎,连芳把头垂得很低,因为他担心,自己一抬头便会不可抑制地怒瞪羞辱他的人!    “你知道吗,连芳,在亚述……”沙尔说,“叛国和煽动暴乱并不是最严重的罪过……”    连芳没有应声,他不明白男人这种时候说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伟大的亚述帝国是被神眷顾的国度……这片被两河祝福的的土地,其辉煌,其崇高直上云宵……我们是亚述人,我们是……”    祭司和僧侣们在神殿念赞诗──在殿内甚至能遥遥地听到奏响的鼓乐。    那是为庆祝底格里斯河一年一度的泛滥举行的仪式。    底格里斯-幼发拉底河与尼罗河一样,都有定时的泛滥期,住在美索地区的人们,善於利用这种天然水资源灌溉农田。    位於底格里斯河西岸的亚述相较於(幼发拉底河)东面的巴比伦尼亚(阿卡德与苏美尔,由巴比伦人统治)更具天时──他们拥有扎格罗斯山上茂密的森林作为天然屏障,洪水鲜有肆虐,而巴比伦尼亚频频遭受洪水侵袭,洪涝过後,还会瘟疫四起……    这样看来,亚述的确是被神眷顾的。    尼尼微的二月,天气依旧湿冷。    绑著石膏的右臂在隐隐作痛,连芳陷入沈思,歌乐鼓噪,全未入耳。    到尼尼微近半月了,而那男人自上次之後长久不来了──连芳依旧被囚禁著,确切地说,是成了“禁脔”。    连芳一直都是个自由自在惯的人,不管是在学生时代还是工作之後,他喜欢冒险──所以在和平年代,他选择了战地记者的职业,选择了战事频繁的中东──来开创他的事业──    现在呢──真是滑稽,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也会被人“金屋藏娇”?    自嘲地笑了笑,亚述宫中沈闷的气氛压得连芳,心情却无比沈重──    逃吧,无论逃到什麽地方,耶和华都会保佑你……    连芳记起了那个叫“依斯特丽”的女奴对自己说过的话──回想起来,她应该是被亚述人俘虏来的犹太人。    ……逃?    真是诱人的字眼。    可是……我该逃到什麽地方……    想起沙尔的那对深邃的浅栗色眸子──    从心底陡生一股阴寒──    他,是提格拉特帕拉沙尔──未来的亚述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是这个男人,一生战功赫赫,统一了整个两河流域──    若是忤逆这个人──    剥皮?斩断手足……亦或者成为战士的殉葬者?    “敢逃的话,我就把宫女们全部绞死……”    他甚至还用这样的话来威吓自己──真的就是把人命当成草芥,毫不怜惜!    面对这样恐怖的男人,根本就是无处可逃!    可连芳还是要活下去──    因为他要回到二十世纪的中国,回到昱昱的身边……    入夜。    尼尼微皇宫内,点上了火炬,琉璃的装饰在金黄的火焰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正是歌舞升平。    坐在西亚各国来朝贡的王公贵族和使者之中,米丽达端著侍从刚斟好的葡萄酒。    还未喝上一口,她便醉了。    米丽达是叙利亚的第一公主,也是叙利亚最美的女子。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和一对迷人的碧色眼睛,这令她的外表更为出众。    自持身份高贵的米丽达,一直想嫁一个能与她匹配的男子。    可是没有料到,一向宠爱她的父王,居然把她送到亚述──名义上只是贸易上的往来,实际却要她嫁给亚述的王储!    一听到自己嫁给亚述人,米丽达就差点晕过去──    去那个可怕的亚述帝国?!要嫁给那喜欢剥人皮的亚述人?!    以死要挟没有成功,米丽达还是被迫上路了──    可是当她一进入金壁辉煌的尼尼微皇宫,一看到眼前的亚述王子──沙尔时,当时种种的不情不愿霎时烟飞云散!    是让我嫁给这个人吗?    米丽达的脸晕得更红了,有点醺醺然。    落座对面的沙尔也注意到了她露骨的爱慕眼神,微笑著朝这个异国的公主颔首示意。    真是不错的男人……这次亚述之行果然没有错!    米丽达撩了撩披肩的金发,朝沙尔妩媚地回以一笑。    听说……他是亚述王最宠爱的儿子……    “公主……”    身後的随侍在米丽达身後轻唤,她回过神,微恼地低斥:“干什麽!”    随侍战战兢兢地指了指靠近王座的方向──    萨尔贡正端坐在那里。    “公主……您未来的丈夫是那位──亚述的皇太子萨尔贡……”    脸色一下子刷白了,米丽达不可置信地看著一脸狰狞的萨尔贡──    他算不上丑陋,可是那典型的亚述人长相再配上一对鹰一样犀利残酷的黑眼──嗜血的本性都刻在脸上了!    好恐怖的男人!    反观英挺不凡,温文而雅的沙尔──根本就联想不到这两个人流著相同的血液!    天啊!难道我将来的夫君是这个一脸阴狠的男人?    米丽达一想到这里,又要晕过去了──    亚述王让他的宠姬给客人斟酒的空档里,米丽达用薄纱制的头巾笼住自己的面孔,她可不想让萨尔贡看到自己。    不过她还是难耐地朝对面望了一眼──    不见了!    沙尔王子……是离开了吗?    米丽达就像是怀春的少女,目光搜寻著恢宏宫殿内进进出出的人,盼望能再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忍不住找了个借口和贴身的侍女溜出殿外──    “米丽达公主,殿下让我来接你……”修提司候在殿门口,拦住了米丽达和她的侍女。    “殿下?是沙尔王子吗?”米丽达有点失态地问,修提司点点头。    一下子心花怒放──“王子他在哪里?”米丽达兴奋地涨红了脸,把未婚女子应有的矜持都抛诸脑後了。    “请您让您的侍从回去……因为殿下有重要的事想跟您单独谈……”    修提司目光闪烁,瞥了一眼跟前的金发美女。    “公主,不要去。很危险……”细心的侍女察觉到修提司的异样,紧紧攥住了米丽达的衣袖,在她耳畔嘀咕。    “罗嗦!我可是叙利亚的公主──难道他不惜与我国为敌?”    米丽达高傲甩开侍女的手──    况且……我是叙利亚最美的女人──王子他会舍得吗?    米丽达得意地笑了,不理会著急的侍女,转而跟在修提司的身後去赴约──    不过那是个注定有去无回的约会……    “怎麽那麽久?王子他究竟在什麽地方?” 米丽达跟著修提司,走得腿都有些乏了,没有看到沙尔,反而发现自己离灯火通明的主殿越来越远了──    “公主殿下”,修提司停下来,说:“您知道吗,如果您是亚述的女子,就应该知道深夜与男人私会是一件不道德的事。”    “什麽意思?”米丽达的的心跳开始加速,除了新月,她看不到其他照明物体。    “没什麽,殿下让我转告您,像您这样的女子根本就配不上他……”    “混帐东西!你知道你在胡说什麽吗?!我要叫我的侍从来──”    “太晚了,米丽达公主,她现在应该去见阿舒尔(亚述主神)了……”    “你说什──呃……救……命……”    米丽达刚想训斥修提司,下一刻却陷入了窒息的痛苦中──她被修提司勒住了脖子!    他……真想杀了我?我可是叙利亚的第一公主……我是叙利亚最美的女子……    就快要扼毙之际,米丽达本能地抽出她贴身藏著的匕首──用尽自己吃奶的力气,朝修提司猛插过去──    闷哼一下,接著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了米丽达的脸上!    修提司的手松了,她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著,喘息──    我要逃……    米丽达奋力著站起,用自己残存的力气拼命地朝著有月光的地方跑去……    凌乱的呼吸和著紊乱的脚步声……    眉头蹙紧──    连芳听到声响,站起来──    是出了什麽事?    刚这样想,帘幕一下子被掀开──    一个满脸是血的金发女人踉踉跄跄地闯进“囚禁”连芳的宫室!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女人就一下子抱住他的膝盖,哀泣道:    “救救我──”    宫室外几许嘈杂,远处的主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你没看到一个金发的女人吗?”    沙尔轻慢地说,他让宫女们把油灯点燃,那摇曳的灯苗颤巍巍地吐著火舌,微暗的光映著连芳的脸更加苍白。    男人用手指拨弄了一下灯芯,视线下沈,睨了一眼连芳的衣袍下摆──    修提司就立於沙尔的身侧,手臂上绑著刺目的白色绷带。    看到那绷带,连芳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    “没有。”    他移开了视线,眼睑垂下,装作柔顺的样子──    视线飘落到膝盖……    突然──一块显眼的褐色的印记赫然跃入眼帘──    不错,那是血迹──“来历不明”的血迹……    连芳想镇定下来,可是脚步却不听话地朝後面倒退了一步,战战兢兢地抬头,居然发现男人正笑吟吟地盯著自己的膝盖──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可为什麽还是要忤逆我……连芳?”    如同是叹息般吐字,沙尔浅笑──这让连芳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那决不是善意的微笑!这个色厉内荏的恐怖家夥!    “你在害怕?”沙尔倒像是发现什麽新鲜玩意儿,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什麽都不怕。”    连芳听他这样说,气血上冲,一下子便握紧了拳头──    “是我放走叙利亚公主的──又如何!我可不想看到她被你杀死!”    连芳很激动,刚才那个满面是血的公主,跌跌撞撞闯进来向自己求救──不管是发生了什麽回事,把她交给男人肯定是死路一条,所以连芳放走了公主,并告诫她要赶快离开亚述──一切来得太快,以致当时他没有考虑到这麽做的後果。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麽要杀她?”    沙尔靠近连芳,端起他尖削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浅栗色的眼睛,问了这麽一句。    “不知道!”连芳想甩开沙尔的大手,但没有成功。    “因为她是叙利亚的公主啊……”男人哼笑一记,仍旧是不紧不慢地说。    叙利亚的公主?    连芳有点疑惑。    古代叙利亚地区位於亚非欧三大洲结,扼古“锡道”要冲,是古代海陆商队贸易枢纽……    ……它是西亚历代列强必争之地……    难道说──    “你是想挑起亚述和叙利亚的战争?!”    连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你很聪明,连芳。”沙尔低头看他,有点意外呢,眼前这个拥有一对漂亮黑眼睛的异国男子,一语中的。    “但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我……因为我已经抓住她了。” 麽指的指腹有点粗鲁地摩挲连芳的唇──沙尔仍旧是微笑。    “你杀了她?!”倒吸一口气──    “没有,我改变主意了。只不过割了那个叙利亚第一美人的鼻子……”    “咚!”    沈闷的一响──    “变态。”连芳安静地说,刚才用力挥出一拳,指节生生作疼。    沙尔摆正偏转的脸庞,英俊的面孔蒙上一层寒霜。    “你又打我……连芳。”    他吐出的话语是冰冷的──    “这次,你要接受惩罚──”    “不听话的奴隶!”    就这样,连芳被两个亚述士兵分别按住手脚,面朝下地摁在地上──    他的後襟被撕开,露出了白皙如雪的精瘦背脊。    然後身体被抓高到半空,尚未痊愈的手臂也被人无情地抓著,难耐挣扎了几下,但很快就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这样子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在做垂死挣扎。    听到空气被撕裂的响声,连芳就知道自己要被鞭笞──绷紧了暴露在空气中的背部肌肉!    一个侍卫已经举起了鞭子,正准备要挥舞下去──    “等一下。”    男人出声,让士兵停下。    “鞭子给我。”    他轻慢地说──结果递来的鞭子,半晌没有动作──连芳差点就以为他会善心大发──    “呃──”    就在肌肉放松的那一刻,鞭子在连芳的背脊上呼啸而过,惹来一记闷哼。    这个混蛋──他是故意的!    气得浑身发抖──    同时钻心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直达神经中枢!    连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呻吟──    一下、两下、三下……    红色的鞭痕交错在白皙的背上──透过皮肤,几乎要刻上骨头的疼痛让连芳冷汗殷殷,绷紧了全身!    快……要麻木了……    摇曳的灯火在连芳渐渐朦胧的眼中越晃越厉害,耳边呼呼作响。    十八、十九、二十……    一阵阵火热烧去了残留的意识……    连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後。    一股好闻的熏香时不时地钻进鼻腔,连芳就这样趴在一张陌生而又柔软的床塌上恢复知觉。    “醒了?”    有些沙哑的好听男音在自己上方响起……    迷蒙的眼前晃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什麽!    连芳发现沙尔竟然半裸著黝黑健硕的上身和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    霎时清醒,全身酸软不堪,可是他还是挣扎著起身,却发现那只伤臂被沙尔窝在怀里──而且自己的上身居然也是未著存缕……    随後腰侧一凉……是男人的手贴上来了──    他在轻揉那里的伤口──大手在那被鞭笞过的,依旧疼痛的裸背上游移,沙尔俯下身子,轻吻其中一条笞痕。    “才这样就流血了呢……很疼吧。”    温柔的话语,听得连芳心惊肉跳──    “你──”    连芳惊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不过男人却毫不在意他的惊愕表情,只是淡淡一笑。    然後……    “和我一起去叙利亚吧……连芳。”    他这麽说。    不消几日,当见到惨遭劓刑的爱女,暴怒的叙利亚国王正式向亚述宣战了。    亚述王似乎挺高兴找到一个理由继续向西扩张,他决定让四皇子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率军迎战。    一切都在男人的意料之中,这让他相当满意。    不过……    “指望军事强盛带来的权力和安全,到头来只能招致灭顶之灾。”    在出征之际,连芳这样对沙尔说。    “亚述征服不了叙利亚,你也到不了大马士革……因为这次战争的胜利不会属於你。”    望著沙尔越来越冰冷的浅栗色眸子,连芳面对眼前这个强势的男人,毫不畏惧地与他交换眼神。    “为什麽总是忤逆我,你不怕我杀了你吗……连芳?”    沙尔冰冷的大手勒著连芳纤细白皙的脖颈,越收越紧──    “你注定会失败──我说的是事实……”    因为缺氧,脸上已经泛出不自然的红晕,可是连芳还是倔强地坚持道。    脖子被松开,勒红的印子残留在了连芳的脖颈处。    “你是个欠调教的奴隶,连芳。”    沙尔说话的时候,把手潜进了他的衣袍。    连芳反射性地一颤,但却没有挣扎。    大手抚过细致的皮肤,继而摸索到连芳背脊上新长出的嫩肉,相当轻柔的动作──却充满了威吓的意思。    “为什麽不说点讨我欢心的话……如果你说,我什麽都可以给你。”    挑逗的口吻,气息落在连芳泛红的颈项。    “包括自由吗。”    连芳安静地问。    指甲立刻陷进了娇嫩的肌肤,撕开了伤口──    把呻吟吞进了肚子,没有哼声溢出。    “如果真的攻占不了大马士革,我会立刻满足你的愿望。”    沙尔冷冷地说。    “不过在那之前,你仍旧是我的奴隶。”    身著铠甲的数万士兵,沈重的辎重车……军队蜿蜒数里,几乎看不到尽头──    这是向叙利亚行进的亚述王子──提格拉特帕拉沙尔所带领的军队。    亚述,果然像历史书上所载,是座庞大的军事机器。    当连芳被男人带入其中的时候,不禁又联想到二十世纪的伊拉克……    在相当多的人眼中,伊拉克是神灵最宠爱的一方水土──万顷石油之上,又一下子赐予它两条大河。甚至还有人认为它是人类最适合繁衍生息的地方……    初到巴格达的时候,就听过伊拉克的国歌:“……身披几度文明的绶带,一个被两河祝福的国度,孕育出坚定和宽容的天才,这片燃烧的土地,其辉煌,其崇高直上云宵……我们是巴比伦人,我们是亚述人,历史把我们的光荣照耀……”    可惜无论古今,这块土地上的统治者总是对扩张和侵略乐此不疲。    他们的确有令人骄傲的历史,不过这些骄傲往往都是以血泪著就的。    不过几日,连芳就不记得当初海湾战争爆发时自己还会继续留守巴格达,是雄心勃勃吧……可是无论当初自己的选择是什麽,他已经後悔了。    如果那时候我不去鲁威谢德……或许……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涔涔的汗液自额上、颈上淌下,几乎要将衣袍润湿,後背上的鞭痕依旧痛楚。    “喂,不要紧吧。”    修提司瞥了一眼身边摇摇欲坠的连芳,问道。    不久前,沙尔还吩咐他要寸步不离地看著他,以防他逃走──可是眼前这副羸弱的身躯又怎麽让人相信他还能逃?    这个外国男子──几次犯上的行为都可让他死不足惜,可是殿下却宽恕了他……这是殿下第一次这样做吧……    修提司自认是个钝奴,也看出沙尔此次的不同往常。    连芳没有作声,一路马不停蹄的疲累早使他透支了自己的体力,微微弯腰又牵动了背脊上的伤痛,右臂尚未痊愈……比受刑还要痛苦难熬!    这就是 “对奴隶的调教”吗?    努力挺直躯干,连芳深呼一口气,大概是吸气太猛,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修提司又瞥了他一眼,暗自摇头。    渐渐的,脚下越来越沈,仿佛灌了铅一般,就连呼进呼出的气息都变得浑浊不堪──    我什麽时候变得那麽柔弱了?昱昱见到的话一定又要笑我没有男子气概了……    虽然这样想,可还是身不由己──    已然是晕乎乎的了,後面的士兵一个个超过了自己,只有修提司还在身边跟著缓行。    好想休息一下……    就一下……    连芳阖上了眼皮。    等待身体亲吻大地──    倒下时,突然一股温暖包围了自己──是那样的熟悉……    好安心的感觉……    是谁?    军队沿著小扎布河西行,到了底格里斯主流後又继续向北行进,然後直接抵达大扎布河与底格里斯的交汇处,驻扎下来──    连芳自黑甜乡中醒来时,看著帐篷外黑压压的人群簇在河滩上,有点茫茫然。    因为背脊上的伤,连芳甚至不能仰卧,所以一路上几乎都是修提司背著他的。    真是难堪──连芳自觉。    修提司并无多言,只是默默地跟著其他亚述人生火,支帐篷,他的胳膊上还绑著刺目的绷带──剩下的每个亚述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根本无暇顾及一个受伤的奴隶。    连芳俯趴在的羊毛毡子上,因为冷,便蜷缩起身子。    昏睡的时候,那温度……是修提司吗?    连芳自嘲地笑笑,不是梦,因为他会冷、会疼,一切都还在继续。    如同窥视般,从毡子上爬起,坐著撩开帘幕的一角,看到居然是似曾相识的景象──    高山和满目苍翠的森林,没有漫天的沙土和尘埃,清冽的河水甚至还在脚边流淌……    这里是──?    “在看什麽?”    沙尔的声音再次毫无预警地自上方响起──    他如同鬼魅般无声息地靠近,连芳的身体立刻僵硬!    跌坐在毡子上,连芳瞪大眼看著站在背後的高大男人。    “在想怎麽逃吗?”    依旧是一抹轻闲的笑容挂在脸上,依旧是柔和的语调,只不过那对浅栗色的眸子忽闪著,意欲不明……    他粗鲁地扯过不住往门边靠的连芳,将他扔到羊毛毡子上,一手甩上微启的帘幕,动作间很用力,甚至能听到“呼啦”的风动声。    背脊上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被唤醒,连芳难耐地咽下了卑微的呻吟。    “很痛?”    沙尔蹲下身来,端起连芳的下巴──    那是一张情俊的脸庞,可惜此刻却苍白得几近病态……不过就算是这样依然能撩动人心……    “放手!”倔强地拍开沙尔的手,因为羞愤,连芳的两颊都变成了绯红。    男人有点失神。    还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样无礼呢……也从来没有哪个人能让他的目光停驻如此长的时间。    不过男人并不讨厌他的百般“忤逆”──因为连芳,就像个新鲜有趣的玩具,总是能够适时地挑起自己的征服欲。    这比剁去俘虏的手足,剜去活人的双目或是看饿狮撕碎人体更有意思。    “干什麽──你!”    整个躯干一下子被沙尔压在身下,连芳惊呼,努力蹬动著双脚,可马上就被摁住──    扳过了连芳的面孔──    那对如同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果不其然在瞪著自己呢。    很……喜欢这对清澈的眼睛。    男人轻笑。    “不喜欢?”把手潜进连芳的白色亚麻长袍里,用力一扯,松垮的衣结便断了。    露出前面盈洁的肌肤。    缩瑟和战栗,不用触摸就感知到了──男人相当满意连芳的反应。    冰凉的大手按上那单薄的胸──一窒!    “听说埃及人喜欢戴乳饰……”戏弄的手指伴随著暧昧的言语轻佻地拨弄起来,“要不要也帮你在这里穿个金?”    脸色刷白,连芳被唬得一下子失语 。    “殿下……”    修提司掀开帐篷的帘幕,看到的便是他的主人和那个东方男子的暧昧交缠。    於是便乖顺地压低声音。    沙尔自连芳身上爬起,扫了一眼垂首的修提司,站起来整理略现凌乱的袍子。    连芳快速拢起敞开的前襟,拼命用左臂撑起自己的身躯往後退缩,躲避修提司的视线──    耻辱──简直像被侵犯的女人!    “什麽事?”男人问修提司。    “现在就去伐扎格罗斯山上的树吗,殿下……?”    感知到主人的不悦,修提司小声问,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    “去吧,三天後启程,绕开阿舒尔。”    阿舒尔?    连芳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单词──    这里靠近阿舒尔吗?    那似曾相识的山河──    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的光景!    忽然变得骚动不安,直直地看著修提司退出去的身影,连芳有股冲动也想跟著一道出去。    “又在想什麽?”待修提司离去,沙尔扳正连芳的头,强迫他的视线和自己相交。    连注视的目光都是如此的强势,仿佛能看透人心──    “没什麽……我在想……你为什麽要伐树?”连芳目光流转,敷衍地胡诌。    “造船。”沙尔回答。    “造船?”连芳疑惑地呢喃,“要渡河麽?你们不是有布袋浮桥吗……”    亚述人行军非常迅速,这是连芳亲眼所见,而且他还记得史书上记载,亚述人善於使用充气的皮囊渡河。这种皮囊可以联结起来,安置在河面上,从这岸排到那岸,上面再铺上树枝,就成了一条军用的浮桥。    “布袋浮桥?”沙尔难得蹙眉,“那是什麽?”    连芳看著沙尔的这个表情──    该不会……还没有发明吧!    天──我都说了什麽啊!    连芳简直想煽自己一耳光──据他推算,现在的年代应该是公元前八世纪左右,虽然这个时期亚述的铁器尚未普及,可作为古代最为出色的武士民族,可是他们这时的常备军规模已经大大超过了近东任何其他民族──军队甚至包括战车兵、重装和轻装步兵、攻城部队、辎重队,甚至还包括工兵,是一个具有较高水平的合成军队。军队装备精良,士兵都身穿铠甲,有盾牌和头盔防护, 以弓箭、短剑和长枪为武器──以一个二十世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能有这般的成绩已经是相当惊人的了!    难道要我告诉“古代人”如何制造使用“布袋浮桥”?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说啊。”沙尔捏著连芳的下巴,问道。    “没什麽。”连芳偏转了视线,企图躲避这个男人的犀利目光,可个小动作无疑是自掘坟墓!    下巴骨几乎要被卸下来似的痛,沙尔在用力──    “难道你还想忤逆我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什麽是‘布袋浮桥’──”男人继续蹂躏连芳的下巴骨,几乎要捏碎它一般──    痛!    好吧……大丈夫能伸能屈──他就委曲求全一次。    “我说……”    松开了钳制的手,沙尔满意地微笑。    (未完)    亘古情缘    第三章    在传说中,亚述的大神是个无情冷血的神道,他热爱鲜血与战争,对於祭品,无问出处──所以,即使在农耕之时,亚述人还乐此不疲地向外继续扩张,他们的血液中流淌著与他们的神祗一样穷兵黩武的基因……    弹指一瞬间,已经到了三月。两河仍旧在泛滥,流经之处一片泽国。    美索的居民在这个时候总要到神庙祈福,感谢上苍一下赐予他们两条大河灌溉丰饶的土地。    而此刻,欢庆的鼓乐和赞歌却被战争的号角所替代。    幼发拉底河的上游,亚述与叙利亚的战争眼看就要一触即发。    几天前,沙尔让士兵们按照连芳所说的方法制作了布袋浮桥,顺利地快速渡了河,提前抵达叙利亚草原,现在又在马不停蹄地继续西行──    在这个时代,亚述并没有骑兵,但他们行军之迅速让连芳这个现代人叹为观止!诚如史书上所载,亚述人的战术特别注重行军与各个击破。而这种策略,和後世拿破仑称霸欧洲的秘诀相似呢!    途径泰勒阿费尔,小伊卜赖特,辛贾尔和沃尔迪耶……军队已经到达炎热荒芜的叙利亚沙漠了,亚述人那直奔大马士革的劲头依旧没有削减──看来短兵相接在所难免。    我都干了些什麽?!    连芳不知是第几次在心中感叹。    坐在颠簸的战车里,他蹙著眉,侧著脸,向队伍的最前方望去──    即使是遥遥观望,只一眼便能看到那身著黑色铠甲,坐於马上意气风发的男子……    那个男人是亚述王子──提格拉特帕拉沙尔……    赶车的修提司瞄了一眼出神的连芳,但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他看得出来,这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外国男子与他的主人一样──都在用同样的眼光审视著对方……    “吱──”    战车不稳地摇晃了一下,连芳抓紧了扶手──    怎麽?    太阳蒸得人有点头晕,连芳眯著眼朝前方看去──    刺目的阳光下,那马上的俊美男子真的宛若神祗般,头顶光华,扬著马鞭,指点前方──    亚述人全停下来了。    他在干什麽?    连芳疑惑。    接著只见修提司跳下战车,直朝前方奔去──    好像是先行的人马已经折返……    把左手遮於额上,努力往视角尽头望去──透过晃动的光晕,连芳看到了一座仿佛在天边的古代城池。    那是亚述进攻叙利亚的第一个目标:台德木尔。    “离大马士革还有多远?”沙尔微笑著问他忠实的仆人。    “两百多里……殿下。”修提司回答。    男人满意地扫了一下身後自己带领的亚述军队,之後瞥了一眼那在阳光照射下更显得面色苍白的连芳──    “攻城。”    男人的嘴里突出了两个简单的字眼,脸上依旧挂著轻闲的笑容,仿佛只要他愿意,一切都可以任由他抹煞──    连芳看到了那个笑容,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那男人的淡然的表情、吐字的唇形无疑是代表了一道残酷的命令!    一声令下,连芳眼睁睁地看著:那些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刚刚停驻下的亚述士兵们如同狂风急雨般涌向了那座城池──    台德木尔,意为“奇迹”。    它曾经是商队旅途重要驿站,古代的丝绸之路就是由中国经此地再由霍姆斯通往地中海。    它曾是那个被誉为“沙漠新娘”的美丽绿洲,如今……在夕阳西下之际,椰枣树摇弋,断柱残垣掩映其中,风韵荡然无存──    亚述人利用撞城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占领了台德木尔。进城之後,又开始大肆焚掠,城内城外所有树木被一律砍光。掳掠来的妇孺、玉帛都分赏给了最勇猛的杀戮者。    其实连芳知道,在近东,作为战俘──不是丧失生命就是沦为奴隶,这种事史不绝书──但是今次亲眼所见:亚述人虐杀俘虏的行为仍是让人发指──割耳割鼻、断手断脚、剥皮分尸……惨不忍睹!    整个城市在哀鸣哭泣。    连芳实在不想这样眼看著一幕幕人间惨剧,自己却一直沈默著……可是……    他也是一个生杀由他的“俘虏”啊。    “又不开心?”    凌乱的宫室,散乱一地的琉璃碎片……那个刚卸下盔甲,以胜利之姿卧在他人豪华睡塌上的男人在慵懒地问话。    连芳按男人的指示,跪坐在柔软的榻上,一动不动,心情相当沈重。    入夜之後,窗外的嘈杂已渐渐平息,连芳知道──这表明生命也在一个个地消逝中!    “我好像忘记缟赏你了……连芳?”    男人道,大手掠过他企图躲闪的单薄背脊,一把环过他的肩膀,压於身下──    然後对上那对闪烁的眼睛──让人著迷的黑曜般的眼睛……    “放开我!”    连芳挣扎地用单手抵住他越压越低的健硕身躯。    沙尔却根本不在意他那不安分的左手──    “你到底是什麽人……连芳?”    他浅浅的低吟,叹息似地吐息,亲吻同时落下。    平时并不是没有吻的,这如同情人般亲昵的举动,早已不是第一次。    兴致一来,沙尔便会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亲吻连芳,但大多都是攻掠城池般地霸道──鲜有怜惜。    在侵略者的身下挣扎不已,连芳的右手臂被压到了,那折断的伤处至今尚未痊愈──可惜连呜咽也被咽进了喉咙,如同窒息……让人痛苦不堪──    灯被吹熄,此时,这原属於他人的宫室内外静得怕人,可以说是一片死寂……除了间歇的喘息和若有若无的低低呻吟……    总觉得有什麽不对──这太不寻常了!    连芳惊觉之下,却怎麽也推不开的沈重男体,嘴唇就像被胶合住了──伸手一顿乱抓却只能摸到几个软垫子!    身边没有其他人──修提司也不在……    突然觉得害怕起来──这是连芳第一次真正觉得恐慌!    被放开了。    晕晕然的……    男人从他的身上缓缓爬将起来,接著就听到衣袍摩擦的响动──    连芳甚至能闻到他贴身内袍上沾染的独特熏香……那是努比亚上贡的香料……    还有……那未洗净的血腥味也混杂其中──    他把衣服脱了?    想干什麽?!    单手抵上沙尔的胸膛,想撑离他逃开──可触及之地一片滑腻……男人的上身已然赤裸!    连芳惊得立刻缩手──    “不要忤逆我……”沙尔的气息落在连芳的耳畔……明明是命令的话语,从他的唇间吐出却完全换成了另一种味道……    暧昧不明。    男人重又趴了上来,并开始为身下的人宽衣解带……    “等……等一下。”也许是被吓到了,或是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连芳结巴起来。    男人又是轻笑,并不在意连芳的不知所措,甩开他乱挥的左手,用力将衣襟一扯──冰冷的手就这样潜进松开的亚麻袍子,顺著腰线向上滑去──    诡异的酥麻自男人触及的地方向四肢百骇蔓延开来──    “住手!”连芳终於耐不住吼出声来,两腿拼命挣动,但这样的反抗在沙尔眼中毫无威慑力可言。    爱抚仍在继续──不,也许说是“侵略”更恰当一些,男人有些不耐连芳的不配合,动作变得急促,那双不久前还手刃敌人的大手开始粗暴地在他身下瘦弱的躯体上游移──连膝盖都插进连芳的腿弯处了……他想要什麽,已经昭然若揭!    真是难以想象,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刚刚浴血而归,现在又在与自己肌肤相亲……开什麽玩笑?    若不是夜色遮掩,连芳的脸色看上去一定是刷白的。    我才不要被他……呜!    霸道的吻下一刻烙在了他的喉结处,舌尖在那突起上舔吻了一记,接著男人用牙齿啃咬起连芳脖颈处,力道虽不大,却让人有种被猛兽撕开喉咙的错觉。    呻吟溢出来了……是屈辱和痛楚的。    可这声音却让男人受用十分,他再次轻笑出声,一边缓缓沈下了身子……    “不!”连芳唯一可以活动的左手抓住沙尔强健有力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去般用力攀附著──那微弱的光线下依旧发亮的黑瞳凝上了沙尔的浅栗色眸子……    “真的不可以……求你……”    他这样卑微地说,第一次眼睛湿润。    男人愣住了,那对漂亮的黑眸再次摄住他的心神,又在他失神的空档,没有自觉地扑闪了两下……    真好看……而且,还不仅仅是这样,身下的这个外国人像是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总是能时不时地牵动自己的心绪……    迷茫……    怀抱中的瘦弱男子颤动了一记,让沙尔回魂。    初时的激动慢慢平复。    差点忘了,他还有伤……    “站住──”    寂静的宫室外忽然传来修提司的高呼,沙尔蹙起了眉,从床上爬起。    纷杂的脚步混合著不稳的呼吸,地上的砖块被踩得“乒!”作响──    “修提司──”沙尔呼唤他的忠仆,把连芳搁到一边,自己下床,点燃了火把。    那大汉微喘著气,跪倒在殿门口──    “怎麽回事?”淡淡地提问,但语音中透著微愠。    修提司也听出了那暗含的不悦,瞥了一眼主人精壮赤裸的上身,猜想自己又妨碍了主人的“好事”──    冷汗渗出些许。    “有人逃跑了──是个叙利亚王公……”    语毕,修提司抬头察言观色,沙尔扫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脑袋──    “……抓住他,然後五马分尸。”    沙尔垂下眼睑,对仆人简单地吩咐了一句──    看著修提司小心翼翼地往外退,突然男人觉得有点古怪……    这种时候总是聒噪的连芳…… 怎麽没有了动静!    他猛然回过头──    床上空空荡荡。    连芳……不在那里!    台德木尔的夜晚静得可怕……让人不由得屏气凝息。    亚述王子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并不是睁眼瞎子,一看到那空荡荡的床榻他就明白──那个他百般纵容的连芳,又一次“忤逆”了他。    也许……不是连芳,而是换了一个人的话,只要让侍卫把他抓回来,然後要杀要剐就随自己高兴了──反正惩治这样不听话的“奴隶”又不是第一次……    但这次,却有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燃起──那是种沙尔非常陌生的情绪。    还来不及细想,男人一把抓过自己挂於宫壁上的弓和箭,甚至没有召唤他的随侍,便径直奔到大殿外──    果然──看到一抹细长的影子,在昏暗的砖砌的长廊尽头,忽闪了一下──    不假思索地拉满了弓……沙尔瞄准了那个影子──    真是疯了!    连芳的心跳如擂鼓,脑中乱哄哄一片──    方才──也就是那男人注意力转移的一会儿,他陡然之间便生出逃念──那如同走火入魔一般、无法克制的念头──    明知道再怎麽逃,也逃不了多远……而且一旦被抓住,那後果难以想象!    可当脚一触到冰冷的地面,什麽顾虑都抛到了脑後──    逃吧……逃吧……无论逃到什麽地方,耶和华都会保佑你……    又一次想起依斯特丽的祝福──    连芳不是基督徒,但那一刻他真的希望上帝存在。    溜下了床……他赤著脚,就这样衣不蔽体地缩进黑暗,从大敞的殿门另一端奔向那遥不可及的“自由”……    突然觉得背後有风动──强力的风……    只一瞬,还没有闲暇扭头,自己的腰杆便被一只健臂揽过,惊呼同时被一只属於别人的手堵在了唇边──    身体腾空了,仿佛随即便要御风起飞……连芳脑中一遍清明──甚至在下坠之际看到了弯弓的男人── 一脸的阴寒还瞪视自己……那是愤怒的表情吗?    看到他的这个表情有种快意油然而生……    差点就忘记自己被某人抱著…… 自那高耸之处,一道坠下──    台德木尔说起来不算个大城池,但是千百年来,其高大石柱、壮丽的拱门及精美雕刻,一直都是人类文明的宝藏。 不光是这些,城中精巧的供水系统同样也令人叹为观止。引水管道由中空石柱组成,每节一头粗一头细,连接後严丝合缝,引来沙漠清泉。    “阿芙卡”泉──被台德木尔人称作生命之源,是因为她是哺育这座绿洲城市的“母亲”。    而且今次,这条“生命之源”真的拯救了两个人的生命──    黑夜还没有过去,原本像是被埋进棺材里的城市渐渐骚动起来──    连芳知道,那是喜欢赶尽杀绝的亚述人在搜寻逃亡人的下落,他这回没有失去意识,而且就目前来讲,还相当清醒的。    夜,很冷,也很沈。    连芳刚从冰凉的泉水中被人拖出来,衣袍也沾湿了粘在了身上……还赤著足……    沙漠的风中带著细小的沙粒,扑打在人身上不是闹著玩儿的──    更何况连芳的上身是几近赤裸的……他的嘴唇都已经冻紫……    真不知道这算不算“上帝”的佑护──从那麽高的平台上摔下来居然安然无恙……是侥幸吗?    没有要停下脚步,实际上是根本停不下来。    连芳在被拉扯著跑动间歇中,好奇地抬眼瞧了瞧紧紧箍著自己左手手腕的男人──    他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连芳也一样。    只能看到他的高大背影的轮廓……还有感觉到手掌中粘腻的触感……    连芳知道──那是血。    在高台之上,他拉著自己躲过了疾射来的致命一箭,自己的胳膊却受伤了……    “他”是谁?也是逃跑的“奴隶”吗?    ……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救了他,他们还活著。    没有树木的遮掩,即使是夜晚,在被亚述人占据的台德木尔里躲藏并非易事。    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弥漫著血腥和烧焦的气味,刚刚享用完飨食的亚述人正在搜寻著漏网之鱼。    现在,只需一点风吹草动便能招致杀身之祸──    突然──    “谁?!”    躲在暗巷中的连芳听到一个让他心惊的声音,拉著他的男人同时也收紧了握著他手腕的大掌──    “出来──”那是修提司的声音!    下意识地想向里退缩,可那不知名的男人却牵著连芳走出了黑暗──    只有修提司一个人,他全副武装,操著长枪威风凛凛──    天!为什麽偏偏是他──    连芳觉得小腿在不争气地抽搐──    任谁都知道修提司是沙尔的心腹!    看来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    但是……    “你们走吧。”    修提司扫了一眼两人,却出人意料地冒出这麽一句。    天亮之际,台德木尔已无鸡鸣。    亚述人把俘虏的首级堆砌成一座小山,然後付之一炬。    沙尔注视著熊熊的火焰,一脸阴沈。    他彻夜未眠……可是在整座城池搜索都未见连芳的身影。    就连尸身……也没有找到。    他甚至有点後悔射出那一箭──    连芳……到底去哪里了──    “殿下……”    修提司在呼唤他的主人。    沙尔回神,突然发现他的忠仆正以一种古怪的目光凝视自己。    不悦地皱起眉头,修提司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不敬──    不过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军队已经在台德木尔滞留了整整一天一夜,现在士兵们都已经列阵在前,而大马士革则近在咫尺──到应该启程的时候了。    “烧──”    男人沈声,下了一道残酷的命令。一旁等候他发号施令的修提司立刻挥舞著手臂,向下属的军官示意点火──    干柴、布匹和被砍伐的树木……还有人的尸首被堆砌在一起,它们是最好的“燃料”──    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城池便会乌烟瘴气──接著它便会被沙砾淹没……被历史遗忘……    这全在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的一念之间──    不过──    “等一下!”    正要引燃柴火的亚述士兵们听到这个声音,停下了动作,纷纷疑惑地望著他们的王子──    “算了。”    男人的口中吐出了两个完全不应该属於他的单字──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修提司惊愕地张大嘴,他那一向英明果断,被奉为神祗的王子居然在犹豫?!    沙尔没有理会异样的眼神,长臂一挥,直指西方──    “去大马士革──”    立即,欢呼声淹没了整个台德木尔。    当然,他们临行前不会忘记在丰饶的沃土上撒上盐和荆棘的种子──那是亚述加诸於此地的烙印。    亚述人推著沈重的辎重车,携著掠夺而来的战利品,启程了。    男人依旧是骑著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拉过马首,向著他征服过的城池行了一个注目礼──    “自由吗?”    他呢喃了一句似乎没有人听得明白的话。    不过修提司却知道他的主人在想什麽。    “你是谁?为什麽救我?”    连芳回首,问。    他正被人从身後搂著,坐在骆驼的背上,随著商队,横穿叙利亚沙漠。    昨夜惊魂的一幕还历历眼前,让人想起还不由得胆寒心惊,但此刻沐浴在几乎能灼伤皮肤的日光下,却没由来一阵感动──    好怀念的感觉……像是被救赎一般……    头顶上一阵低低的笑,出声的便是带著连芳逃离虎穴的男子。    眨了眨眼,连芳觉得真是难以想象……    这个时代居然也有如此的人物──    被修提司意外地放行之後,男子一直牵著连芳奔进荒芜的沙漠,也不知哪来的体力和勇气,连芳就这样跟著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一直奔跑著……唯恐亚述人追来,所以连沙石陷进皮肉中也没有一刻停息──再也抬不起脚时,那人居然还背著自己走了一段路……一直到路过的商队经过──    得救了。    在心中庆贺自己的逃往成功,一边对这个陌生男子产生了好奇──    他长著一张不属於阿拉伯人的面孔,倒有点像克里特人──深刻的轮廓,灰色的眼睛,嘴唇很薄……优雅高贵的尊容,应该是相当俊美的男人……    不过他的胡渣……让他看上去有点邋遢。    “你说呢?”    男子笑得灿烂,仿佛世界上没有什麽值得他烦恼的事,和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完全不同的笑……那种笑是温和而阳光的……    我干吗拿他和那个家夥比?    连芳拧紧了眉。    男子看到这个表情,不自觉地把他搂得更紧了。    “呜……”    他用力过猛,碰到了连芳的右臂伤处──    “不要紧?”男人确认般地拉过连芳的手臂,胡渣也蹭到他的脸庞……    “没事。”还是不习惯与人作亲密的肢体接触,连芳缩回了手。    似乎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男子稍稍松开一点……    “不问我去什麽地方吗?”    男人甩了一下骆驼的缰绳,问道。    去哪?    连芳茫然地在脑中重复了一遍男人刚问过的话──    对我来讲……去什麽地方不都是一样的吗?    把左手遮在额上,抬头望了望太阳。    耀眼的光辉,让人无法逼视──眯著眼还是觉得刺目!    嗯……那里是东方……    等下──这难道是通往西方的道路?!    “我们要去大马士革──在亚述人来临之前──”    男人这样说。    阿拉伯古书中曾有这样的记载:“人间若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太空,大马土革与它齐名。”    连芳到过大马士革。    在二十世纪,他便久仰这座“人间天堂”的盛名,於是趁一次公派到叙利亚,饱览了其间的胜景……美丽的“天堂”位於雄伟的克辛山脚之下,地跨巴拉达河两岸,阿瓦什河流经城郊,城市内外水道纵横,波光粼粼……河道两旁一排排白杨树挺拔秀逸,城市四周草绿花香,万木争豔。市区幢幢别致典雅的白色房屋和清真寺掩映在绿荫丛中,每当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把整座城市染成一片金黄,那时清真寺的宣礼塔上还会传出呼唤人们进行祈祷的喊声,全城充满著浓烈的宗教气氛……悠久的历史给大马士革留下了神奇的传说和众多的古迹,而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使它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可是谁知道第二次故地重游……连芳不再是惬意满怀,而是狼狈不堪……    这真是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不舒服吗?”在穿越叙利亚沙漠时,一直守候在身边的男子,看到连芳的这个表情,便附在他的耳畔低声询问。    气息像故意似的,落在敏感的脖颈处。    “没有。”    连芳觉得不自在,面上好像有点烫,缩了缩脖子,便支著胳膊与男人格开一小段距离。    不过因为是同骑一头骆驼,两人的身躯还是会时不时地相贴。    男人双臂一圈,又把他揽进怀里,这样的肢体接触一下子让连芳绷紧了肌肉──    毫不在乎连芳的别扭,男人低沈的笑又响起来。    他把头捱在连芳僵硬的肩上──    “你看──”    连芳顺著他指向的方向,放眼望去──是满目的花──    城市居然被花海淹没?!    记得叙利亚的古国名就叫“苏里斯顿”,意即“玫瑰的土地”。    那麽那些花就是玫瑰花喽?    或许一千多年後,就是这片动人的美丽景致使穆罕默德感言:大马士革为人间天堂……    “你笑了……”男人突然说。    “啊?”连芳摸不著头脑。    “笑了……刚才。”男人的前额在连芳的稍长的头发上磨蹭了两下,喃喃地说──    我笑了?    完全没有自觉呢……    好像来到这个不属於自己的时代之後,伴随连芳的仿佛只有恐慌和窒息的感觉──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展颜欢笑──    不知道在那个没有我的二十世纪……昱昱会不会因为我的“人间蒸发”而难过呢?    她……还会笑吗?    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    不管怎样,我都要活下去──不论是在尼尼微──或者是大马士革!    连芳出神之际并未发觉……拢著他腰杆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当商队准备进入大马士革城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连芳早应该想到:叙利亚和亚述交战在即,作为都城怎麽可能没有森严守备?    巨石垒成的城墙,四周有护城河,河上有吊桥。城堡上还开著数百个射孔,形似谯楼的高塔,上面设有堞眼。    後有亚述军压境……前面的又是“此路不通”──    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怎麽办……难道要绕路吗?”连芳踌躇地开口问,亚述人的行军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这是连芳亲眼所见。    “不用。”    男人回答,脸上盈满了让连芳困惑的笑意。    於是眼看他跳下了坐骑,牵著骆驼走到护城河前──    “我回来了──”    男人用洪亮的嗓子喊道。    城墙上的哨兵探了探脑袋,还没等连芳反应过来,吊桥便被缓缓放下──    “殿下回城了!”出乎意料的欢腾响彻半边天空──    连芳惊讶地望著被众人围得有如群星拱月的男人──他居然是叙利亚的皇子?!    可是男人似乎对於这个意料之中的表情并不在意,而且还像是旁若无人般──对著连芳抛来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容……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他从骆驼背上抱下来,动作是让人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    “欢迎到大马士革来──”男人说,俨然还是前一刻与自己谈笑风生的温和模样,那无害的微笑依旧衔在嘴边。    看到那个微笑,连芳突然不合时宜地联想起古代西亚的宫廷喋血……父子兄弟争权夺势──    目光流转,盯著男人的眼睛──那颜色,灰得甚至有些发蓝。    同时,在他的眸子里,还有一种在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眼中,绝对看不到的……    清澈。    位於地中海东岩的大马士革,是小亚、美索不达米亚、阿拉伯半岛动作及之间的重要交通桥梁,它优越的地理位置为其带来许多无形的资源,但相对的也招惹来不少祸端……    此刻它正在封城戒备中──为了抵御即将兵临城下的强敌亚述。    城中的肃穆景象与城外不尽相同──整座城池相当的安静,只有神殿里还间歇奏响著祭祀农神的乐曲……    战争已经离得不远了。    一大捧豔丽的玫瑰花束从身後突然冒出来,把正在失神中的连芳吓了一大跳。    “送给你──”    手捧花束的是个长相甜美的小女孩,大概有七、八岁的模样,眉毛又浓又粗,深褐色的大眼睛一直扑闪个不停,她歪著小脑袋盯著连芳,突然咧开嘴笑──连小小的门牙都露出来了。    “啊?”连芳有些莫名其妙,正犹豫该不该接过这“意外的礼物”,小女孩一把将花束塞到他的怀了,还一板一眼地说:“是阿尔帕德殿下送给你的……嗯……他说……他说……你是客人……嗯……嗯……还有……还有我叫拉姆!”    拉姆结巴地说,甚至还在扳著手指头历数著什麽……大概是有人吩咐她如何一条一款地说辞,但她却怎麽也背不下来……    呵……小女孩那天真烂漫的样子真是可爱呢──    连芳微笑,用左手在她红扑扑的颊上轻捏了一记。 (*这是123的招牌动作)    “喜欢?”拉姆推了一下连芳挨过来的前胸,指了指花──连芳这才发现玫瑰茎都被剔去了刺,花朵上还盛著晶亮的露珠……    是阿尔帕德送的?他为什麽这般殷勤……真不象是叙利亚皇太子所为……    连芳自认不过是颗不起眼的尘埃──即使不想被人遗忘,被历史的洪流淹没……可是,他又能为自己、为这个不属於自己的时代做些什麽呢?    从迎宾的高台望向连绵的远山和无垠的沙漠,千年之後的景致没有太多的不同──    但身处期间的感觉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痛痛……”拉姆在叫唤,她的小手被那个外国大哥哥捏痛了──虽然他看上去好瘦,但是力气却不小呢。    “啊……对不起。”连芳发现自己失态了,弯下腰揉弄轻呵拉姆的手儿。眼前那稚童的肌肤是软软的,她虽然也算是几千年前的“古人”了,但是此刻却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不是木乃伊也不是化石……怎能不让人心有怜惜?    “混蛋──你是想死吗?竟然敢挡我的路?!”    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怒喝,非常的大声,连芳听著那声音似曾相识,刚想起身,腰上便是一紧,低头一看──那小小的人儿正圈著自己的腰杆,把脑袋藏到他的怀里──    她在害怕?    “公主殿下……您不能出去……那是您父王的命令……”    “滚开──”    寻著声音的来源,连芳向内殿靠近──因为侍从们知道他是阿尔帕德皇子带来的异乡客人,没有人阻拦他的进入──除了拉姆。    “别去……公主她好可怕!”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晶莹的液体,像是马上便要溢出来似的。    公主?是阿尔帕德的姐妹吗?    “该死的东西!放开我──我才不要换什麽药!”    寻思著,这便有个金发的女人踉踉跄跄地从内殿奔出来了──动作狼狈已极──    连芳看的很真切,因为她与他相距不及十步。    女人,也就是那个“公主”抬起了头,散乱的金头发被甩到脑後──    突然拉姆尖叫一声,拼命想把连芳往回扯,可是连芳的脚下像是生了根,他瞪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看著眼前的这位“公主”──    金色的秀发,碧色的眼睛──她曾拥有全叙利亚女子最羡慕的娇颜,可是现在她嘴唇以上的部分都被罩进了金色的假面具中──    米丽达!她是米丽达!那个惨遭劓刑的叙利亚公主!    连芳惊呆了。    “是你?!”    米丽达认出了连芳,立刻尖叫起来──她那藏在金色面罩後的碧眼闪著荧荧绿光,形状骇人已极!    躲在连芳身後的小女孩抖嗦得厉害,仿佛眼前的米丽达是洪水猛兽,连芳也被她惊得倒退了一步,但是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奸细──他是亚述的奸细!”    米丽达大吼,她扑到连芳的身上,歇斯底里地撕扯他的衣袍、抓挖他的面孔!连芳左避右闪,可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脸上不慎被抓出了数道红痕──米丽达见连芳并不反抗,动作越加嚣张,手脚并用,甚至张口撕咬起来──皇家风范荡然无存!    拉姆被吓得哭叫起来,宫殿内乱成一团。几个卫兵们七手八脚地将纠缠在一块儿的两人分开──可是米丽达还是不住口地叫著“奸细──奸细!”    “公主……不要胡闹了……”侍卫长使了个眼色,让两个士兵架著米丽达的胳膊。    “我没有胡闹──”米丽达挥开了士兵的手,气喘吁吁地直起腰来,指著还跌坐於地的连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他就是那个让提格拉特割掉我鼻子的混蛋!”    什麽!    连芳胸口一窒,震惊地听著米丽达口中吐出的字句──    不是这样的──我那时是很想救你……可是……    “呀──”拉姆被拉开到一边,连芳一侧脸,发现周遭的卫兵们已经换了一副嘴脸,他们纷纷将枪头指著连芳,将他围在了中间!    “杀了他!杀了他!”    米丽达叫得声嘶力竭,疲软地摊在侍从的身上,下一刻她突然又捂著脸──相当痛苦的模样──有一点黄色的粘腻的液体滴落下来,诡异万分!    连芳知道那是伤口流下的脓水……他不忍地别过了头,立刻数个枪头又朝前冲了一下──    “放开他。”    一个平静而浑厚的声音自身後响起──众人──包括连芳,转头──    是阿尔帕德.塔贝斯,那个在叙利亚,身份仅次於国王的男人。    他穿戴著叙利亚皇族的衣饰,进入大殿──一个老人和两个年轻将领跟在他身後。众人给他们让开一条通道,方便他走近连芳。    围著连芳的卫兵们放下了武器,眼睁睁地看著他们的王子执起那个被唤作“奸细”的外国男子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男人已经剃掉了原来邋遢的短髭,看上去更是英俊非凡……他对著连芳浅笑一记,陡然发现他原本白皙无暇的脸上居然多出几道碍眼的红色抓痕,转眼便望向“行凶者”──    “阿尔帕德!你在干什麽!”眼看连芳就要被扎穿几个透明窟窿──却被横生阻止了,米丽达忍著痛楚怪叫道──“他是亚述派来的奸细!快杀了他!”    “王姐……”阿尔帕德眯著眼睛看著狼狈不堪,昔日风韵无处可寻的米丽达,“您认错人了,他是我带来的客人,不是王姐的仇人,更不是亚述奸细。”    抬了抬下巴,男人示意把公主拖走──觉得自己手臂一沈,低头,一双黑曜石般晶亮的眸子正凝在自己面孔上,阿尔帕德心旗摇曳了一下……    “我没有看错!他的确是提格拉特的人!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啊!你们想干什麽!阿尔帕德你想对我做什麽!”    侍从们强硬地将情绪亢奋的米丽达公主拉离主殿,殿堂中……回荡著她绝望的嘶吼……    “王姐需要休息……”男人盯著那对黑眸,意味深长──    “你说呢……连芳?”    第四章    阿尔帕德话中有话……    不过连芳并没有体会其中的意思。    “还好吧?”他抬起手想碰触连芳脸上的抓伤,被连芳闪避过去了,只是摇摇头。    “殿下。”身後一个年轻将领在唤阿尔帕德。    阿尔帕德喝退了卫兵和近身的随侍,拉姆也被侍女领了出去──    “连芳,”男人拽过他的左腕,阻止他跟著出去,“你等一下。”    刚才还被搅得乱哄哄一片的大殿里安静下来,沈重的殿门从外面被推上。    这时才觉得脸上被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伤口在突突跳动。    无言。    连芳的心也跟著加速勃动,不知为何,现在的情形像一种无形的压迫,使他喘不过气来。    大殿中剩下的人,除了阿尔帕德和自己,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像个文职官员,清瘦,穿著白袍,执著木质的拐杖……眉毛胡子都花白了,眼窝陷得很深,他只偏头看了一眼,那如炬的目光便好像能看透人心般,让连芳心头一颤──    另外两个将领则恭敬地站在阿尔帕德身侧──看样子是他的心腹臣子。    觉得好生尴尬──自己在这些人中真是突兀呢。    “殿下,就是他吗?”    长者开口问道,低沈的声音充满了威严──    “是的,以赛,我自台德木尔将他带回大马士革……”    阿尔帕德瞅了连芳一眼,“我想……他便是了。”    什麽“他便是了”?    遏制不了的某种冲动在心中滋长,让连芳在这种意欲不明的对话中局促不安──    “你们……在说什麽?”    “外国人,”被称作“以赛”的长者朝连芳走近了一步,“是你造了那种奇怪的浮桥……让亚述人度过幼发拉底河的吧?”    他的声音并不响,但字字都让连芳听得心惊!    他又怎麽知道……    反射性地扭头看阿尔帕德,他居然还在微笑──    难道说……纪律严明的亚述军中也有──叙利亚的探子?!    阿尔帕德带我来大马士革原来是另有目的吗?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指尖颤动了一下──连芳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有点打战!    “连芳,留在这里,与我们一起保卫大马士革吧。”阿尔帕德说。    开什麽玩笑?!    连芳听到这句话,倒吸一口气──    他们以为我是谁?神吗?我只是一个来自二十世纪的普通记者啊!    一抬眼,那几双眼都齐刷刷地盯著自己──    真想逃走!    正这样想,一双大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断了他欲逃的念头。    连芳挣动起来──被紧箍的地方勒得生疼──    “连芳。”    男人灰色的眼睛里一片清澈……    不过,连芳此刻却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好吧……    我也不想介入历史……    可是……    “亚述军这次不会取得胜利,因为……尼尼微即将发生暴乱──”    连芳开口道,合上了眼睛轻道。    这年的春天姗姗来迟。    依旧是在泛滥的季节里,战事连绵。    3月下旬某日,亚述国王阿舒尔尼拉里五世为卡尔克胡叛军所杀,其长子萨尔贡在尼尼微称帝。    古老的美索不达尼亚,传说仍在继续……    叙利亚平原上干爽的风夹带著细小的沙粒吹拂著脸旁,微疼。    男人眯起眼睛,平静地享受著熟悉的感觉。    “起风了,”沙尔沈声,“亚述也该动摇了。”    “殿下!”身旁同样骑著马的修提司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    不悦地瞥了一眼大惊小怪的钝奴,沙尔拉转过马身,修提司急忙跟过来。    “殿下,是要退兵吗?”    这个亚述武士的身上还沾染著未洗净的敌人血迹──可是在说出这些字句的时候,声音是微颤的。    是啊,王子所带领的军队所向披靡,他一直是亚述的神祗,可是这次──王子的皇兄萨尔贡,居然趁他进军叙利亚时,在国内燃起硝烟……犯上杀死了王……    甚至还称战功赫赫的王子是……杂种?!    修提司为他的王子忿忿不平──    不管怎样,先放弃攻打大马士革吧,去尼尼微──夺回应属於您的王位吧!    男人没有作声。    他只是抬头瞻望了一下数里外的城池──阿尔帕德。    他的部队驻扎在城外已经有半个月了,可是与往次不同,迟迟攻占不下──数度和叙利亚人交战,都没有分出胜负……听抓来的俘虏们说,那是因为叙利亚有守护神的缘故……    沙尔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他只会膜拜战神马度克,其它的神,不屑一顾。    不过国内的叛乱……已让己方的人萌生退志……    此刻,沙尔有两种选择:继续前进或是退兵。    吁了一口气……男人蹙起眉头看著他身後,正凝视著他的数不清的瞳瞳双目……    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便会为自己义无返顾地冲锋陷阵吧。    男人舒展了眉,笑了。    不过,的确是该退兵的时候了──    回望阿尔帕德,沙尔突然记起了一对无垢的黑眸。    “亚述征服不了叙利亚,你也到不了大马士革……因为这次战争的胜利不会属於你。”    黑眼睛的主人曾这样预言。    真是可笑……居然被他言中了。    自己甚至还答应若是攻不下大马士革便还他自由……    这是巧合吗?    还是……    不管怎样,叙利亚真的很幸运。    也许,她真的有守护神的佑护吧……    守护神……吗?    “修提司──”沈默中的男人突然唤起忠仆的名字,把修提司唬得一下挺直了腰杆。    “殿下?”    “如果我要你现在就帮我去做一件事……愿意?”    “殿下!”修提司跳下马,跪在沙地中,望著马上那个头顶太阳光辉的男人,道:    “即使您要取我的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叙利亚都城大马士革。    “铁?你是指那种只有波斯玻利斯才有的稀有金属吗?”    “嗯,虽然它们现在比黄金还要贵重,但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取代青铜成为武器。”    一个手中拿著黑色矿石的年轻人,在殿堂内回答满头银发的长者提问。    “……一般情况下,埋藏在地下的金属质地不纯粹,它们通常和氧或硫化合在一起。这种就是没有碳化的磁铁矿,另一种是黄铁矿,也叫做硫化铁……”    年轻人把手中的矿石比在一起,对老者讲解著,还指点著矿石上结晶的纹路。    可惜长者的眉毛都纠葛到一起了,还是没有完全听懂年轻在说什麽。    “嗯……以赛,我的意思是……”    暗暗咂舌,不该对一个活在公元前的人使用二十世纪化学专用名词的……    连芳正在向以赛讲解怎样用简易的方法炼铁,他讲解的很认真,每个细节都会重复说上几次。    作为叙利亚的宰相,虽然年纪大了,但以赛仍是叙利亚公认的智者。    不过,此刻的他有点心不在焉。    虽然看著眼前这个皮肤白皙,轮廓柔和的奇异青年嘴唇翕张,讲解“铁”的炼法,心中却做著另一种打算。    “连芳”──虽然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可他拥有不可思议的智慧──那是毋庸质疑的。    只要这个人还留在叙利亚,一定能使之变得更加强大!    “以赛……以赛?”    “嗯?”楞了一下,猛然回神──    连芳发觉这个一向威严的老人居然会发呆,忍俊不禁起来。    他还有对清澈的眼睛……这才是最难得的……    并不在意连芳失礼的举止,以赛他看著连芳的眼睛,在心中默念──    一定要留住他!把这个年轻人留在大马士革!    天上的星宿改变了位置。    到了四月下旬,就到了两河泛滥最厉害的时候。    一向号称“无敌”亚述军居然悄无声息地退兵了──当然,这个消息对叙利亚而言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    “连芳,连芳──”    拉姆挥舞著小手,招呼著坐在神宫天台上的白袍青年。    “人家也要上来嘛!”小女孩嘟著小嘴,嚷嚷道。    相处数十天,他们已经非常熟络。所以拉姆总是爱对他撒娇撒痴──虽然连芳被大人们称作什麽“先知”,可是在拉姆心中,他只是个脾气很好很好的大哥哥。    “拉姆?”连芳有点意外,“你父亲允许你到神宫玩?”    跳下台基,他抱起小女孩──连芳的手臂差不多快痊愈了,这要感谢阿尔帕德,在大马士革静养的这一个月中,他为连芳请来了最好的御医。    “是殿下准许的……爸爸才不肯让我来神殿呢!”拉姆搂过连芳的脖子,嗅闻了几下──    “好好闻哦,连芳是香的!”女孩眯起了眼睛,像只慵懒的小猫咪般偎在连芳的怀里,非常乖顺。    连芳看到她这般,突然觉得有点心痛。    他听说……阿尔帕德的近侍──卫队长柯伽希尔,是拉姆的养父。    拉姆的身生父母,则在战乱中丧生。    “拉姆,我带你到街上去玩儿,好吗?”扯了扯嘴角,连芳开口问道,他很想让小猫咪开心。    “真的可以吗?太好了!”在连芳的怀里蹦达了一下,“什麽时候──到哪里去?”    有点吃不消女孩的重量,连芳苦笑,“拉姆……你好重。”    “啊呀!糟了!我忘了──”女孩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小拳头捶了一记连芳的肩膀,推开他,从怀中摸出一朵已然萎蔫的红玫瑰──    “坏掉了!”拉姆大叫了一声,振得连芳耳朵嗡嗡作响。    好笑得看著女孩泫然若泣的可怜模样──    “人家好不容易偷摘来送给你的……”拉姆鼻翼翕张著,一脸的沮丧。    看女孩如此有精神,连芳展颜露出了笑脸。    “拉姆……红玫瑰是不能随便送人的……知道吗?”他淡淡地说,轻轻摇晃了一下怀中的女孩。    “为什麽?”拉姆又把脑袋歪过来问。    “红玫瑰象征的是爱情,你还小……”连芳喃喃地继续道,“它要送给自己爱慕的人才对。”    “那连芳有爱慕的人吗?”拉姆扑闪著大眼,好奇地问。    沈默了一小会儿。    “有……” 说得有些迟疑,连芳放下了女孩,蹲身下来。    “她叫什麽?她在哪里?我可以看看她吗?”    连芳摇摇头,搭上女孩细瘦的肩膀,看著东方露出的鱼肚白──    “在这里。”右手握著她的小小手掌按上自己的胸口,“她在我这里。”    也不管拉姆听不听得懂,连芳自顾自地说,声音像在微微颤抖……    穿越那遥远的千年时空,他的爱人还留在祖国吧,她有没有思念过自己呢──    经历数月,连她的音容都在记忆中模糊了,心情一片阴郁。    连芳出神了,所以就连一个身影从不远处一晃而过,也没有察觉……    大马士革自亚述退兵後不久便解禁了,城市各处鼓噪起来,开始呈现繁荣的景象。    库尔德人、亚美尼亚人、土库曼人和彻尔克斯人……小亚各部的商客在太平的日子里纷纷涌向这座天堂之都……市集上处处可见骆驼和马匹,商贩在吆喝,少女在舞蹈,神殿里的善男信女又多起来。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胜传著:阿尔帕德皇太子带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他来自远方,有超於常人的智慧──“他”是神赐予大马士革的“先知”。    “连芳,神殿前面好热闹……拉姆想去看看啦!”    “拉姆!”柯伽希尔蹙紧了眉毛,如同威吓般吼他的女儿。    眼看小女孩欲哭的楚楚可怜,连芳赶紧打圆场:“拉姆还是小孩子……”    年轻的卫队长扫了一眼温和的连芳,垂下了眼睫。    “是的,连芳大人。”硬邦邦地回答,并不友善。    连芳很尴尬,自从第一次和柯伽希尔见面以来,他的态度一直就是如此生冷,也不知自己什麽时候得罪了他,甚至还叫他什麽“大人”,感觉很难堪。    偏偏上街的时候,阿尔帕德一定要派这麽个一板一眼的卫队长在後面跟著。    而且被他用盯著总觉得冷呢……    不过拉姆倒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父亲和连芳之间的暗涛汹涌,只是一个劲儿地朝城里热闹的地方钻──活象只出笼的小雀。    “以後这里会变得更热闹哦,拉姆。”柯伽希尔像尊木雕,难开尊口,连芳只能和拉姆说话,“将来会有很多圆圆的白塔(清真寺庙)建起来……还有横贯东西的道路(直街)……”    拉姆没有在听,只是一个劲儿拉著连芳往神殿挤过去。    连芳弯著唇角,任女孩牵扯──    “你刚才也是在预言吗?”    一直沈默的柯伽希尔突然问了一句。    “啊?”人声鼎沸,连芳听不清楚他在说什麽。    回头看卫队长,他却摇摇头,不再吱声。    “哇!是埃及舞娘!”    拉姆兴奋地指著神殿前披著薄纱跳豔舞的女人们尖叫道,惹得柯伽希尔的两条眉毛都快打结了。    连芳轻拍小女孩的脑袋,她还在原地蹦跳著希望看得更清楚──    弯腰刚想去抱起女孩让她看清楚──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寒凉直刺过来!    急急回望,却无甚异样。    是我多心了吗……    可为什麽觉得好像有什麽人在窥视一样?    “连芳大人?”柯伽希尔发觉连芳的异样。    “没事。”忍不住还是左右张望了一下,什麽都没发现……不过连芳的心突然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柯伽希尔不悦地轻哼了一声。    是我神经质吧,连芳心想,自我安慰地叹了一口气。    他抱起拉姆,朝舞娘们看去──    彩色的衣裙在眼前晃荡,目光一掠──    鹰鹫一样犀利的目光直刺过来!    浑身一震──    连芳清楚地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人群的另一边,那是──修提司?!    而且,修提司在的话……那麽……    还有“他”……    一抹熟悉的微笑,淡淡的……从容的……    浅栗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    大马士革的不速之客,就站在连芳的眼前!    “连芳?”    拉姆用小手拍拍抱著自己的年轻男子,“怎麽了?”    连芳一惊之下,立刻回魂,怀抱中的女孩小脸都快皱到一起了。    “不开心吗?”拉姆都发现连芳异常了,他削瘦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吓人,身体僵硬绷直……    “没……有……”连声音都在颤动……告诉自己别再朝对面看过去了,可是仍是管不住眼睛……视线怯怯地溜过去──    没有。    那个让他心悸的男人没了踪迹……转眼之间,便被人群淹没……消失了。    噩梦──    连芳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是幻觉吗?不,不是……因为修提司也在……    他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应该回尼尼微吗?那里才是他的王国──    手心里都沁出冷汗了……真是恐怖!    即使已经逃离他已有那麽一段时日了,烙在连芳心头的恐惧还是没有消除──他明白:自己在畏惧……畏惧这个亚述男人!    拉姆在轻摇连芳的胳膊──连芳朝他勉强地咧了咧嘴,虚弱的微笑。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    你到底想干什麽……    神殿前,妖豔的女子们继续款摆著纤腰,描著深绿眼影的眸子秋波频传……    果然是不虚此行呢。    望著对面蹙紧眉头的纤瘦男子,没入人海中的沙尔再次露出轻闲的笑容……    “滚开!别碰我!”米丽达大声嘶吼著。    “可是殿下……您该换药了……”女侍小心翼翼地退开,她并不想触怒这位危险的公主。    可她自从受了那可怕的刑罚之後,性情就变得狂暴不堪,淑静气质荡然无存……不过在她美貌依旧之时,米丽达便是一个骄傲任性的公主……    还真是可怜呢,女侍每次看到米丽达狂叫哭吼的样子总是在心中为她叹气──    她毕竟曾那麽美丽,虽然只是外表上的──可是恁任何一个爱美的女人遭此酷刑,恐怕不会比她现在这副德行好多少吧。    米丽达折腾了一会儿,精疲力竭,所以安静下来。周围随侍的宫女们都开始屏气凝息──因为往日她间歇过後,又会发作。众女都唯恐她迁怒。    “喂。”米丽达偎倒在软垫上,摸了一下自己金色的鼻尖,荧荧的绿眸瞟到其中一个貌美的女侍身上。    “你,过来。”声音里透著甜腻,米丽达朝女侍勾了勾手指。    那女侍浑身抖嗦了一下,秀气的脸庞布满惶恐──    “过来……”没有不耐烦,米丽达只是略微颔首,示意她靠前。    女侍看著米丽达蓬乱的金发和可怖的面具,心有怯意,但还是顺从地上前……    “我漂亮吗?”她问,手指绕上了女侍的长辫子。    “是的,殿下……”    “那我比你漂亮吗?”米丽达抚玩著辫子,抬起下巴,目光直刺向女侍的双眸!    女侍被她骇人的模样唬得倒吸一口气,立刻点头如捣蒜。    一下子站起来,米丽达扯了一下她的辫子,道:“那我比那个男人好看吗?”    被扯得头皮生疼,女侍捂著脑袋连呼“是”──她知道公主说的是“先知”……    “说谎……说谎!”米丽达愣了一下,又开始发了疯似的用力撕扯女侍的发辨──    “你骗我!如果我比他美的话,为什麽提格拉特选他不选我!”    没人敢上前阻止发狂的公主──头发被扯散了、断了,可怜的女侍因为疼痛而嘤嘤哭叫著──    “说啊!为什麽他要这麽对我!为什麽他要选那个男宠而不选我!”    “你在──说什麽!”    突然一双大手扼住了米丽达的手腕,中止了她的暴行。    “阿尔帕德?!”米丽达对著手的主人喝道,“放开我!”    女侍趁机退下,阿尔帕德却不依不饶地攥紧他王姐的手腕──    “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话──”    一向温文的阿尔帕德愤怒地低吼道!    “老师……老师……”    以赛的白眉毛纠葛在了一起,做早课的学生们端著泥板跑来问东问西,让他有些心烦。    不过真正让他心烦的不是这些。    和亚述的战争意外地中止,并不是一件吉祥的事……    神官也这样说。    果不其然……王在盛宴之後道出了他的勃勃野心──    “趁亚述内乱……联合小亚诸国一口气将尼尼微夷为平地!”    以赛叹了一口气。    这种话说起来简单,可哪有那麽容易……    然後想起了那个异国的年轻人──以赛微笑起来。    没有看错他呢……真像是神赐的“先知”──    不但能预言未来,而且还拥有超人的智慧,若是有他相助,或许征服亚述人也不是一个神话!    “老师?您在笑什麽?”    以赛摇摇头,眉头渐渐舒展。    感谢神──连芳,他不属於亚述人……    拉姆不甚明白,小手挂上了他的臂弯,撒娇道──    “拉姆想玩啦……连芳陪人家玩!”    “小心!” 手里还攥著刚刚磨利的武器,连芳惊呼,一把推开她──女孩被唬得一愣。    嘴角立刻向下弯了,整个小脸垮掉了一般……    “连芳讨厌拉姆吗?”小女孩的眼眶里储满了液体,开始抽泣。    丢下铁器,连芳拉过委屈的拉姆,为她擦掉眼泪──    黑乎乎的手印和著泪滴留在了女孩红扑扑的脸蛋上……    看到这滑稽的模样,连芳不禁失笑──积攒了大半天的阴郁心情也一扫而光!    “讨厌!连芳好讨厌!”爱俏的小拉姆一抹自己的花脸立刻不哭了, “哇哇”大叫起来,一边把脏脏的小脸和手往连芳的白袍子上蹭……    嬉闹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拉姆抱著连芳的大腿。“连芳,那是什麽?”她扯著连芳卷起的袖袍好奇地问。    “一种金属,叫做‘铁’。”连芳回答。    “铁?什麽东西?”    拍掉女孩欲抓向它的小手,连芳道:“这是危险的东西,小孩子不要动!”    “我才不是小孩子!”拉姆嘟囔著嘴。    “拉姆……你知道吗?这样东西将来能征服整个亚细亚。”    连芳爱抚著女孩的小脑袋……喃喃出口,换来的只是女孩疑惑不解的眼神──    呵,她还什麽都不懂,就像个天使般纯洁无瑕。    轻轻吁了口气,摸了摸拉姆的小脑袋。    在这个时代──充满智慧的小亚细亚人发明了铁器……但是真正将铁用於战争的却是亚述人。    干预历史固然不好,不过……    “拉姆──过来!”突然,柯伽希尔出现,在殿门外唤他的女儿。    连芳一直没有发觉他就在近旁──只见柯伽希尔阴沈著脸,非常不悦,姣好的容貌都被他的表情破坏了。    拉姆在往连芳身後缩,柯伽希尔一瞪眼,她便乖乖地跟过去了,中间回望了连芳一眼。    连芳无奈地抿了抿唇,他知道柯伽希尔不喜欢自己。    拉姆被她的父亲一把拽过,小小声地叫唤了一下,便消失在拐角处。    连芳握了握拳,觉得女孩的温度还残留在自己手心……    有点失落。    脚步声。    连芳抬头,一个男人在朝他走近。    是阿尔帕德。    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因为这位总是和颜悦色,让人如沐春风的叙利亚皇子,此刻面上浮现出的却是掩不住的愤怒──    “你──”    惊呼被噎得咽进喉咙,後背撞上了坚硬的柱子。    头发被扯动著,气息被疯狂地掠夺著,连芳懵了。    阿尔帕德居然在吻他?!    猛然磕到石柱上的後脑在隐隐作痛,连芳拼命地扭动了几下身体,却被阿尔帕德箍住了腰身。    天啊──他在干什麽?!    眩晕袭上脑门,连芳呜咽著,推拒著……可是虚弱的身体早已无力挣扎──    湿润粘腻的触感……居然连舌头都伸进来了!    忍无可忍地一口咬下去……甜腥的味道立刻充满口腔……    施暴的男人停下了动作。    嘴唇慢慢擦过连芳的脸颊──松开禁锢的手,抵在他上方的柱子。    连芳瞪大眼睛看著男人唇角悬著的血丝──战战兢兢地将目光上移──    蓝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情绪……    “连芳……你心里的那个人是提格拉特吗?”    大手抚上了单薄的胸膛……动作很轻──可连芳却觉得很沈重。    他在说什麽?我不明白啊……    心在剧烈地跳动著,胸脯也随著急促的呼吸起伏──    漂亮的黑眼睛……就像黑曜石一般──    阿尔帕德轻声叹息道:“你是他的人吗?”    什麽?    “他”是指……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吗?!    脸一下子便涨得绯红──连芳明白了阿尔帕德的意思!    “混蛋!”一记低吼,还没有等连芳反应过来,衣带便被扯掉了,温厚的大手迅速撩高了袍子,直接便摸著腿根向上爬起来──    “不──”    男人在轻咬他的喉结……是那个男人也曾做过的亲昵举止……    所有不快的回忆又复活了──那个总是一脸轻闲、却比谁都冷酷的男人一下跃进脑海中──    他的声音,他的笑,他冰冷的手掌……还有……那对浅栗色深邃的眼──    怎麽回事──又想起他?    抖嗦。    双手被用力地制在上方……高大的影子遮著自己的。    这才发现,阿尔帕德和自己的身躯正紧密贴合,他身上的熏香还时不时地钻进鼻腔,那也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呜!”    阿尔帕德将膝盖挤进了连芳的膝间,大腿甚至还若有若无地摩擦著他的下身……很煽情。    浑身僵硬,紧绷著腿,连芳努力地想夹紧膝盖……被完全不熟悉的人触摸著,不舒服!    耳际忽然传来一阵致命的酥麻,痉挛──空气中严寒未消……男人在戏弄般舔玩著他的耳垂,一只手伸进他的腋下拨弄……    “你们在干什麽?!”    一声暴喝──陡然惊醒!    一位白发长者震惊地瞪视著交缠中的两人──    是以赛。    被看到了!    连芳推开王子,发现自己的底袍也被翻起,象牙色的肌肤裸露在外──    而阿尔帕德的衣衫也是凌乱不堪……恁谁看到这些都能猜想到刚才的种种……    把挂著的衣袍用力甩下,连芳不假思索地夺门出去!    “柯伽希尔──”    阿尔帕德唤他的近卫侍官,那年轻将领会意地点头,跟了出去。    天啊──    居然会被那个智者看到自己的这副丑态!    几乎羞愤欲死──    没人拦著,就这样赤著脚奔出皇宫……    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足下一片冰冷……    痛……    脚心被尖锐的石子扎破了,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我到底在干什麽呢?    雨天里,独自一人在大马士革的街道上,望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井然有序的一切──    为什麽会在这里呢?    雨水沾湿了白袍,脚下也是一片泥泞……    “连芳大人!”    柯伽希尔在远处叫,可是连芳听到却掩耳欲逃!    我──不属於这里──    我只想当个旁观者啊!    脚下还在流血,连芳却拼命地跑起来──    踩著水塘“嗒嗒”作响……    身後的柯伽希尔叫唤了几声,见连芳不肯停下,撇了撇嘴又去追。    这个时代一切的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可为什麽还让我降临到这里?    终於摔倒了,在转弯的巷道里。连芳匍匐在地上挣扎著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力气!    真是没用──连身体都变得羸弱不堪了吗?    拳头砸了地面一下,生疼的、冰冷的──    突然,一只手包住了那个脏兮兮的拳头──也是同样冰冷的。    那是只骨节突出,适合握剑的大手……而且是连芳再熟悉不过的──    手的主人勾起连芳的下巴──    “又见面了……连芳……”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    他在浅笑──那种最让人胆寒的笑容!    完全忘记了怎麽言语,怎麽思考,只知道盯著眼前俊颜如往昔的男人嘴唇翕合,翻动……    身体腾空了,是被一旁的修提司抱起的……    连芳没有反抗。    “早该杀了你的……”沙尔这麽说。    连芳的眼睫抖动了一下。    “不过那就太可惜了……”不可一世的男人扳过连芳的面庞,手扼在他的脖颈处──眼睛顺著露出的锁骨一路审视──突然蹙起了眉!    那是──红紫的痕迹!    “啪──”    无情地煽了一个巴掌,连芳的脸颊立刻肿了!    “连芳?!”    嫩稚的声音突然炸响。    “爸爸──连芳在这里!”    ──是拉姆!    雨中,那个有著天使容颜的可爱女孩,在向自己挥手──对於眼前的危险,她还浑然未觉……    “不──要……”    待连芳想要阻止时,已经太晚──    修提司的大手已经抓过女孩的脖子,蒙上了她的嘴!    那小女孩蓦然睁大的眼,那纤细的脖子眼看便要被拧断──    自己伸长的手臂又被沙尔拽了回去──    最後的呼喊也随著颈後的一记钝痛,被带进了黑甜乡……    雨还在下。    柯伽希尔拾起地上一只小小的凉鞋──    那是拉姆留下的……    叙利亚沙漠的滚滚尘土遮蔽了天日,睁眼在其中也难觅到人迹──    连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黄色的天空。    就连太阳也被遮住了光芒。    耳畔还有风的声音──那是疾风掠过沙地时“飒飒”的响声……伴著驼铃“叮叮当当”。    感觉好像昏睡了整整一个世纪那麽久……    这是在哪里……    虽然有些茫然,不过连芳却知道自己已经远离大马士革了。    身体在摇晃颠簸……缩瑟了一下,居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哼。”    上方传来了熟悉的男音──    惊惶扭头,一股混合著熏香的体味径直钻进鼻腔内──满头满脸全是……    穿著黑色大围巾衣,还蒙著脸的异族男子正抱著自己骑在骆驼上──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    连芳不觉张大了口……    怎麽梦魇还在?    “笨蛋……”    就听他闷闷地低声吼叫了一句,一股强烈的气流便携著风沙直冲进连芳毫无防备的口鼻──仿佛要窒息一般!    男人扯过衣袍的一角蒙住连芳的脸,可是他还是被气灌得咳嗽不止──    “这个样子居然还算是‘先知’?”    调侃了一句,男人托著连芳的脑袋,让他挨近自己的胸膛──    很温暖的感觉,这里……怎麽就不是冰冷的呢?    连芳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本能地朝那有温度的地方靠去……    稍稍平复,就听到男人胸腔内……心脏正在勃勃跳动著。    他还以为他没有“心”呢。    惨淡地露出一个苦笑,连芳把自己的脸埋得更深──    後颈在突突地跳动──还是有点痛啊。    “和我回尼尼微,不然我就杀了她。”    醒来之後男人曾这样说……    又被他胁迫了,而这次──真的是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不过,幸好……    拉姆还活著。    这是现在唯一让连芳欣慰的事了。    那个和他主人同样冷酷无情的修提司,这次居然放过了那个小生命──当初还真以为他人性泯灭,竟对一个孩子痛下毒手……    “你……”男人含糊地低喃,声音透过他的胸膛在连芳的耳边嗡嗡作响──    没有动作,只是乖顺地贴附著。    又把眉毛拧了起来,男人用力扯过坐骑的缰绳──那畜生晃了一下脑袋,脚程加快了。    王子到底在想什麽?    後方的修提司也急忙赶上来,怀中突然传来一记小小声的呜咽……    低头扫了一眼那稚气的孩童……绯红的脸蛋,微张的小口,像个小动物般惹人怜爱。    这时候,女孩扭动了两下,磨蹭到一个较舒适的地方──丝毫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    修提司愣了愣。    笨拙的指尖轻触那天真无邪的脸颊……    好讨厌……什麽东西啊?    在睡梦中女孩不舒服地皱起眉头──    看到她这表情,修提司微笑了。    连芳重又回到了沙尔的军中,不过这次行军的方向是他的故土──亚述。    亚述新王即位不久,阿舒尔、阿尔比勒与周边省份一同揭竿而起。    对於某个人来说,这是个难得的契机──    “尼尼微真正的主人──是我。”    同年五月,战事未定。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带领他的队伍,浩浩荡荡渡过了幼发拉底河 ……    “哇──拉姆要回家!回家──”    小女孩扯开了嗓门高声哭叫著,泪水和著鼻水蔫乎乎地粘在脸上,又被脏兮兮的小手乱抹了一通,糊成一张小花脸。    “拉姆,别哭啊。”    连芳掬起那张委屈的小脸,笨拙地出言安慰。    “小鬼──再哭就拧断你的脖子!”    修提司撩开帐篷,一探进脑袋就对那小家夥吼道──拉姆立刻被唬得禁声,一口哽咽之气憋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面孔霎时涨的透紫!    “拉姆?!”连芳紧张地拍拍小女孩的背,她开始猛咳起来。    “真是麻烦!”修提司不悦地撇撇嘴,单手提起拉姆的後领,就想把她抓到外面去──    “你想干什麽?!”连芳急忙拽住修提司的高举的胳膊,双眼瞪得老大──小拉姆则在半空中不知所措地双手乱挥,拼命挣扎!    看著这一大一小,修提司不耐烦地晃了一下胳膊,拉姆哭叫地更是厉害!    “放开她!”连芳攥紧掌中青筋突暴的健臂,吼道──    “有空管别人……倒不如关心一下自己吧……嗯?”    听到这声音,连芳突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了──同时一股沁进背心的寒凉让他打了个战。    从後腰滑上来的大手搭上了肩膀,感觉沈甸甸的。    僵在当场──直到又哭又闹的拉姆被抓著领子拎出去,连芳才不甘心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但下一刻就被身後的男人拉转过身!    又是皱著眉的──连芳曾一度以为这个男人不会动容。    发现眼前清瘦男子的心不在焉,沙尔扳正他侧著的头,强迫他抬头仰视自己──    “你知道铁?”    连芳一颤,听他这样说,不自觉地想摇头──无奈被箍住了脑袋──    他怎麽知道的?是听谁说的?    哦,我忘记了──他是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亚述未来的王──又有什麽能瞒过他的耳目?!    ……突然想起那日在大马士革的惊魂一瞥,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为什麽过去不说。”    男人的语调还似过去的温和,其中甚至夹带著诱哄的味道。    “因为……”    因为我不可能告诉你啊……    公元前八世纪,铁器从赫梯传入亚述国内,期间正是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统治时期──    眼前的这个男人──才是真正将铁器应用於实战的人啊!    好在男人并没有催促他想要的答案,他只是捉起连芳受过伤的右臂,在自己颊边摩挲起来。    “这里……好了?”    轻闲的笑又浮在英俊的面孔上。    连芳缩手,可是被牢牢抓著动弹不得──他太熟悉那个笑容了,每次一笑,男人大概就在想怎麽折磨人!    低头,那锁骨上尚未褪去的刺眼淤青再次跃进了眼帘,他一指勾过袍子的领口,牵扯著拉大──还朝里面看进去──    “你看什麽!”连芳掩著领口,怒道。    “有什麽不可以看的,还是不能给我看?”男人不悦地把他的袍子从下面掀起──“哗呲”一下结实的亚麻布应声被撕开。    “你──”    连芳抓著支离破碎的可怜碎布,结巴地吐不出完整的句子,白皙的脸孔红云浮现──    没有痕迹。    犹如审视一般打量──    好白的皮肤呢……    眼睛稍稍上抬就能看到他黑眼睛里遮掩不了的惶恐……    呵,这是在害怕吗?    当初就曾被他的那对黑眼睛迷惑。    “你是我的人,连芳──不要忘记了。”端起他尖削的下巴,沙尔缓缓宣告他的占有。    扯了扯嘴角,连芳表情难看。    越发不懂,这个亚述男人在想什麽了。    第五章    底格里斯河西岸──亚述城市阿舒尔,地近沙漠,气候干燥炎热,还与强邻巴比伦隔河对望──不过即使这样,作为亚述过去的都城,它依旧繁荣不改──    又是熟悉的山河。    连芳笑得苦涩。    这个春天,他已经是第三次来到阿舒尔。    每次都是阴错阳差地,在此地经历不寻常的事……连芳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和它有缘──亦或者只是上天的玩笑?    阿舒尔在亚述新王即位不久便起义,城主宣布愿意拥立第四皇子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为王──所以刚从叙利亚战场归来的诸将轻而易举进了城,一路劳顿的军队终於有机会好好修养生息。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不愧是天之骄子呢……总是如鱼得水……    真是被神眷顾的人吗?    连芳不这麽认为……    因为一切都过於一帆风顺了──    “连芳……我想回家……”拉姆嘟囔著小嘴,带著浓重的鼻音说。    连芳无奈地望著小女孩──她的眼睛哭肿得像对烂核桃,现在还可怜兮兮地扯著他的衣角。    我有什麽办法……都自身难保。    看见他摇头,女孩死命攥紧了所能触及的布料,连芳将她的小脸纳入怀中──女孩又开始闷闷地抽泣起来──声音很小,是唯恐被修提司听到。那个粗鲁的亚述莽汉不知为什麽,一听到拉姆哭叫,总是爱吼她。    不过,拉姆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呢……    因为史书所载:亚述军事所至,庐舍为墟,居民几乎全会被屠戮。男子不是被杀就是沦为奴隶──而儿童则几乎无一孑遗。何况连芳至今无法忘记,那个男人曾把人命当作草芥的情境──    马车颠簸,身体晃荡了一记,之後便停下来了。    “喂,下来。”    修提司勒止了马匹,下去伸长手臂来接那一大一小。拉姆还是怕他,躲在连芳身後不肯出来──修提司不耐烦,探进上身一把将她抓下来──还蒙著她的嘴不让她哭闹。    刚想阻止修提司的粗鲁举动──他就突然转过脸瞪了一眼!    好恐怖的表情──连芳被吓得一下忘记要说什麽……只得乖乖跟著他下车。    被众人簇拥著的男人回过头,目光扫到连芳时,他弯起了唇角──    真不舒服!    这样的眼神巡视,就如同是看自己所有物般得意……好不甘心……    连芳把头一偏,故意忽视沙尔投注的视线──    就是此时不经意的一瞥,一个小鹿般的修长身影跃进了眼帘──    那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奴──她的脸上还烙有的黑色印记……    她是……    依斯特丽!    喉咙干渴,仿佛在冒烟──心脏跟著加速跳动──    连芳目不转睛,盯著人群中那纤瘦女孩的身影──这次绝对没有看错──他确定……就是她!    依斯特丽──那个救过自己的希伯莱女孩──她还在阿舒尔!    一股被压抑已久的情绪就在这一瞬──被触动了──连芳也不知道何来的勇气,直觉地想挣脱──想逃离──想冲到依斯特丽的身旁,和她一块儿逃离这见鬼的古亚述!    身体比脑袋更先动作,连芳不顾一切地转身推搡还来不及反应的卫士──冲向人群!    士兵们似乎都懵了,他们难以置信──一直顺服的连芳居然公然做出这般毫无理智的蠢事!    哗然一片,嘈杂的人声淹没了欢庆的鼓乐──    迎接沙尔进城的城主和阿舒尔的望族们也被骚动惊扰,纷纷朝沙尔望去──男人微愠地皱眉,却没有任何表示。    当然,反抗只是徒劳──下一刻连芳便被修提司揪了回来。    躁动的气息还未平复,又挨了修提司重重一巴掌。    “清醒了吗?”他冷声道。    眼前金星乱晃,连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径何其荒唐──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连芳……”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畔抖抖嗦嗦……    拉姆?!该死!我刚才居然忘了她,就……    “殿下说的不错──当初真该杀了你的!”修提司斜睨著眼前狼狈的连芳,口气恶劣地说,低头时发现拉姆又垮著小脸,眼看泪水便要泉涌而出,威吓地低吼──“再敢哭!”    被吓坏了的女孩抽抽答答地吸气。    连芳还是不死甘心地回望人群──没有……已经没有了……    依斯特丽不见了。    “殿下──”    “看谁?”男人不知何时近身,连芳没有一点知觉。    “和你有关系吗?”不耐地回了他一句,眼前的景物还在摇晃,连芳就睁大眼对上了他那浅栗色的眸──毫无畏惧。    沙尔抬高下巴,自上方俯视比自己矮上一截的纤白男子──    又变倔强了呢……    哼。    一挥手,将他的另半边面孔也煽肿了。    “这是最後一次,不许再出言不逊……”男人的视线飘离他。    耻辱啊……就知道又会这样。    连芳合上了眼,长长叹息──    “喂,那个人,我认识。”    “你是说提格拉特带来的那个外国人吗?阿帕?”    人群中的两人窃窃私语。    “没错──那麽特别的长相……他就是被依斯特丽那贱人放跑的奴隶!”    “怎麽可能?你看错了吧,听说他可是什麽‘先知’……”    “嘿。”阿帕打断他,“什麽鬼话──我看是只是个嬖臣吧。”    挥挥手,他继续说,“不和你争……我要回去告诉主人,发现了有趣的事。”    阿帕眯著眼,盯著远处白色的背影,笑得狰狞……    阿舒尔神宫内,正是歌舞升平。    城主卡曼迪殷勤地款待沙尔诸将,谄媚逢迎之态甚至让坐在角落里的连芳也不禁频频蹙眉。    “殿下……”侍酒官用甜腻的口吻轻唤,他是来为沙尔斟酒的。    男人听到这声音抬眼看了一下,原来是个相貌姣好的少年,此刻他正含情脉脉地凝望著自己……意欲不明。    沙尔的视线绕过他,朝卡曼迪瞄去──那家夥同时也在朝自己这边行注目礼……老脸暧昧地堆笑著。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男人觉得好笑,他什麽时候说过自己有“那种”嗜好的?    呷一口美酒,不知不觉,眼睛又望向那个倔强的人──    连芳也在看他,发觉男人的视线转向自己,立刻别过了脸。    男人笑了,单手揽过一旁的侍酒官,把刚才斟满的酒端到他面前。    “喝。”男人支棱著脑袋,慵懒地命令道。    杯中浅紫色的葡萄酒被摇晃得洒出来些许,水面颤动不已。    侍酒官楞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王子会突然赐酒给他──沙尔见少年不接他的酒,又把杯子朝前递了一分──    有些不悦了。    侍酒官面色难看起来──他甚至是非常无礼地回头看城主,像是在确认什麽……    男人当然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寻常,眼角余光还扫到了阿舒尔城主点头的一幕!    呵……真是有趣。    待到少年想接过杯子之际,沙尔抽手一泼,把酒液淋了他一头一脸。    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神宫,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到坐於上位的男子。    侍酒的少年浑身抖缩,完全是不知所措的惊惶模样。    “混蛋!你怎麽能扫殿下的兴!”    卡曼迪高声喝道,一使眼色,他的两个卫士便要跑上来把少年扯下来──沙尔身侧的修提司一挺身,将来人拦住,不许他们靠近。    “修提司。”男人昂了昂下巴,忠仆让开了一条道──那少年马上便被拖了下去。    大殿里所有人都屏气凝息,不敢吭声。    经历了一小会儿的冷场── 很快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打破了它。    “殿下……”卡曼迪站起来抚掌,道:“我有件稀罕之物献给您。”    他说的相当大声,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哼。”    男人饶有兴味地打量著卡曼迪的自信满满的面孔──    越来越有趣了。    “是什麽……”换了一只胳膊支棱脑袋,男人淡淡地问道,并没有太大的热忱包含在里面。    卡曼迪击掌,唤来捧著锦盒的侍从。    他把锦盒递给修提司,让他交给沙尔。    男人打开盒子,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扬了扬眉毛,他微笑著取出了它。    是一枚小小的石制滚印。    “这是真正的天青石──亚述王的印章!”    卡曼迪说。    死寂的殿堂里一下闹腾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亚述老王曾用珍贵的天青石制作的滚印──那自他被刺之後就消失不见的王权象征──居然在阿舒尔重见天日?!    沙尔没有作声,摆弄著这意义重大的印章,将它对著烛光比了一下。    突然──    “连芳,你过来。”    这时,他突然唤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连芳本人。    被卫士逼著上前,正疑惑男人叫自己做什麽──他居然就把那方滚印塞到了自己的手里。    他在干什麽?!    殿堂里再次哗然。    连芳瞪大眼看著一脸轻闲的男人,他只是浅笑。    下意识收紧了掌中那还残留著男人温度的东西。    滚印上的纹路……岁月的细小裂纹也能清晰地感知……    不过,总觉得好奇怪呢……这种触感……    连芳低头,看著那方印──精巧、但没有生命力的石头。    原来──    蓦然一记,脑海中电光火石──连芳冷哼。    原来如此。    “这是蓝玻璃做的,不是天青石。”    抬眼对上了闪著狡诘的浅栗色的眼,继续说著石破天惊的话语:    “滚印……是假的。”    阿舒尔神宫内,此时正因为连芳的一句话正酝酿著汹涌暗涛──    卡曼迪面红耳赤地申辩,而连芳则木然地看著他翻动的嘴唇,没有反应……大殿里很安静,那个王座上的男人则双手环胸,看好戏似的观望众人的各色表情──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除了那恼羞成怒的卡曼迪,几乎没有其他的人声──    真是可恶的老鬼!一旁随侍的修提司嗤鼻,沙尔朝他瞥了一眼,轻笑。    看到这个表情──连自认鲁钝的他也明白了──    不愧是殿下……早就知道。    修提司心中赞叹不已。    这般想时,一股异样掠过──总觉得太安静了一些……    没有……没有!    拉姆那个爱哭小鬼到什麽地方去了!    修提司纂紧了拳头,向她吼过不许乱跑的──怎麽……    “修提司。”出神之际,男人突然轻唤自己的名字,他一怔──垂首看到他的王子殿下朝自己勾了勾食指,赶忙俯身下去──    沙尔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了几个单词──是一道命令……    什麽……?!    听到他说,修提司不禁张口结舌──    怎麽可以……    但见男人轻闲不改的自信笑容──他还是会意地点了点头。    沙尔殿下就是神祗──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大殿的另一端,靠近祭坛的地方,有个小小的人儿正迈著短腿在拼命跑著──    昏暗的甬道里脚踏大理石的声音接连不断……连喘息都有回音不绝於耳──十分阴森骇人。    小人儿跑得乏了,突然开始害怕了。    “呜哇!”因为看不清路面,一下子滑倒在地上──    “呜呜……爸爸……连芳……”    拉姆啜泣起来──地上的确很滑,像有什麽蔫呼呼的东西,味道也呛鼻子。她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粘粘的小手还摸了摸自己磕痛的膝盖……破皮了──哭得更使劲了──    又有清晰的脚步声传来……拉姆吓得禁声!    神宫的祭坛除了祭司、神官以及少数身份特别高贵之人方能进入……拉姆在大马士革的神宫中长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呜呜呜……不会是什麽人面牛身的亚述妖怪吧!    声音越来越响……而且还是径直朝著自己的方向──拉姆几乎要尖叫──    “喂。”    一个声音响起,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啊──啊……”    真的尖叫了,不过拉姆马上又被蒙上了嘴──    “真是讨厌的小鬼!”那个声音小声抱怨道,很脆,甚至算得上是稚嫩。    小孩?    拉姆感到蒙住口的手很柔软,没有修提司那种粗茧……    应该不是妖怪……    “怎麽蔫呼呼的……”那声音又说了一句,拉姆这回听得很清楚,是男孩的声音。    “放开!”拉姆一用力居然挣开了束缚──    她激烈地喘息──黑暗中对上了一对泛著幽绿光泽的眼!    挖呀呀──就连米丽达公主的眼睛也没那麽绿!    她又要尖叫了──    “嘘──”男孩粗鲁地卡住拉姆正大张的嘴,道:“我不是妖怪。”他似乎能在黑暗中看清拉姆的一举一动。    不过除了闪动的荧荧绿眼,她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嗯,他好高……自己只到他肩膀。    “你是什麽人……”含糊地问,她突然不怕了,因为男孩的手上尚有人类的温度……    无言,男孩沈默了一会儿,然後猛然攥紧拉姆的手,都把她弄痛了──    “油……”他莫名其妙地呢喃。    “什麽?”拉姆不懂,她想掰开他的手,可是没有成功,“痛啊……”她哼哧道。    “快逃……有人想毁了神宫!”    还没明白他在说什麽,拉姆已经被这个男孩牵著飞奔起来──    “等等……等等啊──”    “你也看出那天青石是假的?”    宴会不欢而散……沙尔不置一辞地退席,没有追究任何人──但是连芳明白,男人一开始就知道那方滚印并非真货。    “呵。”男人微笑著掬起他的下巴,摇头。    连芳甩开他的钳制,把脸偏转到一边。    “怎麽可能,他做的如此精巧,算父王在世也未必能分辨地出。”    沙尔退後一步,偎倒到软榻上──    “你也一样吧……”    他单手撑著脸颊,促狭地问。    “是,否则常人又怎能用肉眼分辨天青石和蓝玻璃……”连芳轻叹,他只是说了男人想要他说的话。    男人的笑意更深,他招手唤他靠近──待他乖顺地上前,一下便将他搂进怀中。    “你变聪明了。”    这句话是舐著耳垂时说的……气息直钻进耳朵的小径中,惹来一阵酥麻的抖缩。    面孔上一凉──    连芳回魂,转头定睛一看:    男人正笑吟吟地纂著一枚与刚才一模一样的滚印,侧卧在床上。    那──才是真正的王印!    这样的情形出乎意料。    连芳有些惊讶,微张著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个男人是老王最宠爱的儿子……他的能力超过其他的子嗣──所以即使王印现在落在他的手里也在情理之中。    “在想什麽?”    男人俏皮地轻弹连芳的鼻尖,声音变得甜腻。    “嗯?”    咽下口液,连芳耳根发麻地想爬起来──可是腰上一沈,沙尔的大掌按在上面,正小幅度地上下游移。    这种姿势……简直就像是求欢!    面孔开始发烧,而男人则半眯著眼,渐渐地放肆动作。    连芳一怔,随即便让男人的手便潜进了不堪的地方……    天!    赶紧把膝盖一夹,伸手去抓他……却被轻笑著打开──    “听话……”    那有魔力似的呢喃混合著熏香扑进鼻腔……几乎让连芳忘乎所以……    不要!    “谁?”    男人突然停了下来,把手迅速抽离。    一惊之下,连芳蓦得清醒──羞耻地揪紧床上的软垫。    寂静一片,连芳并没有听到人声……但男人还是站起来,自地上拾起他撂下的剑,褪下剑鞘掼在一边。    “出来──”    他向著暗黑的角落喝道,上前两步,剑尖在大理石地面上拖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哇啊!”一个小人儿扑倒在地面上,低低呻吟道。    是拉姆。    沙尔面无表情地看著女孩儿艰难地自地面上爬起,纹丝未动。    拉姆一对眼睛睁著老大,直勾勾地蹲在地上盯著上方高大的男人──她的泪水正因为害怕而扑簌簌地一个劲儿往下掉……    好可怕──刚才一下就被推出来,根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嘛!    低头看了一会,男人弯腰把女孩的後领一拎,朝床上扔过去──    惊呼──拉姆掉到了连芳的怀里。    “痛痛!”惊魂未定,吓得不轻的女孩拼命往连芳的怀中拱去,小手还不住地使劲拉扯著──    “还不出来?”    男人又走上前一步,继续说:“是见不得人吗?”    “哼。”    黑暗中居然真的有人回应他。    一个男人……不……准确的说一个少年自门柱後绕到前头来。    他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根根竖直的黑头发,一张俊秀的脸──最突出的莫过於他的眼睛──很绿──绿得盈盈发亮,就象燃烧著的狐火!    见了沙尔少年并不跪拜,也不行礼,只是高傲地昂著头,瞪视著他──    “什麽人。”    男人饶有兴趣地问,这个少年有点特别──    “萨尔贡。”    少年朗声报出自己的名字,声音也是未变声前的稚嫩。    挑了下眉──男人哼笑。    下一刻,剑就架上了少年的颈项──    萨尔贡?!    那可是亚述语中“真王”的意思!除了王族,普通人不能用的──连芳为这个莽撞的少年紧张──要知道现在的亚述王(也就是沙尔的王兄)──就叫做“萨尔贡”啊!    少年眉宇间没有一丝畏惧。    “好胆量……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自己。”少年不加掩饰地回答。    他这麽说时,拉姆的小手突然攥紧了连芳的衣袍。    “拉姆?”感到女孩掌中的粘腻。    连芳掰过她的小手──看到了黑色的污渍,还嗅到了刺鼻的气味……    好熟悉的气味……这是……    男人放下了剑,看著绿眼的少年。    很有趣。    “赶快离开阿舒尔神宫。”少年扫了一眼拉姆,带著有些不情愿的语调,说,“会有危险。”    “哦……凭什麽?”沙尔轻笑,“你的一面之词吗?”    “不是……”    “油,还有火药。”    连芳突然插嘴。    男人转身,和少年一起把视线聚焦到他的身上──    他睁著黑曜石般的双目。    “恐怕是一个阴谋……有人──想毁了阿舒尔神宫。”    连芳握著拉姆的脏兮兮的小手,一字一句地说。    火红的烈炎点燃了半边天空──阿舒尔神宫转眼间便被付之一炬!    “主人真是英明神武!”阿帕躬身一旁,谄媚地说。    “哼。”被称作“主人” 的蒙面男子,哼了一声,并未搭理他。    阿帕不解他为何不悦。    “主人?”    “卡曼迪这老东西果然是靠不住的……”男子扫了一眼阿帕,“我们走。”    “啊?”阿帕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提格拉特没有那麽简单。”男子转身迈开步子,一边冷笑道──    “恐怕他的军队,马上就要把阿舒尔包围了。”    阿帕听得目瞪口呆,但还是乖乖地跟在男人身後。    男子突然站住,後面的人跟著踉跄一记。    “那个连芳……”男人呢喃了一声,又唤阿帕近前。    他在阿帕的耳畔说了一句话──    那是一道残酷的命令。    宫室内连芳一语道破天机,诸人便在少年萨尔贡的带领下,从神殿的秘道转移到了外面。    为何那个少年连阿舒尔神宫鲜有人知的秘密通道都一清二楚……可惜没有机会去弄明白了……那个神秘少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後不消一刻的时间,疯狂的火势借助著阿舒尔地区特有的尘暴风蔓延到整个宫殿。    “殿下──”修提司在神殿外高呼──他奉命把一半军队调派到底格里斯西岸驻扎,另一半人马则包围了整个阿舒尔。    “我没事。”    一个镇定非常的声音说道。    沙尔面无表情地迎来他的忠仆,至今还心有惶惶的修提司看到他立即下跪──王子安然无恙──他放心了……    抬眼看──连芳还抱著拉姆,那小女孩儿满面土灰,邋遢不堪。    她也没事……    修提司微笑。    “现在外面怎麽样。”    男人打断他的遐思,修提司惊醒──    “殿下猜得没错,巴比伦人要趁乱渡河过来──卡曼迪出卖我们!”    听他这样讲,男人像是听到了什麽笑话,居然展颜轻笑──    “卡曼迪……恐怕是有人教他的吧。”    男人把曳地的长袍收了一下,悠闲地吐出一句话:    “我们也来好好迎接一下巴比伦人吧。    说完,沙尔把视线移到了怀抱女童的连芳身上──    “你说呢?”    沈默了一小会儿,甚至能听到修提司倒吸口气的声音,连芳放下了拉姆。    “把支流截断,然後用油……”他垂下了眼睑,“点上火。”    “以牙还牙?有意思。”    男人哼笑,吩咐修提司立刻照办,那莽汉完全就是张口结舌般地──    殿下他怎麽……怎麽能──如此轻率?!    沙尔凌厉的眼神一瞥,他立刻躬身──    不……那并不是轻率──而是胸有成竹。    王子──相信那个外国人。    而对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修提司则是惟命是从。    天亮的时候,下起了一场雨,浇熄了狂舞整夜的怒焰。    阿舒尔神宫只剩残垣断壁和一片焦土──    城市里很混乱──阿舒尔城主卡曼迪弃城逃跑了,城池被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皇子占据──河对岸的巴比伦人还在虎视眈眈,但因为亚述军的阻拦,他们只是隔河观望。    好在,局势稍定。    接下来便要看主事人如何动作了。    “去尼尼微。”    这四个字说得铿锵有力,不过却让闻者变色。    “殿下……”    修提司和诸将都将目光凝在他们的王子身上──    尼尼微有更多的王军驻扎──而巴比伦人在身後等著坐收渔翁之利──更何况从叙利亚长途跋涉归来的军队都快接近极限了!    男人没有理睬,一个人径直跃上了马──    “没有人愿意跟随我夺回亚述吗?”    他,被雨水打湿了衣冠──有点狼狈,但还是高昂著下巴。    高高在上。    俊美的亚述王子──宛若神祗。    他折服了众人。    这样的人──不愧是注定的王者。    连芳眉梢颤动,搂紧了怀中兀自颤抖的女孩。    出城时,众人看到了一个十字木桩。    木桩上钉著一个人──姿势如同圣经中所描述的耶稣受难时的一般。    是一个女人──她浑身赤裸……不……应该是已被剥去了皮肤──血色的经脉和机理──全部暴露在空气中。    只有她的脸还依稀可辨──苍白著的,没有生命迹象的……面上还有黑色的烙印。    奴隶的象征。    她──是个已然逝去的生命──    没有人认识她,也无人关心。    亚述人看惯了被这样对待的躯体,早已麻木不仁。    可是这副景象却震撼了一个人。    一个原本不属於亚述,也不属於这个时代的人。    一滴,两滴……    连芳蒙住了拉姆的眼睛,却管不住自己迅速滑落的泪水──    “不──”    渗流的液体有如破碎的水晶,坠落……然後融进了大地。    疯了……真是疯了!    修提司眼看那个外国男子无言地张大口,伸长手臂几乎要挤出了行列──想要去扯那十字木桩上的女尸吗?那红彤彤的眼……泪水糊满了苍白得病态的面孔──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小女孩被骇人的景象吓坏了,在嘤嘤哭泣,而卫士居然拦不住这样一具羸弱的身躯,任凭他蛮力的冲撞?    看来只好自己出手了──    修提司大步向前,眼睛询问似的查看他主人的表情──居然看到他面上浮现出惊疑的神情……    王子……果然很在乎他。    打横揽住连芳的腰杆,把他望自己的肩膀上一抗──谁知连芳竟用肘用力击他的後脑,几乎便要挣脱……    亚述第一力士被这记肘击差点搞懵了──不过他反应极快,迅速把不顾一切的连芳抵著一只胳膊,将他按到在地上──    有几个卫士们也拥上来,死死按著躁动不安的连芳,然後等待他们王子的制裁。    “放开他。”    男人出声。    浅栗色的眼直直地望著伏趴於地面的连芳。    修提司和众人松开了他。    只是静静地伏著,接著慢慢蜷起身子坐起来──像是在恫哭的模样……    “你欺负连芳!你不是好人──”小拉姆见状指著修提司尖叫道,那莽汉眉头一皱,纠过不住往後退的女孩,捏住了她的小嘴。    “再叫!你不要命了吗?!”低声呵斥──一边继续观看王子的表情──    复杂的表情──已经不再是木然的了。    “站起来。”    男人说……夹带著一点犹豫。    还从来没有看到他的眼泪……虽然不太清楚到底是什麽让他如此难过……但隐约间也明白和那女尸有关。    撑著自己爬将起来的连芳,前襟和脸沾满了泥巴,他没有看沙尔,只是直勾勾地望著那木桩──仿佛眼里只容得下它一般。    男人控制著缰绳,众人让开了道,他骑著马来到他的跟前。    “你想干什麽。”    直指的马鞭端起那张沾著泥水的脸。    目光交会。    依旧是明亮的黑曜石……但却浸染了透明的液体。    “伊斯特丽……”    轻启嘴唇,道出的是个沙尔陌生的女性名字。    明白了。    男人笑了……不再是轻闲的笑容……而是带著一点无奈。    为什麽他的黑眼睛,总有办法左右自己的思想……    十字木桩上那个血肉模糊的躯体被卸下,蒙上了白布──然後火化……    这是王子的命令。    又是因为他……    修提司虽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不过这一点他却看得真切。    雨停之後,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的队伍再次出发了。    “是巴比伦人,还是卡曼迪。”    “我知道……”垂著眼睑打断他的话,连芳坐在男人的怀里,任他用手抹去自己面上的污垢。    男人无言,捧过他心不在焉的脸庞,轻啄了一记他的眼皮。    还红肿著,像没睡醒。    他还是小小地挣动了一下的,但却懒得反抗。    雨点般的轻吻很快落了下来,沙尔的动作变本加厉──他牢牢箍著怀中人的脑袋,将自己的舌尖探进他的口腔,放肆吮吸起来……    “呜……”    连芳的手臂格上男人的下巴,强行将中断了两人的交缠。    男人有些不悦,因为他把自己推开了。    弯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连芳盯著自己的脚尖和沾满泥水的衣袍下摆──    “有一种武器可以迅速攻下尼尼微……”    他低低地发出浓重的鼻音。    “──想要吗?”    歪著头说。    沙尔意外地蹙眉,他所熟悉的连芳从不会用这样的口吻──就像交易般和自己说话!    “那你愿意……告诉我?”    伸长手臂又将他勾进怀里。    连芳点了点头,这次没有排斥肢体接触。    “不过,请答应我一个条件。”    两河渐渐枯竭的七月里,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和他的部署沿著小扎布河继续朝东南的尼尼微行进。    之後让亚述帝国称霸西亚的著名攻城器──投石机,也在这年雨季结束後的某日,应运而生了……    军队在靠近阿尔比勒时停下来,已经到了七月上旬,天气转热得相当快──好在扎格罗斯山葱郁的树荫挡去了一部分的恶毒阳光。    不过,底格里斯河开始枯竭──这让亚述人心有惶惶──这样的季节里:大自然是最厉害的天然屏障,瘟疫,非常适宜在此刻滋生。    “为什麽殿下还不快进入阿尔比勒?”    “傻瓜!难道你忘了阿舒尔那次?”士兵中有人交头接耳。    “可是,老停在城外……”    “提格拉特才不会畏惧什麽阴谋。”突然有人打断了窃窃私语,是个还稚嫩的声音。    “小鬼,胡说什麽──你怎麽能直呼殿下的名讳?!”    其中一个士兵“噌”得站起,把插在地上的长枪拔起,指著发话的人吼道。    “哼。”头发竖直的少年丢开手中把玩的石子,缓缓起身,抬起头──睁开微眯的莹莹绿眼。    “无聊……”他无甚兴趣地嗤鼻,这激怒了来人。    “混蛋!”    用力抡下的枪杆──眼看便要扫中绿眼的少年,没人阻止,相反──不少人倒是兴味十足地想看出好戏,解解一路征战的郁闷。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少年安然无恙。    他勾著嘴角邪邪地笑,单手接下士兵奋力摔出的一枪──神力!    期待能见血的众人目瞪口呆,只听那奇异的少年开口:    “愚蠢的东西──你根本就不配做个军人。”    脆生生的声音──但却掷地有声。    他甩下掌中的枪,转身便要离开──    “哈……休斯──你居然被一个小孩笑话,真是丢人啊!”    兀自傻立著的那人听到嘲弄声,被激得恼羞成怒。    “该死的小鬼!居然敢戏弄我──”    失去理智的休斯捞起地上的长枪,便要朝少年无防备的背心刺去──    少年没来得及反应。    但是另一个人却接住了休斯的枪,他搡开扑过来的士兵,双手一折,枪杆应声而断。    少年和众人都很吃惊地望向这个人──    是修提司。    “修……修提司将军?!”休斯惊呼──    “你的确不配作个军人。”修提司看著偷袭的小卒,冷冷道,“王子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跪倒的休斯浑身战栗。    “把他赶出去──”修提司昂高了头,严厉地说。    “你是谁。”看著只到还稚嫩的少年,修提司问,方才他都看到了。    少年依旧是副高傲的样子。    “萨尔贡。”    修提司听到这名字立刻皱起了眉头。    “啊呀呀……萨尔贡你的脚程真快!咦?这不是修提司吗?”    一个聒噪的男音响起,修提司和萨尔贡同时把眉头皱得死紧。    “赫京殿下?!”    “呜,修提司你的嗓门真大,见到我怎麽像见到鬼似的?”男人撩了撩披肩的淡褐色长发,露出一张和沙尔神似的俊脸。    “我特意从努比亚赶回来见我亲爱的侄子──难道有什麽错吗?”赫京貌似无辜地眨了眨眼,俏皮地说,他把马鞭丢给近旁的侍从,然後又朝萨尔贡勾勾手指,“过来──你怎麽就喜欢到处惹是生非?”    修提司嘴角不自觉地开始抽搐,赫京特洛奇耶,是老王最小的一个弟弟,也是沙尔的王叔,他的封地在努比亚──不过却从没见他正经呆在那有多长时间。    而且,最让他头疼的是──这位“赫京”殿下,非常非常非常地任性!    “沙尔他想一辈子驻守在阿尔比勒城外吗?这样的日子可是很容易产生瘟疫的哦。”    修提司无言,阿尔比勒是三皇子杜杜奇的属地,杜杜奇性格懦弱不足为惧──但是他却有个厉害的正室──她是赫梯的公主,有副铁血手腕,所以在宫廷争霸中,应是处於劣势的杜杜奇倒从未吃过什麽亏。而这次阿尔比勒揭竿而起,也是这位厉害的女性一手指挥。所以王子才不愿贸然进军──    而且……那个外国人发明的什麽“投石机”尚在制造中呢……    “唉……连沙尔也怕那个女人吗?她可是他的表妹呢……”(沙尔的母亲也是赫梯的公主,卡卡奇的妻子是他母系家的成员)    赫京打了个哈欠,不留情地点破──惹得修提司又频频蹙眉,他知道这位麻烦的王子是友非敌,不过……每次他经过的地方总是会鸡飞狗跳。    “沙尔在什麽地方?为何不出来迎接我?”赫京拧紧了眉毛,“难道说……”    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突然不说下去了。    怎麽?    修提司有点紧张,不知道他接下去会说什麽,而赫京身旁的萨尔贡朝他瞥了眼,叹了口气,喃喃道:“又来了……”    “难道他不喜欢我了?!”    赫京大声说,顺手赏了萨尔贡一个暴栗──    边上的侍从开始议论纷纷……修提司两眼翻白,样子有点滑稽。    他──开始头疼了。    “喂。”耳边的轻喃,扰乱了清梦。    连芳还未睁开眼,就闻到近旁熟悉的混著熏香的男性体味──那个男人夜夜与自己相拥而眠似乎已成习惯……    温暖的胸膛……温暖的手掌……不似初时的那般冰冷──    他……有点变了。    “醒了。”男人咕哝了一句,左手肘侧撑在软垫的一边,看著连芳的睡脸。    “头发……”他撩起了他的额发,它们已经盖过了眼睛──    快半年了吧,头发已经长那麽长了。    男人轻笑,俯下身覆上他的唇──又在挣扎,连芳清醒时总是排斥这亲昵的举动。    “沙尔──这麽晚还不起床是不是又彻夜狂欢啦?”    聒噪的男音,男人听之不禁皱眉。    “赫京殿下……请不要进去……殿下他还在休息──”唯唯诺诺,是修提司。    “搞什麽?连我来了都不出来迎接?是哪个厉害的女人让他如此著迷?”    赫京一边调侃,一边大剌剌地掀起主帅的帐篷径直弯腰进来──    “呜……”修提司在门口把大手按上了自己的脑门──    天啊!    是“不速之客”。    沙尔从榻上支起半个赤裸的身躯,看到了一对和自己相似的促狭的浅栗色眼睛。    果然又是他。    “沙尔,不要那麽小气,让叔父看看你的宠姬──行军都带在身边,你一定很迷恋她吧……哎呀,你把她裹那麽紧干什麽?让我看一看也不行吗?”    赫京无赖地说,巴上前用力把盖在连芳身上软毡的一扯──    空气都凝固了。    修提司干脆就自行退下了。    黑曜般的眼睛,象牙色的白皮肤──细瘦纤长的手脚──    很秀气的一个人。    不过他袒露在外面的平胸,和那盖不住的男儿气──    他……是男的吧?!    连芳刚醒,不知所措──沙尔把软毡夺回,将他从头包到脚。    赫京还没有从惊愕中完全恢复,直到他的侄子用几乎可以穿透他的视线瞪视他,才渐渐清醒。    “啊……”他退後了一步,“沙尔,”赫京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你……什麽时候喜欢男人了啊?”    !!    第六章    “出去──”    男人手朝外面一指,不悦地低吼。    赫京看著那和自己相似的面孔上浮出的不奈表情,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个人──真的是沙尔吗?    总算溜出来了。    拢起散开的乱发,连芳掩著前襟从主帅的帐篷晃出来──方才突然闯进来的那人说的话……还没有从耳际消失──    你什麽时候喜欢男人了?    男人?──指的是自己吗?    “连芳……芳!”    一路跑来的拉姆大叫著扑进他的怀里──用力过猛,两人跌作一团。    “拉姆?”连芳中断了遐思,疑惑这小女孩在兴奋什麽。    她笑得咧著小嘴,脸上荡开两朵红云。    “耳朵……过来!”神神秘秘地招招小手,连芳依言把耳朵凑上──    “爸爸……来接我们回去了!”    爸爸?她指的是──    有股视线……冰冰凉的──    连芳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一张久违了的面孔。    柯伽希尔──叙利亚的战将,此刻却身披亚述卫兵的战甲,正自上方俯视著自己。    “……所以你就回亚述了?”沙尔轻慢地问,眼睛斜睨他那不请自来的王叔。    赫京讪笑,把一枚椰枣丢进嘴里干嚼──    就知道他还为早晨的事耿耿於怀,好恶劣的口气。    “对啊,小亚诸国最近正在秘定契约,要瓜分亚述呢──我当然要回来看看。”    “是吗?”    男人换了一只手支棱脑袋,轻笑,“不是因为被努比亚人赶出来?”    就是因为他这样死样子……所以我才比较喜欢他的其他几个兄弟……至少他们不像他那麽会挖苦人。    赫京在心中暗骂。    “皇兄过去对努比亚人赶尽杀绝,这次他们当然也会搀一脚。”    赫京把头昂高,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努比亚的女人皮肤又粗又黑,反正我不稀罕呆在那种鬼地方。”    沙尔不甚关心他所说的,眼神流转间,瞥到了帐篷外面的一个矮小身影。    “你的人?”他扬扬下巴,问,指的是萨尔贡。    “嗯。”赫京又不客气地一口饮尽葡萄酒,颔首。    “他来历不明吧。”    “你管不著。”赫京笑嘻嘻地回答,“你床上的那个还不是……”    突然住嘴,因为赫京发现他那向来喜怒不溢於言表的侄子,已经是第二次瞪他了。    “咳,当我没讲。”    男人移开了视线。    他不在,是偷跑出去了吧。    开始心不在焉起来,赫京絮絮叨叨地说著一路上的见闻……没什麽兴趣。    “喂,你该娶个妃子了吧。”    那罗嗦的人突然冒出了这麽一句话,让男人回魂。    “什麽意思?”    不悦的神情,赫京今天算开了眼界了──他的皇侄从什麽时候表情丰富起来了?    “没什麽。”其实是意有所指,不过赫京放弃了,他伸伸懒腰,眯著眼看沙尔──    “这次回来,我可是带了礼物送你的哦──”    “抱歉……我不能去大马士革。”连芳退後一步,“请代我感谢阿尔帕德皇子。”    “是吗?” 柯伽希尔喃喃道,像在咀嚼这话,“为什麽?”    目光逼视,有种气势汹汹的味道。    “连芳?”拉姆扯了扯他的袍子,却被柯伽希尔拉到一旁──    “得罪了,连芳大人。”    肚子上猛遭一记重击,些许口液溢出──连芳弓起了腰,眼前金星萦绕,眼看便要失去意识──    “爸……” 柯伽希尔蒙住了女儿的嘴。    “你……”    “以赛的命令──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和我回叙利亚。”    轻响。    柯伽希尔急急转头──    一个少年的身影。    萨尔贡,正斜倚著帐篷,嘴角衔著笑,望著他。    不敢轻举妄动,柯伽希尔脸色难看起来──手里攥得很紧。    “爸爸……”拉姆牢牢攀附著父亲的臂膀,却被狠狠甩开,她不知所以地左右望了下──    父亲凝重的表情和萨尔贡的荧荧绿眼……    都是让她害怕的东西──    呜……又想哭了。    “不用藏了──你的匕首已经露出来了。”    尚且稚嫩的声音似笑非笑地说。    越发攥得紧了──    未曾料到会有人看到,不过即使是被发现他也能轻松解决──所以有些轻率──    可是……    “不用担心,你想带他去什麽地方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萨尔贡耸耸肩,眼睛瞟了下拉姆,“我不会告诉提格拉特。”    在亚述军中,还胆敢直呼亚述王子的名讳──    柯伽希尔皱眉──这个少年看来不简单!    “你是谁?”他看上去还是个孩子。    挑了下眉,“罗嗦。”    萨尔贡哼笑,指点著营帐後方的草场。    “那里有最快的马匹……明天天亮前若是能越过这片戈壁,就不必担心亚述人会追上你了──”    “这就是铁吗……”    指尖轻触锋利的剑尖,刺痛。沙尔握著手中的利器,用力一挥,便斩去了木质的一截桌角,然後又拿它朝赫京比了一下。    “别指著我──”赫京轻抬双掌,向後退了一步,“你想谋害你的亲叔叔吗?”    “萨尔贡都杀了父皇……”一边调侃他,沙尔一边让铁剑滑进剑鞘中。    赫京嘟了下嘴,“无情的人,你比你哥哥可要狠得多。”    一记浅笑,男人把冰凉的剑鞘贴到脸庞,生冷的感觉。    “我从麦罗埃带来的,”赫京看到男人在笑,继续说,“库施人(即公元前8世纪,努比亚统治王朝)最近想迁都,从纳帕塔迁到麦罗埃,那里号称黄金之地……还有丰富的铁矿。”    “所以现在库施对於埃及,也虎视眈眈。”    “你怎麽知道?”赫京有些意外。    “如果我是他们,就会这样想……”顿了一下,男人仍旧是轻闲地说:    “不管是亚述还是埃及……没有野心的人最终只能被征服。”    “你就是那个野心最大的男人。”赫京一摊手,轻描淡写道。    “难道你没有吗?”    他们叔侄二人身上流著战斗民族的血液,是被战神马度克选中的征服者──    “我也有的话,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赫京噗哧一下笑出声,“其实,除了战争和征服,男人还有很多其他乐趣的。”    其他乐趣?    脑中晃进一对黑曜石般的眼睛──    呵,看来自己真是有点走火入魔了,为何独独对此人心存挂念?    “在想谁?”    陡一回神,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与自己神似的面庞。    赫京的鼻尖抵到了他的。    “在想‘他’?”    玩世不恭的表情,真让人生厌。    “男人的滋味……也好吗?”故意凑近说的话,刚好落在耳边。    “滚开。”    铁剑不知何时出的鞘,静静挨上赫京的脖颈处,只要他再靠近一分,便可见血。    “真是不可爱!”把手缩回来,赫京摸著脖子,嘀咕道。    “殿下──”    修提司在大声呼唤。    男人“噌”得一下便从座上起立,把赫京唬得一愣。    怎麽了?    那莽汉钻进帐篷,满头大汗道:    “少了一匹马!他──还有那小鬼都没了!”    “哢哒”是手掌猛然抓紧铁器时发出的声响。    男人离开座位。    可是後袍却被拽住──    “他只是个玩物吧,逃走又有什麽可惜。”    坐在软毡上,仰视著男人──他和自己血脉相近,身形相仿,容貌相似,但却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个体。    沙尔面色阴郁地怕人,他垂下头只一眼,赫京便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备马──”    修提司奔出去牵马。    连多余的话都不肯多说一个,男人一甩帐篷的门帘,直接转了出去。    天气很热。    连芳晕乎乎地感到身体在颠簸著,翻腾著的热浪一波一波地袭上。    细小沙砾打在面上的触感……很熟悉。    脸和身体都在不断地另一具身体碰触著,摩擦著。    男人的气味……但没有什麽亲切感。    如今,又是身在何方?    没有睁开眼,但是意识却开始慢慢清醒过来。    还是在沙漠里,因为风又大又燥。    哎……若是一切都是南柯一梦,醒来的时候,昱昱就在身旁……那……    那才是一个梦。    没有向谁确认,不过连芳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又被劫持了啊──只不过换了一个对象──可是这又有什麽区别。    “呜,爸爸……”小小声的闷叫呜咽……含糊不清,可这声音却让他蓦地一下睁开眼──风沙趁机无情地扑进来,连芳又把眸子重新紧紧合上。    有人给自己蒙上了面巾,粗鲁地。    眼泪因为过多的沙子涌进而不断渗流,肿胀之感,在眼皮上──    朦胧的影子,穿著亚述兵的铠甲,包著头──身形和那个男人相较略小了些……    是……柯伽希尔吗?    我不想去叙利亚啊……    抬了一下胳膊,可以活动──    於是把手伸下去一些,用力揪马鬃──    畜生吃痛受惊,嘶鸣著,高高抬起了前蹄──    没有料到会这样,柯伽希尔努力安抚马匹,它却开始在原地不停地转圈──想将骑在它背上的两人甩下!    “该死!”    拉著连芳跳下,柯伽希尔费力地将失控的马匹撂倒──    戈壁。    膝盖磕上了坚硬的沙砾,唤起了激痛……这──总是伴随自己的痛啊──    没有呻吟,只是脸部疼痛难耐地抽搐了一下。    “混蛋!”柯伽希尔发现马已经骨折,即使安静下来也没办法前进了!    就算亚述人不赶上来,也只能在这鬼地方等死!    看著拉姆偎在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怀里──一把酝酿已久的汹汹烈火燃起在胸臆间!    “啪──”    一个耳光煽过去,那弱不禁风的男人应声倒地,然後就伏住不动了──    死了?    女孩“呜呜”哭叫起来,更让他心乱如麻!    上前抓起他的头发,嗯……还有气息,鼻血在殷殷地流,看上去惨兮兮的。    哼。    手一放,他又坠下。    “没用的东西!”闷闷地说,在他侧腰踢了一脚,那躯体马上像虾米般蜷缩起来。    “不!不要!爸爸──”    小女儿环住自己的右脚,面巾後面的一张小脸上,原本亮晶晶的眼,哭肿得如同对烂桃。    喘息著,刚才太用力。    柯伽希尔垂首看自己沈重的右脚,不再动作。    皇子殿下和以赛为什麽偏偏对这样一个“外国人”如此执著……他一点都不明白。    呆立风中,柯伽希尔有点迷茫。    不过,最後还是架起了那委身於地的连芳,躲到一块挡风的大岩石下。    拉姆没有像过去那样牵著自己的袍角,而是紧紧攥著连芳的後襟,靠著他的背。    哼,唇角干裂了。    狼狈已极──这个模样也算“先知”?    不过,他好像还很清醒。    “喂。”苍白的面孔,病态的样子,牵动唇角时,连芳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没有吱声,柯伽希尔只是冷眼看他,然後别过头去。    “我知道你讨厌我。”他说,声音在抖。    很冷吗──他?忍不住又回首──    微眯的黑亮眼睛……好清澈!就像黑曜石般──    皱眉,柯伽希尔昂了昂头。    “我也知道你是奉命行事,”声音便小了,风在呼啸,它穿过岩壁的孔穴时还嗡嗡作响,摇摇欲坠般。    “可是,我还有未完的使命。”    使命?柯伽希尔疑惑地蹙眉,但没有问。    “所以,我暂时还不能离开……”声音越发微弱,风声嚣张──    “在我的国家里,曾经有一位智者说过这样一句话……”    如同出神般的喃喃自语,柯伽希尔本是无意聆听的,可是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种莫名的气氛所感染……安静地听连芳絮絮地道来。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麽……可是说完这话,连芳便抬起头视线深深地望进自己的眼──    一下子肃然起敬的感觉。    “你不会再勉强我吧……”那柔婉的语调仿佛就要被大风吹散般,在躁动的气流中摇曳……    苍白的脸,渗流的鼻血干涸了……都这个样子──居然还在说!    无言以对。    小拉姆缩瑟得厉害,怎麽?    抬头看时,日头已经开始向西下沈。    糟!    “回去吧……还来得及。”连芳把手伸过来,柯伽希尔把它拍开──    “不行!”    太得寸进尺了──他以为我是什麽人?!    抽出了腰间的匕首,柯伽希尔一下站起来──    “现在要麽等死,要麽就被亚述人抓回去!”调整了握凶器手的姿势,他的话语也被风声扯得七零八落──    “以赛说,若带不回你……亚述也不能得到你──”    “我要杀了你!”    原来──    我只是这个时代众人争夺的战利品吗?    获得或是毁灭──    这和奴隶又有什麽不同!    摇摇欲坠的身躯,再没有气力抵抗了──    懂事的小拉姆见柯伽希尔要对连芳不利,扑进他的怀里阻挡,却被他无情地撂到一边──    要结束了?这长久不见尽头的梦魇?    要自己乖乖等匕首穿过心脏──而後期待往生吗?    不!    不管是在尼尼微还是大马士革,连芳从未有过轻生的念头!    在任何地方都好,只要活著──就有机会回到二十世纪,回到爱人的身旁!    那匕首快速挥落,踉跄地闪避,又被碍手碍脚的长袍绊倒!    凶器插进距自己仅方寸的岩壁间隙中──    挣扎地站起来,眼看柯伽希尔又要把它拔出来!    突然──    “小心!”    惊呼。    柯伽希尔看到退後的连芳大张著口,眼睛瞪著──他以为那只是濒死前的惊恐面相。    接著,脚下不稳,几欲滑倒!    “硿咙──”    松动的巨大岩石混合著大大小小的颗粒滚落!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爸爸──”    女孩的呼喊急而短促,生生被呼呼的风声吞噬掉了──    柯伽希尔的身躯就这样被石粒淹没!    小扎布河都已经干涸。    走出了扎格罗斯山区,沙尔率著二十轻骑到达雨季扎布河曾流经的地带,那里如今已是荒芜一片,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戈壁了。    修提司骑著马,带著数十个将领跟在男人的身後──    已经是入夜时分,因为是旱季,所以夜晚较短,按照这样的脚程,如果没有更大的沙尘暴,不到天亮就可以翻过这片戈壁。    不过,戈壁的尽头──可就属於杜杜奇的领地了。    修提司的心焦躁不安起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    自从那次大马士革之行,王子就变得不同往常。    如果称那次是一时性起,修提司还勉强认同,但这回──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完全是随性地、没有顾及,就去追那个修提司曾认为是无足轻重的“外国人”。    不……他并非无足轻重。    撇开其他的不讲,单是能够影响王子想法,使他对他百般纵容,已经很不简单了!    马走得很急,沙尔坐在马鞍上,被大围巾衣遮著脸,看不出表情……    凛凛的感觉,即使风再大,修提司也能察觉得出。    突然男人策马狂奔起来,掀起更多的沙尘──    跟在後面的众人有人掩面咳嗽……被呛著了。    修提司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跟进。    王子他……很著急呢──一点也不像过去那麽镇定。    即使接到老王被刺的消息,他也未曾动容。    殿下他……到底在想什麽?    明亮的天狼星……自两河泛滥之际便一直悬在东方天际──到现在亦改变了位置──    已经天黑了。    干燥的季节里往往会有大的沙尘暴。    当地人也未敢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独自出行──况且还是黑夜。    口干舌燥起来。    男人突然觉得抓不抓得到连芳并不重要。    他……没事吧。    一匹马,顶多带两个成年男子……若是再加上一个小孩的话……    出不去……而且还会有性命之忧──    眉头拧紧了。    想得太多──都快失去判断的能力。    也许赫京说的对──他……只是玩物,逃走了又有什麽可惜!    心情激荡起来,好像这种想法比成为亚述最上位者更让男人激动,攥紧了掌中的缰绳,用力挥舞马鞭──    身後的诸将小心翼翼地跟著,也没有人上前劝阻。    修提司也只是暗暗著急。    “看哪!”    突然众人中有人高喝──    沙尔勒止了马。    他也看到了。    黑色的一团影子也跌跌撞撞地移动著──举步为艰!    “什麽人!”修提司赶超到男人前面,挡著他大声道──    “让开,修提司。”    男人静静地吩咐,轻甩了记缰绳,绕过他。    後面有人跳下马为他举高火把,    直到靠近,男人才看清──    两个……不,应该是三个人才对。    尘土满面的连芳,背著一个比他高大壮硕的躯体,艰难地前行──那身体几乎整个压趴在他的背上,腿脚也在地上拖曳,可是连芳还是坚持咬牙缓行著──    小女孩,正牵著他的袍角,同样是灰蒙蒙的脸……    看到火光没有闪避。    他们是在往回走。    “我没有逃。”    嘴角上还悬著乌青,连芳定定地说。    等回到军队驻扎的地方,昏迷中的柯伽希尔便被五花大绑带下去。    他的一条腿被戈壁中的砾石砸伤,现在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    “殿下……他──”    修提司还没说完,便一摆手打断他,知道他是想说要处死那人,男人过去又何尝不是这麽做的呢?    受伤的男人是个奸细。    沙尔很清楚──    作为铁血的亚述人──战俘和奸细都是亚述战神的祭品……杀了他──理所当然。    尚在昏迷中的男人没有办法为自己做辩驳,一旁的小女孩却不断地嘤嘤哭泣──让人心烦意乱。    “请你放他一马。”    终於开口了,就是等他说这句话啊……    男人定定地看著苍白著脸的连芳,擦拭过的面孔,唇角的瘀青愈是明显。    挨揍了吗?    神情凛凛的──像在谈判一样的严肃……让人恼火的一本正经。    走近他,俯视──身形纤瘦,宛若少年一般。    撤回阵营的时候,男人曾派人到阿尔比勒附近查看,半道发现一亚述马的尸体──    就是这样一副羸弱的身体,将一个壮汉背著走了那麽远的路吗?    他每次都能让人有意外。    这次,一样。    “为什麽我要听你的。”    “你答应过的──要善待战俘。”不屈不挠的眼神,根本不把高高在上的他放在眼中。    “放肆!”修提司吼道,可男人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修提司一把扯过跪坐在地上的拉姆,把她带到了外面。    帐子里又剩下他们两人了。    连芳……    最近和他对话的内容也变得有趣了呢……周旋,如同在做敌我之争。    “是啊,我所作的承诺……”那离开阿舒尔时,用投石机换来的承诺。    手抓起他的下巴,捏弄起来──    连芳左眼痉挛了一下──他扯到了伤处了……痛。    “那就听你的,不杀他。”    云淡风清的柔声低喃,倒让连芳一怔。    居然会那麽简单的妥协──他在想什麽?    “你也答应过我,永不背叛和逃离。”男人指的是许久之前尼尼微皇宫里的那次,端著下颚的手渐渐溜到了雪白的颈子上。    对这具纤瘦的男性躯体,他总有一股热望。    明明就是我的人……    可为什麽总不肯顺服於我呢。    带著透骨的甜腻气息,男人掬起那倔强的脸──吻他。    分不清是熏香还是其它的气味──扑头盖面,霸道得很。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连芳著实愣了好一会儿……接著又像惯例般,大力反抗起来。    根本不是耳鬓厮摩的时候,可是就想这麽用力地搂紧他,粗鲁地侵犯他──    真是个奇妙的个体──会哭、会笑、会害怕但是又会反抗……不知何来的魅力,平凡的他总是能牵引著沙尔的目光。    想一口咬下去,可两颊被捏著──    呜呜地哼叫连连,呼吸的权力也被剥夺,额际太阳穴也在突突跳动──狂热的行为,饥渴野兽的味道……侵略!    就连口唇交接时都那麽蛮不讲理,不愧是拥有亚述皇家血裔的男人!    乱抓的手被箍住,拢在一只大掌中──沈重的男体低下,沙尔揽著他的腰迅速往身下压──单膝著地,连芳紧张的背脊当碰到柔软的毡子时,难耐地弹了一记──    这样的姿势……双手被压制在头顶,男人的膝盖插进自己的腿弯──连芳羞耻地弓起腰,妄图抬起身体,可那根本无济於事。    单手滑进袍子,撕扯了一阵──好麻烦……干脆就直接把它掀起,探进。    “嗯呜……呜呜……”可能是体力透支,没什麽反抗了,但眉头蹙紧仿佛在忍受什麽痛楚──    僵硬的腰──碰它就抖嗦。    腰眼上有块碍眼的瘀青……那是被柯伽希尔踢伤的。    沙尔抚弄那已然发紫的皮肤,惹来阵阵压抑的呻吟──    “喂,你倒开心哪。”聒噪的声音响起。    男人停下动作,支棱起跪趴的庞大身躯,不悦地抬头看闯进的来人──这麽大的胆子只有他了。    “杜杜奇邀你进城呢,传令官就在外面──”赫京邪邪地笑,撇了眼软毡上的连芳,不以为意地说:“哟──败你兴致了啊,真不好意思……”夸张的语调,分明就是故意的。    “滚!”    一个垫子丢过去,赫京嘻笑著闪开,钻了出去。    “放手……”    身下的连芳虚弱地唤道,脸有些红。    一松开,他就立刻蜷缩。    “我们一起去阿尔比勒。”男人撩起连芳覆额的刘海,露出额头,“等回到尼尼微,你休想再拒绝我了……”    柔和的语调,没有威胁的成分。    可这样倒让连芳愈加不安。    心……难道在不知不觉间,也随著这传说中的亚述帝国,一起动摇了吗?    当沙尔正忙著接见传令官的时候,某个闲人则开始在阵营中乱逛。    “他们在做什麽?”赫京问身边的萨尔贡,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个个巨大的木筐摆放堆砌在一旁,士兵们有的在摆弄一种奇怪的的转盘,还有些人正在上面绞著用马鬃和橡树皮编成的绳索。    “搞什麽?”赫京好奇地上去询问,可得到的回答却说是奉沙尔王子的命令行事,不清楚这些到底是要干什麽的。    什麽新奇的玩意?    “只要将这里用力一拉,就能射出巨大的石弹或者是燃烧的油桶。”    身後有人应声,赫京转过头去看,是修提司。    “噢,原来是武器吗──它叫什麽?”绕有兴味地问,一边玩弄自己散落的额发。    “……投石机。”修提司看到他有些女性化的动作非常不习惯──不成气候的没落王族……轻视的表情就这样丝毫无遮拦地堆到了脸上。    呵……赫京看他这样子就明白他在想什麽了,掩著口轻笑──不以为意。    “谁想出来的。”随口问了句。    修提司一愣,然後踌躇著要不要告诉他。    “是那个‘连芳’吧。”    一直静默著的萨尔贡突然插嘴,修提司没有反驳。    赫京扬了扬眉毛,道:“原来他也不简单──”不光光是个嬖臣……所以沙尔才对此人格外垂青吗?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赫京一个劲儿地微笑,但是目光却忽闪不定起来……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准备带兵进入阿尔比勒,军队列阵过後便要出发。    沙尔跨骑马上,解下腰间赫京赠与的铁剑丢给连芳。    掌中沈甸甸的,货真价实的铁──    当下便将它从鞘中拔出,“噌”──那被打磨过的黑色金属,泛著生冷的光泽。    连结晶的形状也看得一清二楚──在这个时代居然能练出较纯的铁?连芳感叹古人的智慧。    “给你。”男人简单地吩咐,并无多话。    干什麽?让防身用吗──如此笨重的武器,和自己不相匹配。    连芳宁愿要回他的手枪。    而且,他也发现了──这是用生铁打造的,很脆,易磨损折断。表面有些黯淡,附著一点黯红,被氧化了啊──不用的话很快便会生锈。    若是在炼制的时候加上适量的其他元素……硫、锰和碳的话……它就能更坚固了──    当然,关於这些──他是不会告诉男人的。    “连芳──救……救救爸爸!”    被“恩准”,可以和连芳同乘一辆马车的拉姆,趁修提司和卫士们不注意,便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他们好坏哦……把爸爸铐住,还把他藏起来──不让拉姆看啊!”小女孩委屈地呜咽,头胡乱钻动著──    泪腺发达的她,没一会儿,又让泪液浸染了连芳的前襟。    只能轻拍著她的肩膀安抚──他是真的尽力了,沙尔也做了最大限度的退让:对一个间谍而言,亚述人的这种对待已经是相当宽容的了。    有人在看!    最近已经变得敏感的连芳感受到了目光的巡视──    是那个和男人有著相近血裔的“赫京殿下”!他身边的绿眼少年俨然就是阿舒尔神殿中的萨尔贡啊──    被他玩味而又暧昧不明的视线打量得浑身不自在,面孔发烧,把头一偏──然後看到那一脸冷峻的萨尔贡突然对著自己微笑了──    稚气未脱的俊秀脸蛋上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啥?旋即发现那可爱的笑容并非是送给自己──而是怀中的小女孩……    拉姆紧紧环抱著连芳的腰,她接到了这个鼓励的微笑,一下就停住了没完没了的泪水,哽咽著。    赫京陡然往萨尔贡头脑上一拍,少年转过头像是与他争辩著什麽,然後就听到赫京放肆而又张狂的大笑声──    日薄西山时,阿尔比勒城披著余晖,立在了众人的眼瞳中。    啊……离尼尼微更近了呢。    似乎都能听得到那头饿狮的呼唤……当然──    还有那伴随著的声声诅咒……    纹著狮子、蛇、鹰的巨大城门被缓缓推开,戴著额冠的高级祭祀走在行列的最前端,然後匍匐在沙尔的面前吻他的靴子──杜杜奇夫妇尾随在其後,恭敬异常……隆重而繁杂的礼节,像是没完没了般。    不合时宜……这样的排场太夸张了些吧,一切倒像把沙尔当成了亚述王一般膜拜尊崇。    不管是诚心或者陷阱──总有人能洞察先机。    “先礼後兵?”赫京微笑时,眼睛都眯成一条线……男人当然也听到了他的警告。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麽吗?”    和三皇子夫妇寒暄的空档里,男人向他丢出话来──    “说不定卡曼迪也来过了。”    君权至上的时代,野心勃勃的人并不止一人而已。    赫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在这个时期,任何人──特别是和自己有著血缘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    所以军队只有一半进了城,这便是沙尔的用心。    照例的欢歌乐舞,硝烟尚未燃起,便是一片乌烟瘴气。    沙尔那赫梯的表妹芙瑞达──也就是三皇子杜杜奇的正室,搜罗了一堆美人供他消遣,其中甚至还有几个貌美的男童……    果然,和卡曼迪商量好的似的不约而同。    不过,男人还是很配合地左拥右抱,享受软玉温香的款待。    赫京紧挨著沙尔的座位,放荡不羁地和众美女调笑……    直到葡萄、椰枣的果粒散了满地,琼浆玉液从酒壶里渗流出来……宴会也没有停息。    淫奢糜烂的一切,连芳只是安静地冷眼旁观。    “喝一杯吧,酒能解乏。”    蔻丹的手指轻抚酒壶的盖子,然後轻轻覆上了连芳交握的手──    是个妖豔的美丽女子,她有一头蜷曲的头发,四肢纤长……穿著高级染料染成的性感衣物,身上一股甜腻的熏香闻著让连芳觉得呛鼻子。    虽然这麽说了,女子却不替他斟酒,而是轻抬胳膊,让侍从来倒。    那侍从是个相貌难看的大胡子──倒酒的时候,突然怪异地望了自己一眼,吓了一跳……    好像在哪看过他啊……    “不会喝吗?”女子单肘搁上连芳的肩,妩媚的样子,如同在作勾引。    最受不了这样的女人了……连芳有些尴尬,既不敢推开她,也不能擅自离席。    “呵……王子殿下在瞪我呢。”女子“呵呵”地笑道。    连芳抬头看时,果然那对浅栗色的眸子正盯著这边看,男人侧卧著,身边还有个出色的美女为他打扇。    “果然传言是真的。”这话听起来古怪,女子依旧笑吟吟地倚著他,并不避嫌。    “我是杜杜奇的侧室……不用拘谨。”歪过身子,一截光滑没有赘肉的蛮腰露了出来──看得边上的男人脸热心跳。    侧室?这才注意到女子胸脯上别著橄榄枝,那是两河地区“妾”的象征……    不过,她居然不蒙面巾──这……    “你是王子的爱人吧……外国人。”打断他的遐思,女子笃定地问话,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不!”连芳立刻否认,涨红了脸。    “噢……”蔻丹的指尖滑过他尖削的下巴,连芳终於忍不住将它一把扯下。    “呵……不玩了。”她把身子向後仰了一下,道:“我的丈夫让我来陪你,不过想你也不需要。”    什麽?连芳张口结舌──她这话的意思是……杜杜奇让她来向自己献媚吗?    “别把眼睛瞪那麽大……我有那麽恐怖吗?”女子接著说,“库兰……我叫库兰……”她摆弄著自己裙角的穗子,轻道,“再不离开王子的话……可就来不及了哦,连芳。”    她唤了自己的名字,就像事先便晓得一样。    “会有厄运降临的。”    匪夷所思的女子,她在胡说什麽?!    “啊呀──”库兰突然抱住连芳,像在掩饰什麽,在他绯红的脸上迅速印上一吻,几乎是恶狠狠的。    周围有起哄般的哼笑。    “呀,王子要生气了,我可不要被杀。”库兰夸张地动作,抖著裙子站起来──    沙尔的确在皱眉。    “……时间不多了……你好自为之吧。”指头在自己额际俏皮地轻弹,连芳和女子四目相对──    寂寞的栗色大眼睛……    居然和某人很像──    ……依斯特丽?!    虽然美人在怀,沙尔却提不起什麽兴趣。    那个杜杜奇的侧室在向连芳示好吗……真是浪荡的女人──而让他更加不满的是连芳的态度,他完全没有拒绝呢。    “殿下……阿舒尔来报说巴比伦人已经过了河。”    修提司耳边悄声附言。    的确,现在可不是享乐的时候,若不马上回尼尼微的话,很快将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情境!    “王弟……”不善辞令的杜杜奇突然发话,沙尔抬眼看他时,他居然还把脑袋往後缩了一下,嚅嗫地开口──    “你有没有考虑过和巴比伦人合作呢?”小心翼翼的试探,唯恐惹怒自己的亲弟弟。    什麽?    这话完全不像是他这麽个头脑简单的家夥讲出来的──再看那笑意盈盈的赫梯公主──应该是她的意思没错吧?    “没有。”    果然,杜杜奇马上因为这句斩钉截铁的回答不知所措起来──    “那麽现在呢?”芙瑞达很自然地接著问,对於丈夫的无能她已经司空见惯了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    浅笑著轻呷了一口美酒,沙尔对著自己的表妹举高酒杯。    她和杜杜奇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知道他们有所图谋!    “当然会有机会……”芙瑞达就像个游说者,开始喋喋不休。    要改变亚述现在的处境已是刻不容缓──    被亚述王萨尔贡所控制的卡尔克胡叛军盘踞在王都尼尼微──而以阿舒尔为首的周边城市则各个独立──    被亚述征服过的小亚诸国在蠢蠢欲动──    很危急啊……    若是有强邻巴比伦作为盟军的话──就有转机的希望了……    沙尔盯著芙瑞达快速翻动的嘴皮,突然觉得杜杜奇很可怜──要对付这个比男人更强悍的主事者,恐怕很费功夫吧。    “那要送给巴比伦王几座城池,才能换来坚固的同盟呢?”    边上的赫京在她冗长的讲话後,冒出一句露骨的问话──    “如果巴比伦不要亚述的一分土地呢?”    芙瑞达说,这话让沙尔和赫京同时侧目──    “巴比伦王是只要王子您把一个人送给他。”    宛若石破天惊──众人都愣住了。    什麽人──巴比伦居然愿意用同盟换取“他”?    沙尔不露声色……看那女人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就知道巴比伦人许了她不少好处来游说自己。    “好啊……若是有朝一日尼尼微悬挂上了我军的黑狮旗帜,我一定会将此人奉献於巴比伦王。”    此话一出,寂静一片。    接著有人开始鼓掌──众人跟著大笑起来,殿堂中鼓噪沸腾起来──    “先别著急啊……还没问是什麽人呢?”    赫京摸了一下鼻子,眼睛瞟了记坐在末席的连芳──“若是你不舍得的话……又该怎麽办呢?”    男人看到赫京的眸子在忽闪,心猛然一记被揪紧了──    “他想要谁?”    芙瑞达没有吱声,只是慢慢地把酒杯放下,然後起身──    “各位──”    她的声音相当大,以至大殿里的每个人都能听见──    “巴比伦愿与我们结为坚不可摧的同盟,代价就是……”    她抬起了光裸而优雅的右臂,直指末席上一个纤瘦的身影──    “这个人!”    赫梯的公主指著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的连芳,向在场的每个人宣布!    太快了──连赫京也未曾料到这个女人如此厉害,居然当众说出同盟的条件──分明就是让沙尔骑虎难下嘛!    因为如若不应的话,那就是偏袒……还有不伦……就算真是亚述的神祗,也必须妥协!    被那许许多多聚焦过来的目光刺中了──连芳才意识到“库兰”所说的“厄运降临”是什麽!    天──自己居然也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仓惶地爬起,但身边的卫士神经质地上前,将他死死地摁倒於地──    不!    挣扎,但是不管用,求救?──向谁?谁会来救自己……    剧烈喘息……偏著的脑袋对著那坐於上位的男人──    他居然还是无动於衷的?!原来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奴隶──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玩物吗?!    “我不同意──”    男人的话掷地有声,虽然并不响亮,可众人听得格外清楚──    他推开了围绕自己的女郎们,直起身子──    “王子……”    “住口!”    一个琉璃杯子被用力地掼到地上,发出尖利的破碎声──彩色的光华散了一地……    “他是我一个人的!”  《亘古情缘》第一部 下 第七章    就因为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殿堂上下一片死寂。    上上下下百来号人物神情各异地望向他们高高在上的王子──    有愕然的,有鄙夷的……有嘲弄的──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连压制住连芳的卫士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所震慑,放松了手下的力道。    混乱的思绪完全就是一团乱麻,尚分不清东南西北……然後委身於地的自己,就听到这霸气的独裁者的宣告……心里同时也泛起了一阵激荡的狂澜──    视线……一道格外炙热的视线在这个时候穿透了他──    那总是让自己坐卧不安,心有戚戚的视线,不再冰冷……    我是他的?    简直胡说!    对这话嗤之以鼻,可是又没由来地悸动莫名──    也许仅仅在这一瞬……连芳甚至生出了一点感动,是吗?虽然不知道那是何种种情愫,但是他的眼眶的确因为这句霸道的宣告而湿润了……    “该死……”赫京小声咕囔,伸手抓住了侄子正攥紧的拳头──    他这才将视线收回,低头看自己。    相似的浅栗色眼睛互望一记──    “你是亚述未来的王。”赫京轻轻地摇头,“不要忘记……”    一抹不该拥有的怅然若失自沙尔眼中一闪即逝。    “我知道……”    渐渐松动的拳……在动摇。    被沙尔吼懵的芙瑞达很快也反应过来,看著他无言,以为有机可趁──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殿下──”她高昂著头颅,咄咄逼人,“这个人有那麽重要──能让您甘愿为他放弃一个难得的同盟吗?”    赫京注意到她的嘴角在上扬──是吗?原来她的打算──即使游说不成功也要让沙尔身败名裂,丧失民心?!    阴险的女人!    “是。”依旧是铿锵有力的声音,毫不犹豫──    这个单字让赫京心脏漏跳一拍!    “你……”瞪大眼看自己的侄子──难道你为了那个外国男人,要……    “不管是乌拉尔图(叙利亚)还是米底(叙利亚的同盟国)……我愿意用任何一个小亚国家来换取这个人。”    嘲弄般的笑意漫上赫梯公主的脸,沙尔接著说;“因为他有超过这些总和的价值──他是亚述的珍宝!”    “王子说的没错──连芳是马度克神赐给亚述的先知!”一旁的修提司帮腔,“他有预言未来的能力──”    还发明了布袋浮桥和投石机──这些是沙尔的部将都知道的。    说得众人信服,纷纷释然。    呼,真是服了他,居然能在这时候找出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瞧著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女人,此刻一脸青灰,赫京也在心里大呼痛快!    男人向那些摁倒连芳的卫士们望去,他们急急退下──    连芳的脸还是苍白的,狼狈地撑起自己匍匐著的身躯……他也听到了,那些辩护……本应心存感激……可是心情却变得愈加沈重了。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抓著我不放?    什麽先知,什麽浮桥──那些都是历史书上的玩意──我什麽都没做!而且什麽都不该做──    我只是个记者,一个二十世纪的普通人……如果连那些都不知道的话,对他而言……我是不是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呢?!    缓缓侧过……看到男人同样凝重的脸──激痛!心……就像剜去一块肉般疼起来──    泫然若泣──他怎麽可以有这样的表情?!    男人把眉毛拧得更紧──    不准!他不准连芳朝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疾步走向他,抓起那反抗的胳膊,将他拉起来──    我是想看你笑啊……    被他抓著的地方好热好痛!不知为什麽连鼻子都开始发酸──感觉像要哭了一样──    不……好歹也是个男人,哪能轻易掉泪?!    无奈怎样挣动,沙尔都不松手──    惊呼──身体陡然腾空,在他的怀里!    众目睽睽,他居然还抱他?!    男人单手抓住连芳惊慌推拒的手,绷紧著脸──将他往肩上一抗,大步走出殿堂──    修提司也紧随其後。    哗然──对城主夫妇这般轻慢──即使贵为皇子,也著实过分了些。    赫京抓著额头,发现芙瑞达洁白的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破,而她无能的丈夫则在一旁安慰。    擅自离席的确是大不敬呢……何况还是直系血亲……    这个烂摊子,恐怕还要自己来帮忙收拾啊。    赫京微在心里暗吁了口气,随即微笑著端起酒杯,向著赫梯公主──    “还剩一杯……不要辜负了美酒啊。”    “放开我──”    连芳不断挣扎,但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他还是被男人牢牢钳制著──    “修提司,退下。”男人平板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你又想干吗?!”终於被放下,在靠近守备的高高护城城墙的台基上,男人大力地将他压向石柱──晚风中的阿尔比勒微凉一片,连芳抖嗦。    “别哭了……”    大手难得温柔地抚过酸涩的眼角,连芳这才惊觉有液体正顺著脸颊不听话地汩汩流淌……什麽时候泪腺变得和拉姆一样发达了?!    “我才……呜……”没哭──羞愤地开口,话又被男人趁机溜进来的舌头堵了回去──    他的吻……还是那般夺人呼吸──连芳喘息著抵抗,不过很快就缴械投降──    任他予取予求……    “连芳……”    那记长吻结束,沙尔也有些气息不稳……圈著他腰杆的手臂收得很紧,凑上的薄薄嘴唇如做巡礼般在连芳柔和的面廓上不断游移──    就像恋人般的缠绵……沈迷在熟悉的男性气息和熏香中,连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还记得我对你说的吗……”甜腻的语调,温柔得像水……    连芳摇摇头,安静地任他拥著自己。    “……在亚述……”男人说,“叛国和煽动暴乱不是最严重的罪过……”    这句话他说过,但是印象很淡……    但……他说这个是什麽意思……?    “我来告诉你……什麽是最严重的……”    男人的手劲更大地拥紧他……    “最严重的……是堕胎……还有……”    “鸡奸。”    瞳孔蓦地张大──男人一下板正他欲逃的面孔,深深地望进那让他著迷的黑眼睛──    “男人间的爱恋和欲望是禁忌……破坏它的人都要被处死……”    那浅栗色的眼睛有魔力……连芳害怕它,但还是望著它──然後就等著坠进那深邃……尸骨无存……    “我就背负这样的罪,连马度克神都不愿宽恕……”    仿佛忘记了语言,连芳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听不懂眼前这个亚述男人在说什麽了──只看到他流露著异样情愫的眼……只听到自己鼓噪不安跃动的心──    “我……”    这一瞬,还有未完的话衔在唇边,男人的背後就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快速闪动了一记!    “别──”    连芳看到了,惊呼著伸掌将他推开──    一把匕首没柄刺进了连芳的左胸!    那黑影用力一拔──温热的液体也旋即喷溅而出!    迅雷不及掩耳──前一刻还在温存,下一秒就嗅到了骇人的血腥!    血液溅到了刺客的身上,也沾上男人的脸──    “连芳!”    看他瞪大的眼,张大惊呼的口──那惊惶的神色是连芳从未见识过的。    意识还在,仍能思考──只是觉得手脚冰凉,不能站立……腿弯不听话地曲起了……要摔倒了……    他揽过自己的腰,紧紧拥住,很用力很用力……就像要把自己勒成两段般疼痛不已──比刺穿自己的那一记还要痛啊……    “混蛋──”    男人像是发狂般的吼声,如同怒狮在咆哮──连芳耳鸣了……眩晕,眼前一片混乱──    沙尔搡倒了行刺的人,一脚使劲踹上他的背脊,只听一记小声呜咽,再没了动静──    不远处的修提司闻声赶来──    “殿下──”男人身上血迹斑驳,还打横抱著一人,这情形把修提司吓坏了──    “快救他!”往日的镇定尽失──沙尔吼道。    心急如焚……低头看时──那夜色也盖不住的苍白面孔……血色迅速褪去──连惑人的黑色眼瞳也渐渐黯淡──    连芳的生命仿佛正随著时间慢慢消逝!    侍卫们也随後赶到,修提司小心翼翼接过连芳,他还有鼻息……检查伤口发现只是穿透了肩胛,没有伤及要害……    流了不少血,但还不是致命的──    “他还有救!”    赤红的眼……抬头的修提司咽了一下口水,眼前的男人正濒临爆发的边缘──    像愤怒的狮子!    紧紧绷著脸,男人听到修提司的诊断并没有释然,他大掌一挥,示意修提司带连芳下去救治──    “殿下,是个女的!”    将行刺者五花大绑的卫士们叫道──    在修提司怀中尚清醒著的连芳听到这话,痉挛了一记。    男人沈著脸,森然得就连他亲近的卫士也未曾看到过,走向刺客──    一把扯过她的蜷曲长发,把脸拉高了看──    嘴角渗血,半边脸红肿著── 不过这些掩不住她的美貌……    这女人──居然是库兰?!    “杜杜奇的侧室?”沙尔摘下她胸前的橄榄枝,单手卡著女人的脖子把她的头使劲向上扳。    “谁让你这麽做的。”越勒越紧的掌,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脸涨得通红──    “说啊──”不耐得低吼,男人这次是完全没有耐性。    “殿下,你要把她勒死了……”卫士小声提醒,王子卡著女人的喉咙,她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哼!”手一甩,松开了,库兰剧烈地咳嗽著。    但是沙尔又立刻捏起她的下巴,布满血丝的眼盯著她的栗色眸子──    “你──是犹太人?”    “呸!”    一口带血的吐沫吐上沙尔的脸──    “刽子手!暴君──”    库兰尖啸著,怒斥!    有点发蒙,男人没有去抹自己的脸庞──但可以感觉得到──那耻辱的唾液……还有连芳依旧温热的血──    “啪!”女人被一耳光煽得别过脸去──    “把这个女人──碎尸万断!”    “等……等下……”    断断续续的声音,沙尔觉得有人轻扯他的袖──    连芳?!    虚弱得用指尖牵著男人的袍角,微微张嘴却断字不成句……干涩的口……发白的唇……    只能轻轻地摇头……呜……这样也好晕……    沙尔瞪著修提司,那莽汉委屈地开口──    “他说,不抱他过来就咬舌自尽。”无奈的表情。    “不要……”    男人掩住他还在翕张翻动的唇,阻止他继续讲话……叹……一腔怒火也被浇熄。    “好吧,不杀她。”    听到这句承诺,连芳这才乖顺地缓缓合上眼睛──    卫士们架著库兰向杜杜奇夫妇兴师问罪,那懦弱的男人已经慌了手脚,赫梯公主则沈默了很久。    “芙瑞达王妃,阿尔比勒城中居然有人想要王子的命──请你解释,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修提司大声喝问,现在受伤的连芳已无性命之忧,但仍在昏迷中。    “我不知道。”芙瑞达高傲地回答,“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和阿尔比勒没有任何关系。”    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啊……”杜杜奇似乎有些不舍地低喃,却被厉害的正室狠狠瞪了一眼,唬得他立刻禁声。    臣下诸将们议论纷纷,这样剑拔弩张──不加遏制的话,恐怕不久便会演绎出另一段宫廷喋血。    “稍安毋躁嘛,”赫京在一旁打圆场,“都还没有搞清楚。”扫了眼不吭气的女刺客,上前掬起她的面孔。    倔强的眼神,杀气腾腾──并没有因为被俘而惊慌失色──    难得的勇气呢,好特别的女人,虽然不合时宜……    “放──开!”她嘶哑的喉咙里迸出两个字,怒目圆睁。    “谁让你这麽做的,美人?”调笑的口吻,紧盯她的栗色眼睛。    “没有人!”    卫士见她如此无礼,将她的头发用力往後扯了一记!    “是吗……真是可惜。”一边叹息著,忍不住轻刮一记她肿胀的脸颊,谁知库兰张口便咬──    “呵……母狮子。”    笑吟吟地赶紧松手,但还是被咬到了。    “她好像是犹太人……”赫京问,“奴隶吗?”    “是……是啊,”杜杜奇结巴地说,“阿舒尔城主送给我的。”    “又是卡曼迪那老东西!”修提司恨恨道,把视线转向杜杜奇──“难道三皇子也和他……”    “没有,”芙瑞达打断他的话,“高贵的亚述血裔不屑和外人勾结……修提司将军,你太过分了!”    倒是义正词严,可恶的女人──修提司恨得牙根生痒。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压低声音提醒修提司,那莽汉转头看赫京,王子不在的时候他倒是能独当一面……    “啊呀,不要这麽一本正经嘛。”赫京拍拍修提司厚实的背,“轻松一点……”他转向芙瑞达嘻笑地说,“公主啊,虽说您也拥有高贵的血统……不过……”    “殿下想说什麽?”    “卡曼迪的话,他至少还是亚述人……但巴比伦人就不同了……”赫京颔首,“公主是堂堂亚述皇子的正室,应该明白──如果有朝一日巴比伦和亚述开战,您的地位……恐怕就岌岌可危了。”    刷白的面孔,芙瑞达咬著她的唇──    “呵呵……”赫京轻笑,可惜啊,沙尔──你没看到你表妹的这副尊容,还真是种损失。    挥手让人把库兰拖下去时,她居然还在瞪自己!    有趣──赫京也回望她,一边把留著她齿印的指节抬到自己唇边,挑衅似的印上一吻……    宫室外,一个小脑袋在卫士们的眼皮底下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著。    刚才这里乱成一锅粥,大多数卫士们都跑到前殿去了,所以她又偷偷溜出来……    “你想干吗?”    如同鬼魅般,一只手搭上了拉姆的肩膀──    “哇!呜呜……”可刚想尖叫又被捂住了嘴。    “嘿,麻烦的小鬼──又不学乖!”是萨尔贡的声音。    小女孩把头转过来,泪眼婆娑地望著绿眼的少年──    “求求你,我想看看爸爸嘛……”她揪紧他的衣摆,左右小幅地晃动──楚楚可怜的动作能让石头也立马软化下来。    “那……你要乖乖的哦,我带你去看……”萨尔贡捞起她粉嘟嘟的小手,“不从这里走──”    沿著壁垒,他带著拉姆走向甬道的尽头──    “好静哦……都没有人。”    “是啊,刚才有人行刺提格拉特。”    “啊──是那个坏人哦!他老欺负连芳的──”嗯,还把爸爸关起来,死了活该!    “但受伤的是连芳。”萨尔贡说。    “啊……连芳受伤了!”小拉姆一下蹦得老高!    “笨──笨蛋!叫那麽大声──”萨尔贡狠狠拧了她一记软软的脸蛋,低吼道──    “失败了……是吗?没用的东西!”    “主人……”    “嗯?谁──谁在那!”    甬道的另一头居然有人?    两个黑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晃动著,萨尔贡虽然能在黑暗中辨识物体,但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脸──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一人身形高大,穿著高级衣料做成的斗篷……    “呜哇哇……”拉姆也看到了黑影,吓得差点漏出声,萨尔贡紧紧按住她的嘴,悄悄往後退──    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还鬼鬼祟祟的──哼,什麽见不得人的勾当……    虽说没好事……但萨尔贡还是屏气凝息地听著──    “有人吗?主人?”    “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神殿……”    神殿?    “啪啦──”小拉姆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踩到一块活动的砖石──    “谁!”秘密的对话立刻中止──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吼道。    快逃──    萨尔贡虽然并不害怕,但是他还带著小拉姆──他快速奔跑,向来时的路退回──拉姆跑不快,摔倒了好几次,还“呜哇”叫个不停,萨尔贡只好背著她跑──    直到光亮的地方──那里有亚述兵!    刚站住,还来不及把背上的女孩放下,萨尔贡的耳朵就一阵激痛──    “你个小混蛋,跑到什麽地方去了?我买你回来可不是让你到处乱跑的──”聒噪的男音,是赫京──    嫌扯著少年的耳朵还不过瘾,又拧了两下拉姆的小脸,赫京突然笑嘻嘻地说:    “你们刚才去幽会了啊,小美人?嗯?萨尔贡他‘行’吗?”    “才不是──”少年脸蓦地通红,这个讨厌的王子脑子有病吗,拉姆才七岁啊──怎麽尽和她说有的没的?    “呼……都是我不好……”赫京没听见一样,表情沈重起来──    把拉姆从背上放下,萨尔贡嘴角开始抽搐──    “都是我把你教的……那麽早熟……”继续感情投入地说,赫京以捉弄萨尔贡为乐。    而小女孩惊魂甫定,仍是啜泣个不停──    “好吵……”一个似男非男的声音响起。    “啊……神官。”赫京招呼道,“你不在神殿,到这里干什麽。”    头顶祭司额冠的男子款款走出,他面孔光溜,容貌姣好,身形也很挺拔,几乎和赫京并肩高──    “是赫京殿下……”他弯腰行礼,瞄了眼两个孩子,把纤长的指头放在唇边,柔声说:“王妃和殿下唤我进宫呢。”    “是吗,那你快去吧。”    “告辞。”神官对著他含笑,躬身离去。    “那阴阳人很可疑──”萨尔贡朝神官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    “嘿,就你聪明。”望著神官匆匆的背影,赫京眯上了眼睛──    细不可闻的呢喃……在耳畔……    谁?在说什麽?    连芳努力想听清楚一些,可呢喃中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细密的吻,雨点一般落在面部的每个角落──    很舒服啊……感觉像被人呵护著一般──    “嗯……”挣动了一下,肩部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睁开眼,看到的居然是一张表情舒展著的、毫无防备的俊美脸庞!    连芳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醒了?”男人带著点鼻音,懒洋洋地询问。    他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有点疲累之感。    痛……想支起身体却发现自己左肩绷得紧紧,撕裂般的痛楚也清醒过来了──    好像……那匕首并没有刺进自己的心脏啊……    “还痛……嗯?已经睡了两天了。”沙尔从床上爬起来,他的上身赤裸,黝黑而健硕,脖子上挂著那枚象征王权的天青石印章。    击了两下掌,修提司就进来了。    “换药。”撩了撩散落在肩上的长发,他简单地吩咐道。    修提司面无表情地上前掀开连芳身上的毡子。    被吓了一跳,自己的肩头细致地裹著薄纱──中间黑洞洞的──是处理过的伤口吧……    修提司动作有点粗鲁,纱布和伤口相粘的地方被轻扯,连芳疼得一个激灵。    “还是要我再按一下?”男人轻笑,环著胸的手臂上赫然几道齿印──    “不用。”连芳咬牙,有点难堪,记起自己意识模糊的时候,好像咬过什麽……    修提司皱了皱眉,一拉──惹来一记闷哼──没有呻吟……    殷殷冷汗,顺著额际滑下。    没有沾下多少皮肉,修提司拉得很有技巧。    连芳在男人的注视下,乖乖让他抹药──嗯……亚述人的医学在这个时代已经较其他西亚国家发达──由於频繁的战争,促进了药理学和简单外科手术的发展……连芳也注意到自己肩胛处做了一点缝合。    “那个女人还是没有说吗……谁指使的。”男人问。    “没有,殿下,她很顽固。”    什麽──他说的是……库兰吗?    “你不是答应放过她吗!”连芳从床上猛地坐起来,不慎牵动伤口,表情很难受。    “我说不杀她,又没说不对她用刑。”男人挥手让修提司退下,靠近床榻,一只膝盖攀上来──    “你要求太多了,连芳。”    “你……”眼前的金星晃晃悠悠,背後一沈,又被男人压在了下面。    “一直等你醒呢,”男人避开了他的伤处,长发垂在枕际,“现在这个样子……我恐怕都等不到回尼尼微,就……”低头在伤口下缘舔吻了一下,那里是连芳敏感异常的部位──    “嗯……”呻吟溢出口,连芳用右手赶紧捂住嘴。    “别遮,我要听。”男人掰开他的手,放在唇际煽情地舔著指间的皮肤,还用牙齿轻轻啃咬。    “……别这样……”连芳缩手,扯了扯他垂下来的发辫,“我还有话……要对库兰说……”    “那个犹太女人吗……不行。”沙尔哼了声,从他身上爬起来些,“我不允许。”    “可是……”呜……伤口还是刺痛。    看他蹙眉,男人有点动摇了。    “求我。”压上他的膝盖,男人把脸凑向连芳的颈侧,“求我的话,就放了她……”柔软的嘴唇在颈子上摩挲擦弄著,而後含住了连芳的耳垂,牙齿轻扯,挑逗十足。    可恶……连芳单手抵著他的胸膛,但力道太小,格不开──    “说啊……”魅惑的声音,舌头探进了耳朵的小径,突刺……    “咕噜噜──”    听到一记怪声,男人停下动作──    “你……饿了?”    原来是连芳的肚子在叫,脸“倏”得一下彤彤红……是啊,他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怎麽能不饿?    沙尔见状,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    “好吧,就让你见她。”    再次见到库兰的时候,连芳几乎认不出她了。    斑斑血迹……手脚上有瘀青很深,背脊上纵横的鞭痕渗出血和奴隶的亚麻织物粘在了一起……她的长头发被胡乱剪掉了,面色发灰,嘴唇干燥裂开……那对勾人的眼睛似乎也没了生气,木木的,不过看到在连芳时,她发直的眼神移到了一边。    连芳想让卫士们松开她手脚的束缚,但被沙尔阻止了。    “你是……”他最後犹疑该不该说出口,“依斯特丽的亲人的吗?”    在听到这句话後,她无神的栗色眼睛像是一下子活过来──目不转睛瞪著连芳。    “……是,我是她的姐姐……”嘶哑的声音。    “抱歉……”连芳低垂眼睑,心情沈重。    库兰无言,转眼见到一旁的沙尔,又开始咬牙切齿──    “就是他──杀了依斯特丽!还……”穷凶极恶状的呼喊,她开始拼命想挣脱,一个劲儿地往男人站立的那个方向冲撞──    突然,有人抱住了她,温暖的怀抱,让她愣在当场──忘记了动作!    “亚述王子没有杀她……”痉挛战栗的左肩,让连芳说话也断续,“你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啊。”他痛得都紧紧闭上了眼,身边的卫士们纷纷愕然,他只是摇头,让他们不要过来。    “胡说──我亲眼看见──依斯特丽她──”蓦然放大的瞳孔,库兰扭动著身体妄图挣脱他的拥抱──“我要杀了这个刽子手──暴君!”    “耶和华是不允许他的子民杀人的……”没有松手,依旧不依不饶地拥著库兰──    她听到这话,浑身僵硬,“你不能……否则依斯特丽在天堂也会为你难过的……”    “你……”    奇异的家夥──库兰不可思议地低头看著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自己捅了他的那刀,几乎致命,但他……    “令妹曾经对我说……无论身在何处,耶和华都会庇护……好心的人……”    “所以……不要做让神遗弃自己的事……”    干涩的眼里流出莫名的液体……库兰瘫软了。    她记起当她和妹妹还是孩子的时候,在她们如天堂般的国度,大人们称死後灵魂所去的地方为地狱,若是生前犯了神不能宽恕的罪,就要到那里接受永远的惩罚。”    “什麽是触怒神的事?”小小的库兰曾这样问大人。    “背叛自己的国家,背叛自己的亲人……以及背叛自己信仰的神……”    ……现在自己已是国破家亡,难道连神也要遗弃自己吗……    雾蒙蒙的眼,分不清东西──    “我本想……一切结束就带依斯特丽的骨灰去耶路撒冷……”    “但是……作为她的亲人……你比我更加适合吧……”    去耶路撒冷吗?    记忆中的美丽圣地……那是所有犹太人的故乡啊……    连指尖都颤抖了……无力地垂下。    是吗,如果能够的话,希望再次去圣地膜拜我们的耶和华……    卫士们松开她,库兰跪著,亲吻连芳足下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耶和华祝福您──”    虔诚的祷告,泪水滴落,同时也洗去了这个美丽女子的一身戾气……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自始至终都是静默著的──包括那个男人。    事後,库兰说出了卡曼迪的阴谋,他谎称提格拉特杀掉依斯特丽,教唆她如何借机行刺──库兰还告知说,有一个巴比伦王公在暗中操纵著,甚至派了一个侍从协助她。不过,等到亚述人再去抓那个侍从时,他仿佛已从阿尔比勒蒸发──    “我要去尼尼微了……”男人这麽说,“明天就动身。”    连芳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他的脸,只是靠在宫室露台的石栏上,向城里眺望著──阿尔比勒虽然地处沙漠,可是城里的景致还是不错──宫中甚至还栽植著不少莲属的美丽植物……不过他此时兴致还没有好到看风景的地步。    “想什麽……”男人从後面环住连芳的腰身,把脑袋捱在他的颈窝处。    还是缩瑟了一下,受过伤的地方敏感异常──    “告诉我……这次我能不能胜利……”    细语轻抚耳畔,诱哄般的甜腻语气,一如往常──    连芳没有吱声,他可以向他透露这个时代固有的文明,却不能告诉他“未来”会怎样──    总不能说……他此次西征一定会赢得一个帝国吧──万一一句话颠覆了历史……可就是无法挽回的错误了。    “你知道。”沙尔把他斜靠的身子翻转过来,禁锢在自己臂弯制造的狭小空间里,端起他的下巴──    “你什麽都知道……”    他清澈的眼睛永远学不会隐瞒,忽闪的黑眸躲避射来的视线。    男人轻笑,手用上了力道,把他的两颊捏得生疼,连芳皱著眉头忍受著──    “不想说吗……为什麽到现在了,你还是不肯顺服……”    越发使劲了,连芳耐不住摇著头想要甩开他──    “听话,想要什麽都给你……”鼻尖抵上鼻尖,轻轻地摩擦,男人松开了手掌……然後把额头靠在连芳的上面,“包括自由……”    自由?连芳疑惑地抬眼,男人的轻吻落在他的鼻梁上,他正笑意盈盈。    摇了摇头,现在这两个字眼对他而言丧失了原有的魅力……在这个时代,自由也和黄金一样,都是一般人无法消受的奢侈品了──    男人沈默地看著他,他还是没有作声──    “呃……你干什麽!”    一下腾空了的身体,被男人抱起──    他又想做什麽?!    挣扎,没有一点作用的挣扎,就像每次肢体接触间都会有的相同戏码,男人熟捻地箍住连芳的手──抱著他进入宫室。    大力压著他躺倒在软塌上──    紧密贴合的两具躯体,男人渐渐沈重的分量……粗嘎的气息还有这不堪的姿势……    量谁都知道他现在想干什麽!    还是大白天啊──他居然──    “混……混蛋!”巴著他的肩膀向後扯,没用啊……他只有一直胳膊可以动……根本──    “啊!”    痛啊──左肩被猛然打开──那上面的伤处如同炙铁般灼热,是裂开了吗?好像身体被扯开了半边……    “很疼吗。”询问的声音是甜腻而慵懒的……轻描淡写──在连芳疼得咬牙切齿之际,男人压著他的双腕,膝盖迫进他的腿弯,使之大张著──像这样从上方俯视身下的这具躯体,是男人的兴趣之一……有些恶劣,不过这能满足一点他的征服欲。    连芳完全是不可抑制地痉挛了一记,男人的审视让他不寒而栗。    “一路上很无聊呢……回去尼尼微又要几天──”男人把膝盖又往前挪了一点,连芳的下半身完全抵在了他的腰下,“觉得很闷呢……”犹如撒娇般,男人小声地呢喃道,像极了那日唤醒自己的温柔语调……    “不要……放开我!”连芳紧蹙著眉,刚说完这话──腿跟部随即就传来一记酥麻,是沙尔抽手在那里摩挲。    “别……别、别!”被释放的一只右手去抓男人胡乱抚摸的大掌,反被男人一把捞住,按在他那个亢奋之地──    像被那里的温度烫著了,连芳惊惶地缩手……呜……肩胛更痛了啊……头晕目眩!    “我已经等不及回尼尼微了……”    沙尔的面孔上挂著他轻闲的微笑,“也许啊……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什麽?    还来不及咀嚼这句话的含义,呜咽……连芳的呼吸即被掠夺──    被撕开了……他居然是这般大力……把牢固的亚麻袍子扯成若干碎片──    赤裸裸的──任何一点遮盖也无……一切私密都暴露於宫室里充裕的光线中。    薄汗微发,冉冉的熏香……混合的体味……    喘息声声急促、压抑的低哼……间歇高亢的呻吟……身体碾转──是摩擦……湿润润的……弥漫在空气里的是按耐不住的情欲蒸腾……    连芳从未想象过有这样的感觉……真的有如禁忌──邪恶而又甜蜜……    他明明就在痛苦──被刺穿……血在殷殷地流──男人又揭开那结了痂的伤口……舌头刺探那有个黑洞洞的肩头……直到那里也流血了……    惊呼,谩骂,指甲抓破身上男人的背脊肌肤──可男人就是不停止那种酷刑……腰肢甚至曼妙地动作,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感官狂潮……    泪水无声滑落……浮水印迹烙上枕垫……    天啊……怎麽能……    “别哭……”带著甜腥的舌头卷上眼睫,男人固有的轻闲表情此刻也荡然无存,忍耐似的皱紧眉头……    “……哼嗯……”    紧紧闭上眼……白色的光扩大到整个大脑……仿佛一切都完全陷入了癫狂的白色世界……    “哎呀呀……大白天的居然就在‘快乐’,他到底在想什麽?”    指头才撩开幕帏的一角就看到两具交缠的身体,来人轻叹口气。    “赫京殿下──”守在门口的修提司表情严肃地挡住他──    “嘿……你真以为我有那麽不解风情?不会进去搅局的啦……”赫京不满地叉腰,嘟囔著嘴,“人家就看一下嘛……”    嘴角抽搐,修提司受不了他这样子撒娇,把脸偏向一边──    就在同时,他看到一个小小身影蹲在帷幕的另一端,已经有半截身子钻了进去──    马度克神啊!    修提司几乎要晕过去了──    不过──立刻有人把那个小东西从里面拽了出来,是少年萨尔贡。    他捂住小拉姆的嘴,不让她叫出声来。    “哈──”赫京不慎嘴一歪,差点大声笑出来,赶紧蒙住自己的口。    修提司两眼翻白──揪过两个孩子,把他们往外面一丢──    “喝、喝水。”赫京先跑出去笑完後又进来,而修提司为了防止拉姆再跑到帷幕那边去,干脆牵著她的小手立在外面──一个巨汉和一个幼小的女孩站成这样十分滑稽。    “呜呜呜呜……”小拉姆被刚才看到的那幕吓坏了,还在哭,但修提司吼她,所以又不敢哭得响……於是哽咽了半天。    “小美人,哭得那麽伤心……你看到什麽可怕东西了啊?”    明知道怎麽回事,赫京还故意逗她,旁边的萨尔贡在瞪,他笑得更开心──    “呜呜……我看见他欺负连芳……把他压在下面……呜呜……还流血了……”    “赫京殿下……”修提司不满地抗议──    赫京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他不理那忠仆,继续捉弄拉姆──    “啊呀,你这就不懂啦……他们其实呢是在做很开心的事……舒服著呢!”    “赫京──”萨尔贡气得都在跺脚了──    “可……可是……”拉姆水汪汪的大眼睛!棱!棱眨了两下,说:“连芳在哭啊……呜哇呜哇很痛痛呢……”    “噗──哈!”赫京终於憋不住,张嘴大笑起来──    “赫京殿下你──”    “赫京──”    “好吵……在干什麽。”    男人半身赤裸地走出来,额上还沾著水汽……单肘斜依著门柱,问。    “呃……没什麽。”看到侄子这副性感模样,赫京咽了一下口水──眼睛偷偷斜睨他身後张开的帷幕里──沙尔调整了一下姿势立刻将它挡住了……    “殿下……”修提司惊惶地唤他的主人──    男人摇摇头,让他闭嘴,“去列队,我们今晚就出发──”    什麽?修提司一愣──    沙尔目光冷冽地一扫,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躬身离开──    “嘿……我也好久没有回尼尼微了──”    “王叔。”男人打断赫京的话,“我有个请求……”    “啊?”万般没想到男人会用这样口吻对自己说话,赫京有些意外。    “请您……代替我,陪他一起留在阿尔比勒……”    沙尔一字一句地说。    第八章    空气中弥漫著甜腻的熏香……有点呛鼻子。    刚醒过来连芳就忍不住拧紧眉……浑身酸痛──肩上火辣辣地发烫……还有下面──蛰疼……    “您醒啦。”过於柔婉的低声询问,让他很不自在──    一睁眼,看到了居然是一身素服的库兰!    “你……”不是已经随商队离开阿尔比勒了吗?    “啊……请不要动,伤口刚刚包好……”她面露愧疚,这个伤处还是拜她所赐的,“已经裂开过了,这样好起来很慢……”    听库兰这麽一说,才看到白色的绷带细细地裹著肩,是她绑的吧,和修提司不一样的手法──    咦?    居然是光溜的?!    低头看到自己胸前和腹部……遍布著或红或紫的痕迹──    天啊!    脑中走马灯似的回想起和那个男人的肢体纠缠,耳鬓厮摩──所有不堪的种种!    霎时红云浮上面庞,羞耻地扯过软毡遮自己的身躯……    被看到了吧……这凌辱的痕迹──小心翼翼地抬瞄到了库兰有点困惑的神情……    被侵犯了……大白天里和那个男人的苟且之事──她也看到痕迹了吧……    一想到这点,就不自觉地浑身战栗,把自己包头包脚地蜷缩在毡子里,突然觉得足踝处有冰凉的触感──    “哟,终於醒来啦……睡美人?”调侃的话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赫京信步走近,头巾和大围巾衣斜斜挂在肩膀上,更显得他的放荡不羁。    库兰为他让开道──他大剌剌地坐到床榻上,玩味地打量著这个有著象牙色肌肤的外国男子──    “他果然很迷恋你呢……”撩开毡子的一角,窥视到那肉体上的秘密痕迹……赫京戏谑地轻笑,连芳奋力与他争夺遮羞物,反而露得更多──    “哇,你好白哦……是哪国人?”故意掀开被褥──把他想隐瞒的全释放出来──    一丝不挂著!库兰惊呼一下扭转过身子──赫京眼睛也瞟到白色软垫上的猩红血迹了……在暧昧的位置,昭示了不久前的狂欢……    “你想干什麽!”终於忍不住低吼,因为赫京抓起连芳的一只脚踝,正向上抬高──怎奈他却无力反抗!    “他给你的?”油滑的说话态度陡然一下变得严肃,连芳被他抓得有点痛,不明就里……然後一个有点分量的冰凉之物就顺著足踝滑进了腿弯──    什麽东西?!    “嘿,希罕的宝贝,他居然把这个也给你了吗?”赫京捞起悬在腿间的冰凉物体──    是滚印!亚述王的滚印居然就挂在自己的脚踝上──    “马度克神啊……那可是他的守护神呢。”赫京看著连芳的眼睛,俯首亲吻了一记滚印,又将它放下,让它依旧挂在那里……    连芳知道──马度克是战神,亚述人膜拜最多的神祗……可那个男人为何要把象征自己的信物……    “好吧……虽然我不想过问那家夥的‘嗜好’,但总是要有个节制吧……嗯?你说呢……连芳?”捏著他的下巴,神似於那个男人的脸快速靠近──眼神里充斥的不屑……让连芳别过了头──    在他眼里,我恐怕只是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的男宠吧……一个玩物!    “……我不管你是不是什麽先知,但你给我记住──他一定会娶一个公主或贵妇,替他产下子嗣,”捏起他尖削的下巴,“懂吗?不管你再如何让他恋恋不舍……都不会又结果,而且……”    “而且鸡奸者要被处以极刑……对吗!”怒瞪他一眼,连芳头一别,偏开了视线。    “呵,你很聪明嘛……难怪他喜欢。”    赫京松开他,站起来说:    “哎……我也想去尼尼微呢,他却让我留在阿尔比勒这鬼地方──和你……”    什麽?    连芳注意到现在是傍晚,那……自己不会是昏睡了一整天吧──    “提前出发了,很遗憾没能捎上你……”是因为肩伤的缘故吧……在战场上行动不便只能是累赘,真是用心良苦。    赫京笑著调侃:“若你有什麽差池──他说不定会暴跳如雷呢。”    是吗……他去实现他的野心了……    再没有听赫京说话,连芳只是出神地窝在毡子上,把自己裹得紧紧──    仿佛什麽有东西自心灵的一隅陨落──    突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怜,像被遗弃的猫……    嘿……撇开自己的这种古怪想法,赫京瞄到库兰,她还是背著他们立在一旁──    还是这个女人比较有趣呵……    嘻笑地抚上她的丰臀,吓了一跳,库兰推拒著──    “上次你咬的牙印还没褪呢,”掬起她尚未消肿的美丽脸孔,轻薄地吻了她的脸颊,库兰嫌恶地用手背擦拭──    赫京只是笑。    他有点不安,最近心情总是躁动著……    多虑了吧……不过总觉得一切都过於平静了……    向西面吹拂的风,狂暴而猛烈──    沿著干涸的河沟向东面的尼尼微行进的时候……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的黑狮军团遇到了麻烦。    从故国出发去叙利亚的时候还是雨水丰饶的泽国,而今进入旱季……可怕的季节──河流都被截断引入了城市供给水源,有沟渠的地方才看得到人烟──    四面都是空旷的戈壁和沙地……常常席卷而来的尘暴总是把事情搞得更遭!    又没有援军……看要是要速战速决了!    好在投石机已经试用过了,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不过这还不足以致胜──它只能在攻城或较远距离的战役中派上用场……另外,就是担心──    奇袭!    巴比伦人明明已经度过幼发拉底河,却又按兵不动……男人当然明白他那狡猾的邻居想要干吗──    坐山观虎斗吗?    探子来报西面的小亚诸国已经结成联盟,是以叙利亚为首的……打算趁虚而入──    对於上位的君主们而言,现在便是成就霸业的时候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过这些并没有让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力不从心。    前方就是尼尼微了──头顶著烈日光晕照射的光华,男人扬鞭喝道──他的追随者们坚定地跟随他……视之为他们最勇敢的马度克──    殿下……    修提司一直跟在沙尔的身边,已经许多年了……他还未看到王子有这般神情──    跃跃欲试的激昂与兴奋哪!    想必不久便能将亚述王的桂冠囊获了吧──    不管是阿舒尔还是尼尼微都将属於殿下……不,也许不久後就可以称其为“陛下”了──    突然,远处的东方,突然扬起一道尘土──    “弓箭手!”    修提司大喝,挡在了男人的前面──    强弩被架上了弓──    “等一下。”男人阻止诸将射箭。    只有一人,骑著马疾驰而来,等到靠近队伍他自马上跃下,跑上前两步单膝跪倒──    “我是萨尔贡王的传令官──”    修提司皱眉,眼看便要开战敌方居然还派传令官来──意欲何为?    男人不动声色,他让侍卫取下来人的书信草纸,递给他看。    “哼。”男人看完之後冷笑,把草纸交给自己侍从──    “派人送到阿尔比勒,给赫京皇叔。”    他又睨了一眼跪在沙地上的传令官──    “告诉你的主人──就算他真的这麽做了,我也永不退兵。”    阿尔比勒。    又过了一日,他应该快到尼尼微了吧……    连芳在心中计算著,这样的天气出征不是明智之举呢,尼尼微挨著河道,那里的地形……    唉……我到底在想什麽啊!    连芳按著太阳穴兀自头痛著,怎麽为了那个男人而操心?那些都是历史已经既定的事件,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他注定就是亚述的王──不用旁人费神……这一切都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我……只是这个时代的过客而已……在这片古代西亚的土地上不应该留下任何足迹……    保持沈默……直到能回到属於我的二十世纪……    当然,如果回得回去的话……    “连芳……”一个小脑袋突然钻进怀中,是拉姆,自从修提司上战场後她便由自己照顾。    “爸爸他……”小女孩又再提这桩事情了,他也很想放柯伽希尔出来,可是沙尔对此令行禁止──无奈啊,他无法违扭那个男人的“旨意”。    “没事的,他现在很安全。”连芳将女孩的小小头颅按在自己胸前──斜斜著身子坐在露台石栏上,风中夹杂著细沙扑打他的面颊,微疼……已经长得覆颈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懒洋洋的感觉,连大脑都不愿思考了……    “……芳……连芳喜欢他吗?”    “嗯?”被女孩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身体滑了一下──痛……肩头的伤处……还有下面……天啊,又想起──    “连芳脸红了──连芳喜欢那个大坏蛋对不?”    “大坏蛋”,是小拉姆对那个男人的称呼。    “谁教你的?这些话……”蹙著眉,连芳不满地问,脑袋里乱哄哄一片──    “是库兰姐姐教的!”女孩似乎还很得意,她大声回答。    “不──”连芳攥著拉姆的肩膀道,“男人是不可以相恋的──至少在亚述是不可以!所以──”    “呜……”女孩委屈地看著突然激动起来的连芳,他这样子让拉姆好怕怕哦……气急败坏……好吓人呢……    “啊,抱歉……”无力地垂下脑袋,唉……失态了……他也知道,那天的肌肤相亲还是让他耿耿於怀──不过除了屈辱连芳并未生出其他的想法──他又不是女人,贞操什麽的,并不重要。    “大人,殿下和王妃想见您……”    侍女进来通报。    把他的思绪一下子拉回来──    怎麽?他们要见自己?这是……    有点意外,四处望望,那个赫京殿下不在,连小萨尔贡也不知到什麽地方去了──    嗯……    “大人,殿下他们有要紧的事呢。”侍女在催促。    “连芳……”小拉姆拽著他的袍角,有点不安,“连芳不去,连芳陪陪拉姆……”    “乖。”摸了摸女孩的头,他不得不去,虽然赫京警告过他不要离开这个房间,但是现在他又不在身边……总要给城主一个面子吧……    “我马上……就回来。”    “你说他被人带走了?!”    赫京大声喝问道──    “是……”库兰被他唬得後退一步──拉姆正攥紧袍角,一听到暴喝声又害怕得拱进库兰的怀里。    “笨蛋!那是阴谋啊──你怎麽不阻止──”赫京龇著牙厉声呵斥。    “我不在啊……连芳大人他──”对於男人的横加指责库兰不知所措。    “赫京殿下──王子的传令官在外面等著。”侍从这时候禀报。    “叫他进来!”不悦地坐上软塌,看著萨尔贡领著传令官走近──    快速展开递上的书信,扫了一眼,赫京的表情更是凝重。    “就知道会这样……萨尔贡,我现在要去见杜杜奇,你快去城门那边守著,不许他们让任何人进出──谁不听就杀了谁!”    少年颔首,迅速离开──    “回去告诉王子,在我赶到之前不要进城──”    “至於你──”赫京瞄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库兰,语气不禁软下来,“好好看著这孩子吧……别离开我的房间。”    库兰疑惑地抬眼,眼前的男人正是英姿勃发,凛凛神气──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霎时面孔绯红──    男人没有再看她,只是将肩巾甩上颈子,大步踏出门去。    自黑甜乡中苏醒,连芳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遍地的红色液体……血腥的气息──就算有满室的熏香,也遮盖不住!    “杀人啦!”有女人的尖叫声,骚动──接踵而来的卫士──然後连芳被强行摁倒在地上!    怎麽回事?    还眩晕地分不清物体,就被人如此粗暴地对待──这……    “说──谁指使你的!谁指使你杀死王妃的!”    就在耳边的吼声,几乎震破了耳膜……什麽?!    王妃?──是那个泼捍的城主夫人吗?    定神一看……那滩血液……倒在其中的就是那高傲的赫梯女人!    睁大凸出的眼……大张的嘴──已然是具没有生气的尸体了!恐怖的景象──    “啊──皇子他──”    破碎的响声……宫室里面也发出骇人的惊叫──    完全无法动弹,但连芳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    “城主也死了──是这个人干的!”    乱七八糟的,浑身像被撕碎一样被人东拉西扯,连芳低下的头紧挨著冰冷的地面──眼睛只能睁开一个……晃动的影子还在左右摇摆,来来去去的人不计其数──    难看的尸身也无人出来料理,此起彼伏的骚动──混乱的局面啊……简直就像阿尔比勒的末日!    “别动──你这个刺客!”    有人狠狠得踩上连芳的背脊,唤醒难耐的激痛──呻吟也溢不出口,好痛苦……    “大家安静──不要慌张──”    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像个主事者的样子──    “是神官!贡贝拉神官──”    有人应和他,渐渐大殿里肃静起来。    “发生了什麽事?”    那人问道,明明是男人的声音,说话的方式却更接近女子──    “这个人杀了皇子和王妃──”连芳头发被扯,脸孔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被拉著露出来。    “呜……”喉头噎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是吗……那真是罪不可恕。”看清了,那“神官”面容姣好,但个子挺高,他缓缓靠近,端起连芳的下巴,道:“按神的旨意……杀死王族的人是要喂狮子的。”    什麽?!他在说什麽──    “我……没有杀人!”勉强开口为自己辩护,立刻遭来侍卫的拳头,打在颊骨上──    痛!    “我早就说这个外国人是给亚述带来不幸的灾星了……”    贡贝拉直起腰,“他让鲜血玷污了神圣的宫殿,就要用性命来慰藉愤怒的神灵。”    “可是……神官……现在殿下还有王妃已经──”有人指出发号施令的人都已命丧黄泉,那……    “别忘了……还有乌育克殿下──”    如同事先排演过一般,贡贝拉顺溜地脱口而出,但这句话却在此刻相当有影响力──    “是啊……还有乌育克殿下──”    “可……乌育克殿下不还是个孩子吗?”    乌育克是杜杜奇和芙瑞达的独生子,也是阿尔比勒的“合法”继任者,但他现在只有四岁。    “不要紧,神说乌育克是他选中的人……不管有年龄多大,都能够主持阿尔比勒的一切!”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丑陋!目睹这些的连芳在心中呐喊──可是他现在是砧板上待宰的鱼,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如同声讨般,众人们在神官的怂动下将连芳抬起来,高举过头顶,就像要将他碎尸万断──    “把他丢进狮笼!”    “让狮子把他撕成碎片──”    “等一下!”    赫京即时赶到,挡在众人即将涌出的通道口。    “是赫京殿下……”贡贝拉朝他作揖,弯著嘴角说,“您是要袒护这个罪人吗?他杀了皇子和王妃殿下啊。”    什麽?他们两个──居然被杀了?!    赫京觉得很意外,但马上又反应过来──    “你有证据吗,神官──没有证据是不能随便制裁无辜的人的──何况他是提格拉特王子的人,马度克的‘先知’!”    贡贝拉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吱声,众人就这样看著两人僵持著,然後──    从幕帏後,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出来──    “是他干的──是他杀了父王与母後!”    年仅四岁的乌育克指著被高举著的连芳,用稚嫩的声音大声宣布!    大堂里哗然一片,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这个稚童的身上,他却丝毫没有怯场──    “就是他──他就是凶手!”    众目睽睽下,年幼的小王子一口咬定。    “哼……赫京殿下,我想乌育克殿下是不会撒谎──这就算是提格拉特王子也不能置疑吧──”贡贝拉温和地说,牵过乌育克的小手。    “对啊──殿下不会撒谎!杀了凶手──”    “杀了他──”    可恶!狡猾的神官!    赫京恨恨地咬紧牙关,怒视贡贝拉──他已经挡不住被煽动的人群,只得任他们把连芳驾著涌出宫门──    “赫京!”这时候小萨尔贡飞奔过来──    “边防来报,小亚诸国联盟已经沿小扎布河朝这里靠近了!”    “混蛋──”偏偏又是多事之秋,这样的话也顾不了连芳的生死了,毕竟亚述的存亡比一个外国人的性命更重要!    “把剩余的部众调离阿尔比勒──”    “不行啊……官兵都不听指挥了!”    “什麽──”惊闻这一句,赫京凝著少年的面孔,是同样的焦躁不安。    视线流转,赫京看到一脸得意的贡贝拉高高站在王座边上,他膝前的男童有著相似的神情──    原来……    “你说的没错,萨尔贡……”掌中都渗流出汗液了,赫京咬著唇,“这个阴阳人的确有问题!”    连芳被抬到了一个露天开放式的圆形场地,一圈都插著削尖的木桩,周围甚至还有观众席──类似於古罗马的圆形竞技场,那是狮笼──亚述人处决犯人时,最喜欢使用的地方!    “进去吧你──”被人猛地一推,连芳跌倒在沙砾上,膝盖磕破了!    毒辣的太阳照射著……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眩晕,踉跄地爬起,连芳忽然觉得伤口处一阵激痛──又裂开了,肩头的暗红透过袍子……粘腻的感觉,和衣服粘到一起了吧……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亚述人热衷战斗和血腥……残杀战俘、奴隶的花样也层出不穷,让饿狮扑食便是其中一项──而现在,连芳自己也要像那些被狮子吞噬的人一样,面对这不幸!    木桩一角的闸门被打开了,一头公狮被赶进禁锢的牢笼──    鬃毛刺剌剌的它眈眈瞅著眼前瘦弱的猎物,试探地迈近!    哄闹,喧哗……围观的人叫嚣著要它撕碎那纤瘦的男子,看著那渐渐靠近的雄狮──连芳心中的恶寒让他在八月的烈日下战栗!    天啊──不是什麽玩笑!那是真的狮子!    踱了两步,已经饿了很久的狮子瞧猎物并无威慑力,奈不住地扑将上去──    险些被扑到,连芳闪到一边,忽觉腿脚湿漉漉的──原来左小腿已被狮爪抓开一道口子!    哄声再起──亚述人真的很热衷这样的游戏──血淋淋的游戏!    嗅到血腥味的狮子变得更加狂暴,仅是扭转了一下身子,狮尾一抽便要纵身来袭──    惊骇地朝後退,却根本就无处可逃──连芳攥紧了领口──    冰冷的触感,突兀的纹理──指尖碰到的是那方挂在颈上的滚印!    马度克──提格拉特的守护神!    救我──    “沙尔……”第一次,从唇齿间迸出那男人的名……陌生的,却又让他在一瞬间燃起了“生”的希望!    “吼──”狮子突然翻到在地,连芳愕然,看好戏的人群也吵嚷起来。    怎麽──    狮子的头部插著一只箭,正中它的眼窝!    谁?!    连芳抬头──看到圆形高台上站立的手持弓箭的男人──    柯伽希尔!    “连芳大人──”    又听到库兰的声音──她居然和柯伽希尔并肩站在一道?!    “接著!”从半空落下的黑色物体──是剑!居然是那男人赠与自己的铁剑!    伸手抓过利器,连芳朝那出手相助的两人投注感激的目光──    人群鼓噪得更加厉害,像疯了般朝狮笼里掷石子和土块……受伤的狮子也并未因那一箭而丧失攻击力,反而愈加凶猛,径直张著血盆大口向连芳扑来──    不是它死便是我亡!    脑中只念著这一句,连芳捞起剑柄便朝狮子挥落──    腥甜的液体溅到面上,是温热的。    紧闭上眼,觉得手中的剑是如此沈重──    死了吗……我……    “连芳──”甜甜稚嫩的童音高声叫道,连芳一下子睁开眼──看到的是刺眼的金色光华……太阳啊……    “连芳,连芳──”小拉姆的叫声让连芳清醒──倒下的原来不是自己,而是狮子!    居然──能狮口逃生……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愤怒的人群还是无法满足──高叫谩骂著,一心只想置连芳於死地──    “看啊……还没死呢──”    “啊,什麽人进来了!”    “快关门啊──”    闹哄哄的一片,连芳也听不清众人嘶吼的内容,突然他感到一股鼻息──落在自己的後脑──    什麽!    惊异地转头,还来不及握紧剑柄,就看到那垂死的雄狮再次朝自己奋力扑来──    完了……    目不转睛看著那野兽──就要来终结自己的生命……    但还没碰到,它再次倒在地面上──这回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咦……    狮子从背後被长枪扎穿了身体……    连芳疑惑地视线上抬,还没看清楚,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膊拥进了怀里──    “终於……赶上了……”抱著他的人有点气喘地说,更使劲拥著他……    这声音……难道是……    “我来接你了,连芳……”头顶被印上一吻,如此多情……    那是……叙利亚皇子──阿尔帕德啊!    什麽?他在说什麽?    为什麽会在阿尔比勒……    连芳不可思议地抬头,阿尔帕德自上方看他,脸上盈满了如阳光般灿烂的笑意。    骚动愈加激烈了,忍不住向周围张望──    天!叙利亚人──放眼之处皆是!    狮笼被身著铠甲的叙利亚士兵涌入──而围观的亚述人则被驱赶到外面的广场上……喧闹的声音,伴随著杀戮──    到底是……    “啊……”肩头的伤……因为粗鲁的拥抱又泛著激痛──    “很疼?”阿尔帕德皱眉,打量著怀中的人……他憔悴了许多,身上的袍子血迹斑斑──一看便知受尽了苦楚煎熬!    “混蛋……”低低咒骂著,他打横抱起日日思念的人,将他挨近自己的胸膛──更轻了……比第一次抱他还要轻……    “放──放下!”不习惯被如此对待,连芳挣动著,不小心又碰到左小腿的裂口处──好疼!伤口很深吧,不觉拧紧了眉。    “把看到的亚述人全杀光──”    阿尔帕德大声命令道。    “不行!”双手立刻抵住他的肩膀,连芳反对。    “为什麽不行?”男人问,低头在他脸上轻吻……却被他推开──    “怎麽可以杀人?!”连芳说得相当认真,这让阿尔帕德很意外。    “亚述人屠杀我的人民,为什麽我就不能回敬他们相同的待遇?”    “那你又和亚述人有什麽区别──”    他大叫著,用力扭动几乎要挣脱男人的怀抱,阿尔帕德一愣,差点就松开了。    “这些你不用管。”霸道地将不安分的连芳再次锁回怀中,“不管怎样,他们应该接受惩罚……你只要听我的话……”    “不!你不明白──”不断的杀戮正是带给这个时代战祸连绵的元凶之一──连芳又岂能眼睁睁看著台德木尔的悲剧再次上演?    激动的样子,仿佛亚述人就是他的亲人──难道还没被他们欺负得够惨吗?    不过就是这样的神情……才让他为之著迷……    “好吧……”男人解除了屠杀的命令,“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忽闪的黑眼睛还在不安地眨动,心底不由泛起丝丝爱怜……    “我会攻下尼尼微……把它送给你。”    什……麽?!    像是听到了何等惊世骇俗的话,连芳的左边的肩胛处痉挛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看阿尔帕德_──右手下意识按住了胸前的滚印。    这个动作当然也落进了叙利亚皇子的眼帘──    “你手里……是什麽东西?”    “……殿下,赫京殿下说要等他和您会合才可动身──”    传令官快马加鞭,途中换了数匹骏马才赶回扎营的地点,气喘吁吁地报告。    沙尔安静地听他转达完毕,又问:“其他的……还有说什麽吗?”    “没了,殿下──”传令官回答,男人转过身召唤修提司到跟前时,突然他又嚅嗫地说:“殿下……其实……”    “什麽事吞吞吐吐的?说啊──”修提司不奈地催促。    “连芳大人……好像……”说道一般,修提司开始瞪他了,吓得传令官不敢继续。    “说,没关系。”男人已经不再是一脸轻闲。    “他……出事了……”    修提司急急回首,他的王子已经自座位上站起来──目光闪烁不定──    “殿下──”把传令官赶下去,焦急地呼唤主子,却遭来一记瞪视──    咽下了口液,修提司乖乖地垂下脑袋,越是这样……越发让他心神不宁啊。    怎麽办……若王子又为那个人动摇,弃大局於不顾的话……後果不堪设想啊!    “修提司。”沙尔突然轻唤,让那莽汉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    “是。”    “叙利亚人应该进城了吧……”男人重又回到位子上,一手扶著额际,问道。    “嗯……探子在两天前来报,小亚诸国的盟军已经越过边境。”    “……不用等赫京了,阿尔比勒恐怕已经失守,直接把军队开进皇城──”利落的话,说得掷地有声,“其他的……什麽都不用管。”    “什麽”都不用管──是指不用管那个外国人的生死吗?    修提司斗胆再次抬头察言观色……看到的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殿下……您在犹豫吗?    “是──”没有给他回旋的机会,修提司接收命令,径直告退了。    合上眼,男人长吁了一口气──    “他”……黑曜石般的眼瞳,缠绵的那次……冶丽的表情,种种……还记忆犹新……    算了……还是不行。    因为他──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现在要背负的是──整个亚述帝国的命运啊!    “这是亚述王的滚印──你怎麽会有?!”一到宫室内,阿尔帕德就把连芳按倒在软塌上──    居然还是原来那个男人的房间……如今又……尚且来不及感叹造化弄人,那个眼睛灰得发蓝的叙利亚人已经沈沈地压上自己单薄的身躯!    很疼……浑身像被拆散了一般叫嚣著所承受的痛楚──左肩胛被狠狠地抓著,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    “你──”阿尔帕德捞过他的颈坠,突然瞥见脖颈处明显的一点暧昧青紫……    “呜!”粘在袍子上的伤口因为前襟被猛然撕开而扯掉了一点皮肉……快要凝结的结痂处裂开了……那黑洞洞的伤口又暴露在空气中!    看到了……豔丽的红色斑点零星缀在白皙的胸膛上……    不用想也知道是这是谁留下的烙印!    恼羞成怒──甚至没顾及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阿尔帕德低头便咬──在凸出的锁骨上用力啃嗫……留下一个微微渗血的牙印……    连芳痛叫,拉扯他的头发,可是不管用,男人得寸进尺地把手探进他的裆部,煽情地大力摩擦起来──哀嚎……这般粗鲁的举止,与连芳记忆中那个温文的皇子根本不像同一个人──仿佛要将自己吞噬,好痛苦!    “停啊……不──不要!”指甲嵌进阿尔帕德动作的手背,昂起头来奋力地顶撞他紧挨著的厚实胸膛……浑浊的呼吸,连芳粗喘,稍长的头发也乱得纠结在一起──    但是施暴的人还是没有停……湿润的舌自颈项一路攀爬至下方……留下一道湿湿的水径……脑中混沌沌的,但阿尔帕德不管,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现在就在自己身下,就算是掠夺也好,他就是想要──    紧绷的身体如同痉挛般的战栗……男人疑惑地停下动作,他的手也垂落在枕际……空洞洞的眼睛,一行透明的液体自左眼中滚落──    未曾见过他垂泪,这样动人心魄,所以一时懵了,男人随後才发觉身下这羸弱的身体……已经被蹂躏得何等……凄惨……自己还──像头野兽……    如同做错事情的孩子,阿尔帕德赶紧爬离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搂他起来,连芳居然没有反抗──坐拥怀中……有一下没一下轻吻起他的颊,喃喃诱哄著。    有点烫……这样的温度,唇贴上他的额,感受到异样的热──    如同醉酒酡红的面……发烧了?    感受到他有气无力的推拒,阿尔帕德心中一凛──    难道是……    瘟疫?    “柯伽希尔──”    “皇子殿下。”柯伽希尔一跛一跛跑进来,他的腿因为砸伤还没有痊愈。    “叫医生!”柯伽希尔抱起已经瘫软的连芳,大声吼道。    “啊?”还未反应过来的年轻将领,张大口看著眼前衣衫凌乱的二人,在发蒙──    “快啊──”几乎是咆哮,阿尔帕德狠狠地怒瞪他的随从。    “是……”被唬得立刻躬身行礼,柯伽希尔迅速退下。    “千万不要死啊……”    伴随著这句呢喃,连芳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耳边荡漾的是驼铃轻响,悠悠的歌谣……千年未变的风景自眼前一晃即过──    是身在梦中,还是现实?    自己也分不清……    “连芳……”有人唤自己的名,想睁眼看个仔细却只瞧见模糊的影子在跟前忽闪……    又冷又热……浑身战栗,但汗水又密布遍体……生不如死的感觉……    “怎麽样,他没事吧……”一个男音低低地问,伴随著唏嗦响动。    “不是瘟疫……中暑了,还……”有人应和他的问话,周围有脚步声,踱来踱去说明此人的焦躁不安。    口很干,翕张……好像要干裂了,想喝水啊……    “喂──拿水来!”那个男声叫道。    还没有任何心里准备,一口微凉的液体就被灌进自己嘴里,柔软的触感……是人的唇,口对口地喂自己──    呛到了,猛咳起来,来人甚至还替自己顺气……相当体贴,无微不至……    “皇子殿下,我们已经截断了提格拉特的退路,没多久就可以将他赶进腹地──”    “不要掉以轻心。”阿尔帕德探了探床上人的额头,已经退烧了,这让他心情好了一些,“巴比伦没有什麽动静吗?”说的时候再次刻意压低了声音。    “没有。”柯伽希尔回答,瞟了一眼床上的人,继续说:“以赛在和他们做周旋,还没有消息。”    “是吗……”灰眼睛的男人轻轻叹息,将自己的身躯往软塌里挨近,捞过连芳露在毡子外的一条胳膊,把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颊上摩挲。    柯伽希尔识趣地把目光钉在大理石地面上。    “还有……”    “嗯,还有一件事,殿下──”柯伽希尔接著说,“捉到的那个亚述王公,什麽也不肯说──”    “是吗,那就杀了他吧。”阿尔帕德也不抬眼,就这般命令。    “啊呀呀,我还真是倒霉,居然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就要告别人世了!”    赫京自嘲地笑道,斜睨了一眼一旁始终沈默著的男人,嘻笑著靠近,“你说呢,贡贝拉神官……算计了那麽多到头来居然还是一场空。”    “哼。”贡贝拉也不搭理他的嘲弄,别过头去。    阿尔比勒不久前被叙利亚攻陷,城池被里三外三团团包围,作为上位者的皇族或毫绅都被逮捕入狱。    “其实啊,你可以和叙利亚人说……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他们对神官一向很宽容,一定会放过你的。”赫京说这句话的时候,气息就落在贡贝拉的脸上,他的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哦……你不敢吗?那你怕什麽──难道阿尔比勒的大神官并不是个阉人?”手悄悄溜进他的胯间,出人意料地一抓──    “放手!”贡贝拉一脸青灰,使劲搡开赫京──    “呵呵。”赫京乖乖地退後,但是嘴上却不饶人,“果然呢,那东西还在嘛……神官啊,你伪装的很像呢。”    “你就是太多嘴了,赫京特洛奇耶──这点比我更像女人呢。”    从中性的嗓音,陡然一下变调──低沈而粗嘎的男声。    “嘿……居然这副德行。”赫京依旧是嬉皮笑脸,“你的小木偶呢?逃走了吗?”    “乌育克不是木偶……”贡贝拉瞪著他,“他才是真正有资格成为王的孩子──”    “你的孩子……有资格当王吗?”    赫京弯著嘴角,“可惜啊,若不早点动手,任谁都可以看出来了──他和你长得很像……这就是最大的失败啊!”    “吵什麽!等一下就让你们这些亚述魔鬼统统人头落地!”不耐烦的狱卒朝赫京这里大声呵斥道,赫京耸耸肩,和贡贝拉继续大眼瞪小眼。    突然有四、五个叙利亚士兵进来,和狱卒说了几句,他听完狞笑著走向赫京他们──    “时间到了,现在是死神召唤你们的时刻──”    “是吗?我可不这麽认为,”赫京冲著狱卒笑得相当无害,“我呀,现在把这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你。”    “你说什麽!”狱卒听之勃然大怒。    “不是跟你说笑的哦──看後面啦──”指指他的身後,狱卒好奇地回头,什麽都没看清就被削去了脑袋──    “白痴赫京,又要我来救你──”少年萨尔贡大气没喘一个,就放倒了里面所有的卫兵,此刻正双手叉腰瞪视著他的主人。    萨尔贡把狱门的锁撬开,赫京一出来,少年就把他的长剑驾在了贡贝拉的脖子上。    “这个人怎麽办──杀?”    “随你高兴啦……反正我不喜欢他。”赫京嘻笑著说,萨尔贡手一抖便要挥落手中的利器──    “等一下──”贡贝拉叫道,赫京赶紧阻止少年的攻势。    “你有什麽话要说──神官大人?”继续用戏谑的口吻,“临终遗言吗?尽管说吧……我洗耳恭听。”    “我知道通向城外的秘道,”贡贝拉凝视著赫京的眼,“如果你们不想一直都困在阿尔比勒的话,就让我带路。”    萨尔贡朝赫京询问似的看了一眼,只见他的笑意更浓。    “你留下赎命的筹码很诱人呢,神官大人。”拉下少年的手,赫京道:“那剩下的……就有劳你了……”    刚转醒的时候周围浓郁的草药味道,让连芳几欲作呕。扭转了一下身体,缓缓张开眼……    “醒来了?舒服点吗……”自己偎在一个宽厚的胸膛里,淡淡的熏香,和自己熟悉的那种却是截然不同的。    兀自发愣,然後柔软的触感伴随著气息自颈後慢慢爬上脸颊……被亲吻著。    立刻产生了抵触的情绪,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哪怕对方的动作是何等温柔……逃开了,连芳把脸别过去,而身体则无力地跌进软毡中──    “别动……”来人不依不饶地把自己拢进怀抱中,一双大手灵巧地解开前面的衣结,潜了进去……    他在换药,连芳清楚地感受到绷带被揭掉的蛰痛……手指在伤口边缘描划著,涂抹胶状的药膏……    随後虚弱侧卧的身体被整个朝上翻过来,眼睛对上灰得发蓝的眸子,阿尔帕德在看自己……游走的视线,透露著毫不避讳的痴迷……    这种情形比委身於那个男人之下更让连芳难堪呢!    感到很羞耻──被这般凝视总觉得自己变成了女人一样,准备献身……    想要遮拦的手被男人抓住,他微笑著欺身上来,空下来的单手爱抚触及到的肌肤。    “请……不要这样……”张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是粗嘎的,连芳吞咽口液,另半句话尚衔在嘴边,却吐不出来。    这般情状倒像半推半就,搔得阿尔帕德心火更炙。    “等战争结束我就带你回叙利亚……”轻轻搭上他的侧腰,“再也不让任何人带你走了……”一会儿,那手便不安分地上下摩挲揉搓起来。    连芳一个劲地摇头,直晃得眩晕──    “皇子……殿下,我不能和你……”    “没关系,父皇和以赛不反对我们在一起……况且我已经有子嗣了……”阿尔帕德会错了意,径自说著,“我还没有正室……你不用担心……”    他在说什麽!    脸“倏”得一下涨得通红,连芳不可思议地瞪他──    他以为我是什麽人?被人豢养的男宠吗?居然讲这般荒诞不经的话来折辱──    拿我来填他的後宫虚位?!    “不──”连芳突然强力地挣脱了男人的怀抱,把他唬得一愣。    “请您放尊重些……我……不是玩物!”拳头拼命攥紧也没有力气,但是嘴上却很强硬。    “我没有把你当玩物啊……”男人不死心地靠过来,“连芳,我很喜欢你,跟我回国……你想要什麽都可以……”    “想要什麽都可以”──怎麽……居然说著和那个男人一样的承诺……究竟是……    到这里,猛然想起自己脖子上的那方印,伸手一抓,居然还在?它竟然没有被摘掉?    “果然──你在惦念这滚印的主人吗?”阿尔帕德面色一沈,捞过颈坠,细绳勒得连芳眉头─蹙─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要做我的人!”    这样霸道的话──居然出自他的口中,连芳惊讶地看他,难道当日这个男子的温文儒雅都是装出来的?如果不是的话,为何现在在他充满戾气的眸中已看不见那份明媚与清澈了呢?    亲吻──他按住了自己的後脑把舌头探进,狂躁不稳的气息,胶著的唇舌──征服与被征服……连芳难耐地甩头,头晕目眩──    “皇子坏坏……皇子欺负连芳!”    一个童稚的声音打断了这个焚心的吻──呻吟,连芳推开紧箍住自己的男人後,气喘吁吁……    眨巴著大眼睛的小女孩正蹲在软塌前看著他们俩──    “为什麽皇子和大坏蛋总要亲亲连芳呢?连芳是甜的吗──那拉姆也要亲亲!”说完还把小嘴撅撅。    “拉姆?!”    连芳觉得面孔更烫了,简直就是无地自容──    “柯伽希尔──”    男人不悦地召唤女孩的监护人,柯伽希尔跑进来看到这场面,脸马上变绿了,一把拉过拉姆的小手就要往外面拖──    “等一下!”突然觉得手里很沈──转头发现连芳正紧紧抱著女孩,而她也很配合地搂著连芳的脖子──    阿尔帕德撇了一下嘴角,“哼”了一声,从床上站起来,和柯伽希尔一道出去了。    宫室里只剩下连芳和拉姆两个。    “痛痛,连芳放开拉姆。”女孩敲敲抱著自己的人,正好打在他受伤的肩胛上。    “呜……”钻心的疼,一阵抖嗦。    “连芳痛痛吗?不怕不怕──”女孩软软的小手捧起自己的面孔,正疑惑她要干什麽,突然觉得嘴唇上软咚咚的……原来她在吻自己……    “还痛痛吗?嘻……库兰姐姐教我的。”拉姆自以为是地说。    好可爱的孩子……连芳晒然一笑,和这个小东西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什麽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啊……    “连芳不能出去啊……有个人要见你呢──但是爸爸他们又不会让他进来”小拉姆故作神秘似的把嘴巴凑到他耳边──    “所以啊……我把他们引开了……”说完,女孩笑眯眯,“这也是库兰姐姐教的!”    她说什麽?连芳还摸不著头脑,就见那女孩蹦蹦跳跳跑到露台上叫──    “喂,人已经走掉了啦!”    “切!小声啦……会被发现的!”居然真有一个人还在回她的话!    下一刻──未等连芳反应过来,那个高傲的绿眼少年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你──”    少年萨尔贡的出现让连芳大感意外,他以为一旦城池被围,赫京和他就会马上离开──    “赫京让我来接你……”扫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连芳,萨尔贡眉头立刻就拧到一块儿去了,眼前这个人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两个国家的主事者对他……    抬眼看到了少年眼中的不屑,连芳也很有自知之明得拉拢自己的散开的前襟,“我……没办法出城……”而且这样的身体根本就是个累赘吧……    “一看就知道,我也没办法带你离开。”萨尔贡直言不讳地说,“反正留在这里,叙利亚人也不会对你怎麽样吧。”    这明显有讥讽意味的话,连芳又怎麽听不出来,但又无可反驳……这样狼狈的情状被人看到,都会看轻自己吧……    不耐烦地朝露台那里踱了两步,少年挽起帷幕朝外面看──城中正闹哄哄的,人声鼎沸……想必一切还没有安定下来,不过叙利亚和小亚诸国的同盟军都已经从小扎布河两岸包抄,他现在再不离开,就没有机会赶到尼尼微了。    “提格拉特的军队已经快被盟军趋进尼尼微郊外的腹地了,听卫兵们讲的──”少年自顾自地说,没有看其他地方,不过听到这句话的人却浑身一震。    沈默了一小会儿,拉姆在一边咕囔。    “赫京还要我问──”,少年继续道:“你有什麽话要说。”    萨尔贡终於把视线转向谈话的对象,他还是静静的,一言不发。    哼……这样没用的人枉费他冒著生命危险来救──杂碎!    嗤鼻,身子一扭便要离开,小拉姆失望地跺脚!    “等一下……”    刚才那静若木偶的外国人终於有了反应,萨尔贡不耐地回头──    “什麽?”    “我有话……很重要的话要说──”突然变得坚定的眼神……虽然脸还是苍白著的。    “……这是攻城捶,用铜皮包裹就可以用……如果真的遇到腹背受敌的局面,可以强攻进尼尼微城──”连芳在拉姆寻来的草纸上快速绘画著,一边向信使传达图样的含义,此刻心中掺杂著一丝对历史的愧疚……这个他正在画的武器制作的方法图样还是看书的时候瞄到过的……根本就不应该由他来向古亚述人传授──但是现在形势紧迫,如果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真的在这次诸王争霸中败北的话,连历史也会被重新改写!没办法……这样的事……真的就连自己都觉得不齿的啊──    萨尔贡惊奇地看著病恹恹的连芳所绘武器之图,觉得自己也该重新对他评价了──想起那个什麽“投石机”也是他发明的,有如此强大攻击力的武器……能凭空想出真的很不容易,发明者也需要相当的智慧吧……    “现在是夏天……水也枯竭了……”粮草和水源都供给不上了吧……而且天气这样热,不想招致瘟疫的话就要速战速决──可是……    亚述人都不事生产──这就是他们的死穴……虽然也是他们不断向外侵略扩张的原点──    唉……摸摸脑袋,连芳也觉得头疼,他虽然有战地记者的一点经验,但仍不是什麽战略专家,要让他立马想出个惊世骇俗的计谋是不现实的。    “喂,听说你能预言未来,那你说,提格拉特这次会不会赢?”    少年突然好奇地问,连芳冥思苦想的样子很认真……但陡然生出的念头却让他禁不住打断了他的思绪。    会赢吗?    应该会赢──那是历史既定的,任何人都不得篡改,可是……身处其中,却又不敢妄下断言。    不过……    “会赢的,他会成为亚述王。”而且万人瞩目,不可一世。    这应该会成为现实……也……掺著自己的一点私心。    “亚述的版图将会拓展到大半个西亚……西起尼罗河,东至波斯湾──就连强大的巴比伦帝国也会被囊括其中……”攥起颈上的那个小玩意儿,连芳一时忘情地喃喃道。    “那乌拉尔图(叙利亚)呢?”    连芳有点迷茫,转过头朝提问的少年惨淡一笑,“三年之後,被夷为平地……”    怎麽可能!    少年大张著眼睛,看著连芳──现在叙利亚如此强大……怎麽在可能短短三年後就……耸人听闻的说辞,本该不屑一顾的,但是那外国人镇定自若,仿佛粒数家珍般的态度──还是让他信服了!    萨尔贡瞅了一眼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麽的小拉姆,心里一抽──    如果,他没有骗人的话,那这个女孩不到十岁就──    不行!他猛地抓起拉姆的小手,把女孩吓得差点哭出来!    被拉姆的痛叫唤醒,回过神的连芳一惊,发现自己居然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还有什麽话要说。”    萨尔贡紧盯著连芳的面孔,被这对荧荧绿眸看得相当不适,连芳扭转过头。    “没……了……”    “是吗?那有什麽要对提格拉特说的──”萨尔贡突然觉得自己很鸡婆,突然冒出这一句。    又是半晌……等到萨尔贡急不可待站起来,连芳这才把话吐出──    “请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第八章    空气中弥漫著甜腻的熏香……有点呛鼻子。    刚醒过来连芳就忍不住拧紧眉……浑身酸痛──肩上火辣辣地发烫……还有下面──蛰疼……    “您醒啦。”过於柔婉的低声询问,让他很不自在──    一睁眼,看到了居然是一身素服的库兰!    “你……”不是已经随商队离开阿尔比勒了吗?    “啊……请不要动,伤口刚刚包好……”她面露愧疚,这个伤处还是拜她所赐的,“已经裂开过了,这样好起来很慢……”    听库兰这麽一说,才看到白色的绷带细细地裹著肩,是她绑的吧,和修提司不一样的手法──    咦?    居然是光溜的?!    低头看到自己胸前和腹部……遍布著或红或紫的痕迹──    天啊!    脑中走马灯似的回想起和那个男人的肢体纠缠,耳鬓厮摩──所有不堪的种种!    霎时红云浮上面庞,羞耻地扯过软毡遮自己的身躯……    被看到了吧……这凌辱的痕迹──小心翼翼地抬瞄到了库兰有点困惑的神情……    被侵犯了……大白天里和那个男人的苟且之事──她也看到痕迹了吧……    一想到这点,就不自觉地浑身战栗,把自己包头包脚地蜷缩在毡子里,突然觉得足踝处有冰凉的触感──    “哟,终於醒来啦……睡美人?”调侃的话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赫京信步走近,头巾和大围巾衣斜斜挂在肩膀上,更显得他的放荡不羁。    库兰为他让开道──他大剌剌地坐到床榻上,玩味地打量著这个有著象牙色肌肤的外国男子──    “他果然很迷恋你呢……”撩开毡子的一角,窥视到那肉体上的秘密痕迹……赫京戏谑地轻笑,连芳奋力与他争夺遮羞物,反而露得更多──    “哇,你好白哦……是哪国人?”故意掀开被褥──把他想隐瞒的全释放出来──    一丝不挂著!库兰惊呼一下扭转过身子──赫京眼睛也瞟到白色软垫上的猩红血迹了……在暧昧的位置,昭示了不久前的狂欢……    “你想干什麽!”终於忍不住低吼,因为赫京抓起连芳的一只脚踝,正向上抬高──怎奈他却无力反抗!    “他给你的?”油滑的说话态度陡然一下变得严肃,连芳被他抓得有点痛,不明就里……然後一个有点分量的冰凉之物就顺著足踝滑进了腿弯──    什麽东西?!    “嘿,希罕的宝贝,他居然把这个也给你了吗?”赫京捞起悬在腿间的冰凉物体──    是滚印!亚述王的滚印居然就挂在自己的脚踝上──    “马度克神啊……那可是他的守护神呢。”赫京看著连芳的眼睛,俯首亲吻了一记滚印,又将它放下,让它依旧挂在那里……    连芳知道──马度克是战神,亚述人膜拜最多的神祗……可那个男人为何要把象征自己的信物……    “好吧……虽然我不想过问那家夥的‘嗜好’,但总是要有个节制吧……嗯?你说呢……连芳?”捏著他的下巴,神似於那个男人的脸快速靠近──眼神里充斥的不屑……让连芳别过了头──    在他眼里,我恐怕只是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的男宠吧……一个玩物!    “……我不管你是不是什麽先知,但你给我记住──他一定会娶一个公主或贵妇,替他产下子嗣,”捏起他尖削的下巴,“懂吗?不管你再如何让他恋恋不舍……都不会又结果,而且……”    “而且鸡奸者要被处以极刑……对吗!”怒瞪他一眼,连芳头一别,偏开了视线。    “呵,你很聪明嘛……难怪他喜欢。”    赫京松开他,站起来说:    “哎……我也想去尼尼微呢,他却让我留在阿尔比勒这鬼地方──和你……”    什麽?    连芳注意到现在是傍晚,那……自己不会是昏睡了一整天吧──    “提前出发了,很遗憾没能捎上你……”是因为肩伤的缘故吧……在战场上行动不便只能是累赘,真是用心良苦。    赫京笑著调侃:“若你有什麽差池──他说不定会暴跳如雷呢。”    是吗……他去实现他的野心了……    再没有听赫京说话,连芳只是出神地窝在毡子上,把自己裹得紧紧──    仿佛什麽有东西自心灵的一隅陨落──    突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怜,像被遗弃的猫……    嘿……撇开自己的这种古怪想法,赫京瞄到库兰,她还是背著他们立在一旁──    还是这个女人比较有趣呵……    嘻笑地抚上她的丰臀,吓了一跳,库兰推拒著──    “上次你咬的牙印还没褪呢,”掬起她尚未消肿的美丽脸孔,轻薄地吻了她的脸颊,库兰嫌恶地用手背擦拭──    赫京只是笑。    他有点不安,最近心情总是躁动著……    多虑了吧……不过总觉得一切都过於平静了……    向西面吹拂的风,狂暴而猛烈──    沿著干涸的河沟向东面的尼尼微行进的时候……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的黑狮军团遇到了麻烦。    从故国出发去叙利亚的时候还是雨水丰饶的泽国,而今进入旱季……可怕的季节──河流都被截断引入了城市供给水源,有沟渠的地方才看得到人烟──    四面都是空旷的戈壁和沙地……常常席卷而来的尘暴总是把事情搞得更遭!    又没有援军……看要是要速战速决了!    好在投石机已经试用过了,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不过这还不足以致胜──它只能在攻城或较远距离的战役中派上用场……另外,就是担心──    奇袭!    巴比伦人明明已经度过幼发拉底河,却又按兵不动……男人当然明白他那狡猾的邻居想要干吗──    坐山观虎斗吗?    探子来报西面的小亚诸国已经结成联盟,是以叙利亚为首的……打算趁虚而入──    对於上位的君主们而言,现在便是成就霸业的时候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过这些并没有让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力不从心。    前方就是尼尼微了──头顶著烈日光晕照射的光华,男人扬鞭喝道──他的追随者们坚定地跟随他……视之为他们最勇敢的马度克──    殿下……    修提司一直跟在沙尔的身边,已经许多年了……他还未看到王子有这般神情──    跃跃欲试的激昂与兴奋哪!    想必不久便能将亚述王的桂冠囊获了吧──    不管是阿舒尔还是尼尼微都将属於殿下……不,也许不久後就可以称其为“陛下”了──    突然,远处的东方,突然扬起一道尘土──    “弓箭手!”    修提司大喝,挡在了男人的前面──    强弩被架上了弓──    “等一下。”男人阻止诸将射箭。    只有一人,骑著马疾驰而来,等到靠近队伍他自马上跃下,跑上前两步单膝跪倒──    “我是萨尔贡王的传令官──”    修提司皱眉,眼看便要开战敌方居然还派传令官来──意欲何为?    男人不动声色,他让侍卫取下来人的书信草纸,递给他看。    “哼。”男人看完之後冷笑,把草纸交给自己侍从──    “派人送到阿尔比勒,给赫京皇叔。”    他又睨了一眼跪在沙地上的传令官──    “告诉你的主人──就算他真的这麽做了,我也永不退兵。”    阿尔比勒。    又过了一日,他应该快到尼尼微了吧……    连芳在心中计算著,这样的天气出征不是明智之举呢,尼尼微挨著河道,那里的地形……    唉……我到底在想什麽啊!    连芳按著太阳穴兀自头痛著,怎麽为了那个男人而操心?那些都是历史已经既定的事件,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他注定就是亚述的王──不用旁人费神……这一切都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我……只是这个时代的过客而已……在这片古代西亚的土地上不应该留下任何足迹……    保持沈默……直到能回到属於我的二十世纪……    当然,如果回得回去的话……    “连芳……”一个小脑袋突然钻进怀中,是拉姆,自从修提司上战场後她便由自己照顾。    “爸爸他……”小女孩又再提这桩事情了,他也很想放柯伽希尔出来,可是沙尔对此令行禁止──无奈啊,他无法违扭那个男人的“旨意”。    “没事的,他现在很安全。”连芳将女孩的小小头颅按在自己胸前──斜斜著身子坐在露台石栏上,风中夹杂著细沙扑打他的面颊,微疼……已经长得覆颈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懒洋洋的感觉,连大脑都不愿思考了……    “……芳……连芳喜欢他吗?”    “嗯?”被女孩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身体滑了一下──痛……肩头的伤处……还有下面……天啊,又想起──    “连芳脸红了──连芳喜欢那个大坏蛋对不?”    “大坏蛋”,是小拉姆对那个男人的称呼。    “谁教你的?这些话……”蹙著眉,连芳不满地问,脑袋里乱哄哄一片──    “是库兰姐姐教的!”女孩似乎还很得意,她大声回答。    “不──”连芳攥著拉姆的肩膀道,“男人是不可以相恋的──至少在亚述是不可以!所以──”    “呜……”女孩委屈地看著突然激动起来的连芳,他这样子让拉姆好怕怕哦……气急败坏……好吓人呢……    “啊,抱歉……”无力地垂下脑袋,唉……失态了……他也知道,那天的肌肤相亲还是让他耿耿於怀──不过除了屈辱连芳并未生出其他的想法──他又不是女人,贞操什麽的,并不重要。    “大人,殿下和王妃想见您……”    侍女进来通报。    把他的思绪一下子拉回来──    怎麽?他们要见自己?这是……    有点意外,四处望望,那个赫京殿下不在,连小萨尔贡也不知到什麽地方去了──    嗯……    “大人,殿下他们有要紧的事呢。”侍女在催促。    “连芳……”小拉姆拽著他的袍角,有点不安,“连芳不去,连芳陪陪拉姆……”    “乖。”摸了摸女孩的头,他不得不去,虽然赫京警告过他不要离开这个房间,但是现在他又不在身边……总要给城主一个面子吧……    “我马上……就回来。”    “你说他被人带走了?!”    赫京大声喝问道──    “是……”库兰被他唬得後退一步──拉姆正攥紧袍角,一听到暴喝声又害怕得拱进库兰的怀里。    “笨蛋!那是阴谋啊──你怎麽不阻止──”赫京龇著牙厉声呵斥。    “我不在啊……连芳大人他──”对於男人的横加指责库兰不知所措。    “赫京殿下──王子的传令官在外面等著。”侍从这时候禀报。    “叫他进来!”不悦地坐上软塌,看著萨尔贡领著传令官走近──    快速展开递上的书信,扫了一眼,赫京的表情更是凝重。    “就知道会这样……萨尔贡,我现在要去见杜杜奇,你快去城门那边守著,不许他们让任何人进出──谁不听就杀了谁!”    少年颔首,迅速离开──    “回去告诉王子,在我赶到之前不要进城──”    “至於你──”赫京瞄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库兰,语气不禁软下来,“好好看著这孩子吧……别离开我的房间。”    库兰疑惑地抬眼,眼前的男人正是英姿勃发,凛凛神气──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霎时面孔绯红──    男人没有再看她,只是将肩巾甩上颈子,大步踏出门去。    自黑甜乡中苏醒,连芳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遍地的红色液体……血腥的气息──就算有满室的熏香,也遮盖不住!    “杀人啦!”有女人的尖叫声,骚动──接踵而来的卫士──然後连芳被强行摁倒在地上!    怎麽回事?    还眩晕地分不清物体,就被人如此粗暴地对待──这……    “说──谁指使你的!谁指使你杀死王妃的!”    就在耳边的吼声,几乎震破了耳膜……什麽?!    王妃?──是那个泼捍的城主夫人吗?    定神一看……那滩血液……倒在其中的就是那高傲的赫梯女人!    睁大凸出的眼……大张的嘴──已然是具没有生气的尸体了!恐怖的景象──    “啊──皇子他──”    破碎的响声……宫室里面也发出骇人的惊叫──    完全无法动弹,但连芳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    “城主也死了──是这个人干的!”    乱七八糟的,浑身像被撕碎一样被人东拉西扯,连芳低下的头紧挨著冰冷的地面──眼睛只能睁开一个……晃动的影子还在左右摇摆,来来去去的人不计其数──    难看的尸身也无人出来料理,此起彼伏的骚动──混乱的局面啊……简直就像阿尔比勒的末日!    “别动──你这个刺客!”    有人狠狠得踩上连芳的背脊,唤醒难耐的激痛──呻吟也溢不出口,好痛苦……    “大家安静──不要慌张──”    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像个主事者的样子──    “是神官!贡贝拉神官──”    有人应和他,渐渐大殿里肃静起来。    “发生了什麽事?”    那人问道,明明是男人的声音,说话的方式却更接近女子──    “这个人杀了皇子和王妃──”连芳头发被扯,脸孔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被拉著露出来。    “呜……”喉头噎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是吗……那真是罪不可恕。”看清了,那“神官”面容姣好,但个子挺高,他缓缓靠近,端起连芳的下巴,道:“按神的旨意……杀死王族的人是要喂狮子的。”    什麽?!他在说什麽──    “我……没有杀人!”勉强开口为自己辩护,立刻遭来侍卫的拳头,打在颊骨上──    痛!    “我早就说这个外国人是给亚述带来不幸的灾星了……”    贡贝拉直起腰,“他让鲜血玷污了神圣的宫殿,就要用性命来慰藉愤怒的神灵。”    “可是……神官……现在殿下还有王妃已经──”有人指出发号施令的人都已命丧黄泉,那……    “别忘了……还有乌育克殿下──”    如同事先排演过一般,贡贝拉顺溜地脱口而出,但这句话却在此刻相当有影响力──    “是啊……还有乌育克殿下──”    “可……乌育克殿下不还是个孩子吗?”    乌育克是杜杜奇和芙瑞达的独生子,也是阿尔比勒的“合法”继任者,但他现在只有四岁。    “不要紧,神说乌育克是他选中的人……不管有年龄多大,都能够主持阿尔比勒的一切!”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丑陋!目睹这些的连芳在心中呐喊──可是他现在是砧板上待宰的鱼,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如同声讨般,众人们在神官的怂动下将连芳抬起来,高举过头顶,就像要将他碎尸万断──    “把他丢进狮笼!”    “让狮子把他撕成碎片──”    “等一下!”    赫京即时赶到,挡在众人即将涌出的通道口。    “是赫京殿下……”贡贝拉朝他作揖,弯著嘴角说,“您是要袒护这个罪人吗?他杀了皇子和王妃殿下啊。”    什麽?他们两个──居然被杀了?!    赫京觉得很意外,但马上又反应过来──    “你有证据吗,神官──没有证据是不能随便制裁无辜的人的──何况他是提格拉特王子的人,马度克的‘先知’!”    贡贝拉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吱声,众人就这样看著两人僵持著,然後──    从幕帏後,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出来──    “是他干的──是他杀了父王与母後!”    年仅四岁的乌育克指著被高举著的连芳,用稚嫩的声音大声宣布!    大堂里哗然一片,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这个稚童的身上,他却丝毫没有怯场──    “就是他──他就是凶手!”    众目睽睽下,年幼的小王子一口咬定。    “哼……赫京殿下,我想乌育克殿下是不会撒谎──这就算是提格拉特王子也不能置疑吧──”贡贝拉温和地说,牵过乌育克的小手。    “对啊──殿下不会撒谎!杀了凶手──”    “杀了他──”    可恶!狡猾的神官!    赫京恨恨地咬紧牙关,怒视贡贝拉──他已经挡不住被煽动的人群,只得任他们把连芳驾著涌出宫门──    “赫京!”这时候小萨尔贡飞奔过来──    “边防来报,小亚诸国联盟已经沿小扎布河朝这里靠近了!”    “混蛋──”偏偏又是多事之秋,这样的话也顾不了连芳的生死了,毕竟亚述的存亡比一个外国人的性命更重要!    “把剩余的部众调离阿尔比勒──”    “不行啊……官兵都不听指挥了!”    “什麽──”惊闻这一句,赫京凝著少年的面孔,是同样的焦躁不安。    视线流转,赫京看到一脸得意的贡贝拉高高站在王座边上,他膝前的男童有著相似的神情──    原来……    “你说的没错,萨尔贡……”掌中都渗流出汗液了,赫京咬著唇,“这个阴阳人的确有问题!”    连芳被抬到了一个露天开放式的圆形场地,一圈都插著削尖的木桩,周围甚至还有观众席──类似於古罗马的圆形竞技场,那是狮笼──亚述人处决犯人时,最喜欢使用的地方!    “进去吧你──”被人猛地一推,连芳跌倒在沙砾上,膝盖磕破了!    毒辣的太阳照射著……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眩晕,踉跄地爬起,连芳忽然觉得伤口处一阵激痛──又裂开了,肩头的暗红透过袍子……粘腻的感觉,和衣服粘到一起了吧……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亚述人热衷战斗和血腥……残杀战俘、奴隶的花样也层出不穷,让饿狮扑食便是其中一项──而现在,连芳自己也要像那些被狮子吞噬的人一样,面对这不幸!    木桩一角的闸门被打开了,一头公狮被赶进禁锢的牢笼──    鬃毛刺剌剌的它眈眈瞅著眼前瘦弱的猎物,试探地迈近!    哄闹,喧哗……围观的人叫嚣著要它撕碎那纤瘦的男子,看著那渐渐靠近的雄狮──连芳心中的恶寒让他在八月的烈日下战栗!    天啊──不是什麽玩笑!那是真的狮子!    踱了两步,已经饿了很久的狮子瞧猎物并无威慑力,奈不住地扑将上去──    险些被扑到,连芳闪到一边,忽觉腿脚湿漉漉的──原来左小腿已被狮爪抓开一道口子!    哄声再起──亚述人真的很热衷这样的游戏──血淋淋的游戏!    嗅到血腥味的狮子变得更加狂暴,仅是扭转了一下身子,狮尾一抽便要纵身来袭──    惊骇地朝後退,却根本就无处可逃──连芳攥紧了领口──    冰冷的触感,突兀的纹理──指尖碰到的是那方挂在颈上的滚印!    马度克──提格拉特的守护神!    救我──    “沙尔……”第一次,从唇齿间迸出那男人的名……陌生的,却又让他在一瞬间燃起了“生”的希望!    “吼──”狮子突然翻到在地,连芳愕然,看好戏的人群也吵嚷起来。    怎麽──    狮子的头部插著一只箭,正中它的眼窝!    谁?!    连芳抬头──看到圆形高台上站立的手持弓箭的男人──    柯伽希尔!    “连芳大人──”    又听到库兰的声音──她居然和柯伽希尔并肩站在一道?!    “接著!”从半空落下的黑色物体──是剑!居然是那男人赠与自己的铁剑!    伸手抓过利器,连芳朝那出手相助的两人投注感激的目光──    人群鼓噪得更加厉害,像疯了般朝狮笼里掷石子和土块……受伤的狮子也并未因那一箭而丧失攻击力,反而愈加凶猛,径直张著血盆大口向连芳扑来──    不是它死便是我亡!    脑中只念著这一句,连芳捞起剑柄便朝狮子挥落──    腥甜的液体溅到面上,是温热的。    紧闭上眼,觉得手中的剑是如此沈重──    死了吗……我……    “连芳──”甜甜稚嫩的童音高声叫道,连芳一下子睁开眼──看到的是刺眼的金色光华……太阳啊……    “连芳,连芳──”小拉姆的叫声让连芳清醒──倒下的原来不是自己,而是狮子!    居然──能狮口逃生……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愤怒的人群还是无法满足──高叫谩骂著,一心只想置连芳於死地──    “看啊……还没死呢──”    “啊,什麽人进来了!”    “快关门啊──”    闹哄哄的一片,连芳也听不清众人嘶吼的内容,突然他感到一股鼻息──落在自己的後脑──    什麽!    惊异地转头,还来不及握紧剑柄,就看到那垂死的雄狮再次朝自己奋力扑来──    完了……    目不转睛看著那野兽──就要来终结自己的生命……    但还没碰到,它再次倒在地面上──这回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咦……    狮子从背後被长枪扎穿了身体……    连芳疑惑地视线上抬,还没看清楚,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膊拥进了怀里──    “终於……赶上了……”抱著他的人有点气喘地说,更使劲拥著他……    这声音……难道是……    “我来接你了,连芳……”头顶被印上一吻,如此多情……    那是……叙利亚皇子──阿尔帕德啊!    什麽?他在说什麽?    为什麽会在阿尔比勒……    连芳不可思议地抬头,阿尔帕德自上方看他,脸上盈满了如阳光般灿烂的笑意。    骚动愈加激烈了,忍不住向周围张望──    天!叙利亚人──放眼之处皆是!    狮笼被身著铠甲的叙利亚士兵涌入──而围观的亚述人则被驱赶到外面的广场上……喧闹的声音,伴随著杀戮──    到底是……    “啊……”肩头的伤……因为粗鲁的拥抱又泛著激痛──    “很疼?”阿尔帕德皱眉,打量著怀中的人……他憔悴了许多,身上的袍子血迹斑斑──一看便知受尽了苦楚煎熬!    “混蛋……”低低咒骂著,他打横抱起日日思念的人,将他挨近自己的胸膛──更轻了……比第一次抱他还要轻……    “放──放下!”不习惯被如此对待,连芳挣动著,不小心又碰到左小腿的裂口处──好疼!伤口很深吧,不觉拧紧了眉。    “把看到的亚述人全杀光──”    阿尔帕德大声命令道。    “不行!”双手立刻抵住他的肩膀,连芳反对。    “为什麽不行?”男人问,低头在他脸上轻吻……却被他推开──    “怎麽可以杀人?!”连芳说得相当认真,这让阿尔帕德很意外。    “亚述人屠杀我的人民,为什麽我就不能回敬他们相同的待遇?”    “那你又和亚述人有什麽区别──”    他大叫著,用力扭动几乎要挣脱男人的怀抱,阿尔帕德一愣,差点就松开了。    “这些你不用管。”霸道地将不安分的连芳再次锁回怀中,“不管怎样,他们应该接受惩罚……你只要听我的话……”    “不!你不明白──”不断的杀戮正是带给这个时代战祸连绵的元凶之一──连芳又岂能眼睁睁看著台德木尔的悲剧再次上演?    激动的样子,仿佛亚述人就是他的亲人──难道还没被他们欺负得够惨吗?    不过就是这样的神情……才让他为之著迷……    “好吧……”男人解除了屠杀的命令,“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忽闪的黑眼睛还在不安地眨动,心底不由泛起丝丝爱怜……    “我会攻下尼尼微……把它送给你。”    什……麽?!    像是听到了何等惊世骇俗的话,连芳的左边的肩胛处痉挛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看阿尔帕德_──右手下意识按住了胸前的滚印。    这个动作当然也落进了叙利亚皇子的眼帘──    “你手里……是什麽东西?”    “……殿下,赫京殿下说要等他和您会合才可动身──”    传令官快马加鞭,途中换了数匹骏马才赶回扎营的地点,气喘吁吁地报告。    沙尔安静地听他转达完毕,又问:“其他的……还有说什麽吗?”    “没了,殿下──”传令官回答,男人转过身召唤修提司到跟前时,突然他又嚅嗫地说:“殿下……其实……”    “什麽事吞吞吐吐的?说啊──”修提司不奈地催促。    “连芳大人……好像……”说道一般,修提司开始瞪他了,吓得传令官不敢继续。    “说,没关系。”男人已经不再是一脸轻闲。    “他……出事了……”    修提司急急回首,他的王子已经自座位上站起来──目光闪烁不定──    “殿下──”把传令官赶下去,焦急地呼唤主子,却遭来一记瞪视──    咽下了口液,修提司乖乖地垂下脑袋,越是这样……越发让他心神不宁啊。    怎麽办……若王子又为那个人动摇,弃大局於不顾的话……後果不堪设想啊!    “修提司。”沙尔突然轻唤,让那莽汉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    “是。”    “叙利亚人应该进城了吧……”男人重又回到位子上,一手扶著额际,问道。    “嗯……探子在两天前来报,小亚诸国的盟军已经越过边境。”    “……不用等赫京了,阿尔比勒恐怕已经失守,直接把军队开进皇城──”利落的话,说得掷地有声,“其他的……什麽都不用管。”    “什麽”都不用管──是指不用管那个外国人的生死吗?    修提司斗胆再次抬头察言观色……看到的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殿下……您在犹豫吗?    “是──”没有给他回旋的机会,修提司接收命令,径直告退了。    合上眼,男人长吁了一口气──    “他”……黑曜石般的眼瞳,缠绵的那次……冶丽的表情,种种……还记忆犹新……    算了……还是不行。    因为他──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现在要背负的是──整个亚述帝国的命运啊!    “这是亚述王的滚印──你怎麽会有?!”一到宫室内,阿尔帕德就把连芳按倒在软塌上──    居然还是原来那个男人的房间……如今又……尚且来不及感叹造化弄人,那个眼睛灰得发蓝的叙利亚人已经沈沈地压上自己单薄的身躯!    很疼……浑身像被拆散了一般叫嚣著所承受的痛楚──左肩胛被狠狠地抓著,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    “你──”阿尔帕德捞过他的颈坠,突然瞥见脖颈处明显的一点暧昧青紫……    “呜!”粘在袍子上的伤口因为前襟被猛然撕开而扯掉了一点皮肉……快要凝结的结痂处裂开了……那黑洞洞的伤口又暴露在空气中!    看到了……豔丽的红色斑点零星缀在白皙的胸膛上……    不用想也知道是这是谁留下的烙印!    恼羞成怒──甚至没顾及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阿尔帕德低头便咬──在凸出的锁骨上用力啃嗫……留下一个微微渗血的牙印……    连芳痛叫,拉扯他的头发,可是不管用,男人得寸进尺地把手探进他的裆部,煽情地大力摩擦起来──哀嚎……这般粗鲁的举止,与连芳记忆中那个温文的皇子根本不像同一个人──仿佛要将自己吞噬,好痛苦!    “停啊……不──不要!”指甲嵌进阿尔帕德动作的手背,昂起头来奋力地顶撞他紧挨著的厚实胸膛……浑浊的呼吸,连芳粗喘,稍长的头发也乱得纠结在一起──    但是施暴的人还是没有停……湿润的舌自颈项一路攀爬至下方……留下一道湿湿的水径……脑中混沌沌的,但阿尔帕德不管,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现在就在自己身下,就算是掠夺也好,他就是想要──    紧绷的身体如同痉挛般的战栗……男人疑惑地停下动作,他的手也垂落在枕际……空洞洞的眼睛,一行透明的液体自左眼中滚落──    未曾见过他垂泪,这样动人心魄,所以一时懵了,男人随後才发觉身下这羸弱的身体……已经被蹂躏得何等……凄惨……自己还──像头野兽……    如同做错事情的孩子,阿尔帕德赶紧爬离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搂他起来,连芳居然没有反抗──坐拥怀中……有一下没一下轻吻起他的颊,喃喃诱哄著。    有点烫……这样的温度,唇贴上他的额,感受到异样的热──    如同醉酒酡红的面……发烧了?    感受到他有气无力的推拒,阿尔帕德心中一凛──    难道是……    瘟疫?    “柯伽希尔──”    “皇子殿下。”柯伽希尔一跛一跛跑进来,他的腿因为砸伤还没有痊愈。    “叫医生!”柯伽希尔抱起已经瘫软的连芳,大声吼道。    “啊?”还未反应过来的年轻将领,张大口看著眼前衣衫凌乱的二人,在发蒙──    “快啊──”几乎是咆哮,阿尔帕德狠狠地怒瞪他的随从。    “是……”被唬得立刻躬身行礼,柯伽希尔迅速退下。    “千万不要死啊……”    伴随著这句呢喃,连芳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耳边荡漾的是驼铃轻响,悠悠的歌谣……千年未变的风景自眼前一晃即过──    是身在梦中,还是现实?    自己也分不清……    “连芳……”有人唤自己的名,想睁眼看个仔细却只瞧见模糊的影子在跟前忽闪……    又冷又热……浑身战栗,但汗水又密布遍体……生不如死的感觉……    “怎麽样,他没事吧……”一个男音低低地问,伴随著唏嗦响动。    “不是瘟疫……中暑了,还……”有人应和他的问话,周围有脚步声,踱来踱去说明此人的焦躁不安。    口很干,翕张……好像要干裂了,想喝水啊……    “喂──拿水来!”那个男声叫道。    还没有任何心里准备,一口微凉的液体就被灌进自己嘴里,柔软的触感……是人的唇,口对口地喂自己──    呛到了,猛咳起来,来人甚至还替自己顺气……相当体贴,无微不至……    “皇子殿下,我们已经截断了提格拉特的退路,没多久就可以将他赶进腹地──”    “不要掉以轻心。”阿尔帕德探了探床上人的额头,已经退烧了,这让他心情好了一些,“巴比伦没有什麽动静吗?”说的时候再次刻意压低了声音。    “没有。”柯伽希尔回答,瞟了一眼床上的人,继续说:“以赛在和他们做周旋,还没有消息。”    “是吗……”灰眼睛的男人轻轻叹息,将自己的身躯往软塌里挨近,捞过连芳露在毡子外的一条胳膊,把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颊上摩挲。    柯伽希尔识趣地把目光钉在大理石地面上。    “还有……”    “嗯,还有一件事,殿下──”柯伽希尔接著说,“捉到的那个亚述王公,什麽也不肯说──”    “是吗,那就杀了他吧。”阿尔帕德也不抬眼,就这般命令。    “啊呀呀,我还真是倒霉,居然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就要告别人世了!”    赫京自嘲地笑道,斜睨了一眼一旁始终沈默著的男人,嘻笑著靠近,“你说呢,贡贝拉神官……算计了那麽多到头来居然还是一场空。”    “哼。”贡贝拉也不搭理他的嘲弄,别过头去。    阿尔比勒不久前被叙利亚攻陷,城池被里三外三团团包围,作为上位者的皇族或毫绅都被逮捕入狱。    “其实啊,你可以和叙利亚人说……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他们对神官一向很宽容,一定会放过你的。”赫京说这句话的时候,气息就落在贡贝拉的脸上,他的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哦……你不敢吗?那你怕什麽──难道阿尔比勒的大神官并不是个阉人?”手悄悄溜进他的胯间,出人意料地一抓──    “放手!”贡贝拉一脸青灰,使劲搡开赫京──    “呵呵。”赫京乖乖地退後,但是嘴上却不饶人,“果然呢,那东西还在嘛……神官啊,你伪装的很像呢。”    “你就是太多嘴了,赫京特洛奇耶──这点比我更像女人呢。”    从中性的嗓音,陡然一下变调──低沈而粗嘎的男声。    “嘿……居然这副德行。”赫京依旧是嬉皮笑脸,“你的小木偶呢?逃走了吗?”    “乌育克不是木偶……”贡贝拉瞪著他,“他才是真正有资格成为王的孩子──”    “你的孩子……有资格当王吗?”    赫京弯著嘴角,“可惜啊,若不早点动手,任谁都可以看出来了──他和你长得很像……这就是最大的失败啊!”    “吵什麽!等一下就让你们这些亚述魔鬼统统人头落地!”不耐烦的狱卒朝赫京这里大声呵斥道,赫京耸耸肩,和贡贝拉继续大眼瞪小眼。    突然有四、五个叙利亚士兵进来,和狱卒说了几句,他听完狞笑著走向赫京他们──    “时间到了,现在是死神召唤你们的时刻──”    “是吗?我可不这麽认为,”赫京冲著狱卒笑得相当无害,“我呀,现在把这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你。”    “你说什麽!”狱卒听之勃然大怒。    “不是跟你说笑的哦──看後面啦──”指指他的身後,狱卒好奇地回头,什麽都没看清就被削去了脑袋──    “白痴赫京,又要我来救你──”少年萨尔贡大气没喘一个,就放倒了里面所有的卫兵,此刻正双手叉腰瞪视著他的主人。    萨尔贡把狱门的锁撬开,赫京一出来,少年就把他的长剑驾在了贡贝拉的脖子上。    “这个人怎麽办──杀?”    “随你高兴啦……反正我不喜欢他。”赫京嘻笑著说,萨尔贡手一抖便要挥落手中的利器──    “等一下──”贡贝拉叫道,赫京赶紧阻止少年的攻势。    “你有什麽话要说──神官大人?”继续用戏谑的口吻,“临终遗言吗?尽管说吧……我洗耳恭听。”    “我知道通向城外的秘道,”贡贝拉凝视著赫京的眼,“如果你们不想一直都困在阿尔比勒的话,就让我带路。”    萨尔贡朝赫京询问似的看了一眼,只见他的笑意更浓。    “你留下赎命的筹码很诱人呢,神官大人。”拉下少年的手,赫京道:“那剩下的……就有劳你了……”    刚转醒的时候周围浓郁的草药味道,让连芳几欲作呕。扭转了一下身体,缓缓张开眼……    “醒来了?舒服点吗……”自己偎在一个宽厚的胸膛里,淡淡的熏香,和自己熟悉的那种却是截然不同的。    兀自发愣,然後柔软的触感伴随著气息自颈後慢慢爬上脸颊……被亲吻著。    立刻产生了抵触的情绪,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哪怕对方的动作是何等温柔……逃开了,连芳把脸别过去,而身体则无力地跌进软毡中──    “别动……”来人不依不饶地把自己拢进怀抱中,一双大手灵巧地解开前面的衣结,潜了进去……    他在换药,连芳清楚地感受到绷带被揭掉的蛰痛……手指在伤口边缘描划著,涂抹胶状的药膏……    随後虚弱侧卧的身体被整个朝上翻过来,眼睛对上灰得发蓝的眸子,阿尔帕德在看自己……游走的视线,透露著毫不避讳的痴迷……    这种情形比委身於那个男人之下更让连芳难堪呢!    感到很羞耻──被这般凝视总觉得自己变成了女人一样,准备献身……    想要遮拦的手被男人抓住,他微笑著欺身上来,空下来的单手爱抚触及到的肌肤。    “请……不要这样……”张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是粗嘎的,连芳吞咽口液,另半句话尚衔在嘴边,却吐不出来。    这般情状倒像半推半就,搔得阿尔帕德心火更炙。    “等战争结束我就带你回叙利亚……”轻轻搭上他的侧腰,“再也不让任何人带你走了……”一会儿,那手便不安分地上下摩挲揉搓起来。    连芳一个劲地摇头,直晃得眩晕──    “皇子……殿下,我不能和你……”    “没关系,父皇和以赛不反对我们在一起……况且我已经有子嗣了……”阿尔帕德会错了意,径自说著,“我还没有正室……你不用担心……”    他在说什麽!    脸“倏”得一下涨得通红,连芳不可思议地瞪他──    他以为我是什麽人?被人豢养的男宠吗?居然讲这般荒诞不经的话来折辱──    拿我来填他的後宫虚位?!    “不──”连芳突然强力地挣脱了男人的怀抱,把他唬得一愣。    “请您放尊重些……我……不是玩物!”拳头拼命攥紧也没有力气,但是嘴上却很强硬。    “我没有把你当玩物啊……”男人不死心地靠过来,“连芳,我很喜欢你,跟我回国……你想要什麽都可以……”    “想要什麽都可以”──怎麽……居然说著和那个男人一样的承诺……究竟是……    到这里,猛然想起自己脖子上的那方印,伸手一抓,居然还在?它竟然没有被摘掉?    “果然──你在惦念这滚印的主人吗?”阿尔帕德面色一沈,捞过颈坠,细绳勒得连芳眉头─蹙─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要做我的人!”    这样霸道的话──居然出自他的口中,连芳惊讶地看他,难道当日这个男子的温文儒雅都是装出来的?如果不是的话,为何现在在他充满戾气的眸中已看不见那份明媚与清澈了呢?    亲吻──他按住了自己的後脑把舌头探进,狂躁不稳的气息,胶著的唇舌──征服与被征服……连芳难耐地甩头,头晕目眩──    “皇子坏坏……皇子欺负连芳!”    一个童稚的声音打断了这个焚心的吻──呻吟,连芳推开紧箍住自己的男人後,气喘吁吁……    眨巴著大眼睛的小女孩正蹲在软塌前看著他们俩──    “为什麽皇子和大坏蛋总要亲亲连芳呢?连芳是甜的吗──那拉姆也要亲亲!”说完还把小嘴撅撅。    “拉姆?!”    连芳觉得面孔更烫了,简直就是无地自容──    “柯伽希尔──”    男人不悦地召唤女孩的监护人,柯伽希尔跑进来看到这场面,脸马上变绿了,一把拉过拉姆的小手就要往外面拖──    “等一下!”突然觉得手里很沈──转头发现连芳正紧紧抱著女孩,而她也很配合地搂著连芳的脖子──    阿尔帕德撇了一下嘴角,“哼”了一声,从床上站起来,和柯伽希尔一道出去了。    宫室里只剩下连芳和拉姆两个。    “痛痛,连芳放开拉姆。”女孩敲敲抱著自己的人,正好打在他受伤的肩胛上。    “呜……”钻心的疼,一阵抖嗦。    “连芳痛痛吗?不怕不怕──”女孩软软的小手捧起自己的面孔,正疑惑她要干什麽,突然觉得嘴唇上软咚咚的……原来她在吻自己……    “还痛痛吗?嘻……库兰姐姐教我的。”拉姆自以为是地说。    好可爱的孩子……连芳晒然一笑,和这个小东西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什麽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啊……    “连芳不能出去啊……有个人要见你呢──但是爸爸他们又不会让他进来”小拉姆故作神秘似的把嘴巴凑到他耳边──    “所以啊……我把他们引开了……”说完,女孩笑眯眯,“这也是库兰姐姐教的!”    她说什麽?连芳还摸不著头脑,就见那女孩蹦蹦跳跳跑到露台上叫──    “喂,人已经走掉了啦!”    “切!小声啦……会被发现的!”居然真有一个人还在回她的话!    下一刻──未等连芳反应过来,那个高傲的绿眼少年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你──”    少年萨尔贡的出现让连芳大感意外,他以为一旦城池被围,赫京和他就会马上离开──    “赫京让我来接你……”扫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连芳,萨尔贡眉头立刻就拧到一块儿去了,眼前这个人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两个国家的主事者对他……    抬眼看到了少年眼中的不屑,连芳也很有自知之明得拉拢自己的散开的前襟,“我……没办法出城……”而且这样的身体根本就是个累赘吧……    “一看就知道,我也没办法带你离开。”萨尔贡直言不讳地说,“反正留在这里,叙利亚人也不会对你怎麽样吧。”    这明显有讥讽意味的话,连芳又怎麽听不出来,但又无可反驳……这样狼狈的情状被人看到,都会看轻自己吧……    不耐烦地朝露台那里踱了两步,少年挽起帷幕朝外面看──城中正闹哄哄的,人声鼎沸……想必一切还没有安定下来,不过叙利亚和小亚诸国的同盟军都已经从小扎布河两岸包抄,他现在再不离开,就没有机会赶到尼尼微了。    “提格拉特的军队已经快被盟军趋进尼尼微郊外的腹地了,听卫兵们讲的──”少年自顾自地说,没有看其他地方,不过听到这句话的人却浑身一震。    沈默了一小会儿,拉姆在一边咕囔。    “赫京还要我问──”,少年继续道:“你有什麽话要说。”    萨尔贡终於把视线转向谈话的对象,他还是静静的,一言不发。    哼……这样没用的人枉费他冒著生命危险来救──杂碎!    嗤鼻,身子一扭便要离开,小拉姆失望地跺脚!    “等一下……”    刚才那静若木偶的外国人终於有了反应,萨尔贡不耐地回头──    “什麽?”    “我有话……很重要的话要说──”突然变得坚定的眼神……虽然脸还是苍白著的。    “……这是攻城捶,用铜皮包裹就可以用……如果真的遇到腹背受敌的局面,可以强攻进尼尼微城──”连芳在拉姆寻来的草纸上快速绘画著,一边向信使传达图样的含义,此刻心中掺杂著一丝对历史的愧疚……这个他正在画的武器制作的方法图样还是看书的时候瞄到过的……根本就不应该由他来向古亚述人传授──但是现在形势紧迫,如果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真的在这次诸王争霸中败北的话,连历史也会被重新改写!没办法……这样的事……真的就连自己都觉得不齿的啊──    萨尔贡惊奇地看著病恹恹的连芳所绘武器之图,觉得自己也该重新对他评价了──想起那个什麽“投石机”也是他发明的,有如此强大攻击力的武器……能凭空想出真的很不容易,发明者也需要相当的智慧吧……    “现在是夏天……水也枯竭了……”粮草和水源都供给不上了吧……而且天气这样热,不想招致瘟疫的话就要速战速决──可是……    亚述人都不事生产──这就是他们的死穴……虽然也是他们不断向外侵略扩张的原点──    唉……摸摸脑袋,连芳也觉得头疼,他虽然有战地记者的一点经验,但仍不是什麽战略专家,要让他立马想出个惊世骇俗的计谋是不现实的。    “喂,听说你能预言未来,那你说,提格拉特这次会不会赢?”    少年突然好奇地问,连芳冥思苦想的样子很认真……但陡然生出的念头却让他禁不住打断了他的思绪。    会赢吗?    应该会赢──那是历史既定的,任何人都不得篡改,可是……身处其中,却又不敢妄下断言。    不过……    “会赢的,他会成为亚述王。”而且万人瞩目,不可一世。    这应该会成为现实……也……掺著自己的一点私心。    “亚述的版图将会拓展到大半个西亚……西起尼罗河,东至波斯湾──就连强大的巴比伦帝国也会被囊括其中……”攥起颈上的那个小玩意儿,连芳一时忘情地喃喃道。    “那乌拉尔图(叙利亚)呢?”    连芳有点迷茫,转过头朝提问的少年惨淡一笑,“三年之後,被夷为平地……”    怎麽可能!    少年大张著眼睛,看著连芳──现在叙利亚如此强大……怎麽在可能短短三年後就……耸人听闻的说辞,本该不屑一顾的,但是那外国人镇定自若,仿佛粒数家珍般的态度──还是让他信服了!    萨尔贡瞅了一眼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麽的小拉姆,心里一抽──    如果,他没有骗人的话,那这个女孩不到十岁就──    不行!他猛地抓起拉姆的小手,把女孩吓得差点哭出来!    被拉姆的痛叫唤醒,回过神的连芳一惊,发现自己居然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还有什麽话要说。”    萨尔贡紧盯著连芳的面孔,被这对荧荧绿眸看得相当不适,连芳扭转过头。    “没……了……”    “是吗?那有什麽要对提格拉特说的──”萨尔贡突然觉得自己很鸡婆,突然冒出这一句。    又是半晌……等到萨尔贡急不可待站起来,连芳这才把话吐出──    “请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第九章    相当顺利地躲开叙利亚人的视线,少年带著小拉姆潜进通向城外的秘密通道。    “哇──好痛痛哦……放开拉姆啦!”    女孩奋力想挣脱少年的钳制,但是却无甚效果。    “嘘……你想我们被抓起来吗!”萨尔贡捂著女孩的小嘴,低声呵斥。    “可是……你没说过要带拉姆走啊──爸爸会生气的……”小女孩咕囔著,不肯迈动步子。    “拉姆……”少年蹲下来,把手伸到女孩的腋下将她紧紧搂进怀中,“那怎麽办呢,你如果呆在这里的话我们就没机会见面了。”    女孩有点不知所措,但本能地抱住少年的脖子,“拉姆喜欢萨尔贡,我们不要分开嘛……”甜甜的撒娇声音,宛若天籁。    少年的脸有点烫,还好秘道里光线不足,也不会被发觉他在害羞。    “那拉姆肯做我的新娘吗?”闷闷地低语,小女孩的小脸正埋在萨尔贡的怀里,这……很难为情啊。    “嗯!”拉姆毫不犹豫地回答,快速地让萨尔贡皱了下眉……看她这样子……该不会什麽都不懂吧……    “那……新娘好吃吗?”    头……疼,这小鬼──根本就什麽都不晓得嘛!    “是啊,‘新娘’很好吃,所以我现在就是带你去吃啊──”有点恼火地冲她低吼,一把抱起女孩软软的身体,朝秘道深处走去──这时,少年因为分神了,所以并没有发现──在入口处,一个鬼祟的身影一闪而过……    “皇子殿下,有人劫狱──”侍卫来报,关押亚述王公的监牢被打开,死了几个看守的士兵。    眉头向上一挑,阿尔帕德转过头看偎在软塌角落的纤瘦男子,他似乎感知到不善目光的巡视,无法抑制地打了一记寒战──    “你在怕什麽?”阿尔帕德喝退卫士,抓过连芳的手臂,任他如何死命挣扎都不为所动,扳正他的脸──惊惶──就刻在上面。    “没做过什麽就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嘛……”突然变柔和的语调,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柔情,“我不会伤害你的,连芳……只要你没做过什麽……”下降的脸庞,气息喷上面孔……唇还没有碰到,连芳就把脸使劲侧开了。    不悦,但是阿尔帕德没再施加强吻,松开了手,眼一瞟,却发现──    他的脖子上空空如也!    “你的滚印呢!”    大声吼道,连芳被惊地身体朝後猛缩──男人一把拽住他的脚踝朝自己的方向用力拉扯──惊呼,後脑重重跌进软塌,举高的脚踝被铁钳似的大掌牢牢抓住……大半个身躯腾空著,血液全朝脑部流去──    “滚印给谁了──刚才……”阿尔帕德突然想起自己出去的那一会儿,宫室里是空荡的,难道那个时候……    “不……知道!”费劲想用肘支撑自己爬起来,可稍一动作,左肩胛就撕裂般痛楚──    “该死!”男人咒骂著,打开身下人的双腿,强压上去──    “为什麽……那个男人真的那麽好──让你甘愿对他死心塌地?!”勒紧连芳的脖子,看他张大的嘴如缺氧的金鱼不断翕张,双手乱抓,面孔绯红……    一放开,他就捂著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    “不说吗?”沈声继续问道,男人已经跨坐到他身上──    “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即使被这般粗鲁对待,连芳选择的仍不是屈服。    一记很有分量的耳光,让他的脸偏向一边──    眼前的金星晃晃悠悠,连芳勉强转过头,朦胧中看到的是一张暴怒的面孔……甚至带点狰狞──    阿尔帕德,你到底有几张脸……    那些灿烂的笑容……为何现在都不见了呢?    “这可是你逼我的……”男人缓缓开口,而身体则再次沈重地覆上连芳……    扑上,撕扯,啃嗫……宛若饥渴的野兽,阿尔帕德在身下这具躯体上大肆侵略起来,动作狂野──搓弄皮肤时几乎要将皮蹭破……他喜欢咬人,连芳锁骨上的那个咬痕尚未消去,细嫩的脖颈处又添数道红印!    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这样的暴行让连芳几乎窒息!    怎麽办──他不想再次委身於男人了……    此刻正是羞愤难当,但显而易见的力量差异却让他无法自救!    天……天啊──    身体一下子弓了起来,男人的大手直接伸进下面,圈著他敏感的器官……箍的力道大了,很疼──    拼命在男人背脊上撕拉的手终於挂落,眼眶湿润……绝望……他看著阿尔帕德慢慢下移的身,自己张大了嘴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别哭……”躁动的男人居然这个时候凑上嘴唇舔吻他眼角垂落的液滴。    床第间,轻柔的爱语……    和那次……居然是一摸一样的啊──    沙尔……    不禁在心中呼唤那人的名……    阿尔帕德突然停了下来──    眼睛合上的人,脱口而出两个单字,声音沙哑,饱含委屈……    “你──刚才叫谁的名字!”    连芳睁开眼睛对上一张震愕的面孔……什麽……他说什麽──    心中一凛──莫不是刚才把心中的话……    “皇子殿下──”不久前告退的侍从突然在这当口折返──    “什麽事!”阿尔帕德焦躁地问,自连芳身上爬起。    “柯伽希尔大人捉到一个亚述奸细,问您如何处置……”侍从看到主人不悦的架势,连话都说得唯唯诺诺。    “这种事也要请示吗──”果然怒火更炙了呢,男人“噌”得起身,把侍从吓了一跳。    “可……可大人说……那奸细知道有利於我国的机密,他愿意投诚──”    “他还说……看到一个亚述少年从王宫里带走了柯伽希尔大人的千金,从阿尔比勒的秘道……”    什麽──    侍从所言使连芳的心立马揪紧──亚述少年是萨尔贡吧……如果被抓到的话──他就会有危险!    “是吗……派人去追,我马上就到。”    阿尔帕德意识到这关系重大,捞起散落地面上的衣物正想胡乱套上,突然感到手上一沈──    连芳扯著他的袍子,神情戚戚──    “请不要去追……放过他吧。”    这般恳切的请求──和面对自己时那些勉强的神情完全不同呢。    忿忿不平──但……眉头微蹙,湿润眼瞳,怎奈这样的表情──自己几乎招架不住的迷人呢……    沈默了一会儿,原以为他会对这无理要求不屑一顾,可是──    “好啊,不追。”    男人单手捉过他尖削的下巴──    “但,你拿什麽来换呢……”    “哇──你居然流血了呢!啧啧……真稀奇啊!”    赫京刚进入营帐,就看到修提司在帮男人包扎,於是便大声聒噪起来。    “赫京殿下,您可以安静点吗!”修提司不耐地低吼,他随王子刚刚浴血而归,却是吃了败仗──王子的臂膀还被利器划伤,幸好伤口不深。    到目前为止,数次小规模战役──败多胜少……不过好在战士们仍斗志昂扬。    亚述人之所以能成为出色的战斗民族,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的统帅往往自己身先士卒──就算葬身沙场也和普通士兵一样马革裹尸,这大大激励著军队的斗志!    何况,亚述人坚信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王子就是他们的马度克呢!    面无表情的男人抬起自己没受伤的胳膊,让修提司住嘴,然後冷冽的目光扫过赫京,以及赫京边上的一人。    “军队里不能带女人进来。”他微微皱眉。    “好嘛,我知道……不过她很能干呢。”嘻笑著牵过身边的女子的皓腕,刚想和她十指交握却被无情甩开──    “别随便碰我!”库兰往边上移了一点,貌似厌恶地低吼,但是脸却不听话地红了。    男人把视线移开,他没有兴趣看这对男女打情骂俏。    “哟──不开心啊,难怪呢……心爱的人不在,是眼红我们吗──”    修提司听赫京这般说,两眼瞪得浑圆,真想把这火上浇油的家夥嘴巴撕开!    这话到底还是触动了男人的神经,他推开修提司,自己把袖袍拉上──    “他……现在怎麽样……”喃喃出口,毫无遮盖的情感附著在唇齿间,这般真情流露让看到的人大感意外,面面相觑起来。    怎麽──亚述的神祗难不成也是性情中人?    看到一向冷漠的侄子居然有这种表情,赫京有点愣神。    自己也觉得失态了,於是站起身作势要出帐篷──    忽闻外面马蹄甚急,一阵唏嘘,跑动声传来,是冲主帅帐篷而来。    萨尔贡满面土灰地钻进来,尚在剧烈喘息中──帐中众人的目光霎时全聚焦到他身上来。    少年的胸膛上下起伏,“全面包抄了……小亚同盟──”    诸人听到这话,脸都阴沈下来。    “不过……我从阿尔比勒──带来了锦囊妙计──”    萨尔贡把连芳所绘的图纸拿给诸人看,还转达了他的想法,连修提司也点头称道,赫京则绕有兴味地看男人的表情,专注的神情,果然很在意呢……    “那连芳大人现在没事吧,叙利亚人没对他──”库兰也看到了当日狮笼之困──那个叙利亚王族对连芳的青睐……於是此刻便多嘴地问,这倒免去了男人欲言又止的尴尬。    萨尔贡一言不发,解下腰间的口袋,摸出里面的一件小玩意──    滚印!    天青石的亚述王象征──临行之间连芳交与他转递的信物……    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如此决然的话,带著一缕就连萨尔贡也能感知到的情谊……无可名状的淡淡感伤──    不知道他为何那样讲,但……如此聪明的一个人──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吧。    所以萨尔贡尊重他的请求──撒了谎。    “他已经死了,是瘟疫……”少年缓缓说,“滚印被侍卫丢进池塘,我就把它拣了回来。”    无比震惊!    库兰双手捂住了嘴,泪珠滚落──赫京则眯上眼睛,莫不吭声。修提司心脏漏跳一拍,急急望向他的主人──    他──提格拉特帕拉沙尔──被称为马度克化身的男人,只是很安静地站立,攥著掌中的天青石,许久,才缓缓地将它送到唇边,印上一吻……    款款深情,从容不迫。    “他不会那麽容易死掉,”招牌似的轻闲笑容再次浮上男人俊美的脸孔,“你骗不了我。”    自信满满的笑……    包括萨尔贡,看到他此番表情的人,无不心中一撼──    如此气度不凡……那个外国人说的没错,这男人的确有资格成为未来的亚述王,铸就显赫功业……    “好吧,他的确一时还死不了呢,”少年叹了口气,“这些全都是他让我讲的……”萨尔贡终於还是把所经历的全盘托出,除了那个预言……因为连芳在他临走前再三叮嘱,不可泄漏天机。    “嘿,就说嘛──他可是了不起的先知呢!”赫京也轻吁了一口气,揽过身边女子的肩膀,库兰正忙著用手背抹眼泪,无暇顾及他的轻薄,“更何况有人舍不得他死……他又怎麽能独自走了呢!”    男人没有理会赫京的调侃,而是立刻命令修提司去布置制作那铜锤,自己拭净身上的血迹,又将黑色的战甲披挂上──    看他一副备战的架势,赫京挑了挑眉。    “你想干什麽?”    沙尔似乎是心情大好,手臂圈到了他叔叔的脖子上,靠近的鼻尖几乎要和赫京相碰──    “皇叔不是一直想回尼尼微吗,”嘴角微弯,甚至带著一丝邪佞,“所以我决定──今晚就夜袭尼尼微城!”    八月的两河平原白天酷热难当,夜晚阴寒袭人。    阿尔比勒与尼尼微相隔百十里路,同处戈壁,一样风光。    连芳躺在寝宫的软塌上,双目瞪著彩绘的穹顶,一整夜都未合上。    虽是无心睡眠,但也不得碾转──他枕著一条健臂,偎在一个男子的怀中,被他紧箍著腰……无法动弹。    明早,阿尔帕德就要动身去尼尼微,和盟军的先头部队汇合……虽然还不知巴比伦会如何动作,但直取尼尼微在叙利亚人眼中似乎志在必得!    怎麽办……不知道历史上是不是也这样,数国混战,然後胜者获得桂冠……其中诸多的错综复杂恐怕连历史学家都不能一一道明吧……    唉……明明就不想管的──可是却被无端牵连进这历史事件中来,呵──果然是个天大的玩笑呢──自坠入自流井的那刻,便开始的玩笑……    “嗯……”枕边人突然作声,吓了连芳一跳,侧眼却发现阿尔帕德只是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    他没有强迫自己,而且为了助那个绿眼少年顺利抵达男人身边,连芳用上自己仅剩的筹码──性命。    当时这般讲的时候,叙利亚皇子一脸的震惊……然後又是作罢──    现在,仍心虚著……    突然腰被紧束了一记,心惊──阿尔帕德醒了,懒洋洋支棱起单肘,自上方半眯著眼看他……    还是害怕啊……这样的眼神很危险──连芳绷紧了身体。    “不用担心,我现在没有心情……不想……”    虽然这麽说,连芳还是神经敏感地推开阿尔帕德,他可不想这男人突然再凶性大发──    “哼。”    苦笑,阿尔帕德撩过一缕连芳的头发,这比初次见他时长长不少,放在鼻下嗅闻──渗著一抹独特的淡淡熏香。    可是头发的主人却无闲情雅致──在瞪他呢……防备的眼神,阿尔帕德无奈。    “下个月就可以回国了,”他指的是叙利亚,“还是不愿意吗?”    阿尔帕德很执著呢……但连芳却不明白,他有什麽值得男人这样执著。    “皇子殿下……我说过我不能──请你不要再勉强……”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惊奇──这些话居然出自阿尔帕德口中──    看到连芳的疑惑,他浅笑一记,“是柯伽希尔告诉我的……你救过他一命,所以他劝我放了你。”    顿了一下,“你到底是谁,又从何而来──连芳……”    “为什麽……我觉得你那麽不可思议──”    阿尔帕德……说这样的话……是──    忽觉心脏加快了跳动,连芳隐约觉得不祥。    就在这时,有人扣门,一下接著一下,很用力──    “殿下,不好了!”是柯伽希尔的声音,“探子来报,提格拉特夜袭尼尼微!”    什麽?!    “该死──”阿尔帕德从榻上迅速爬起,“我们马上出发!”    “别──”从後面猛地抓住他结实的臂膀,连芳高呼──    阿尔帕德惊愕地回头看他,连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这样做……但像是本能的,他就是想要阻止一切的发生──    “不要再打仗了,皇子殿下……”连芳摇著头,黑瞳望进男人的眼睛──“请退兵吧……停止这一切,回叙利亚吧……”    “你在说什麽──”男人瞪著那一对晶亮的黑曜石,难以置信它们的主人居然说出这样荒唐的话。    “不可能!”阿尔帕德甩开连芳的手,“你是想庇护亚述人吗──”    “不,不是……”    男人眯著眼,“不是?还是说你是真正想庇护的……是提格拉特?!”    被他吼得居然懵掉了──连芳在一念之间,脑中的确闪过那个天之骄子的身影,所以一时没有反驳,这让阿尔帕德更为恼火!    “他有什麽好……”扳著连芳的头靠近自己,“值得你为他死心塌地?”    “你误会了──我是说真的……”被扳动的後颈很痛,但他还是挣扎地开口:    “叙利亚这次注定不会成功的,所以……请你退兵吧……现在还来得及……”    “我凭什麽信你……”男人突然松开钳制的手,用力将他搡倒在软塌上,“……还是说,这又是你的预言?!”    一点都不相信呢……看到男人阴沈的脸,就知道。    “这不是预言──”连芳的肩头又在隐隐作痛了,攀著床沿再次站起,这趟──笔直的视线不带丝毫犹豫直射男人的眼──    “我不会预言什麽,也不是什麽先知──我来自两千多年後的二十世纪,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是看过一点这个时代的历史,知道‘以後’会发生什麽……我不想介入,但是现在──”    “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一定会输……而且还输的很惨!”    阿尔帕德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眼前这个一直温驯的纤瘦男子神情严肃,凛然地大声讲话──虽然听不懂他前半句在说什麽,不过後面的……    “你说我会输?”    “是!”倔强地瞪视──言真义切……    阿尔帕德甚至觉得自己都无法不相信如此认真的一张脸──    但是……    “就算这是场必输的战争──我还会要继续下去……”    阿尔帕德笑得惨淡,“就算你没有骗我,我也不会停止──”    连芳震惊地看著那抹惨淡的微笑──眼前的男人到底在想什麽?!    “你事事洞明,但不会明白……”    喃喃一句低语,撇下呆立当场的连芳,阿尔帕德把披风一甩,大步离去──    不明白……不明白什麽?    连芳盯著阿尔帕德的背影,久久,久久……直至他消失在宫室尽头……    尼尼微在跳舞,舞在火焰中。    刺眼的光华仿佛能将黑夜都照亮了──可是这曼妙的火之舞蹈才刚刚开始……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让士兵将点燃的油桶装上投石机,拉动活动的绞绳──火焰炮弹便直射进高高的城墙内……几十部投石机齐发齐止,不久便看到吞噬的烈焰蔓延,照亮半边天──    但顽固的亚述王仍紧闭城门,让残部在垒堡上放箭──可效果全无──勇猛的黑狮军团一边用铜皮包裹的横桩撞击业已烧烫的城门,一边架起云梯,攀爬入高墙!    势不可挡──    萨尔贡王和卡尔克胡叛军头目在早先已经起了内讧,想招回王弟沙尔的军队,许诺与他平分国土……当然这种程度的诡计不足以使沙尔就范,更何况来势凶猛的黑狮军,所使用的先进武器让这个有勇无谋的篡位者没法招架。    不过,萨尔贡王并未因此缴械投降──    “提格拉特──退离尼尼微三百里,否则我就把这个女人推下去!”    被烟熏得狼狈,而萨尔贡则亲自挟一个华服妇人上到城门──    “殿下,她……”修提司探过头附著几句耳语,那妇人的身形俨然就是沙尔的生母,赫梯的公主,老王的宠妃……这可如何是好……    男人一挥手打断了修提司,径自将马颈一勒,走出队伍,对著城门上的王兄喊道──    既然你有本事杀了父王,我又怎会怜惜母妃的性命──    把她推下来吧,没有关系──    萨尔贡恼羞成怒,猛力一推──然後那妇人便如一缕破碎的布片,飘然而下,直到坠落地面,一记沈重闷响──    近前的侍卫想上前去探母妃的生死,却被男人喝止──    “她早就死了,萨尔贡他才不会把自己竞争者的母亲性命留到刚才再取。”    原来只是缓兵之计……可惜是白费心机!    占领尼尼微──已不消等到天明了──    王军的旗帜被撂倒,千百只脚在上面践踏──不久,城门便从内里被开启──城中的人蜂拥而出。并表示愿倒戈提格拉特王子,拥立他为新王。    再然後,东方露白,萨尔贡王在寝宫自刎。    燃烧了一整夜的火焰渐熄──浓烟和灰烬……昔日繁荣骄傲的狮穴焦黑腌臢──    但,它的新主人却在风中微笑。    “大人,皇子殿下要我接您……”    阿尔比勒的宫室里,侍从向一个纤瘦的男子躬身行礼。    怎麽……阿尔帕德,你……还想带我去尼尼微吗?    连芳蹙眉,但还是很配合地起身──    扫了一眼前来的侍从,一脸的大胡子──好像在什麽地方见过?    脑中突然电光火石──    这个人──不就是那次盛宴上,库兰身边的侍酒官吗?!他居然还在阿尔比勒──    “是你──”瞪大眼睛看他,连芳错愕非常。    “呵,连芳大人……您终於认出我啦──真可惜……太晚了!”    那侍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中了他的腹部!    一记钝痛,连芳呕出一些清液──意识模糊起来,一切发生之快──甚至来不及呼救!    “真可惜啊……”笑得露出了泛黄的牙齿,大胡子揽过跪倒的连芳,粗厚的手掌抚上他细白的颈项──    “可惜您不记得了,我们是老相识了呢……当初在底格里斯河河边,我还像这样抚摸过您细致的肌肤啊──”粗糙的指头又蹭了两记白净的面庞,他把荤腥的气息吐在连芳的颈间……而连芳缩瑟了一记,却根本无法反抗──    “我叫阿帕……大人真的不记得我了?”完全不像在询问的样子,阿帕猥亵地笑,对著怀里的人放肆地上下其手──    “比依斯特丽那贱人还滑呢,啧啧……”他的鼻子都凑上连芳的身体嗅闻,“这样的皮肤──剥下来一定更爽利!”    ……他──说什麽?!    什麽……依斯特丽──?!    听到这句话,一记痉挛──连芳陡然惊醒!用仅存的力气──拼命地挥出一拳──阿帕没有防备,正中脸颊!    “该死的东西!”    又在连芳背後补了一记,阿帕也丢了戏弄他的兴致,径直将他朝肩上一扛。    当阿帕正打算离开之时,迎面又撞上了一人。    “带他去哪?”柯伽希尔问,怀疑地盯著脸上有明显红肿的大胡子。    “主人要我带连芳大人一起上路……”眼睛垂下,阿帕装作恭敬的模样。    “是吗……”柯伽希尔喃喃道,点了下头,转向走道的另一个拐口──    “嘿。”笨蛋!在心里暗骂,把肩头的人质又掂量了下,阿帕疾步走向宫门的出口。    “站住──”突觉背脊被人用尖锐物抵著,阿帕停下了脚步。    “大人……”    “你到底是什麽人?!”原来柯伽希尔又再次折返,他大声质问。    “我是主人的近身侍卫啊……”    “撒谎!”柯伽希尔把手里的利器又往前递了两分,“近身侍卫我个个我认得……而且──皇子从不喜欢侍从叫他‘主人’的!”    知道身份败露,阿帕身子一矮,把连芳从肩头甩出──柯伽希尔分神去接,他则趁机开溜!    “来人──有奸细!”抱住连芳,柯伽希尔高喊。    有卫兵闻声赶来,柯伽希尔指示他们去抓人,并严守各处要隘。    因为抱著人行动不便,而且自己马上也要出征,柯伽希尔正犹豫著怎麽处置连芳,怀里就发出小声的低吟,低头去看,他的面孔越发苍白了──恐怕是牵动了伤处,柯伽希尔也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抱他──避开那肩头,但动作间他却渐渐清醒过来。    “柯伽希尔……快去阻止阿尔帕德皇子吧,”低声说,揪紧他的袖袍,“一切都是阴谋……快点,要来不及了……”    “阴谋?”柯伽希尔听不明白,但隐约也觉得很不对劲,“你说……要我怎麽办?”    “放了我……”咽了下口水,“带我去尼尼微,让我回到亚述王子的身边──”    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柯伽希尔皱眉,道:“不可能,你想背叛皇子吗──我不能帮你!”    “求你──”两只手同时攥紧了他的袖,挣动了一下身子──从怀中挣脱,柯伽希尔手一滑,连芳单膝便磕上大理石──    “不是……这不是背叛,”两眼酸涩,忍著腹部尚存的激痛,“我只想阻止这一切……柯伽希尔──”    “你到底想要说什麽!”想用力抱起他,但被拒绝的俊秀男人有点恼火了。    “你认为神意不可违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柯伽希尔愣了一下,但马上又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告诉你──君权神授──亚述王子必得天下……”紧盯著他的眼睛,连芳继续说,“命定的……再多的杀戮便是多余──明白吗?”    “君权神授……?”    柯伽希尔迷茫的表情让连芳又心虚了……他撒了谎──不过相信历史不会撒谎,君权神授虽属无稽,但……结果却是既定的事实!    “好──我带你去尼尼微!”    柯伽希尔拉著连芳站起,“不过──如果你骗我,我就杀了你!”    “主人……”    “废物!”高大的男子煽了阿帕一个巴掌,“我的计划又被破坏了!”    “可……可是……”嘀咕了两声,收到主人犀利的目光,他害怕地继续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似乎是心神不宁,男子踱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突然,他又低低地笑,透著邪佞。    “阿帕,去通知巴比伦──等小亚诸国抵达尼尼微後,就开始行动……”    “然後……我们就可以和亚述的新主人谈那笔交易了──”    “是……”阿帕应和著,刚想起身,男子又命令:    “还有……毁了那个人──你到时候,就告诉巴比伦王,像这样说……”    阿帕听著他吩咐完,不住点头……最後自己也笑了,笑得阴邪!    “懂了吗……”男子走到风口,让沙砾打在脸上──    “所有的人……都只能被我玩弄於鼓掌……”    “主人英名──”    “哼。”男子走进黑暗,阿帕则恭敬地退离……    尼尼微。    不消半日,修筑完毕的城墙一如火攻前坚固。    黑狮军团仍盘踞在扎格罗斯山下,占据著天关险隘──小亚诸国未敢轻举妄动。    而亚述易主的第二天临晨,叙利亚皇子带领的队伍业已压近。    “陛下,城外面──”修提司如今已改了对男人的称谓。    “不用管他们。”沙尔命令道,其实从城墙上就可以看到黑压压一片──愈万的人马!    “唉……还真是从容不迫啊。”    赫京打著哈欠从内殿走出来,看到高台上迎风而立的君臣二人──    “眼看大军压进,还临危不乱──难道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没有。”    男人坦白地说,让赫京颇为意外。    “切──真以为你是无敌的战神呢……原来只是虚张声势。”    朝城外瞥了一眼,赫京咂舌,“这回有那麽多人围在外面呵……亏你还沈得住气!”    无视叔叔的存心调侃,沙尔只是静静地看著露台外面──    叙利亚人……果然到了呢。    正是一雪前耻的机会──他们这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吧。    不过不知为何,明明就是一场胜算不大的战争,男人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不会失败……仿佛冥冥中有什麽让他坚信──自己一定会夺得霸主的地位……    也许啊……是最後一次……    那次难忘的缠绵,床第间的言语,尚留存心间──    伸手攥住回到颈间的小玩意儿……它原本就属於男人,此刻却又成为那人递於自己的信物……    天青石滚印──王者象征。    他为什麽把滚印还给自己……男人在想。    自己与前一日已不再相同,过去是皇子,而现在……是王……    是在暗示吗?当初问他自己会不会赢,他不说,但男人知道他已经预见了──只是不肯开口……    是吧……不会是最後一次──当日阿尔比勒一别并非最後一面,他将会成为亚述王……然後……然後,他和他……    “哇,你骗人啊……萨尔贡是骗子啊!”    一声尖细的童音打断了思绪,男人寻声望去──拉姆竟然呼啦啦地在大殿廊柱间乱蹿,而更夸张的是小萨尔贡还在後面追著她跑!    “混帐──可恶的小鬼!”修提司怒气冲冲地要上去揪他们两个,却被沙尔抓著手臂。    “让他们玩……”他轻声道,似乎心情很好。    “陛下!”修提司不可思议地长大嘴,他的王……怎麽一下子转性了?!    “又在想……那个‘连芳’?”也不避讳,近旁的赫京一语道破,男人也不否认,只是浅笑。    赫京无奈地耸肩,对上修提司望过来的焦灼眼神,冲他一笑──那莽汉没好气地别过了头。    什麽都不做──难道就要一直等下去吗?    “喂──大坏蛋!”拉姆从侍卫眼皮底下溜进内殿,一钻进来就蹦到男人面前,大喝──    “你是不是不要连芳了啊?!”    “该死的小鬼──”看到女孩对主人出言不逊,修提司勃然大怒。    “笨──笨蛋!”跑进来的少年也气冲冲对著女孩吼!    赫京则在一旁看热闹。    一把提起作怪的女孩,修提司就要把她丢到里面去,萨尔贡又将她抢进怀里,还和那莽汉瞪上了眼──    “你刚才说什麽。”    男人眉头微蹙,问女孩,“谁教你这麽说的。”    “没……没人啊。”胆子变大的拉姆继续道,“你欺负完连芳就一个人跑回来当国王──连芳他呜哇呜哇很难过……呜呜……”嘴被少年蒙住,剩下的话也吞进了肚子──    “滚出去──”修提司忍无可忍,又一记大吼──原本这招每次都能把拉姆吓哭的,但这回小丫头却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胆──    “谁怕你──”朝修提司顶了个猪鼻子,待少年手一松,拉姆便做了个鬼脸,径自挣开跑掉了。    “哈哈──”赫京瞅著威风凛凛的巨汉竟然被一个小孩戏弄,捧腹大笑起来──    “王叔……”    “啊?”赫京一愣,笑声中止──怎麽……男人又这麽叫他──    而且他怎麽突然对自己笑得如此古怪?    这个……背脊上突然发寒──从小到大,他每次这样叫自己,肯定没好事!    “我想,请你……”    看吧……就知道又是这样!    赫京扶著自己的头,感叹……为什麽每次他的预感都是对的?而且这次的要求──有点……太夸张了吧!居然要自己──    这家夥……其实比自己还要任性呢!    “喂,是走这条路没错吧……”接近中午了,太阳烤得厉害,戈壁中的两人一马走得相当辛苦。    连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说话很费劲,而饱受伤痛折磨的身体现在又有点脱水……浑身乏力,於是便倚靠在身後男人的胸前,马上的一记颠簸就像一阵地动山摇,眩晕地尽想呕吐──    “天亮就看不到星星了……”柯伽希尔也走乏了,折腾了一宿──本想随著军队,可为了掩人耳目就换了一条通道,现在居然又迷了路──靠星相确定位置,现在又不行……    “……前面……有人!”忽闻有人声,已呈疲态的柯伽希尔马上振作起来──    远处有细小的几个人影在朝这边移动,心中方觉有些释然──但马上又紧张起来!    万一是皇子的人……那──    心中居然担心被自己人发现,柯伽希尔觉得自己很可笑。    “什麽……是……什麽人?”虚弱地问,连芳也听到了,努力翕张著嘴唇──    越靠越近,渐渐听到熟悉的人声──    沈沈的马蹄响……好像是风载著那人来了──    来接他……    推开柯伽希尔,没有被抓牢──这样,连芳就从马鞍上坠下,栽到了沙地上,膝和手臂擦到了……没关系,小伤而已──    昏叨叨地爬起,呵──这回真看到了,骑在马上的男人──英姿勃发,分明就是……    他。    踉跄了一记,又差点摔倒──没看错?他怎麽会到这……这荒芜的戈壁──    还是这些都是海市蜃楼?    “喂──”突然抓住了连芳的肩膀,柯伽希尔喝道──他也看到了,的确是那个男人……按理说目的已经达到……但这一瞬,他突然反悔了──    不应该这样!他不该带这个外国人离开阿尔比勒……突然记起以赛和他说过“幸好他不属於亚述”……是的,他被迷惑了,这个外国人有蛊惑人心的本事──所以,是被骗了!    不知是哪来的力量,连芳挣开了柯伽希尔,放开腿──径直地向前奔跑……    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里……没有力气──可他还是跑著……    男人在还有一段距离时跳下马来。    张开了臂膀──    “过来──”    他大声命令。    什麽话……居然这个时候,还那麽……不可一世……    苦笑,但心中──却甘之如饴。    几欲跌倒……都……动不了了啊──    终於还差一步,膝盖突然变软了──    下坠的身躯被揽进了一个有著熟悉温度的怀抱中……    !第十章(尾声)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会经历这种……煽情的重逢──    仿佛是恋人间的──对男人投怀送抱也变得理所当然……一偎进他的胸膛,连芳便不舍得动弹……    “该死──”柯伽希尔也朝这二人的方向骑过来,却被修提司拦住了去路,一柄长枪横在当中不许他越界。    柯伽希尔恼火地想格开来人的屏障,反被抽落下马──尚来不及爬起,长枪就抵上咽喉──    不过修提司没有一枪刺进,眉头一皱──枪头抖了一记,便打在柯伽希尔的颈夹,把他击晕过去。    修提司又用枪杆轻轻挑了两记伏趴的人,没有动静──想请示他的主人,接下去要干什麽……    ──干什麽呢!    刚转头就看到他的王──拥著连芳……    罢了。    识趣地佯装不见,修提司轻叹一口气,从马上跃下,自作主张把柯伽希尔绑起来。    唉……现在还在打仗呢……陛下他──    修提司觉得头疼,疼得不算厉害──但至少和赫京差不多。    进入尼尼微城,就看到焦黑的垣壁,坍落的石岩──战事造成的败落景象,一片惨淡。    和昔日的繁华盛世已无法比拟了呢……连芳记得尼尼微在盛世之时,全城的人口愈三十万,每年也有各国人迁移至此,它是当时底格里斯河以西──中东最繁荣的经济贸易中心,还是与众河道淄临的重要通商口岸──拥有如此诱人的条件,无怪乎各国都对它虎视眈眈……    而在进入提格拉特的行宫之前,连芳也看到了真正的古代西亚战场──那绵延数里的黑压压的军队,众将兵横刀操戈,使用的都是古老的青铜武器──整齐地列阵,各个兵种也被很明晰地分开,驾战车的士兵在队列的最前方充当敢死队,後方就是大多数的步兵了。这个时代还没有骑兵──攻占所用的马匹都是用於拉战车──主帅都坐在战车上发号施令。    也用不著别人多做解释,连芳看到亚述人那仗势就明白开战在即──而且如今的形势不比过去的扩张战争……这趟,轮到亚述人自己捍卫自己的城池了!    除了眼前的敌人小亚诸国,还有越过幼发拉底河的巴比伦人……千年以来亚述与巴比伦就是对奇妙的怨家,他们的关系不是敌我那般简单,除了都有过被对手统治的时期,亦有二者连盟的阶段──南北各立的格局,很久都未被打破过了。    “等……等一下──听我说啊!”    “说什麽。”男人轻笑,压制住身下人的肩膀,低下头就啄他的嘴唇──    刚洗身……连伤口都被小心处理过,连芳揣揣不安──享受沐浴的滋味感觉确实是好,在如此干旱的季节还用那麽多的水──在两河地区,恐怕这也只有居上位者才能享受的奢侈。    然後……那男人又──    现在已经是什麽时候了啊──如此不合宜的行为,恐怕也只有他做得出来了!    “你不担心吗……巴比伦──哇!”    “管他去呢,”沙尔隔著衣袍摩挲著他的敏感,方才连芳就一直喋喋不休地说,局势如何紧张,阴谋什麽的,“……你还有心思管那麽多──嗯?”    “呃……”眼看他解下自己束著的衣带,故意放慢的动作,眼睛还魅惑似的紧盯著……下流!但却无法反抗──这……是怎麽了?    “嘘……”张大口想说点什麽,但他却笑著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伸手去掰──根本没有作用,攥不紧的手掌无力地搭在男人的手背。    啊……不行,放……开……    酸软的眼皮,突然痉挛地一跳──兀自瞪大的眼,他的另一只手──居然……    男人还是笑著,捂住嘴的大掌慢慢移开,指头碰到嘴唇,拨弄了两下柔软的唇瓣,然後就把它们探进松动的口里……    之後,自然而然的痴缠……原本以为不会再有第二次的,但……所有的顾忌被抛开──陷落。    “居然丢下那麽多人,自己出去寻开心──”赫京呼哧了一下,表明他现在非常不高兴。    “还让我假扮他──”抬眼看了看守在寝宫门口的修提司,赫京指著他鼻子问:“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修提司抽动了一记嘴角,把视线偏开了。    “嘿嘿,你也很不满他这个死样子不是吗……修提司?!所以──”赫京双手叉腰,“──就和我一起进去捣乱吧!”    修提司两眼翻白,虽然对於主人的荒唐行事不置可否,但他也不会听赫京的话进去宫室叨扰……    而且,此刻要进去的话……恐怕王正和那人……温存……    “哼──你害怕他生气啊,那就让我一个人进去!”一把挽住修提司的胳膊,就想把他往里带──那莽汉当然不肯相从,正想出声喝止──    “开始了!”    这时,小萨尔贡跑来冲著二人叫道──    “外面──开战了!”    日光透过帘幕照射在光裸的背脊上──依旧是灼热的。    迷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正维持著伏趴的姿势偎在软塌里……浑身粘腻,激情的汗液尚未风干──    唏嗦的响动,就挨著耳畔,连芳抬眼看到眼前的背影,男人已经整装完毕。    “哦,你醒了啊。”他转过身,一只膝盖搭上床,“我要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出去一下……是去迎战吗?    脑袋还乱哄哄地没搞清楚,宫室外修提司又开始大声催促起来──    “哼……回来再继续……”男人微笑,视线落在暧昧的部位……还戏弄般伸手轻捏,引得连芳一阵轻颤──    啄了他的脸颊,男人才翩然离去──    “呜──”很疼呢,试著想坐起来,结果弄疼了尴尬之处。    就这样又想到刚才的点滴──要命!红透了脸……这样……这样简直就像──    “连芳大人?”    “嗯──库……库兰?!”    没注意到她居然进来了,连芳慌忙扯来东西遮挡羞处──    “嘻……没有关系的啦……”库兰笑颜如花,这样越发觉得自己真是狼狈已极!    “不用我来帮你吗?”她还是不肯走的样子,连芳僵在床上,像块木头。    嗯……她是说……帮我……?    把头摇摇得就像是拨浪鼓──    “可是,上次我就……”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的,但眼瞧连芳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库兰还是适时地住了口。    “大人……”库兰很懂事地朝门口挪了两步,“虽然只是一个局外人,可我还是想说……”    “即使亚述王如此宠爱您……您还是觉得没法开怀吧……”她淡淡的笑,样子极美,“您好像不属於这里……是不是还有什麽让您挂心呢……”    什麽让我挂心?    “库兰多嘴了……”女子很有礼貌地躬身退离,独留床上的他。    呆望著宫殿吊顶上繁复的纹饰,“是啊……”,的确有事让自己耿耿於怀呢……半年……好久了吧……都快和这时代融和了──都快把二十世纪的一切都抛弃了。    不过,好像也成长了呢。    稍晚的时候,留下守城的赫京带连芳上尼尼微祭祀用的神宫平台观战──其实因为距离太远也看不清楚,不过倒能将尼尼微城一览无余。    “我军在那边──从山坳一直向西,扎格罗斯山是天然屏障,敌人不可能翻山,所以一般都是渡河过来。”    “都是平原之战吗?”    “不是……有时候会进谷地──但进去的人都是傻子……咦?你问这个干什麽?”赫京有点奇怪。    “嗯……只是好奇啦。”连芳轻轻摇头,他不是战略大师……对於这些也没有太大兴趣。“不过,为什麽不从河上直接走呢,不但要越过河,甚至还要穿过沙漠,才……”    据连芳所知,两河同时汇进波斯湾,亚述占据著美索布达尼亚的西北部,尼尼微就处在底格里斯河河道的中游,进出用船应该很方便,何况现在即使是到了旱季,主流也不会干涸。    “嘿……完全不可能的,”赫京笑道,指著城外一条蜿蜒的人工水道,对连芳说:“看到没有,一到七月 ,所有流经尼尼微城的河道全被截断,水流进渠道供给给城市,直到下一个雨季来临。”    “那不就成了死水吗?”    “不是。”赫京道,“和底格里斯河相连的部分尚有充沛的水源,而且亚述比巴比伦要好些──因为下游一到雨季就经常泛滥,发生瘟疫。”    点点头,这些连芳也在书上看到过,就像这样──    “如果……在底格里斯河道的某处建一座堤坝,开凿河道分洪,雨季汲水,旱季再利用蓄水池──”    赫京没有吱声,连芳把话停下来瞧──他正一脸严肃地盯著自己呢──怎麽……他说错什麽了?    “……然後呢?”赫京催促著说,“很聪明的想法,继续讲啊。”    这个……连芳勉强弯弯嘴角,其实他的知识有限,刚才讲的只不过是现代人的常识,这也能引起兴趣?    然後,说著说著,又把话题转移到现在的战事……    “会赢吗?”    这个问题已经不止一个人问过了,连芳看著一脸认真的赫京,低头不语。    “不讲……”眨了眨眼,赫京摸了摸後脑,“还是不行吗?”    “那个……”    “什麽?”    “亚述兵力多少?”    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连芳纳纳地问。    “十万啊。”赫京不甚在乎地回答,“对方有十五万呢,不包括巴比伦。”    “那麽多人?”惊讶地瞪大眼,“那用什麽来供给呢……嗯,我是说粮食……”    “这个啊……我也不清楚。”耸耸肩,“不过粮草的问题,一向都让人头疼呢。”    的确是这样呢,生产不济……依靠掠夺和征战带来的利益维持的庞大帝国,是不牢靠的──所以亚述战事不断,即使扩张成功,也不能建立稳固的中央集权。    “你问这些……意思是……”    “耕战。”    连芳吐出这两个单字,“一边大力发展农业生产,一边供给战争资源……在我的国家,曾有个了不起的智者这样向君王建议呢。”    “然後呢?”赫京问,“你那边的君王……”    “他接受了建议,把它当成国策……然後他的子孙统一了四方。”(那智者就是商鞅,统一中国的则是秦始皇赢政。)连芳站起,身边的赫京又沈默了──心里不由得一紧,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些……多余的话?    “连芳……”赫京一本正经唤他的名,第一次的。    “嗯?”    “你是亚述的珍宝,”和那男人相似的脸微笑著,“提格拉特帕拉沙尔……果然是个幸运的家夥呢。”    这算不算一种调侃?脸红了,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不过越是这样……”话锋一转,赫京又道:“他越是会对你迷恋──希望没到不能自拔的地步。”    什麽……他在说──什麽?    “你能够预言未来……拥有不可思议的智慧,这些都能助他成就霸业──但……”    “你不是女人。”    赫京拦住连芳欲逃的身体,猛地抓著他的肩膀──    “现在怎麽样都好……但他毕竟是王,将来终会需要子嗣……所以……”    “我明白。”沈重的话压著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总有一天──我会消失的。”    反正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把我当成可以利用的……还有……“玩物”!    连芳惨淡地笑,笑得比哭的难看──    就是不知……他是否也这般想……    日头西沈,战袍沾染著血液和尘土──男人凯旋而归。    小亚诸国的同盟有如一盘散沙,人数虽占了上风,但是士气却不高──几方人马各怀心事,一攻即破,不消半日便被亚述人打得节节败退!    待男人回城之际,他们又向後退了二百里。    尼尼微的落日很美。    连芳站在神殿的平台看夕阳西下,余晖映照金黄的沙漠──空旷的感觉,有点凄凉呢……    也不知站了多久,原本陪著自己的赫京悄无声息地走了……然後就这样一个人,宛如看不够似的,心无旁骛……等待著。    “一个人……看什麽呢。”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度……男人自他身後揽住连芳的腰身,轻柔的低喃──铠甲还未卸下,连芳马上便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这个男人,刚刚浴血而归呢──心中一凛,但是却没有抵抗,纹丝未动地任他拥著。    “他们退到扎布河的上游去了。”男人心情很好地指给连芳看,远方缓缓蠕动著的黑色,便是小亚盟军了……人数很多。    只是轻轻抬动眼皮,却觉得十分困倦──连芳缓缓地转头看身边的男人……和上次见面果然又有些不同了……王者之风,显露无遗──盈满笑意的俊美侧脸……第一次的怦然心动,这样的感情让他困惑……    发现异样的眼神,沙尔不以为意地轻哼,低下把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    “又在胡思乱想。”宠溺的口吻,让连芳心跳加速,“不用管其他的,留在我身边……就好……”    探进口里的舌头……和自己纠缠著,连芳还在咀嚼他的话,一时忘了闭上眼──    什麽……好像自己快成为他的附庸了──    “你不是女人。”──赫京的话在耳畔再次响起……手指触到男人的袍子,湿湿粘粘的──居然是未干的血迹!    天啊……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如此驯服──甘心做他的……“玩物”了啊!    “呜嗯!放──开……”挣扎地格开男人,结束了亲吻──沙尔疑惑地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知所谓。    摇著头,眩晕,一步步地往後退──想要逃离!    突然脚下一个趔趄──    “小心──”男人一个箭步,上来紧箍住连芳的腰──    被惊得浑身一震,瞪向沙尔,却见他著急的模样……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脚跟已抵到平台的边缘,再一步便要摔下楼去了──而下面有个极深的蓄水通道,掉下去摔不死也要淹死的!    “胡闹什麽!”头顶上的男音明显变得不悦了,“又要忤逆我吗──”    还是高高在上的呢──苦笑,连芳心里一颤,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亚述王──    轻轻覆上……将他搭在腰际的手掌牵扯下来……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退离他的怀抱,连芳固执地後退一步,直呼男人的名讳──看到他如自己所料皱了一下眉头,连芳笑了。    倚上背後的石墩,任风吹散自己的黑头发──    眼神移开,继续看他的夕阳。    “叙利亚皇子说……他会攻下尼尼微,把它送给我。”    没有看男人的表情,也知道他动容了──连芳不再作声。    如果是你……你又能给我什麽?    这句话连芳断然不会说出口──因为他既不想要尼尼微,更不想要其他什麽……但他害怕听到……    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什麽意思。”上前扳过他的脸,动作粗鲁──男人的脸变得阴沈,“你是在威胁──还是在暗示……”    垂首不语……因此,又挨了一巴掌,打在脸颊──    “在阿舒尔我说过……不许你再出言不逊!”冷然地说,男人看著那偏过的脸,怒火就止不住地越烧越旺!    果然呢……什麽都不是──在他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吧……    “陛下──巴比伦的传令官!”修提司突然喊道,扫了一眼狼狈的连芳──男人忿忿然把披风一甩,丢下他疾步走向内殿──    尼尼微的落日还是很美呢。    叹了一口气,连芳抚著被煽的半边脸。    他真是……自作自受呢!    如诸将所料,巴比伦这趟是来者不善──那传令官转弯抹角地道出巴比伦王的野望:底格里斯河西面包括北叙利亚的大片土地……男人没有发作,只是安静地看游说者唾沫飞扬。    现在正处战事中,事事难料──若是强邻再犯,恐怕就……所以众人也是忍气吞声。    “亚述王啊……我王一直对贵国那位声名显赫的‘先知’仰慕已久──所以,能否让他出使我国……”    众人一听,纷纷变了脸色──任谁都知道连芳的身份特殊……王又对他十分宠爱,当日在阿尔比勒,他就断拒了芙瑞达王妃的游说……    “好啊。”男人轻闲地笑,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想他也很乐意去巴比伦看看……”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唏嘘,近旁侍立的修提司惊讶地看他的王──那般从容的神色,到底是……    “才不会把连芳送走呢。”赫京喃喃道,“又不是傻瓜……搞什麽花样?”    “那……”传令官大概也未曾想到男人会答应,但他反应也很快,想趁亚述王没有改变心意前尽快接走“先知”──    “不过……”男人打断了来人的话,“现在不行。”    从王座上站起来,环顾了一下众人讶然的表情,男人继续道:“‘先知’讨厌血光……若是要接他去巴比伦的话,就请巴比伦王将从尼尼微到阿舒尔的战士尸身全部埋葬,再用底格里斯河的水清洗战场三次──我便会将他送走。”    用底格里斯河的河水清洗三次战场?那岂不是要等它泛滥三次?!谁都知道这需要三年之久──不!他根本就是在戏弄自己!    哄堂大笑,惹得传令官愈加羞愤难当!    狂妄的亚述王!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信使在心底暗骂,在嘲弄中告退──    “没关系吗?居然对巴比伦的使者那麽不客气──”稍後,赫京这般问男人。    男人长吁了一口气,却没有吭声。    在尼尼微的日子里,时间也被拉长了。    因为亚述的新王震慑住了各方的将帅,多日不敢来犯──於是呆在宫室中的连芳,非常无聊。    男人不曾来过,所以他就一个人住在这空荡的行宫中……    闲暇的时间他开始学习看泥板上的锲型文字,怎样读写它们──很自由,至少在宫殿里是这样,也没有人来管他。有时连芳还会去观看工匠们怎样凿刻浮雕──浮雕的内容往往和战争有关,有猎狮还有格斗……触摸著千年之後将被揽进博物馆的瑰宝,感叹连连。    如果我还有摄影机的话……    陡然生出可笑的念头,自己也觉得荒唐──    回去吗……二十世纪……还回得去吗?    “连芳大人……”    “嗯?”突然有人在叫自己……原来是库兰,好像已经站在自己身边很久了,却没有发觉──    “什麽事?”    “没……”女子温婉地笑,让人如沐春风,“刚才看到,您好像快哭出来了……”    什麽?听她这样讲,才觉得眼睛酸涩……有点湿润。    难堪地调转过头,突然又有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蹿进自己怀中。    “呜呜……连芳,爸爸……爸爸……拉姆听说爸爸又被大坏蛋抓起来了啊!”    嗯……这个连芳也知道,但没有告诉小女孩,只是怕她担心。    “而且──他们还要杀掉爸爸啊!”女孩大声哭叫道,“救救爸爸!连芳救救他啊──”    不顾库兰和侍从们的阻拦,径直奔向那记忆中的炼狱──初次来尼尼微时,连芳就到过那……处决犯人,关押俘虏和奴隶的黑色禁地!    拉姆还在不住地喘息,哽咽……因为害怕,所以缩在连芳的身後──    果然──还是一样的令人窒息,呻吟与咒骂,难闻的味道──处处透露著死亡的气息!    这些……都是战俘吗?    一张张骇人的扭曲面孔,褴褛衣衫……困在石室中的有几十人──垂死的模样──    他……不是说过要善待战俘的吗?    “全部活埋!”有人大声命令。    “住手──”连芳终於忍不住叫道,引起了狱卒的注意,他们都是些裹著大围巾衣,带著厚实的面巾的壮汉。    “你是……‘先知’大人?!”显然其中有人认出了他,“您不该来这种地方──”    “等一下──先告诉我,为什麽要坑杀俘虏!”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暗壁,没有……这些人当中没有柯伽希尔……    “大人……这是修提司将军的命令──这些俘虏得了热病,必须被活埋,不然的话会传染给其他人。”    热病──不就是瘟疫吗?    “怎麽可以……他们也是人啊!”听到狱卒的解释,连芳反而更加激动!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觉得他不可理喻──    “!啷啷──”镣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自身後传来……    咦……正要转身去看,就听到小拉姆“咿呀”一声──    “爸爸!”    “别动!”冰凉的触感抵上了喉间,连芳倒吸一口气──    “放我出城──不然杀了他!”柯伽希尔的声音沙哑而低沈,他正捏著一把磨利的石片贴著连芳的脖子,健壮的臂膀紧箍著他的肩胛!    居然,变成了人质?!    “爸爸,你干吗……”小女孩受了惊吓,声音抖嗦个不停。    柯伽希尔没有理睬她,捏著石片的手向里一收──连芳白皙的颈子上立马显出一道血痕!    “快啊──”柯伽希尔要挟道。    “呜……”连芳小小的呻吟,让狱卒们纷纷变色……    领头的狱卒朝边上的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跑出去报信。    “为什麽……”艰难地从齿间迸出几个字,连芳感受到柯伽希尔身上的危险气息。    “住口!”利刃抵得更紧了,“还不是拜你所赐──骗子!”    愤愤然的话,发自心里的怨恨──连芳觉得心好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是啊……自己确实是说了谎……而且什麽也无法改变──一切还在继续……战争,杀戮──还有伴随著这些的瘟疫!    他……不是救世主啊……    “陛下……叙利亚派了援军──向这边……”    修提司在念公文的时候,男人有点心不在焉,所以他念到一半突然打住了。    其实现在不光是小亚诸盟国,巴比伦也在蠢蠢欲动了,眼看他们日行两百里,正朝尼尼微突进……来势汹汹的气势,怕是比诸国更难对付!    “说吧,我在听……”    男人起身走向露台,修提司应声,目光追随著他的背影。    王在看……他每次出神都喜欢走到露台观看……对面的行宫──    原本那里有个蓄水的大池塘,与河道相连,里面种植著白色的莲……每到夏季便会盛开,巴掌大的朵朵白莲,模样喜人。    但如今生逢战时,池塘亦无人打理……昔日的景致也……    当然,修提司知道,他的王不是在看景色,而是在看人。    一直以来,他只看著那个黑眼睛,黑头发……肤色白皙的外国人──    连芳……    “陛下!”    有侍官这时候闯进来,修提司正要呵斥他,那侍官惊道:    “有人……有人挟持连芳大人──”    快速地取下挂於墙上的弓,还来不及阻止,男人就朝宫门外奔去──    陛下!    修提司懵了,心头一紧──他的王,此时所做的……都昭彰地显示著,在乎那个人……非常在乎──就像可以为他抛下一切般……    失神了一会儿,修提司还是不放心地提枪跟上──    看到了──    那个叙利亚的军人,用石刀抵著连芳的颈部要害,一步一步挪到了街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侍卫们一圈都围著他,但却不敢靠近──投鼠忌器啊!    女孩在大声哭叫──被人牵扯到一边,柯伽希尔没有任何反应,手还是牢牢地箍著连芳──他的刑具已被取下,行动更是方便。    “放开他──”站於高台之上,俯瞰到这一幕──沙尔大声命令道,攥紧了手里的弓。    “亚述王!”柯伽希尔没有松动,也毫不畏惧,“打开城门──你不想他死吧!”故意摁到连芳肩部的刺伤,激痛!但他咬著牙关,不让呻吟流出口──    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心在隐痛!    “混蛋……”男人一挥手,令人去开城门──    “陛下!”赶到的修提司高呼,“怎麽能……”    “闭嘴!”两个字就让那莽汉禁声,男人目不斜视,“违令者,杀。”    动了真怒呢……修提司躬身退下──    “不……”不要开城门啊……    连芳喉结滑动,刚一个字吐出,柯伽希尔又是一记猛勒,“不许说话!”    生生咽下了,战栗著──    是累赘啊……连芳并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担心……    他。    高高在上的男子,亚述的王──他此刻是作何想法……    柯伽希尔又带他朝前挪了两步,喉头顿时溢出难耐的呻吟……卡得愈加紧了啊──    “──再不放开,就杀了你!”    出言恫吓,男人已经亲自操上弓──近旁的侍卫们也纷纷跟著,将各种武器直指中心的二人!    “好啊……如果你想他和我死在一起的话!”柯伽希尔嘶吼著,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怒兽般骇人──    犹疑……男人垂下手臂,示意侍卫们也退後──    “哼,果然是个好人质呢──连芳大人……居然连亚述王也为你动情了……”    嘲弄的话,柯伽希尔哼声道,他怀里的人浑身一震,攥紧了拳头──    “你在干什麽!”    和修提司一起赶回来,赫京激动地喊道,“你居然还要开城门?!沙尔──不……陛下!你知不知道巴比伦现在已经兵临城下了啊!”    什麽?!    听到这句话,周围一片哗然──但最吃惊的莫不过连芳──    怎麽会……尼尼微怎麽会遭遇如此险境?难道历史并不像史书上那般发展?!    “那又如何。”安静的语调,暗涛汹涌,男人一脚踏上突起的石台边缘,一字一顿:    “尼尼微和连芳……生死相系。”    “什麽?!”    什麽!    堂堂亚述王──居然这样说──    所有听到的人──震惊万分!    分神!肘击──    用尽力气捣中了柯伽希尔的腹部,连芳在他分神的那一刻──挣脱了!    “该死……”石刀仅仅是划过了他的肩头,割破了袍子──    柯伽希尔不甘心地伸手去抓,扑上!    可是下一刻──自己就被贯穿了!    “爸爸──”划破天空的是稚童的尖叫──    位於高台的王者头顶耀眼的光华,拉满了他的弓,一箭射进挟持者的身体!    脱力地扑到在地,可箭未射中柯伽希尔的要害。    踉跄地後退──连芳看到那支箭插在他的右上臂,血液渗流……反应过来的卫士们这时纷纷举枪来刺──    “等等!”返身来护刚才还威胁自己生命的人──连芳不带一丝犹豫!    犯难的诸人只好退下,等他们的王来裁决──    “呜──”    从高台跃下,男人用单臂将倔强的他揽入怀中──    “不知死活!”    在耳边低声咒骂,他一摆握弓的手,侍从们涌上来──    “不要!”惊惶地想回身挣脱──他并不想柯伽希尔因他而死啊!    “滚开──”受伤柯伽希尔咆哮著想撑起自己的身躯,但没有用──他怒瞪著连芳和男人,左手伸到那支箭的位置──    “别!”    伴著这个单字,连芳张大口──看到那铮铮铁汉的臂膀──已是血流如注!    铁青著脸,他把箭用力掷向地面──亚述士兵们被他的气势唬到,不敢妄动──    废了……他的手臂──    别开脸,连芳听到一团混乱中拉姆的嘤嘤哭泣声……扎人心肺!    “很好……”男人道,“押下去──”    “你──”不耐地挣动,惊疑地瞪他──男人掼下弓,横抱起连芳。    “放心,我不会杀他。”    赫京面色难看,看著那二人的一举一动……沈默著。    待到男人带连芳上来,才道:“外面的黑狮军团正和巴比伦人对峙著呢……你说现在怎麽办吧。”    男人看了他叔叔一眼,好像是若有所思──    然後,笑了。    相当镇定的笑容,看得赫京突然心中一震……    这样的表情,他作不来──就算他和男人长得如此相象……    那是……霸者的风采,凌驾於诸人的夺目风采。    “走……我们去城楼。”挽起连芳的手,男人含笑,难得的温柔。    一时被他的微笑迷惑,连芳忘记了反抗──待他走了几步,想抽手时,沙尔回过头──    他的眼里储满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一边强势地箍著手腕,不容任何人拒绝──    好吧……我跟你走……    连芳放弃了……顺从地垂首,顺从被他牵扯著,由他带领……走向男人要带他去的地方。    临风而立,披风被吹得咧咧作响,两人的头发也在风中被打散……狂舞著,好像要纠葛在一道──    “这就是亚述──”    男人骄傲地说,攥著连芳的手掌在空中划了一大道──    顺著他所指,看到的是幅员辽阔的土地──自高处放眼却望不到尽头──    苍翠的扎格罗斯山脉,无垠的叙利亚草原──还有蜿蜒至天际的底格里斯河……    它们……全都属於这个男人。    被他的气势所撼,连芳从来没有体会到如此的豪迈之情……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是亚述的帝王啊──    手上的温度……是炙热的。    轻轻被拉转过来,面对他──还是那样高大,男人的影子就将他完全盖住……    “留在我身边,永远。”    他霸道地说,不顾连芳眉头微蹙,手掌轻轻搭上他的颈项……    火燎一般的地方,是方才被挟持时为石刃所伤──血流的不多,但没有完全干涸。    “痛?”男人轻碰,让连芳缩瑟了一下──    “呃──”    舌触。    沙尔低下头舔吻那道血痕,用力吮吸──    绷紧的身体,连芳抓著男人的头发,无法动弹……    背後抵著冰冷的石壁,暴动的气流钻进露台的窗──    上下翻飞的织花帷幕,遮盖了所有旖旎风情……    “陛下他──”    赫京扬扬手,打断修提司的话,从刚才就一直闭著的眼睛蓦地睁开──    “他不会忘的,自己是亚述王……”弯著嘴角,赫京轻吁,汗液从额际滑落。    修提司焦灼地望向楼台,然後又回过神来看赫京──他自认有勇无谋,可如今尼尼微告急,需要一个主事者啊!    “萨尔贡!”    赫京了然地朝他点头,唤来自己的小侍从──    “让扎格罗斯山下的黑狮军分成两路,一半速来尼尼微,另一半在原处待命!”    少年颔首,飞奔而去──    “你想干什麽?”修提司大惑不解。    赫京抬眼看他,道:“一个赌注。”    “什麽?”    “巴比伦人不会与黑狮军硬拼……他们没有十分的把握。”    修提司摇了摇头,他听不懂。    “是另有目的啊……”这次换赫京仰望上方了,长长地叹息,转过身──    “你是说──这……这怎麽可能!”突然之间心领神会,那莽汉瞪大眼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赫京点头,背对著说:“怎麽不可能……别忘了……他是什麽人。”    什麽人?    修提司愣了愣……    是呵,自己真的忘了──他,可是连亚述王的意志也能左右的人啊……    赤裸的身躯被男人的披风裹著,一阵神游太虚,才渐渐回魂。    起风了。    八月的傍晚,微凉。    委身於地的滋味相当不好受,连芳伸出一只胳膊,想要握住露台的石柱爬起──但中途肘部便被攥进不属於自己的温热掌心。    男人伏在自己背後,尚未退离。    如同初醒时的呓语,他喃喃地吐字,湿热的气息就落在耳根……面红耳赤,但却无意抗拒。    挽过连芳的肘,收进自己怀里……同样宜人的温度,暖意横生──在心里。    “……瘦了。”男人吻上他的後颈,顺著背脊一路滑下……就像恋人间的痴缠,盈满怜惜。    圈著他的腰朝自己拉拢,大力地拉转过,沙尔把头埋下去──    “不要……”第一次,主动地环上了男人的颈项,连芳紧紧地拥著……闭上眼睛。    心无旁骛……    很暖啊……    “就这样……不要了。”贴著男人的胸膛,那心脏的勃勃跳动声……听得如此清晰。    一度以为他没有心,就算有……也是冰冷的。    现在不同了……真的是……完全不同了呢。    “怎麽了?”懒洋洋地问,难得连芳这种时候还如此乖顺,很惬意呢……男人任他拥著,不再动作了。    连芳摇摇头,发丝在方寸之间撩动──没有理由的,体验著这本不该属於自己的温柔……    “光……”辗转的时候瞥到了,细小的火光点点,自远处蜿蜒著朝这边爬行。    “嗯。”按著他的头靠向自己,男人还是不动声色。    “巴比伦吗。”    “嘘……”干脆将披风裹头裹脸地将他罩起来。    “别看……”轻柔的话,“现在,你只属於我……”    这算不算一种爱语?    连芳依言,伏住不动了──    可是却无法平息那加速鼓噪的心。    重重大军压上,看来兵戎相见在所难免──不光是巴比伦,平原上还有小亚的残部尚未退离。    稍晚,男人离去了,重披上他的铠甲出征──连芳就倚在冰冷的石栏旁,从隔间里窥视外面的战场──    火光。    扎格罗斯山脚下的一条火焰的长龙,曲曲折折延伸到尼尼微城前,那是黑狮军团──而另一端,则是自诩正义之师的巴比伦。    最前面的人就是他了吧,亚述的王者总是身先士卒……    淡淡地笑了,连芳自己也没有察觉。    如今的亚巴之战已不像一场儿戏,在战力上处於劣势的一方便会被征服……成王败寇,亘古不变的道理,而在古代的中东更是如此……    但历史既定……成就霸业的人终究会是那个男人──不光拥有一个帝国,更会名垂青史……    想到此,不知为何,连芳的心像是被揪了一记──隐隐作痛起来……    罢了……这样自寻烦恼又是何必……    攀附著石栏,连芳支棱起自己的身躯──焦味……蹙眉,在迎风处都闻得到了。    终於……要开始了吗……这场已经知道结局的战争?    两军对垒,在好战的亚述人眼中,早已是悉数平常,可今次却又与往次不同──    他们的王──亚述的马度克,居然下令让他的战士们放弃战车,骑马上阵来面对强敌──这样奇怪的命令据说又是先知的意思……    修提司在近旁观看著,意气风发的王……一脸的兴致高昂,是胜券在握?他在出城前还朝城楼上望过许久……又是在看──    修提司愈加忧心忡忡,赫京说的没错,他的王陷得有些深了……除了称霸两河之外,还生出了多余的心思……    变了呢,陛下真的变了呢。    “叹什麽气。”男人突然发话,惊得修提司猛然回魂──    “不要想其他的,只要想著胜利──”气势惊人地大声喝道,诸将听了,立刻附合──声音响彻半边天空!    不光是说给自己听了──还有数万名跟随著他的勇士!    修提司会心地笑了,高举自己的长枪,振臂大呼──    “光荣属於我亚述!”    缭绕的火光,鼓噪的号角,挥舞的旗帜。    那──堪称一场激战。    就像是缠斗的两条巨龙──敌我渗透,短兵相接,飞矢横戈……汗湿淋漓的无数精壮躯体……近身互搏,马的嘶鸣,垂死的哀嚎──残酷的却又绚丽的血色乐章在此处奏响──同时又是现代战争无法比拟的悲壮!    放开手脚的亚述士兵们勇猛无比,以一当十──虽然人数占了下风,却渐生直捣黄龙的气势──    小扎布平原上汹涌的人潮,噪声鼓动,一浪盖过一浪──不多时,陈尸马下者便不计其数──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战事正酣──    威风凛凛的亚述王,宛如真的神祗──骑著骏马穿梭在人群间──    血液打湿了雪白的战袍,弄污了他俊美的脸……但仍是不知疲倦,挥舞铁剑,去斩下敌人的首级──    “喏,那个就是提格拉特了。”    仿佛置身事外般,处在战场的边缘,蒙面男子骑在马上,弯腰与他的心腹耳语──    “他的命,一箭解决。”    “是。”    来人简短地附和道,待男子离得稍远,便操起了弓──把箭搁在了弦上,闭上一目,瞄准!    离弦的飞矢,划破疾风刺过来──    恁谁也难挡的暗箭!    凌厉的眼,如同鹰隼──男人手臂挥高,一剑便将之削下──    怒目一闪,狠狠瞪了那藏在阴处的小人──犀利的目光,看得那人发怵!    “提格拉特!”    突然从背後一声暴喝──刚躲过一劫,还未来得及反应──    又是一箭!    恰好擦过右臂的伤处──剑……从掌心滑落!    仓惶地转头,看到的是张激愤异常的面目──那是……不久前还败走小扎布河的叙利亚皇子──    看到亚述的主帅居然丢了武器,巴比伦人蜂拥而上──修提司提枪来护,却只能掩护沙尔朝後方退离。    这陡生的异变──亚述居然在转眼之间丢了大势!    “该死……”修提司奋力支撑,援军还是没到,这样下去只能退回守城去了,自己却已精疲力竭──    “走吧……”    男人沈声,“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    男人打断他,命令:“退兵!”    黑狮军团退回了尼尼微──    胜负未分,但敌方也不见了动作。    天亮之前,巴比伦的传令官再次造访。    “我国愿自动退回幼发拉底河,但有个不情之请──”    尼尼微下雨了。    八月,这种干旱的地域,实属罕见──    在宫室的露台,连芳看到外面那方露天的小池塘,正被淅沥的雨点打出一圈一圈涟漪……波纹……正向外扩张著──    池塘里盛开著一朵喜人的旱地白莲……也不知什麽人在何时移栽的──小小的一朵,浮於碧清的池水之上。    一个人,冷清得可怕。    在无人的殿堂里驻足观望著,那朵莲,被细风吹得不住晃荡──    忽然,渐近的脚步声传来,伴著回响──连芳把视线收了回来。    又是他吧……每次接近自己的时候总喜欢不声不响,然後贴在耳际问那一句──    “在想什麽。”    这回,真的又是那一句,连芳转过头──    来人拥有一张和那个男人神似的面孔,但,不是他。    赫京朝他浅笑一记,迈步过来,故作轻松的神色──连芳也看出了,没有理会,径自转过头。    “很失望吗,来的不是亚述王。”    摇头。    连芳的确有点失望……不过他不希望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个君王。    “啊……真是头疼呢,到现在都僵持不下,”赫京瞄了一眼身边面无血色的他,“你说怎麽办呢。”    怎麽办……我又不是军事家。    连芳这时才抬眼看身边的男子,那话中有话,他又怎麽听不出来──    “有什麽话,说吧。”    脸颊上几点湿润,是调皮的雨丝,也不高兴抬手去拭,就轻轻合眼,把头转向一边。    “咳……那,我……”    “连芳大人!”    急促的喘息声──还没有看到人影就听到大声呼叫的女声──    “连芳大人──”    声声的回音打断了赫京的话,他攒紧拳头,就瞧见那发丝散乱的女人奔进来!    库兰像是寻觅连芳的踪迹,左右张望了几下,一看到露台上沐雨的二人,立时喊道:    “快逃吧──他们要您去送死呢!”    “闭嘴!”赫京不悦地大喝,又唤来侍从,想要撵走库兰──但倔强的女子仍是不断地反复方才的那句──    赫京快步上前给了她一记耳光,禁声,库兰愤愤地等著眼前让她一度动心的男人,泪如泉涌──    “你们──一群刽子手!”    黯然神情,男人也不多言语,似乎因她这句话,怔住了──    “别说了。”    难得泛起的恬然笑容,出现在连芳的脸上。    “我已经知道了,巴比伦人的条件──”    顿了一下,直直地望向赫京,“我只想知道……他也……妥协吗?”    黑曜石的眼,纯净无瑕──让赫京突然有如骨鲠在喉。    他这样真的很可怜呢……但──为了亚述──    “是。”赫京回答,等著连芳发作。    “是吗……这样啊。”好像是在把思绪从很远的地方拉回来般,连芳没有吃惊,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点点头,轻叹。    “的确是到……我该消失的时候了。”    飘零的雨,整个地将他淋湿了,连芳昂起了脖子──抬头看到的,没有日光──那是阴灰的天。    撩动了一下粘在大理石上湿漉的袍角,连芳提起它,有些不稳地朝前冲了一小步,赫京伸手要扶住他,却被拒绝了。    “走吧,”推开赫京,连芳轻道。    “带我去,我该去的地方──”    狮穴尼尼微,在是年八月的尾巴上,迎来初雨。    拾著台阶,连芳一步一步登上护城的高塔──从这里可以俯瞰全城,也能领略城外的景致。    才走到一半,就瞥到矗立在西方的扎格罗斯山……隐约可见窜动的黑点,是盘踞那里的军队吧……    心中一窒,不觉放慢了脚步──    後面跟著自己的人也停下来了,细簌的步伐响动,连芳疑惑地转头,发现一长串的侍从缀在身後……什麽时候跟来的?完全没有察觉到呢……扫了一遍,眼生──都是陌生的卫士,把视线转移到近旁的赫京身上,他像是尴尬般弯了记唇角,没有吱声。    是……怕我逃走吗?    连芳没有追究,返身踩上石阶,忽觉脚下沈了许多,只得攀著石壁,才勉强支撑得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间歇中,赫京几度要来扶他,都被拍开了。    等到登上最高处时,连芳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黑压压的一片──触目皆是!    那是巴比伦以及小亚的残部……还有黑狮军团──    战场来不及清理……横七竖八,尸殍遍野!    甚至能在这高处也能闻到的恶臭血腥──    欲呕!    扶著突起的石墩,一阵天旋地转──脚在发抖呢,完全不能抑制的颤动──    可……没有人会救他了……没有。    连那个男人也不会……因为这──就是他的旨意。    作为亚述王的旨意!    不是去巴比伦,也不是离开尼尼微──这回……按亚述人的说法──便是去见亚述的主神阿舒尔──    是要取他的性命啊!    指尖,也在不听话地抖缩──自然的吧,说不害怕,那是撒谎……    似乎听到了细细的哭声,耳鸣吗?还是拉姆……    罢了,已是自身难保,还管得了那些?    注视著自己的人……不计其数──连芳有生之年从未经受过如此多的目光洗礼──那些个睁著瞳瞳双目,盯著自己的人们,心里在想什麽?在他们眼中我又是什麽……    各色的目光,每人心中各执己念……连芳也没有心思去考虑此般种种,他现在只是在仓惶地巡视著……那个男人的踪迹……    没有……没有……    来来回回搜索了许久都不见的高大身影──他身在何处?为何避而不见?    被轻轻一推。    浑身一震!    也没有回头确认,连芳就知道,那是赫京在催促,催促自己“该上路了”……    又朝前迈了一小步,却差点被自己拖曳的袍角绊倒。    终於……要来了麽……    完全和自己不相干……完全就不该被搅进这历史的漩涡──可是……这不是自找的吗?    心存不甘……同时还惦念著──那……遗弃自己的人……    “等一下!”    突然传来的一声暴喝,划破天际,让所有在场的人纷纷侧目──    熟悉的声音,那日夜曾在耳畔低语的声音!    加速的心脏──勃勃跳动──    果然──    那飞奔而来的男子,没有再顶著那炫目的王者光环──而是径直冲著自己而来!    “陛下!”修提司在唤他,男子还是义无反顾──    众人似乎懵住了,没有阻拦,也无人动弹──就这样看著他们的王还没止住喘息便大力揽过一个即将行刑的囚徒,拥进怀中!    “你……”只喊出这半个字,连芳呜咽……泫然若泣。    这样熟悉的温度,这样熟悉的气味……还有这样熟悉的粗鲁拥抱──都使他难以释然!    左肩在痛……旧伤未愈──这样阴湿的天气里,发作得更厉害了──    血──不是自己的血──渗流著,触目惊心!    那是男人的……他的血,自臂膀上殷殷流下──战时的创伤,裂开了……    不管了──勾手圈上男人的颈项,连芳将自己的深深埋进──    又听到了呢……鼓动的有力心脏──    同样的热血沸腾!    “……我不会……让你死──”男人更加用力地拥著,“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一个人的──    我一个人的!    呵……曾多麽不屑一顾的话语,此时却胜过所有甜言蜜语──心中一暖,两行清泪便滑出眼眶──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亲密地相拥──浑然不觉无数视线聚焦的灼热──    就想这样……就想这样一直倚靠在这温暖的怀中──连芳止不出地泪流,第一次为自己──感到悲哀──    在这个时代,一直以来都处於水深火热,动荡不堪的战局──又时不时被人利用──他只想回到二十世纪啊,不想再和亚述,或是巴比伦……还是其它什麽扯上关系,只想回家,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啊──    不管是在大马士革还是尼尼微──只要活著,就有回去的希望,他曾把这个当作自己继续苟延残喘的理由──但此刻,把这些统统抛在了脑後──    宁愿不回去了,连芳想留下,想留在尼尼微……留在……男人的身边……    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无言的片刻,仿佛经过了千年之久──悄无声息的恫哭……眼泪混著雨点,坠落於地,打散了……    “陛下……”    叹息的声音,有点委顿……连芳明显感到男人的震动──睁眼,头一偏就看到那威猛的亚述力士神情戚戚──“扑通”一下跪倒在男人的跟前。    心中猛地一撼──差点就忘记了,拥著自己的……是堂堂亚述王!    “请您……放开连芳大人吧。”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为我亚述──让他走吧!”修提司决绝地说,紧盯著男人的脸──    揽在肩头上的手劲……更大了,他在想什麽?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心潮澎湃,不知所以?    “陛下──”    修提司唤道,声音沙哑──    “不可能!”    男人打断他,高高昂著头──    “我……不会放弃他──不会!”    “陛下……”    “陛下──”    “陛下!”    跪下了──不光是修提司一人──所有站於高台上的卫士们都单膝著地──    用企盼的目光注视著他们的君王──    他们……都是要让自己去死啊……    “你们──”    沙尔也未曾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偏偏会被自己的将兵为难──    松开了……垂落的手掌自男人的颈项滑落……    当他发觉,想要伸手去抓时,连芳轻巧地退离──推开他──    “连芳?”    男人的脸上一片惊疑,动作凝固在半空──    摇摇头,连芳又朝城墙边缘挪了一步──    “你不能……”    挨到了壁垣,不禁朝下面又望了望──    呵……果然很高呢──    还有下方的那条人工水渠,赫京曾在高台指给自己看的……    跳下去……必死无疑吧……    “别过来!”    一脚踏上了石墩,男人上前欲拦,却被连芳喝止──修提司这时也冲上前抱住他的腰身──    风很大呢……仿佛一吹……便能将自己吹落城楼去──    完全地攀上,直起了腰……    连芳面对著想摆脱修提司钳制的男人……展颜微笑──    一直想看连芳笑呢……要知道他总是一脸惊惶,见不到笑脸……    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时候……生离死别,才看到……    黑曜石的眼睛……闪著水光──    细雨飘零,风欲催……打乱他一头乌丝。    这般俊美……连君王都为他著迷……    “别了……亚述王……”    连芳轻道,旋即纵身而下──    呼呼作响。    然後就听到男人声嘶力竭的呼喊──    “连芳──连芳──!”    那是他坠入深水前,听到的最後的声音──    一如他告别二十世纪的情形。    这日,雨未停。    那是……尼尼微在哭泣。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斗转星移千年之久。    二十世纪。    中东战事持续近三月。    1991年4月11日,联合国正式宣布停火。    海湾战争至此结束。    同年9月,津巴布韦。    “连芳,你真的不回中国吗?”    年轻的男子闻声,轻轻摇头。    “不回。”淡淡地说,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享受著这难得的碧海蓝天──    “决定辞去大使馆的工作?”    “嗯。”    柴日华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不久前失踪数月的连芳才在伊拉克和约旦交界处被发现,之後在约旦疗养几周便飞回中国……可回到故国却发现女友已许为他人妻──难怪他不顾健康,辗转各国间,忘我工作……现在又想重返战後巴格达──真是难为他了。    “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柴日华担心。    “谢谢柴SIR,”    “可我一定要去巴格达。”    在风中,连芳含笑──    是啊,他要回去,回巴格达……    因为,在那里还有他未完的使命……    以及相隔千年,一段未尽的──    亘古情缘……    (第一部完) 亘古情缘 第二部   序    沙尘滚滚,遮蔽了天日──    这是连芳和同事驱车前往伊拉克南部卡尔巴拉省采访时,所看到的景象──还有废墟与荒田──战后的伊拉克,一片狼藉,让人见之心寒。    浅沼里泛滥出黑色的原油──多国部队在海湾战争中炸毁伊拉克大部分油田──可怕的战争!要知道在刚结束时,连伊拉克的天空都是黑色的!    “不舒服吗,连芳?”    同事关切地问,虽然面色苍白,但连芳却像没事人一般,笑着回道,“没事,有点晕车。”    故作轻松地把头偏向一边,却止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其实在津巴布韦时他就出现这种症状了,头晕目眩,精神恍惚,失眠……时不时地恶心、呕吐……原来还以为是因为过于疲劳的缘故,可是时隔一段时间,连芳却发现……远没有那么简单……    大声的争论,不禁蹙眉──同事们正谈得起劲,个个对此次中东之行兴致勃勃。    他们这回的任务是采访在战争中因受辐射而患上怪病的受害者。多国部队曾共向伊拉克投放了约60万枚、700至800吨贫铀弹,相当于5枚5万吨级的原子弹爆炸所产生的放射性污染──而目前在卡尔巴拉,已有两千多名儿童患上白血病,这些都很可能与之有关。    “下一站去巴士拉……结束明天就可以转去北部的摩苏尔了。”    “摩苏尔啊……”    听到这个词,连芳的心脏陡然加速,口中喃喃道。    “咦?连芳你有去过那里吗?”    “没……没有。”    摇摇头,心潮澎湃──    摩苏尔……就是两千多年前的尼尼微啊──    那个,他最后驻足的城市……与那人分别的地方……    气血上涌,一阵猛咳,诸人纷纷侧目。    “马上就要到卡尔巴拉了,你可以先睡一下。”开车的同事劝道,连芳依言,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又回来了……    美索布达尼亚……他一直魂牵梦萦的地方啊……    千年之前的那段奇缘……连芳一直耿耿于怀,流淌的两河……古老的帝国,如同置身梦境般,还有……    他的思念……    到达卡尔巴拉,连芳一行人碰巧遇上了联合国伊拉克生态后果评估小组,很幸运,那些专家并不拒绝采访──问到了一些关于贫铀污染的测试结果,收获不小。    刚收拾完,准备上路,连芳帮忙摄影器材搬上车的时候看到当地的孩子们正在收集弹片,奶牛在污染区吃草,甚至还有难民在掘井──不过,因为弹片深埋在地底深处,就算是地下水也难免被污染……    有一个女孩,小小的身体就蜷在河边,用手掬水喝……那身形眼熟地让连芳突然一愣──    那瘦骨伶仃的模样,让人看得心疼……连芳放下器材,走上前去──    女孩猛地抬头,一双大眼,储满惊惶──    “拉……姆?”犹疑地启齿,女孩却像受惊的小动物,快速蹿走了──    不是……不是拉姆,拉姆要更大一点……    咽了一下口液,突然头疼阵阵,糊涂了啊──现在是二十世纪,那遥远时空的女孩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扶了扶不久前才配好的眼镜,轻叹一口气。    “很可怜是吧,”有个同事过来拍拍连芳的肩膀,“没办法,这就是战争。”    这就是战争?    说得倒轻松……    没有搭话,连芳刚想转身回车子上──又是突如其来的恶心感袭来──    立刻俯下身干呕起来──    “真的不要紧吗,连芳?”    其它的同事也聚过来,纷纷劝他等到巴士拉时去市立医院看看。    “早上没吃东西……还是晕车,不碍事的。”觉得恶心感稍稍减退,连芳说,同事们听他这么讲也没有追究。    硬着头皮朝车的方向迈了两步,觉得脚就好象是踩在棉花堆里,软绵绵得没有一点力气──    视线模糊起来──怎么搞的,难道度数又深了?    身体不稳地摇晃了一下……    耳边嗡嗡作响,好象同事们在叫自己的名字……含含糊糊的……    昏沉沉……脚下仿佛悬空般,一失神,连芳就跌进了黑甜乡──    “不用管我,工作要紧。”    在巴士拉的市立医院醒来,连芳就劝同事们先行,笑着说自己能料理自己。    待一行人离开,连芳立刻起身办了出院手续──这种时候医院的床位紧缺,他想让给比他更需要照顾的病患──    脚下还有点打飘,没走出医院,连芳就靠在走廊的墙上,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眼神漂移间,看到来来往往的求医者,有衣不蔽体的,有肢体残缺的……耳畔时不时听到的哭天抢地……又是谁的亲人离他们而去了?    又想到自己……连芳弯了弯唇角,苦笑。    父母早亡,大学毕业他就凭着自己优异的成绩进了CFN电台……然后辗转中东各国,成为一名一线战地记者,也算了了自己多年的夙愿……    但是那次小小的意外……改变了他。    轻轻抬了记胳膊,就觉得胳膊酸痛不堪……又来了,这难缠的病魔──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在津巴布韦的时候,医生就告知连芳──他在伊拉克受到了放射性物质的辐射……可能是贫铀弹,所以出现恶心、精神恍惚、肚子和关节疼痛等……这些都是典型的海湾战争综合症的症状。    连视力都减退了……真是可悲,才一个月而已……就……    不过这些不能让同事们知道,否则一定不会让他继续留在中东──隐瞒病情也是迫不得已……    还想留在这里啊……    曾经繁荣美丽的两河流域……虽然不少文明的痕迹已被岁月抹煞,但他还是向往……扎格罗斯山的苍翠,无垠的戈壁──以及古城尼尼微里……细雨拂面,那人的爱语低喃……    觉得自己的衣角被扯了一下,连芳回神,低头看到一个才四、五岁的阿族小孩拉着他──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愣愣地望向自己──    “怎么了?你的妈妈呢?”连芳弯下腰用阿语问他,自从回到二十世纪,他已经没有这里的语言障碍。    孩子还似懵懂无知般,只是摇摇头,衣角攥得更紧了。    轻叹一口气,连芳抱起他──这样的孩子他在此之前见过不少……不是父母无力抚养的弃儿,便是在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孤儿。    即使这样轻的孩子,抱起来也很吃力呢──    勉强抱他到医院的前台,叫人代为照看,连芳走出医院。    曾被称为“东方的威尼斯”的巴士拉,是伊最大的港口城市,它位于东南端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交汇的夏台.阿拉伯河西岸,南距波斯湾一百多公里,是连接波斯湾和内河水系的唯一枢纽。 以往的巴士拉市内水道和运河纵横交错,风景如画,如今连芳就走在其中,却已难寻它昔日的美丽──    污浊的空气,弥漫在空气中难闻的混沌……让人窒息!    在伊拉克的南部和中部的污染都比较严重,巴士拉便是其中一个例子。虽然街上的人比战时多了几倍,但还是满目萧条,妇女们掩着面巾擦肩而过──看上去也是那么小心翼翼……    残酷的战争啊……无辜的人都是牺牲品!    “钱!把钱交出来!”    突然有人在身后暴喝,连芳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重重撂倒!    怎么?    挣扎地想爬起来──有个坚硬而又冰凉的东西便抵上了他额头!    是枪──心中一凉……强盗?!    由于联合国的经济制裁和英美对其实施军事打击,使巴士拉的经济陷入困境,连芳早就听说即使大白天在市中心也能碰上因生活所迫铤而走险的人──自己没怎么在意,居然就这样撞上了!    “快点──”强盗粗鲁地喝道,连芳配合地摸出自己的钱包,而后注意到持枪人身后有个细小的身影正拉着他的衣角──    居然是医院里的那个孩子?!    是这样…………原来早被瞄上了……    看自己是外国人……所以就……    连芳惨淡一笑,任强盗搜走他的财物──    被逼着挨到桥边,来人翻弄了几下手里的钱包,里面仅有几张薄薄的钞票──他不甚满意地将钱倒出来,抬眼看了看连芳,又把枪在他面前晃了晃──    干什么?    周围路过的人目不斜视地行经,对于光天化日下的犯罪置若罔闻──就连求救的对象也没有!连芳心寒,这时那大眼睛的小孩突然摇了摇他父亲的衣摆……来人一愣,接着收起了枪。    难不成他动了恻隐之心?    连芳刚这般想,还未来得及反应,突然被猛地一推──    腾空了!    连芳整个身体被掀起──自桥上翻了下去!    天啊──    伸手去攀,什么也附着不到,身躯直直下坠──没入河中!    阿拉伯河就这样吞噬了他……悄无声息……    第一章    一如那熟悉的混沌,连芳自黑暗中幽幽转醒──    股股甜甜的熏香钻进鼻腔里……又要让他昏昏欲睡……    熏香?!    陡然惊醒──蓦地睁开眼:刺目的光亮又让眸子立刻半眯起来──    “醒了吗?”    有人开口问话──说的语言……居然是赛姆语?!    浑身一振──这两千多年前古老的两河语言……怎么在这种时候──    连芳完全清醒了,没戴眼镜……看得不够真切──但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宽敞的石室,浮雕的石柱和镂顶……淡紫色帷幕被热风吹得不停翻动──    如此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象──让连芳心中一骇!    挣扎地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置身于软塌之上──乌木质的大床上甚至还垫着触感舒适的鹿皮──这到底是……    “啊……请不要乱动,”像是随侍模样的女子靠近,朝连芳望了两眼,又探出手将他按回床榻──    她的这种织花的头巾和佩戴的衣饰──    “这是什么地方?!”    把话冲出口,声音是沙哑的──    为什么……我刚才还在巴士拉的桥上……然后被那个人──    是做梦吗……为什么好象又回到了古代?!    “乌尔,”侍女恭敬地说,“您在乌尔城。”    乌尔?    听得耳熟,连芳胳膊微微一抬──钻心的痛楚立刻袭来──肩胛和肘像被捏碎了一般,几乎让他无法思考!    抓着床沿,指头几乎要卡进乌木里,连芳的指头摸到了密密麻麻的小槽和图形──熟悉的触感……那是──锲型文字!    真的!又回来了──这里是古老的美索布达尼亚!    乌尔城——好象是靠在幼发拉底河的一座古城……    “我这是在……巴比伦?!”    “没错,你现在是在巴比伦。”    还未等连芳回过神来,一句男声便回答了他的问题──    女侍躬身──日光照射,一个影子探进帷幕……接着紫色的帘子被撩开,方才说话的男人走进来──    相当高大呢,男人进入宫室的时候背着光,影子斜斜地拉得老长──太亮看不清长相,就望见那人朝女侍颔首,她便退下了。    应该是个地位高贵的男子吧……他在帷幕那儿站了一会儿,便朝床榻这边走来,心中一凛,连芳缩起身子自榻上坐起来──    “你是……什么人?”    艰涩地问,看着那男人就坐到他的膝前──    “呵,这个该我问才对吧。”他轻笑着说,声音低沉。    脸庞深刻的轮廓,分明的棱角,褐发黑眼,很英俊──他没有留须,但看样子应该是个阿拉伯血统的男子……    “看呆了?”男子调侃道,连芳有点难堪地别过头──但下巴却突然被他抓住──    被捏着的地方很痛,连芳伸手要巴开他,“到底是哪国人?”男子用的手劲更大了──    “好白呢……”男子喃喃地说,倒像自言自语。    另一只空闲的手慢慢爬上了连芳的腰,指头娴熟地去解他新换的袍子衣结──    “放──放手!”    被唬得一下子变了脸色,连芳的指甲都陷进了他的手臂,男子还是不依不饶继续探索……    “真是不乖……”    动作间,他居然爬到了床上,跨坐到连芳的身上──一手捂着他的唇,一手大力拉扯开他的衣襟──    混蛋!为什么他总要充当弱势的一方──任人予取予求?!    又不是玩物!    奋力扯开男子捂住的大掌,连芳将他用力一推──    男子很沉,只被推离了一点──不过这却让他停了下来。    “你以为……我干什么要救你。”大概觉得连芳的反应有趣,男子不怒反笑,俯下身抚摸他白皙的脸颊……然后手又顺着颈子滑了下去──    “救我?”连芳惊问。    “哼。”男子也不搭话,揭开他对襟的袍子,径自埋下头颅──    “干什幺──我是男的啊!”    扭动身躯,连芳抗拒──不住的动作牵动他的关节和肌肉……酸痛不已──    不过男子却因他这句话,愣了下──继而大笑起来──    连芳瞪他,男子从身上爬了下来。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男人拢了下自己的衣袍,“那又怎样?”    不甚在乎的口吻,仿佛理所当然!    “巴比伦重视武德……男男肌肤相亲本就悉数平常。”男子含笑道。    什么──连芳蹙眉……听这样说,他的确在史书上看到过……    “你这里有伤。”男子伸出指头在连芳露出的左肩胛处画圈,不断拨弄上面缝合结痂的地方──    “啊……”    火烧火燎一般,那里曾被刺穿……即使是在二十世纪经过精心治疗仍未痊愈的伤处……    “呵。”男子轻轻笑了,把连芳自软塌上抱起来──    “你……想干什么!”    挣动,但拥着他的男子却不以为意。    “去河边……我找到你的地方。”    男子带他还有十几个侍从出了府邸,然后诸人随船来到幼发拉底河的一条支流上。    当日连芳曾在尼尼微所见繁华胜景,今次又在乌尔重现眼前──    依稀记得公元四世纪前的美索布达尼亚,除了巴比伦城与尼尼微──乌尔也是一座非常发达的港口城市,位于幼发拉底河的下游,是巴比伦重要的通商口岸之一。    九月,在两河还是干旱的时节,而流经乌尔的这段河域不但没有干涸,而且水源充沛──碧清的水面上荡着朵朵旱莲,男子坐在苇叶编织的席子上,身后有两个女侍打着扇,惬意十分……    不过连芳却没有这般闲情逸致──他还不知道现在自己处在具体的哪个年代……回到二十世纪的那段时间,这个时空里又生出怎样的变故……    还有就是……那个人……    一想到他,心脏就莫名地刺痛起来……    这般想时,悠扬的歌……伴着丝竹声飘到耳畔──    目光流转,连芳看到河里居然有数十个女子在洗澡……她们肤色各异──而且个个赤身裸体,却不以为耻──    在闭塞保守的两河地域,居然有这种……    其实连芳看得并不清楚,但他还是立刻收回视线,脸上潮红起来──    男子见他这副模样,轻笑一声,道:“今天是巴比伦的斋戒日,所以她们下河净身……”勾起连芳的下巴,“天很热呢,你要不要和她们一起?”    立刻变了脸色,连芳怒瞪他,拍开男子戏弄的手──    “不用在意,她们都是我的妻妾。”男子手指轻刮连芳的脸庞,又将他揽进自己臂弯,任他百般挣扎也不放手──男子将他按进怀里,低头一吻烙在颈间。    “混蛋──”劈手便要煽上他面颊,男子长臂一伸就将他两手统统拢在一道──拉到自己面前亲吻。    “不懂怎么取悦男人吗?”    声音低哑,“要不要我教你……嗯?”    说什么──真……太无耻了!    连芳被他的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男子却毫不在意,又把他往身侧一拉──    “谬西──”男人大声唤道。    “主人。”    真有人回应他──连芳看到,一个上身赤裸,只着一条丝织短裙的男孩爬进舱里。    及肩的黑色短发修得十分整齐,小麦色肤色──男孩有张秀气的面孔,十四、五岁的样子,不过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胸──被穿了一个金色的乳环。    是……埃及人?    “倒酒。”男子简单地吩咐,谬西便跪在席子上替男人斟酒──    待紫色的葡萄酒盈满了酒杯,男子又道:    “喂我。”    什么?!    连芳不可思议地看着谬西一口饮进酒液,然后伸出纤细的胳膊圈住男人的颈子,口唇交接,把酒反哺给他──    宛如卖力的演出,男子煽情地用手抚弄男孩的背脊与后臀……他还一边睁着眼,斜睨着连芳的表情……    “呜呜……”男孩突然闷闷地呜咽起来,原来男子正把指尖探进他胸前那小小的金环里不住拨弄……    变态!    亲眼所见的淫乱事体,让连芳的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搡开男人,干呕起来。    “下去吧。”男子见之,立刻结束了那记长吻,把谬西一推,男孩唯诺地退下……    “怎么了?”扳着连芳的后脑,男子把他的头拉近,看到一双怒目微微湿润,正瞪着他──    不禁眯眼……    这对黑眼睛……倒真像黑曜石呢。    单臂揽过连芳的腰杆,男子立起来──他横抱起连芳走到船边──    手一松,就把他丢进河里!    “噗……哈!”    连芳钻出水面,浑身湿透地巴着船沿,狼狈已极!    男人见状大笑出声──    “我见到你时,就是这个样子。”    他蹲下身,捞起连芳一只手臂,道:    “不久这条支流便要改道,乌尔要重修一条大运河直通波斯湾──幸好在这之前能找到你……”    “连芳……”    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连芳正被河水呛得不住咳嗽──猛然听到男子唤自己的名字,心脏漏跳了一拍!    “别这么看我……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吗。”    “世人皆知,亚述的先知……提格拉特的爱人有一对黑曜石的眼睛,雪一样的皮肤,乌木般的头发……是个俊美的异国男子……”    “嗯?这不就是在说你吗……连芳?”    男子口中这般说着,大手扯他上船──    震惊得不知所以,就这样浑身湿漉漉地倚在男人的胸前──    “何况我们早该认识了呢……”男子撩动他粘在额上的发丝,“要不是我在巴比伦王面前献计……你又怎么会从尼尼微城上跳下来呢?”    他说什么?!    尼尼微那次……生离死别……    都是他的主意吗?    “你是珍宝……人人都想得到,但与其让他人占有你,还不如毁了你──”男人依旧是笑意盈盈,“不过我很快就后悔了呢──”    掬起连芳的脸,男子摇了摇头,“啧啧,没想到你居然没有死,还漂泊到乌尔……”    这般说着,男子的手又不规矩地掀了掀粘在连芳身上的亚麻袍子,把他宽大的领口用力一扯──露出白皙的肩头──    就像这样,弯腰在裸露出的肌肤上贪婪地嗅闻。    “这算不算马度克对我的恩赐?”    此话一出,立刻让连芳攥紧拳头──不顾一切地挥过去,却被男子轻松接下──    “亚述王没有好好调教你吗?”    上方传来不悦的声音,“告诉你……我,可没有他那么宽容──”    “你──”    听他突然提起那人的称谓,心里揪得难受,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一道──    看到连芳烦恼的表情,男子似乎心情又好转起来──    “在担心你的旧情人?”指节刮过连芳的鼻梁,笑道:“亚述正准备攻打乌拉尔图,他好着呢。”    又是对外扩张么……他真的那么渴望称霸西亚?    “可惜,提格拉特再如何英雄──也不过是个短命的君王——”    “我要得到尼尼微——就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听男人口出狂言,仿佛已胜券在握——连芳不禁皱眉,问道:    “你──到底是谁?”    男子重又把眼眯上。    “尼布甲尼撒──”    船行至一个小港口就停开,在此可以看到几座形似金字塔的高耸建筑物——其间行经之人络绎不绝。    那就是闻名于世的乌尔塔庙了吧——二十世纪时只遗留下其中一座,连芳看到巨大台级顶上矗立的神庙时,在心里思索着。    相传尼布甲尼撒二世为了取悦爱妃而建造举世文明的“空中花园”……还让数以万计的犹太人为他堆砌城墙……史称“巴比伦之囚”……    现在这个“尼布甲尼撒”又是何人物——    据说整个乌尔城都是他的封地,他还不断扩张领地,招兵买马,说是为了修建新的运河与水渠——    虽说仅仅数面,连芳就看出——此人野心勃勃,并非池中物……    “跟我来,”刚靠岸,尼布甲尼撒便挽起他的胳膊,“到南努神庙去——”    顺着他指点的地方连芳看到塔庙群中建得最高的一座。    “干什幺——”挥开他钳制的手,连芳就这样浑身湿漉着朝后退了一步——    “去拜祭乌尔的守护月神……”尼布甲尼撒缓缓道,“我要让全城……还有全巴比伦都知道——马度克的先知在我尼布甲尼撒的手里。”    “什幺意思?”    “哼。”他故意贴近——把连芳逼到船帮边缘——    “没自觉吗……你真的是先知?还是欺世盗名——”    端着他的下巴上下打量,尼布甲尼撒戏谑地摇摇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能撼动那个男人的心——”    第二章   幼发拉底河的另一头——    经过战火洗礼的尼尼微,再次显现昔日繁荣景象。    两个月前最后的那场战事,随连芳自城楼陨落就告一段落,巴比伦为保自己周全,履行诺言,退回了河对岸——之后占尽天时地利的亚述击退小亚的残部……为首的叙利亚也因此一蹶不振,班师回到叙利亚沙漠的西面。    同尼尼微一样,亚述各大城市都在进行重建——包括阿舒尔和阿尔比勒,大部分城市恢复了通商,从小扎布河到波斯湾……内海的各城甚至都与巴比伦有了贸易的往来……    不过,新帝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自战事完结后……总有些郁郁寡欢。    “陛下……”    修提司也不知是第几次呼唤他高贵的主人……那一脸兴意阑珊的男人却自始至终没有搭理他——    两个月了,他的王总喜欢像这样突然间就出神了,默默地看殿堂外那方小小的莲池——等到里面的那唯一一朵旱莲开败了——王就下令填平了那池子。    因为那人不在了……对面寝宫里……肤色苍白的外国人——    虽然早就知道他在王心里与众不同……却不曾体察,卓尔不群的王……对那人用情之深——    仿佛再没有什幺人再能让王侧目相看……之前自作聪明还为他挑选侍寝的女人……都被剁去了手足——回想当日在城楼上自己与诸将跪谏——逼死了连芳……修提司觉得自己冷汗都沁出来了——    王现在唯一的感兴趣恐怕就是战斗吧……一段时日修养生息,黑狮军团又开始重整旗鼓——    惟有在腥风血雨中才能抛开一切、头脑清醒的王……    修提司觉得心被揪得隐隐作痛——这样的王——    很可怜呢……    “喂!”赫京这时候闯进内廷,看到兀自发愣的君臣二人,大叫道。    修提司回神,朝他瞪了一眼——只见赫京笑嘻嘻地靠近。    “我就要回努比亚了——难道你还是不肯给我靠近都城的封地吗?”    男人转动浅栗色的眸子,冷冷地扫了一下自己的叔叔,没有吱声。    “哎……还是那幺冷淡,真是的,”大不敬地拍拍亚述王的肩膀——赫京没回头就听到修提司倒抽一口气——    “我这回可是来通风报信的呢——你怎幺就不想想缟赏我一下?” 赫京笑得露出牙齿,可男人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巴比伦的探子来报……有人在幼发拉底的下游发现他——”    只见男人的眉头跳动了一下,赫京继续道:    “据传——连芳没有死……而且还说……他现在就在乌尔城……”    此话一出,男人“噌”得一下自王座立起,赫京被他唬得倒退一步——    “我要去巴比伦。”    这话是脱口而出的——    “啊?”    赫京和修提司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幺——    男人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叔叔,道:    “修提司,去准备船,再让传令官去通知巴比伦王,我们明天就动身——”    “陛下!”终于反应过来的修提司大叫道,“连芳大人怎幺可能还活着!这是巴比伦人的阴谋啊!”    “是啊……如果所传不虚的话,你想再见他可以从长计议——像这样就太操之过急了吧。”赫京也拧紧了眉头。    男人几步踏上露台,侧身倚着石栏,望向那被他填平的小池塘……目光流转。    “我不是要去见他……”    “而是去和巴比伦王作个交易——”    亚述最上位的男子站在风口处,轻笑着说。    乌尔。    “你要带我去巴比伦城?”    连芳瞪着那左拥右抱的男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有什幺奇怪的?”尼布甲尼撒轻佻地拧了把其中一个姬妾的大腿,然后又挥手让她们退下。    他笑得邪佞,自铺在中庭的软毡上站起来——连芳看他走向自己,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恐怕有人比我还要迫不及待吧……”    扶着柱子,男子把连芳逼进自己的臂弯和栏杆制造的狭小空间——    “我想探子们早就把消息传到亚述去了……”    “说不定提格拉特也会赶到巴比伦来见他的昔日爱人——”    “你到底想干什幺?!”想用力搡开来人,无奈力量悬殊——当日就像这样被强迫换上巴比伦祭司的礼服,在马度克神像前被卫士们按到、跪拜——然后这个恬不知耻的巴比伦男人就向外宣布“马度克的先知愿意侍奉我巴比伦——”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他甚至还派信使通知了巴比伦的王——    “干什幺?”尼布甲尼撒听之大笑起来——    “若是敌国的王到了自己的国家——你说我会干什幺呢?”    “卑鄙!”连芳一拳头挥回去,男子居然没有躲闪,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记——俊脸偏向一边——    他一愣,这时尼布甲尼撒又转过面来——    “你真的……欠调教!”    单手自后方拉着连芳的短发——用力牵扯——    很痛……头皮都发麻了……脖子仰成不自然的弯度,半边脸青紫的男子自上方……怒容——    他扬起了大掌,眼看便要落下——    “怎幺……”    紧闭上眼就等着接受暴行——尼布甲尼撒突然嘀咕了一句……    半晌都没有动静……头发被放开——生疼的……    不明就里——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男子有点困惑的神情——    “……头发……”    像是犹豫了一下——尼布甲尼撒摊开了手掌,被他扯下来的青丝——居然为数不少!    刚才,虽然他很粗暴——可是并没有使上太多的力气……    果然……还是贫铀的辐射吗……连头发都——    连芳移开了视线……黯然地低下头。    “你——生病了幺?”    仔细端详眼前纤瘦的连芳……一脸的苍白,血色全无——    连他都看出来了——连芳浑身一震,但还是不吭声。    “算了……”松开连芳,男子抖落掌中的发,道:“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乌尔正在修建运河,尼布甲尼撒想要将幼发拉底河的流经城内的一条直流截断,再改道——这样都城与波斯湾能连成一直线——    野心勃勃的男人——妄图利用大运河聚敛更多的财富和兵力——殊不知这样的做法完全是自作聪明。    “乌尔会变成沙漠的,如果大运河完成的话……这里将寸草不生。”    在通往巴比伦的船上,连芳告诉男子——    他并不想帮助尼布甲尼撒,可眼见一个繁荣的城市被沙漠湮灭——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这是你的预言幺……我凭什幺相信?”男子不屑一顾地说。    罢了……这又是何苦。    在千年之后,这座历史名城矗立在风沙之中——原因就是因为不合时宜的开凿水渠与运河改道……连芳不再言语——    想凭一己之力让历史重写本就荒唐——时光的消逝总会见证一切,他还是安静地当个旁观者吧。    沿着内河直上,便进入了两河流域最富庶的地区,这里就是阿拉伯人所称的腹地——闻名于世的“神之门”——巴比伦城。   虽然是不情不愿,还是被强势的男子挟来——眼前岸边茂密的椰枣林,林中蜿蜒着一条石卵铺成的大道,尽头则是一座蓝色的城关……   泊船的地方被树木遮掩着……码头也分好几个,连芳扫视了一下,士兵多是集中在上游——现在又是通商的时节,各国商人来来往往——其中甚至还有亚述人……   守卫并不森严……若是在这里逃跑还有机可趁——   不过尼布甲尼撒并不给他任何离开自己视线以外的机会——   待下船后,他便催促连芳上马车——然后领着随侍朝那蓝色城关行进。   诸人来到城门,连芳就看到关门墙上镶嵌着彩色的羊、鹿、龙的浮雕——这就是巴比伦有名的伊斯塔尔大门——    门前两侧对立着的单翼人面牛身的巨大彩色雕像——   这样的瑞兽……尼尼微王宫里也有一对——一模一样……   每次那个男人带自己从它们跟前经过,总忍不住伸手去抚……   垂下了眼睑,连芳不再去看……   “亚述王果然派传令官来了——”   “是为了马度克的先知幺?”   “现在怎幺办——亚述人现在都快渡过幼发拉底河了……”   巴比伦的大臣们议论纷纷,在讨论怎幺迎接他们不受欢迎的邻居——   王座上的巴比伦王静默了许久,然后把头偏向一旁,问道:“尼布拉尔……你怎幺看。”   此话一出,诸位大臣就把视线聚焦到巴比伦王身旁一个高大年轻的男子身上——乌尔的城主尼布甲尼撒——   他身体里流着和王相同的一半血液,是王最信任的一个弟弟——   尼布甲尼撒站起来,道:“陛下……我想此次亚述王来访,应该是有备而来——我们不妨……”   殿堂里面的巴比伦人在想怎幺出去他们的眼中钉……而殿堂外,女侍则陪着连芳站在王宫,他在露天的平台俯瞰全城——   空气干燥……处于两河南岸的巴比伦比尼尼微更闷热呢……刺目的光照得人头晕,女侍上去要拉他回阴凉处——连芳拒绝了。   他喜欢站在高处看——在尼尼微……在大马士革……在乌尔——   现在则是在巴比伦。   看到的是壁垣雄伟、宫殿壮丽——幼发拉底河自北向南纵贯全城,侧目,一座擎天的高塔便可跃入眼帘——   巴比伦人的荣耀——那通向天国的地方……   这就是巴别通天塔了吧……   这空前繁荣的都市……弥漫着一种颓废的味道——连芳辗转诸国,都不曾在其它城市闻到……   那……胜极必衰的味道。   “触怒上帝的城市……”突然记起旧约上有这幺一句,连芳不觉喃喃念道——   “你说什幺?” 尼布甲尼撒突然在身后问,一惊,缩瑟了一下。   “没什幺。”连芳摇头。   “哼。” 尼布甲尼撒也不追问,刚从议事厅回来,他心情似乎很好——   “在看它幺?”   搭上连芳的肩膀,男人指了指通天塔,道:   “那是萨吉纳大庙和埃特梅兰基塔庙——”   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彩色釉砖,非常引人瞩目——   可尼布甲尼撒骄傲的口吻,却让连芳蹙眉。   “看到塔顶的神庙了吗……那是供奉马度克金像的地方——”   “只有巴比伦王才能进出其中……”   “但我总有一天我会取而代之——”   什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居然毫不遮拦就脱口而出——   看到连芳惊异的神情,尼布甲尼撒却不以为意地轻笑。   “你很快就会目睹——我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九月,河床的水位抬高,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比预计早了一天莅临巴比伦城——   除了贴身的侍卫,还带了三千黑骑军。   而巴比伦王为表亲睦,亲自出城迎接——   男人很快便向巴比伦王提出结盟的要求——共同对抗美索西边的乌拉尔图同盟诸国,巴比伦王只是敷衍了一下,就宣布在当晚召开盛大宴会——为远道而来的贵客洗尘,稍后和诸位大臣们商议,再做答复。   晚宴在主殿进行,一如往常的轻歌曼舞。   亚述王和巴比伦王各占王座一端,身侧站着各自心腹——   端起酒杯,平起平坐的君王们互相敬酒……表面上客套十分,却各怀心事——   没有……   在上百个出席酒宴的人身上迅速扫过,可是沙尔没有发现传说中还活着的他……   那记忆中肤色白皙,眼眸如黑曜般闪耀的纤瘦男子……   知道就算真的还在人世……狡猾的巴比伦人也不会轻易让他与自己相见——   意料之中,可……总觉得有点失望呢。   破碎的响声……琉璃盏落地,化作一堆闪光的碎片——   “你说……亚述王——在这儿?”   连芳惊问道,身侧的女侍忙掩住说漏的嘴,连连摇头——   被主人当成禁脔般软禁的外国人,总是一脸神伤……于是想说点新鲜事情让他开心——谁知不自觉地就犯了忌——说了不被允许说的话——   瞪大的眼——黑白分明……女侍从未见过这幺一对有魔力的瞳眸,非常清澈……但又像要把人吸进去般——   心下一软。   “我带大人去主殿……可您千万别说是我干的啊。”   女侍小心翼翼地说,却不察地上多了条影子——   “哼,好大的胆子。”   捄过她的辫子,男子用力把女侍搡倒在地上——她被吓得立时面无血色!   “主……主人!”   “拖出去——” 尼布甲尼撒命令道,看也不看女侍一眼——径直朝连芳走来——   “住手!”   眼看女侍被近旁的侍从蒙住嘴,正往外被牵扯着——连芳大声喝止!   “你还管的了她吗?”   男子邪邪地笑,一把揽过他的肩膀,道:   “呵……他就在主殿呢……难道你不想去见见吗?”   “混蛋!”低吼,连芳挣扎着——此时心中乱糟糟得一团——   他在幺?在巴比伦——   是……为了自己吗?   一阵恍惚……眼前更加模糊——就听到尼布甲尼撒在笑……阴邪的笑声,让他背脊发寒!   突然觉得面颊上吹来一股热气……混着男性的熏香——   他在干什幺?!   拼命推开欲吻他的男子,连芳朝后退了一大步——没有防备的尼布甲尼撒居然被他推得一记踉跄!   就趁这时——朝宫室外面奔去——   逃离!其实这样的动作根本就无济于事……连芳自己也清楚——   下一刻就听到接踵的脚步声……男子恼怒地大喝——   不过每朝前跨一步……总觉得就离他近了那幺一点……   虽然……还离得很远。   痛!   没有注意到前方来人,连芳结结实实地和他撞了个满怀——随后赶来的侍卫擒住他……丝毫动弹不得了。   头晕目眩……但,此刻又有一股熟悉的气味钻进鼻腔——   淡淡的宫廷熏香……男性的体味——居然是——   蓦地抬头——   一张魂绕梦萦的俊美脸庞霍然映入眼中!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他的亚述王!   尼布甲尼撒也赶来,看到沙尔出现在此地,面色微变——身后还有他的侍从和武官,不能硬来。   “陛下,您没事吧。”   眉头微蹙,男人不动声色,若有所思地瞅了一眼连芳,轻哼一声。   “那陛下还认不认得这个外国人呢……”   尼布甲尼撒弯着唇角,问道。   什幺话——连芳懵了……但立刻又把视线转向他面前的亚述男子——   那浅栗色的眼睛忽闪了一下……随即视线抚过自己的全身——   如此多情的眼光……   但从那薄唇中吐出的字眼,却又那幺无情——   “我……不认识他。”   (未完)   第三章    如此气定神闲,男人笃定地说,仿佛两人真的从未有过交集——    ……他在说谎。    那深深望进自己的视线,目光与之纠缠……浅栗色的瞳仁深邃得仿佛要将自己吞噬——    他明明就知道我是谁!    可……为何又……   “陛下……”身侧的修提司朝自己瞥了一眼,上前在男人耳边附言,而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贪婪般得审视着连芳……语毕,修提司退后,男人皱了皱眉,嘴唇翕张了一下——   连芳的心脏突然加速鼓噪起来——就一瞬,他看到亚述王的唇形……似乎是在念自己的名字——   “陛下——”   尼布甲尼撒说,“可不可以允许我将自己的奴隶带下去呢?”   这边道,他就揽过连芳的腰,收进自己的臂弯——占有的样子!   不要!   内心无比抗拒,可是身体却无法违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想张口大呼……或是说点什幺——居然——连嘴唇都在抖动着……   “请便。”   男人道,甩过肩上的大围巾衣——转身便要带着身后众臣离开——   “沙……”   刚从喉头迸出一个颤动的单字……口就被捂住了……   尼布甲尼撒把连芳的头颅粗鲁地捱进自己的胸膛……致使他没有看见最后那个……   男人因他停驻的……半刻脚步……   “不愧是亚述王——果然聪明呢。”   尼布甲尼撒轻笑,长袍罩过连芳,刚回到宫室,便趋走了近旁的侍卫。   “……遇到你都不为所动呢……可怕的男人,要拿什幺才能逼他就范?”   怀中人并没有动静……也无推拒,尼布甲尼撒觉得有些古怪,就想扳开他的脸——   连芳一下子激动地挣扎起来——双手乱挥——   “干什幺——”暴喝一句,巴比伦男子不耐地箍住他的两臂,大力打开……   黑眼惊瞪得浑圆——那无垢的眸子染上一抹水色……少许血丝……   “你哭了?”   惊奇地问,连芳立刻羞耻地把头一别,倔强非常。   尼布甲尼撒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袍子前襟居然湿漉了一小块……   “呵……你为他而死,他却将你遗弃——很不甘心吧。”   “不用你管!”   “现在有力气叫得那幺大声,刚才怎幺就说不出话来呢。” 尼布甲尼撒出言调侃,连芳无力反驳。   “罢了……以后就跟着我吧……”   突然放柔的声音,男子捧起连芳的脸颊——俯身在上面轻啄。   “忘了亚述王……做我的人吧。”   嘴唇从颊上滑下,一路沿着颈子细细啃嗫——   连芳愣了一下,旋即就被尼布甲尼撒的举动激得羞怒难当,拾起拳头又要挥过去——   “我不是说过——不许再这幺无礼了吗。”   一下便轻松包住他砸来的拳,男子稍稍用力一握——就听到骨节摩擦的“咯咯”声,手骨几乎要被捏碎般激痛不已——暗哑——连芳努力咽下呻吟。   尼布甲尼撒把着他的手在面上摩娑了一阵——只觉身下人绷紧了身体,拼命欲将自己的手收回——   “哼。”干脆把他的手臂望头顶上一压,分开膝头,便将自己置身期间——只一扯,便将他覆身的衣袍撕开半边。   还是不安分呢,连芳不停扭动身躯,无言地抗拒——还让他有点恼火,不过又觉得挺有趣——以往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偶尔来点新鲜的……征服滋味。   相当白皙的胸膛呢……单薄得可怜——已经纤瘦得仿佛一折就断了——微弱的灯光配合手指的抚触……他的肌肉又细又长,甚至还能摸到一点他的骨肋……也是仿佛一碰就断的感觉。   太瘦,又太脆弱——很难想象这样的身体怎样与人交好——虽然自己就在探索——   尼布甲尼撒不喜欢这样的身体……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蹂躏……看他有如何动人的表情——   捏着他的颊骨,舌头探进……放肆地卷动——听到如同呜咽的细小喘息就让他兴奋不已……   并不爱抚,只是粗鲁地揉搓他的肌肤……然后大手探进那羞耻之地……   “砰!”   突然头被猛地撞了一下,尼布甲尼撒一惊,松开了手——然后舌尖传来一阵钻心之痛!   “呜……”一把推离连芳,男子捂住唇,手指一抹,居然有点黏腻潮湿——   “你——”   软塌上,身下半裸的男子,无力垂落着四肢——连面色都苍白得仿佛和月光和在了一道……   他唇角衔着冶艳的猩红,瞪视着自己——   心脏霎时漏跳一拍——尚未瞧过哪个人有如此媚惑的姿态……尼布甲尼撒慢慢放下高举欲煽的手掌——   “你到底是谁?”   沉声问,单手再次抚上连芳的面庞。   烛光摇曳,目光涣散……连芳眼前失焦,尼布甲尼撒的面孔变得愈来愈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也听不清他在说什幺——喉间猛然涌上的恶心让他头晕目眩——“哇”得一下就把秽物全数吐了出来——   拧紧了眉,男子松开连芳——他尚未在床上如此败兴,不过看那蜷曲的身体……他已欲念全消……   尼布甲尼撒刚跨下床,就听到外面凌乱的脚步声,朝这方向奔来——   “主……主人!”   一个女侍闯进来慌张地大喊——   “伊斯塔尔……着火了!”   “什幺?!”   男子惊道,眉头锁得更紧——城门居然着火了,这……   遥望那茂密椰枣林——果然有点点火光……   同时,眼角余光又朝床上扫去——   “哼,是亚述人……为了他吧!”阴沉着脸,尼布甲尼撒大步上前把连芳扯下床来,往女侍身上一丢——   “看好他,我出去一下——”   才踏出宫门几步,陡然觉得不对!   出那幺大事——为什幺这里还那幺安静……就连侍卫都……   脚下好象有什幺东西——尼布甲尼撒借着月光看到——   地上横着他的一个近身侍卫……又一晃眼,横七竖八的……遍地都是!   立刻返身,疾步奔向宫室——   风拂吹拂着丝织的帘幕——任其上下翻飞……油灯已被吹熄,月光爬进内室——   空荡荡的一片——   中计了!   “该死!”   男子一把扯下帷幕,懊恼地丢到地上——   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住晃动——颠簸得厉害……连芳缩瑟了一下——   好冷……   “醒醒——”有什幺人拍了拍自己脸颊,睁开眼……可是周围还是昏暗一片——眼前只有一个人的模糊轮廓。   “喂,我是萨尔贡……”   身体被用力摇了摇。   一个激灵,连芳惊醒——   看到黑暗中那幽绿得有点吓人的眸子,连芳嘴里干涩,咽下口液——   萨尔贡?不就是那个不羁的绿眼少年吗……他怎幺会在这里?   “那家伙让我扮成女侍来……接你回亚述。”   少年轻道,用不耐烦的语气。   “那家伙”……是指“他”吗?   这般想着,心里一颤,又是一个激灵——   “你怎幺啦?”少年探了探连芳的额头,触手之地,火热异常!   “……烧得好烫……没事吧你?”   努力想摇摇头,却力不从心地耷拉到一边——   “还是我背你吧……都这个样子了……他们到底对你做过什幺?!”   勉强弯起嘴角,连芳笑容惨淡……   如今自己这个落魄的样子……还不是拜战争所赐……古代的亚巴之战,现代的海湾战争——哪个时代都有人与人的钩心斗角……自己便是战事后的牺牲品……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回来了,不管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相隔两千八百年的牵挂……此地有他失落的心……一段未了的情……   眼看少年又蹲下来催促自己爬到他背上去——连芳抬了抬胳膊,只觉得四肢都像灌了铅一般沉……呵……他还真废物啊……居然都到了举步为艰的地步——   眼前一亮……   连芳突然感到温暖火光靠近……   然后就看到一张不久前还见过的俊脸——   那是亚述王……他皱着眉头,很困扰的模样……   这里不是沙漠……没有海市蜃楼——原来是精神恍惚了幺——居然看到“他”的幻影……   然后——自己居然被那个幻觉拥进怀里——   满头满脸都是熟悉的熏香……怀念的味道……   还有他粗鲁的拥抱……耳畔的温柔的细语低喃……   “我来接你了……连芳。”   巴比伦的月圆之夜,伊斯塔尔外茂密的椰枣林成了最好的掩护——    泊船的船坞被亚述人浇上油,全数燃尽——这样即使有追兵,也无船只可用。    在数个主要船道巷口待命的黑骑军一早将布袋浮桥丢进河里,人马过河时,城外部署的赫京率众放火点着了椰枣林——接应的修提司则用投石机把燃着的火弹射进城池中……一时间,巴比伦乱成一团——    “主人……要不要去追——”    “算了。”虽然不甘心,尼布甲尼撒还是出声喝止——    没想到转眼之间竟生出这样的变故——这混乱的局面——可都是亚述王的杰作!    不过,他也给自己制造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呢……    也许日后还要感谢他——    “阿帕——去关掉伊斯塔尔。”    “主人?”阿帕不解。    “我要去主殿拜见巴比伦王……我那亲爱的哥哥——”男子笑得阴邪,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心腹,道:    “就从现在开始——就是我尼布甲尼撒的时代……”    没有追兵——亚述的船只很平稳地驶出新月沃地,三千黑骑,逆流直上——天还没亮,便    抵达幼发拉底河的北岸——    到了白天,若再沿小扎布河西行两百里便可抵达阿舒尔,诸将暂于河边停留一晚。    月如银盘,岸边燃着篝火,火星跳跃,“滋滋”作响……    静谧的下半夜……仿佛什幺都不曾发生过般。    方才在船上时还吐得厉害……男人哺过自己一些清水——下船之后又吃了点椰枣和甜粟米……    烧退了……但到现在都没有睡意,连芳就像这样一直坐着斜偎在男人的怀里,任他揽着自己肩,抚摸着自己裸露的胳膊……    微凉……不自觉地打了个战,拥着自己的男性搂得更紧了——    他的下巴在自己头顶上磨蹭着……平稳和缓的呼吸,贴着自己背脊的厚实胸膛上下起伏——    恬然的感觉……被宠溺得……心里发疼!    男人到现在都一言不发呢……那幺安静……于是有点不安起来。    小心窜动了一下身子,就听耳后传来一记让人脸红的咕哝声……    搭在腰上的手蓦地收紧,男人把头俯得更低……几乎搁上连芳的肩膀——    “哼……”他轻轻地叹息,鼻尖擦过连芳的耳垂……然后含着它用牙齿小幅地撕扯……    不可抑制的呻吟声……溢出喉咙——感到羞耻呢……可是却没有抗拒的意思。   圈着腰肢的手臂箍得很牢——男人的右手爬到身前连芳的膝头……小心翼翼地摩挲试探……直到他颤抖着分开——伸进手轻轻地蒙上……   “啊……”   细瘦的腰——一下子挺得很直——   双手慌乱覆上男人手,按住它不让它动作……   “嘘。”男人空下的一掌捂着连芳的唇。   空气中弥漫的暧昧和蹦跳的篝火缠在了一道——    渐渐浓郁起来的情色味道……让连芳迷了眼……火红红的眼前……迷乱的色彩。    与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肌肤相亲,不是第一次……可哪次都没有现在这般……   温柔得让人头晕目眩……   如同爱人间的唇齿相依……口舌交缠——   细不可闻的低喃……连芳听到他在唤自己的名……   “芳……连芳……”   汗湿的躯体裹着自己……粘腻腻的……却一点也不想分开——   “这次……我决不让你离开了——”   ……还是那幺霸道呢……   连芳苦笑……眼皮越来越重——然后就这样枕着沙尔的臂膀,进入黑甜乡……   (未完)   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0706   http://wintergrass。y62。com/bbs/cgi-bin/leoboard。cgi   33的家   第四章    仿佛有经过了几个世纪的沉睡,连芳幽幽转醒。    神经痛……伴着嗡嗡作响的耳鸣声……    动了动唇,有点口干舌燥。    听到帐子外面马的嘶鸣……还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应该是天大亮的时候了。    头顶上传来沉重而均匀的呼吸声——很热……发现自己还保持着与男人裸裎相拥的姿态……粘腻的身子……拥着他的男人还没有醒,很难得呢,连芳也不动弹,只是静静地盯着那人的睡脸——    黝黑俊朗的面孔……睡时微蹙的眉头,还有他长长的睫毛……男人甚至还露出了额头……    从没看到过这个他那幺没防备的样子,靠得如此之近,连彼此的呼吸都在不停地交换着——    有几秒钟……出神了——连芳调整了一下睡姿,这样枕着他的男人也醒了。    “嗯……”他慵懒地舒展一下,翻身又将连芳带进了怀里——    抬眼的时候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发现那对浅栗色的眼睛笑意盈盈,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不自觉地就把头低下去了——听到紧贴的胸膛里震动着……男人在笑,长长的吁气——他捧过他的脸,柔软的嘴唇凑上面颊——轻浅如雨点的亲吻落下……被撩动得几乎受不了——    连芳轻叹,趁这时,温软之物窜了口腔……又是有如掠般夺的口舌纠缠——    推拒,可他竟又覆身上来——经过昨晚……精力旺盛的男人仿佛还不知餍足——大手动作……继续索求——    男人长长的额发落在脸上蹭得发痒……抬眼看他……    脖颈上汗津津……和自己同样失焦而迷惑的眼……    连芳伸长手臂从男人的腋下环过他的肩……    麻痹般的蛰痛……疼得别过脸去——    视线突然模糊起来……痉挛——    他进入的时候,连芳觉得帐子上露出的蓝色穹顶——    一下子——变黑了……    十月,美索布达尼亚的白天长于夜晚……    而他的夜……则被无情地拉长了——    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着的……要长——    自己也察觉到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男人的一脸焦灼,修提司也在近旁……他捧着自己的右手,稍有力气颤动时就被猛得握紧——    “你怎幺了……是生病了吗?”    有点生硬的问话……这是他头一回——为怀里的人紧张……侧头朝身边的修提司递了个询问的神色,那忠仆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那是什幺奇怪的病症——    终于……被他发现了幺?    自己那每况愈下的残破身躯……渐渐消逝的生命……    淡淡地笑了——连芳觉得有点欣慰——    这个从不管他人死活的君王,居然在关心自己呢。    不过他要怎幺告诉眼前的男人——这一身的顽疾都是拜两千多年后的一场恶战所赐……都是那邪恶的化学武器……    “我没有生病……”轻道,“我这样是因为泄漏了太多秘密……被马度克惩罚,夺走了健康。”    用这样的谎言来敷衍他……真是恶劣呢——但……不这样说的话,他又该怎幺说……    男人愣了愣神……任连芳撑离怀抱。    背对着自己,然后就这样一言不发……那还裸露在外的背脊上有着快要淡去的白色伤痕——许久以前的鞭刑……留在他肉体上的伤害——    愈发单薄的身体——仿佛还在瑟瑟地颤抖着……    记忆中……自己加诸的——还不止这些!    痛!    心猛地被揪紧——这次被唤起的激痛更甚那次在城楼上的诀别……让沙尔苦不堪言!    要……怎幺样来补偿……    头脑中突然闪现出这样的……过去定是觉得荒唐的念头——    “连芳——”    从后面忘情地拥住他,惹得一记微颤——    “如果马度克敢夺走你的生命——亚述将永远不去祭拜他!”    “陛下!”尚未退下的修提司被这句话吓得一声惊呼——“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他的王失去理智了——居然说出这种藐视天神的谬言!    覆上他扣在腰迹的掌——连芳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扶触那握剑的大掌手背,青筋凸现……抓握的力道也很大——果然……他适合战斗,而不适合抱人……    那幺在这个战士、这个王的生命里……我……又充当什幺角色呢……    爱人幺?    浅笑……    在回到二十世纪的那段日子里,连芳几乎翻遍了这个时代的资料——    对于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也就是现在拥着自己的男人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他是西亚历史上最杰出的君主之一,其战功赫赫,在军事、生产上对历史有着杰出贡献——    反观自己……    一个毫无建树的二十世纪小记者……自己所做的……只不过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技术传达给真正应拥有它们的人……    自觉……很狡猾呢……    像是欺骗了所有人。    “没有必要……”轻轻地叹息,连芳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卡着自己腰杆的手勒得越来越紧了——    “我不会死的——”    “如果……是为了你……”    出发的时候正是烈日当空,幼发拉底河的北岸非常闷热。    男人没有骑马,而是和连芳坐在马车里……呕吐得厉害,所以只哺过他一点清水……行军的速度也放慢了,直到傍晚才抵达阿舒尔。    阿舒尔神宫几月前已被毁弃,现任的城主(不是卡曼迪)大兴土木,在原址边上重新修建了一座专为亚述王准备的行宫——    进城后稍是停顿,沙尔就把要处理的琐事统统丢给了王叔赫京——也不顾修提司的叨念就直奔行宫内廷——    可是……怎奈他寻遍了整个宫室,都不见连芳的踪影——    抓了一个禁宫的内侍来问,她颤巍巍地遥指断垣残壁的尽头……先前阿舒尔神宫的正殿——    那是……    第一次和他邂逅的地方。    现在已是入夜时分,对面行宫的灯火通明——几乎都能将这废墟也照亮了——    连芳记起当日自己蒙着面巾,在荒唐的坐庙日里——与那时还是王子的他初次相逢……    被看到了脸……然后又被霸道地占有……    那曾是一个梦魇,如今却成了美妙的回忆——    掌中抚触的是那熟悉的锲形文字……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意识到身在古亚述的那种惊骇——    陪在身边的萨尔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微笑……刚才还一脸的兴意阑珊,现在心情又好了?    “怎幺不乖乖呆在行宫里。”    责备的口气像个不悦的丈夫——少年识趣地退下,废墟上就留那二人互望着……    男人在微喘,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缘故,气息还没平稳又是一个重重的拥抱——很粗暴——几乎要把连芳的骨头都揉碎了。    才一刻不见,就跑得那幺远——男人真担心——哪天他会如一缕烟尘……自人间蒸发掉……    自己是男的,拥着自己的也是男的……    这个事实就像白纸上的墨点……越散越大……    愈发不安起来。    但连芳没有挣扎,他只是安静得任男人拥着……    哪天……偎在他的怀里的会是某个公主或是贵族的女儿吧……当日赫京在尼尼微高台所讲的那席话至今都是他心中的隐痛……他是王……他需要的是子嗣……而不是自己——    张了张口想说点什幺……但是突然发现自己都不知道怎幺称呼眼前这个男人……    “沙尔……”    艰涩地开口,犹疑的语气……男人同时愣了愣,但很快俯下头应了一声。    贴着他的耳朵小心磨蹭……无比的爱怜——从未体会过的甜蜜……而又酸涩之感。    “我想去河边……带我去好幺?”    这……是在撒娇幺?    揽着他的臂膀放松了——    苍白的面上浮现一抹绯红……心念再次被他撩动……    月亮悬在中天,泛着银光。    底格里斯的河水清冽非常——    甚至可以看到浸泡其中的……他的白色足踝……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袍,轻薄的布料就包在在他纤长的腿身——    男人看着……看得口干舌燥——    他告诉他,自己被底格里斯的河水带来……    说自己本不属于这个时代……说他来自很久很久以后——一个遥远的未来时空……    这些……都无暇去听。    只想让这个不可思议的人……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    男人真想跃进微凉的河里,拉他下水……与之共舞……    可惜……顾忌那不宜欢爱的羸弱身体……    这当口,连芳突然侧过脸,黑曜石的眼睛闪闪发亮——    月色下泛白的面孔几乎变得透明……    一霎那以为他就会像这样消失——    上前大力地拥住他……绵软的身体,自动靠了上来。    瞧他眼眶微湿……轻启的唇欲言又止——    然后又合上眼,恬然的笑溢出唇角……    此般似有千种风情,都在这一笑中——    沙尔愣住了。    指间还缠着他那随风舞动的头发……    就这样任他埋进自己的胸膛——    河边的荒唐,一宿的痴缠。    无声的纠葛……直至东方露白。   “你……想不想称霸两河?”    激情过后,一段寂静,偎在怀里的他突然露骨地问——语调淡的像水……    怎幺?    沙尔蹙紧了眉头……他居然如此不解风情,这个时候……说起这个——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连芳轻道,清澈的眼里不带一丝犹疑。——   “我可以帮你……成为两河的霸主……”    第五章 上   在阿舒尔修整了近半月,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班师回朝。    十月中旬,亚述都城尼尼微。    比自己离去的时候更加繁荣了呢……连芳回到这座重新接纳自己的城市时,百感交集。    触目,都是全新景象──    尼尼微皇宫被修葺过……城墙至扎格罗斯山脚建起了长长的回廊,每隔数十米都设有堞堡和类似烽火台的露天平台……    然后……自己曾经纵身跃入的深深水渠──也被填平了。    不知这是不是男人的意思……    流经的底格里斯河被分成数条──新的水渠也在开凿中……    而且变的……不光光是城市本身。    相较男人即位前的肃穆,此时的尼尼微多了几分生气。    街上随处可见头顶缠布的波斯人,肤色如乌木般黑亮的努比亚人,浓妆抹的埃及舞娘……各个不同的民族在交换商品,同时交流着彼此的文化……    除了商队还有进贡的人流──自尼尼微城郊的港口一直绵延直宫廷的入口──    亚述在数月前的一役震慑了四方,此时正是各国逢迎的最好时机。    再加上几日前,巴比伦王易主,国内动荡──两河南北各据一方的形式又偏向了亚述──    国势如日中天。    “退下。”    男人拧眉,对着近前的女侍轻声喝道,挥挥手让她出去。    他怀中躺着的那人才刚刚入睡,头枕着他的肩膀正打着薄鼾……怎容得有人这时候扰他清梦。    女侍惶恐地往后退,却又不慎撞到了身后来人──    “又怎么了?”    一个男音轻佻地问道,来人捏了捏女侍的脸蛋,顺手将她推出帷幕外──    “你来干什么?”男人瞪了一眼满脸堆笑的赫京。    他双掌一摊,耸耸肩,道:    “没事我来干什么,只不过现在亚述的男丁不过百万,你要抽一大半人上战场──大臣们就开始在我耳边唠叨了。”    沙尔静默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连芳……    睡得正香……想抱他回软塌上继续好眠,但见细白的指头牢牢攥着自己的衣襟……    动弹不得。    “等会儿……我再去议事殿。”    这般回他,但是赫京却没有退下的意思。    “沙尔……”语调变得严肃,“我知道你很喜欢他……我也不会反对你们两个在一起──”    “但别忘了,你是亚述王──”    “就算只是为了生养子嗣,也请你快点找个女人吧!”    “女人?”    喃喃地低吟,像是在咀嚼一个生涩难懂的词──    男人垂下了眼睫,轻道:    “这种事……不用你担心。”    赫京愣了愣,甩开帘幕出去了──    冷哼一声──伏在自己身上的人也被吵醒……    “……怎么了?”惺忪的眼还没完全睁开,连芳就看到拥着自己的男人不悦的神情。    他一脸的茫然……让男人心境平缓了些──可那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对着自己──    会让自己把持不住的……    “没事……”揽着他的腰紧了紧,伸手在他背脊上轻拍──    这……是在哄人吗?    很讶异堂堂亚述王居然会有这种举动,连芳觉得很滑稽……    于是就不小心笑出声来──    尴尬地轻咳,难得自那黑眸中闪现的促狭……    另类妩媚……    真的就把持不住地……俯身下去……    梦醒。   男人突然说“是该上战场的时候了”。   他要带着黑狮军团去实现他的雄心──称霸小亚细亚……   连芳听他说,只是浅笑。   “要募集亚述国中逾半的成年男子去打仗──”   听起来像个天方夜谭──要知道全国的成年劳力要是都被抽去前线的话,这就意味着无人在国内躬耕,无人援送前方的粮草──   连芳向他提起了过去与赫京提到过的秦始皇“耕战”的例子……(原谅123,这时候嬴政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现在时刻是:公元前746年,大概是中国的周朝),要知道亚述原就是个游牧民族,人民多不事生产……靠掠夺和扩张来维持的庞大帝国是不能长久的(的确,亚述帝国的繁荣强盛不过100多年),要改变这种现状首先就得修改农制法律……鼓励耕种。   “还有就是要修改征兵制度……”   连芳轻道,转过身子拉住露台的石栏──   从王宫的这个高度,可以俯瞰到全城,(汗……这两个人……除了喜欢野合还喜欢居高临下地搞……)小扎布沿河驻扎的黑骑军都能尽收眼底……   男人从背后贴上……   温湿的胸膛靠着裸露的背……皮肤汗津津地相粘……   “怎么改……”他慵懒地问……下巴摩挲着连芳的头顶。   “……你有没有想过用募兵制呢?”   “什么?”   “就是用雇佣兵……可以征召其它民族的士兵,付给报酬,让他们参战。”   “他们不是亚述人……”   “亚述本就是千年之前迁入小亚的闪族人的一支──所以原本就没有完全的亚述人啊。”   而且就连现在拥着自己的、亚述最上位的男子也拥有二分之一的赫梯血统──   男子微微蹙眉,然后笑了──   像是轻轻的叹息,他的头顶长吁一口气……   “还好……”   “你是属于我的……”   又是占有的话……连芳听过无数次……过去的抗拒已经消磨殆尽……   这话……如今听来就像一句爱语……   笑。   男人变了。   过去那种对什么都不甚在乎的轻闲笑容仿佛消失了……他的表情丰富起来──对自己的态度几乎都可算得上宠溺──   不过愈是这样,愈是让人觉得不安呢。   连芳还没有忘记……   自己──就算在他的怀里,也算不上……   他的爱人。   (未完的未完)   (申明:本故事纯属虚构)    第五章 下   尼尼微天气转凉。   大水渠的工程已经过半,沙尔带着连芳去看他在渠边新建的一座行宫──   不明白男人为何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还大兴土木……   连芳打了个寒战,在这样湿冷的天气里──他肩胛的旧伤总是隐隐作痛,不过辐射感染的反应却不如夏天那么激烈了──   肩上一沈,是男人的大掌……他为连芳披上了鹿皮的氅子,然后拉他上马──   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男人对他的无微不至……两个月来形影不离。   现在……整个尼尼微──不……是整个亚述,都知道“马度克的先知”失而复得……亚述王对他愈加宠信,甚至还委以重任──   这──只是一种好听的说法。   恁谁也晓得──他是国王的“宠爱”……   “先知大人的府邸就在亚述王的怀里!”   民间那戏谑的说法──道出连芳的暧昧地位……   这些……连芳不是不知道……   只不过自己已经无暇去顾忌。   还有三个月,就要到两河泛滥的时节了,开战在即──男人的第一个目标便是西面的乌拉尔图。   乌拉尔图疆域广大,土地丰饶──国主萨尔杜里二世更是个强干的君主,目前已经执政了十四年,期间还曾多次征伐乌尔米亚湖西南的马亚国,两次出征讨伐亚述的属国康马汗──   而且只有灭掉乌拉尔图,才能继续向西面拓宽疆土──叙利亚、巴勒斯坦、腓尼基……还有埃及。   这就是男人的野心……也是亚述繁荣盛世的一个开端──   连芳的目标,就是帮助男人──在他在位期间,实现这一切……   若是……能活到那时的话……   心里的这份忐忑,时时在提醒自己……所谓的使命……   “喜欢吗……我为你建的行宫……”   “啊?” 连芳回魂。   方才出神了好一会儿,致使没有听到前面的话……   男人无言,低头吻上他的唇。   为我建的行宫?   连芳疑惑了……   他不需要什么行宫……那对他而言是即奢侈又无用的东西……   还是说……   热情慢慢升级……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抗拒,所以男人的动作越来越肆无忌惮──直接在马上,就扯掉了他的衣结──虽然连周围的近侍都被趋走──可是这也太……   羞耻得面孔发烫──连芳想将拥着自己的男人推离──无奈他力道大,格搡不开──   这种时候……   眼看男人跃下,又将他扯下马来──按倒在地上……   攻掠城池般。   连芳从来不知他有如此旺盛的精力……昨晚才……现在又是这样──近乎粗暴的索求。   直到弄伤了自己,他才在上方伏住不动……粗糙的指头抚弄那青紫的痕迹──   男人原本浅栗的眸子……变成了深褐……   云雨过后,凝重的色。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连芳当时……百思不得其解──   第六章 上   月尾是尼尼微大祭。    在这几天里,亚述人从日出到日落都不会进食与性交──这倒与穆斯林的斋月相似。    另外这些天也是各国向亚述朝贡的日子──停靠在都城码头的商船比往常增多了一倍……从地中海到波斯湾,各种肤色的外国人云集尼尼微──   接着就是千篇一律的祭典。   不过这次不一样的是:祭奠一结束──就意味着和平的日子也跟着告一段落了!    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准备在下一个斋月来临前拿下穆萨西尔(乌拉尔图的宗教中心)──   铁器在军队中慢慢普及,亚述人拥有两河地域最先进武器和以一当十的勇士们──   而且……他们还有神赐的先知──   一切的一切──几乎把亚述描述成不可战胜的神话。   仿佛胜利尽在掌握……   “为什么我也要参加祭典?”   “因为您是先知啊,连芳大人。”   库兰说,替刚沐浴过的年轻男子挽好了衣结──   连芳晕红着脸……虽然眼前的美丽女子和自己已是再熟捻不过,可是被瞧见那些被沙尔弄出的暧昧痕迹还是很难堪啊──   “您不用在意……”库兰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轻握连芳的手道:   “您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亚述王对您的宠爱……也是应该的。”   这般露骨的话……脸烧得更烫了──   实际上的确有点微烧。   早晨和傍晚便会呈现的不适……日复一日,也变成了习惯──   起风了。   帷幕被吹得翻卷起来──看到了对面宫殿通明的景象,人声鼎沸。   廊柱上的油灯被点上,廊顶悬上了夜明珠……   琉璃瓦被照得彩色晶莹碎了一地……   如同黑蚁般沿着大理石台级向其中移动的,便是来进贡的人群吧……多得几乎可以组成一只军队了。   ──突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连芳在发愣,直到接他的女侍来唤他的时候,才缓过神──   “大人,去主殿吧,陛下在等您呢。”   点点头,有点不自在……心也跳得厉害,那是不安的感觉呢……   一点都不想去呢……虽然那个男人也在──可是就是不想去──   那样……会感觉自己被数不清的眼睛窥视着。   心怀忐忑,如同不祥的征兆……   “拉姆呢?”   “修替司将军在照顾她呢。”不久前,柯伽希尔在瘟疫中丧生,拉姆就一直跟着修替司。   “是么……”   连借口陪她都不行……   想要利用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来脱身,自己真是拙劣呢。   连芳长吁了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眼前还一阵眩晕……   看着他这样子,库兰不禁拧紧了眉──上去扶他又被推开──   “我的身体还没有糟糕到这个地步呢……”   淡淡的笑容挂在他的唇边,清俊的脸庞,只一身素服,也无甚点缀──   但即使这样,连芳──有一种慑人心魄的美,在他的一举一动中渗透人心……   有点看呆了,望着他被女侍领着渐行渐远……   “不会有事吧……连芳大人。”   口中喃喃,库兰的手指绞在一道──   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一定会被神佑护着吧……   所以自己的担心……因是多余的。   亘古情缘II 第六章 下   盛宴。   位于王座旁的连芳看到,朝贡的人一直排到了宫门外——   他身侧的年轻俊美的王……虽然把手探过来与自己十指交握,可还是……如坐针毡。   因为近前的每个人都会睁着瞳瞳双目看着亚述王身边——地位暧昧的自己……   亚述没有女主人呵……因为王宠幸的是一个男子……   地下的窃窃私语,蛰得上位的他,耳朵生疼——   侧头看了看男人,他只是浅笑,不甚在乎的模样……   这样让他想起枕边的一句戏言——   我要让世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这又是何苦——   轻叹……只得熬过这难耐的视线巡视……   鼓乐刚刚奏响,这时,一个使者突然匍匐在大殿的中央。   他的额头磕上了大理石的地面,如同拜祭神祗一般向亚述王施礼——   连芳不知所以,朝身边的男子望了望,看到他眉头微蹙。   “什幺人。”   男人的声音威严而庄重。   底下的使者回话——   “我是以色列的使者,代表我王向陛下问安——”   使者的后面是两名亚述军官,他们引导着后面带着金银等礼物的犹太人,他们抬着几口沉重的乌木箱子上前,那人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其一一打开——   满目的金银,珠宝,象牙,还有稀罕的香料与布料——   都能听到周围倒抽气的声音……进贡的财物如此之多,是其它诸国无法比拟的。   “这是我王的一点心意,请陛下笑纳。”   使者恭敬地说,期间头一直是低垂着的,像表示臣服。   连芳知道,在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犹太国已分裂为两个国家,北方是以色列王国,建都撒马利亚,南部是犹太王国,定都耶路撒冷——   为了与国势如日中天的亚述人修好,多年前,北方的以色列就曾派使节出使亚述,给当时的亚述国王沙尔马纳赛尔三世送来过丰厚的礼物。这一场景刻画在亚述王宫的一根黑色石柱上——连芳还亲眼见过……   不过,时隔多年——又是亚述西征乌拉尔图的前夕……以色列这次是……   面对眼前无数珍宝,只听男人不屑一顾的轻哼——   “你还有什幺话要说幺?”   以色列的使者重又跪下,道:   “我国正与南面的犹太王国僵持不下,请陛下出兵援助——”   果然——是来要救兵的,原本寂静一片的大殿又开始闹腾起来,众人皆知,现在的以色列国王是个年幼无能的君主……南方的犹太王国欺其势弱,多次进犯——所以想来巴结强大的亚述……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殿堂上下因此几乎陷入了难堪的境地——   自己也等得心焦,指尖颤动——沙尔也感到了身边人的不安……捏了捏他的掌心,算是安抚——   “这样的情况……先知大人认为该怎幺办呢。”   近旁的一个大臣突然冲着自己这般问——   一愣。   接着底下又递上了无数道刺人的目光——逼视着自己……   他……居然要自己当众要自己……决定一个王国的命运吗?   又被那幺多人盯着……还有那个带着礼物的以色列使者——统统望向自己,他们仿佛在用眼睛询问……   “这个人就是先知吗?”   “他到底有什幺能耐?”   “他真能替亚述出谋划策,决定一切吗?”   一阵恍惚——连芳觉得喉咙变得干渴起来……   所以声音都是暗哑的——   “我……不知道……”   此话一处,大殿内哗然一片——   好奇的视线变得鄙夷……果然,这个被亚述王宠爱的男子——根本就是个嬖臣——   不由自主颤动的手一下子被男人握住了——   “别怕……”   他附在耳边轻道,“……我在。”   凝望他——浅栗色的眼中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如果他算得没错……不久,以色列耶户王朝末代王撒迦利亚就会被沙龙暗杀……何况以亚述的现状,除了乌拉尔图一役,也无暇去顾忌其它——   只是这些……根本不可能告诉旁人。   看到他欲言又止,男人了然地颔首——   “又是天机吗?”他问,连芳报以苦笑。   “陛下——我不求您立刻给我答复……只是希望您能了解我国愿与陛下结为友好的诚意——”   最后还是以色列的使者打破尴尬。   正以为一切都已结束——但见那使者击了几下掌,接着军官领了一个蒙着面巾的身形纤长的人儿上前——   “陛下,她是我王之姊,以色列的公主……”   “为表我国诚意,公主愿自谪为庶人……侍奉陛下——”   使者伸手揭去了女子的面巾——   只听殿堂里面时不时的赞叹——连芳也看到了——   黑发、黑眼、雪肤……以色列的公主——美丽不可方物。   也许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面孔,让她觉得羞涩,脸蛋变得绯红——愈是这样愈是有股不染纤尘的脱俗感——   她是能让男人心动的女子——   连芳发现,王座上的他——眯着眼盯着她看了许久……   最后沙尔还是收下了以色列献上的礼物——包括那个公主。   其实这无甚不妥,开始连芳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疙瘩。   随后,他就知道了……男人那些天……躁动的原因。   夜深时分,连芳就像来时一样等着女侍来带他回就寝的宫室——不过这时修提司急急跑来,说因为是斋戒日,所以王命令,派他送连芳回新建的行宫——   其实两人在一道的时间够长,分开些时日也无妨……但那理由,就像是用来搪塞自己的。   连芳不甚在意,准备跟着修提司上路——   后来,又在曲折的回廊上突然碰到一脸慌张的库兰和哭闹着的拉姆……正是亚述王的寝宫外面……   他听到了动情的哦吟……来自那夜夜与那个男人缠绵之地——   灯火昏暗……连芳的视力也不好,但他不用确认就知道——那是谁和谁……   结巴的修提司当下便将自己拉离——   然后还加油添醋地解释……说那些在自己之前都是悉数平常,男人毕竟是王,他需要子嗣。   连芳只是笑……   苦笑。   在意料之中——只不过,他未曾料到,这一切来得那幺快……   第七章    日出时分,宫室里寂静一片,只除却那衣袍擦动的响声。    “陛下……”闻之让人肉酥的甜腻呢喃,出自貌美的以色列女子之口。    左伊乖顺地伏在床榻上,用慵懒的声音轻唤背对她的男人。    男人没有搭理她,径自从床上坐起来。    他是提格拉特帕拉沙尔──那个声名赫赫,让整个小亚细亚闻风丧胆的亚述王。    一想到这点,左伊心里就难耐地兴奋起来……    就在昨晚,就在这方软塌上──她和他,肉体纠葛,整整一宿。    虽然他动作粗暴,不懂怜香惜玉,可是左伊相信──以她的手段,用不了多久这个乖张的男人便可成为她的裙臣!    自信地浅笑,左伊跟着起身,雪白的皓腕缠上男人的健臂──    “你笑什么?”    男人的声音很低,他侧转过脸,对上了左伊的黑眼睛──    被他犀利的视线刺得陡然一惊──可男人是微笑着的,这让左伊松掉了戒心。    还真是俊美的男人呵──    “没什么啊,陛下……”左伊有恃无恐地挨近他,温驯地轻道。    哼声响起,透着微愠──    下一刻,她便被男人无情地甩开!    “陛下!”有如惊惶的小鸟,左伊惊呼道。    无视女子伏于地的楚楚可怜,男人的表情是将她视若蛇蝎般的鄙夷。    噤声,左伊不敢动弹半分,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只见盯着自己的男子依旧是一脸轻闲笑意。    “你以为我没有看见么──”    “你身上的痕迹?”    猛地捞起委身于地的女子的乌丝,对她的惨叫置若罔闻,沙尔眯着眼,一把抓过她左臂上欲藏的证据──    左伊的脸霎时惨白一片──    难道说──被发现了?!    光线透进来,雪臂上缘那枚并不醒目的小小的刺青此时印入眼帘──    那是个模糊的印子,赤裸的米利塔,背后生有一对翅膀……    “有这个印迹──你就根本不会是什么公主……”    搡开了她,惊惶失措的左伊立刻蜷成一团,匍匐在男人脚下啜泣起来。    “连头发都是染成黑色的呢──说,谁教你这么做的?”    “卑微的神妓……”    宛若听到晴天霹雳──    他──早就知道了?!    左伊瞪大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依旧是木无表情──    天啊──他真是个恐怖男人!    本能地浑身战栗,左伊后悔了──    对,在以色列,她曾是最不堪的神妓──可是命运垂青,让她有机会亲近亚述最上位的男子,    为了这个,左伊还将那头自豪的棕色长发染黑,剪短──就因为听说亚述王喜欢黑发黑眼的人……他最宠爱的那个男人便是这样──    而且昨晚一切顺利……就连近侍们都说,她是男人近几月来第一个愿意亲近的女人──    原以为过去种种缠绕着自己的噩梦都已过去──谁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她──好不甘心哪!    “说啊──”男人用脚踢了踢她的肩,左伊款得更小了──    美人抬眼,只见她泪如泉涌,有如梨花带雨……愈加惹人爱怜了。    可左伊忘记了──男人,是亚述的王──    那个征服者的国度,最崇高的人……    他的嗜血和他的强势一样有名──    男人弯了弯唇角,不屑一顾道:    “你以为你貌美无双吗……可惜叙利亚公主比你更加出色,却被我割掉了鼻子。”    恫吓的话如同一句戏言,脱口而出──左伊呆在当场!    原来她自持的美貌,在男人眼中竟是一文不值的吗?!    那他为何还要与自己……    “若是生不出男孩……你不过就是个废物。”    左伊体态丰盈,似个多产的女人。    男人看中的无非这点──    所以不管她是公主,还是神妓──都无关紧要。    连子嗣也不是为自己而生的……    皇子出生,也不过是他作为亚述王的义务吧……    什么都无所谓,能让男人在乎的不过就他的帝国……还有……    那个人……    而已。    城郊的行宫中,有一方人工的小池塘。里面栽植着一片白色的旱地莲花。    白色的莲,圣洁无暇。    连芳还记得两月前尼尼微大雨,议事殿外那抹轻灵的白──是他离开前,在这个时代看到的……最美的东西。    超然物外,令人想往。    所以在微凉的日子里,打发了前来劝慰的女侍,独自一人披了件鹿皮的外套坐在莲池边,对着它们看了整整一夜。    正巧又昨晚又是月圆的日子,昏昏然记诵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多日来纷扰的心境也因此渐渐平息──    然后,就这样倚着冰冷的大理石,不知不觉睡着了。    男人一早就带着修提司来到为“他”新建的行宫──    不过是一夜不见,心中却陡生的不安。    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宫室内却寻他不着──而后就看到──    宫门外,池塘边,那……蜷缩的身影。    男人快步上前,一把抱起连芳──但见他的睡脸,很安详。    心口猛然一窒!    抓握着的指头变得和石头一样冰凉──嘴唇急急贴上他的额头,却是滚烫的!    该死──怎能这么糟踏自己?!    终于苏醒了,僵直的身体被温暖地包裹,这是……    连芳睁开眼睛,看到朦胧的面影──    是他。    虽然看得并不真切,可那熏香──炙热的温度……    他不是应该还在那公主的温柔乡中么?到这边──何等无趣?    要知道,自己拥有的不过是具平板的男性躯体。    耳边嗡嗡作响,男人絮絮地说着什么,听不清楚──    却嗅闻到熟悉的体味中掩不了的属于女子的甜甜气味!    终于,连芳止不住的反胃,可从昨夜至今未食一粟,只是干呕!    男人笨拙地抚拍他的背,大声唤修提司过来替他诊断。    那种关切的模样真能让人忘乎所以呢──    但是连芳只是心凉。    他在他的心目中到底是什么?    他从没问过,男人也从未提过。    “他是怎么了?”    男人从未像现在这样乱了方寸。    修提司抬眼看了看他那毫不掩饰焦躁的王──又见识了一种他从未看到过的表情。    帮连芳拢上了被衾,修提司道:    “陛下,连芳大人只是发烧了,很快就会好的。”    眉头紧蹙,沙尔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    斜睨了眼,察觉他泛白的嘴唇翕张了一下,男人伸手攥过他纤长的手指,它们在自己掌心轻轻跳动了一记。    可连芳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男人的心脏,隐隐作痛──    “还有两天,就开战了。”    支开了修提司,沙尔捧着他的手这样说。    连芳点点头,他知道男人想要说什么。    “第一战是西面的米底。”    那是乌拉尔图最强大的同盟国,连芳眨眨眼,只见男人温柔地浅笑,无比爱怜地俯身,在他的唇际印上一吻。    这话……他是指──    “不带我上战场么……”    苍白的指头攥上沙尔的压上来的肩,连芳的喉音暗哑──    男人微笑,大手轻柔地挑弄他的额发……    “我很快就会凯旋而归的。”    连芳脸色刷白──    “赫京王叔会陪在你身边,不用担心……等你病好了,我就会回来。”    果然──是嫌我累赘吗?    连芳这时候真是有点欲哭无泪。    要知道亚述征服米底要用上整整一年的时间──其间的种种变故连历史书上都没有记载──    况且要自己在尼尼微等待……    他的身体──还熬得过一年吗?    “我要去……带我上战场吧。”要我选择自己的坟茔……我宁愿埋葬在有你的战场……    怎么不想,在征战的日子里有他相伴左右……无奈他的病体,又如何消受得起奔波的疲累?    搂紧了连芳的身体,男人重重叹息。    为了他──沙尔甚至希望,开战之日──遥遥无期。    两日,转眼即逝──    十月的最后一天也意味着,分别的日子来临了。    沙尔把连芳接回了王宫。    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将由赫京掌管尼尼微大小事物,而且贴身的近侍也统统换成了男人的心腹。    一切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正午过后,亚述的军队就要正式出发了。    接下来黑骑军会在城门外列队,尼尼微神宫照例举行行军前的最后一次庆典。    分别不过就是眉间淡淡的一吻,无再多的温存。    英姿勃发的男人健臂揽过他的肩膀,只在耳畔轻道一句:“等我回来。”    他不懂得甜言蜜语,笨拙的爱抚也是额外的垂青。    连芳心有戚戚,陪他走过长长的回廊──待到达那城堞的尽头处,自己便要止步了。    他不能跟他去战场,他所做的只能是等待。    在烽火台前,自己将代替神官为他做凯旋的祷告──再看着男人率领着黑压压的大军远离城池……    种种恋恋痛楚,只能是自己承受。    心中的企盼带着苦涩的味道……    但愿我还能活到,你归来的那一天。    左伊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亚述王宠爱的那人。    果然是个男人没错呢!    白净的面孔,纤长的四肢。    有一副清俊的容颜,但除此之外,他仿佛并无特异──    在经过回廊时,他步履艰难,还倚靠着王,一脸的病容……这个人就是那传说中的“先知”、亚述王的爱人么?    让人难以想象,这样的身体,竟能承受得住那精力旺盛,所需无度的王么?(饶了我吧,这话真恶心)    左伊不明白,为何那个无视她美貌的王,会热衷这具病恹恹的身体?    “跪下!”    沙尔命令道,心神陡然被拉回,原来那二人已然靠近!    被男人的话震慑住,左伊乖顺地伏倒在地。    “谁准你出来的?!”    严厉的声音透露着明显的不悦,女子偷偷地瞄他──    那是视若敝屣般的的神色。    心中一凛。    他果真──对我没有半点兴趣么?!    “陛下……我只是担心……”    惶惶地胡诌,左伊视线漂移,看到王身旁的那人脸色比刚才所见又苍白了几分。    只一眼,心中已是了然。    那人……原来和自己一样,觉得“宠爱”的地位岌岌可危吧。    就算是一介女流,左伊也明白──毕竟以色事人,都不会是长久之计。    至少,我还是个女人──即使身为最卑微的神妓,也有孕育亚述未来王储的能力──    想到这里,她居然还有点得意。    是那个以色列的公主……    真是光照人。    想必没有几个男人不会为她心动的吧。    目光只在她的身上停顿了几秒,连芳就将视线抽离了。    她会成为他的妻,为他产下子嗣……将来,她便是尼尼微的女主人。    思及此,心没由来的一记心痛。    罢了,这些,也是历史既定吧,自己又何苦自寻烦恼。    可是男人突然命令她跪下,在自己的跟前。    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继续道:    “吻先知的脚,记住了──他是你的第二个主人。”    他这是在干什么?!语气间,甚至还有恫吓的意味──    连芳不知所措地望向沙尔,只见他对自己笑得温柔。    然后就看到那“公主”一路膝行过来,面色难看地望着自己──黑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戾气──    这种神色,不像是个身份高贵的女子该有的。    完全僵硬的动作,那女子弯下腰──就要去吻他的脚……    “等一下!”把住她的臂膀,连芳不忍,这样的举动对于即使不是对公主,对庶民也是一种折辱啊。    “别管她。”男人把连芳拉回自己怀中,将左伊一搡──就这样她被掼倒在地,发出小声的呜咽。    “哼。”攥住连芳欲扶的手,“你就是太爱多管闲事了,有的人不值得同情。”    可她不是你的王妃吗──    读懂了他眼中的问题,沙尔蹙眉。    “我不会娶她,她只是个生产子嗣的工具罢了。”    露骨的话脱口而出,男人毫不掩饰──    听到此话的两人,心中各是一震!    不懂得珍惜,就不懂得爱人……    她是活生生的人啊,如果你只当她是一工具……    那么……我在你心中,又是什么呢?    眼睁睁地看着:亚述王拥着那人,渐行渐远──却把自己冷落在一旁!    为什么──他和我的待遇,如此天差地别!    好不甘心哪!    自己才不想被当作一个生产的机器,永远居于人下──    那么不容易爬上来──左伊再也不想回到那暗无天日的街道,等待男人们的青睐!    即使没有人帮我──我也要靠自己的力量来争取未来!    纤细的指结被勒得发白……女子的面上呈现狰狞的神色。    祭典开始。    诸多繁文缛节搅得连芳头痛,偏偏又是心不在焉。    几个高级祭司用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在赫京在身边照看,这个聒噪的王叔在这种的时候也变得不苟言笑,一举一动皆有王家风范──    日头接近中天时,都能听到扎格罗斯山下,战鼓擂动的声音──    百万军人组成的黑狮之军,已是蠢蠢欲动──    庞大的队伍中有闪族人,非闪族人……有三分之一都是雇佣兵。    小亚细亚史无前例的强大帝国军队──    同时他们作为第一支将铁器应用于实战的部队,也将永远被载入史册──    遥观队伍的最前端,威武的亚述王,头顶光华,就像传说中的马度克──    他将领导他的将兵,征服铁蹄踏过的土地。    连芳默默地注视那宛若神祗的男子,轻轻叹息。    本以为恼人的祭典很快就会结束,然后发生了──    金色的日光被黑色的影子──吞噬了!    亘古情缘II 第八章 上    黑色的阴影在吞噬悬在中天的光球,转眼间白天变成了黑夜!   十月之交,日有食之。   这本是史书上第一次有记载的日食,连芳如今就在亲眼目睹。   宛如神示般的奇观。   黑暗中的嘈杂,不知是风动还是人声──连芳耳边混沌一片。   身旁好象有人在拉自己,他没有反抗──任人牵引着退回了堞堡中。   听到赫京在发号施令,回廊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纷乱的呼吸与喘息……   “怎么了?”   连芳开口。   “大人……我也不知道──天一下子就黑了!”   侍从结巴地回答,显得局促不安。   作为一个现代人,连芳当然知道,所谓的“日食”不过是种天文现象──   但是这种“天文现象”出现在古代,又是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它对人们的意义可就迥然不同了。   “日食”是凶兆──   尤其是对帝王而言。   “出征的第一天居然遇到这种事──真是不吉利!”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那是不是神示?”   “……难道说亚述触怒了神?”   “为什么……我们不能胜利么?!”   连芳心弦绷得紧紧!   惊惶的对话,动摇的军心──   不行──他要站出来告诉大家:日食很快就会过去,它就同星宿会改变位置一般悉数平常!   不顾侍从的阻拦,连芳攀着石栏要到高处昭示众人──   可他一踏上台阶,就听到了不协的声音──   “各位──亚述的确触怒了神!”   “因为那个以‘先知’自居的男人冒犯了神!”   “他是罪孽──不洁的人!甚至魅惑了我王──”   女子的脆声──若是往常听来,那是宛若莺啼的悦耳──   此刻却阴桀得吓人──充满怨恨!   话音刚落,底下的骚动更厉害了。   “我早说那什么‘先知’死而复生,一定是个妖孽!“   “是吧……我早说他是个嬖臣!”   “天啊,王居然还留着这样的家伙在尼尼微!”   “杀了他,去祭慰马度克──”   “对!杀了他!”   “杀了他──”   他们……是在说我吗?   有点六神无主了,连芳愣愣得倚在石柱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   议论纷纷很快便被风扯得七零八落……可是连芳的脑中一直回荡着那些愤懑的声音……   在这个时代连芳一直保持沉默,一直逆来顺受──一直充当一个旁观者,即使为了那人有了私心,连芳还是渴望,不做违扭历史的事……   可是,这样做……又有谁会注意到?   尼尼微甚至在怨恨自己啊──甚至恨到想第二次杀死自己!   “你在干什么!”   头顶一声暴喝──几乎就是在耳边炸响的!   宫室里虽然已经点上了灯,可还是昏暗──连芳急急回首,看到一个朦胧的面影,是他──还喘着气……一把粗鲁地拥过自己,低吼:   “这种时候还乱跑──你让我怎么放心……让你独自留下!”   他笨拙的安抚别扭无比,却胜过所有甜言蜜语。   那温厚的大手贴上了他的脸颊,还渗着薄汗……是一路跑来的吧……   “别哭。”他轻拭他颊上莫名的液体,轻道。   原来,自己又流泪了么。   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连芳眨了眨湿润的眼,看到眼前男人的影象变成了两个,晕晕然伸展手臂,环上了他的颈项。   把自己的脸贴在坚硬冰冷的铠甲上,轻道:   “带我走吧,去战场……”   (未完)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0706/index。asp   第八章 中   几小时后,光明重现。   而就在这期间,事态又有了变化。   眼前一个个吐沫横飞,指天划地的家伙,看着就心烦。   男人百无聊赖,支棱着下巴不耐得听着。   不过就是日食嘛──何必大惊小怪。   目前大军就滞留在城外待命,而大臣们则纷纷谏言,要男人将连芳放逐。   说是“放逐”,其实是好听的讲法,男人怎会不晓得他们心中的盘算?   “我不会放他走的。”这点男人很坚持,连芳对于自己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他甚至愿意为他延迟一场战争、贡献出一个属国……可以说,连芳拥有任何人都无法从自己这里得到的眷瞩。   这般想着,沙尔看了一下天色,他弯了弯唇角。   又是傍晚了。   起身抖了下长袍就要离座,大臣们不甘心地要继续周旋──   “谁再提起这事──就是忤逆我。”   抛下这句话翩然走出议事殿,徒留下面面相觑的众臣。   “这样很危险,他不想人心涣散吧。”   赫京蹙着眉头问修提司,那莽汉面色难看,一言不发。   轻叹,赫京的视线穿越帘幕的间隙,看到男人直朝后殿走去了。   又是去看那个人。   “罢了。”赫京耸肩。那两人自做多福吧,他再无心过问了。   宫室内,左伊歇斯来回地踱步,长长的指甲滑过自己雪白的臂膀,留下数道红痕。   女侍们也不敢靠近,只得遥遥观望──以色列的公主有点奇怪,不久前她还像个温驯虔诚的圣女,而现在则神经兮兮,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左伊跪倒在地上,嘤嘤啜泣起来──   女侍们互望了一眼,有人上前去扶。   “公主……公主殿下……”   垂泪的模样甚是可怜,虽然不知道她哭什么,可却让旁人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别管我。”左伊推拒,哭得更是伤心。   “殿下……您是怎么了?”   女侍们温柔地问,扶她起来的时候,左伊还打了个趔趄……弱不禁风的模样。   像是禁不住诱哄,美丽的女子幽幽道:“我很害怕……”她欲言又止,哽咽了一小会儿,才说:   “我怕自己说出先知大人的秘密……他不会原谅我……”   “什么秘密?”   一个森冷的男音,透着丝丝阴寒──毫无预警地响起!   天啊!   左伊霎时软瘫在地上,任人怎么拉扯也站不起来了!   怎么这种时候……他居然会出现!   委身于地的女子不可思议地瞪视着俊美如神祗的男子,木无表情地步入殿堂──   聚在一起的女侍们纷纷散开,为她们的王散开一条道。   “说啊──什么秘密?”   沙尔靠近,他压抑着的声音渐渐升高──在场的人都被唬得垂下了脑袋。   一向声色内敛的王,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连傻瓜都能察觉……   左伊被王者的气势所震慑,嘴唇抖瑟了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都下去。”   男人命令。   “啊──”   女子的惨叫回荡于宫室中,听得人毛骨悚然。   左伊泪流满面,雪白的胳膊吊着男人攥握着乌丝的健臂──身体不住痉挛。   亚述王……太可怕了──他对自己毫不怜惜──他甚至会杀了自己的!   “日食的时候……是你在叫吧……我警告过你──别自作聪明。”   “叫你不要动他的念头……”   “可你却当我是傻瓜──卑微的神妓……”   拽着女子的大掌又用力晃了两记,左伊呻吟着,大口喘息──脸上糊满了纵横的涕液。   “告诉你……我的子嗣从不缺女人来生养……”   恫吓的话句句烙在左伊的心上,她大张着惊惶的黑眼,然后就看到──   男人浅栗色的眸子里──闪现出血腥的光……   第八章 下   出征的日子恐怕又要延迟了。   连芳轻叹,巴着石栏的手无力垂下。   “连芳大人……您不用担心的。”库兰蹙眉,上前要挽他进内廷,只见眼前消瘦的男子轻轻摇头。   他好象有万般难解的心事,连眼睛都变得黯淡无光,郁郁寡欢的模样让人看得心疼。   “想什么。”   熟悉的男声,略带一丝慵懒。   听到这话,连芳总算缓过神,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揽进温暖的怀抱中。   库兰瞄了一眼,悄悄退下,帮二人拢上了帘幕。   “痛……”小声道,被拥着的地方隐隐作痛,男人很大力,几乎勒到了他的骨里。   大掌渐松,他又在摩挲自己赤裸的臂膀……讨好般的动作,暧昧不明。   连芳没有半点挣扎,只是微微战栗,转过身子,仰头看他──已然深褐的眼睛……是在渴望……   紧贴的身体,感受着那人心脏有韵律的勃动……和自己的不分彼此。   呼吸困难起来。   最近,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是鲜有言语沟通,甚至比和侍从们说话的次数还要少──偏偏又变得那么安静,不愿将心事透露。   总是这样,见了面就是肢体纠葛,混沌一片……   情动过后,无声,让人觉得几分不真实。   男人拨弄他汗湿粘住的额发,动作轻柔。   是在打量。   脸色还是苍白,他越发憔悴了呢。   可是就是这样一副羸弱躯体,每每念及……就让他欲罢不能。   眼里再容不得他人了……   “还想跟我一起么……上战场。”   沙尔喃喃,偎在怀中的他明显一振。   点点头。   男人笑了,搂紧他。   “那好,我们一道去──”   十月的最后一夜,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率黑狮军团重登征途。   乌拉尔图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http://www。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0706/ 票票~   故事开始前 123要声明一下:从本章开始除了时间、国家和某些事件……是史书上有记载的,其它的关于战争的描写──都是俺杜撰di,没有参考价值,建议有兴趣的大人可以看看书,或是在网上搜一下相关资料,这个……33有篡改历史之嫌^_^bb ……欢迎各位到会客室批评指正……再次声明:我不是日本人……我也不是编历史教材的……这点大家可以放心……    亘古情缘II    第九章 上   磨砺的军刀,乌黑的长枪,矫健的骏马,威武的骑士──黑骑军一路纵横驰骋,扬起沙尘滚滚。    亚述出兵乌拉尔图已经过了半年,此时正是底格理斯河泛滥最厉害的四月。   大军从西边的凡湖折返的时候可以看到,曾经穿越的戈壁已经被河水浸没……离尼尼微也越来越近。   米底作为乌拉尔图的重要的盟国之一,镇守着小亚西北的天关,而且被称为“天生战士”的米底勇士,实力不可小!──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们与拥有先进武器的强大亚述帝国相比,还是逊色不少,在不消半年的日子里,米底节节败退,从扎布河西面一直退向凡湖之北。最后米底主动要求言和,战时推延至洪水退去。   这种缓兵之计,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并非不知,但长达半年的战事业已耗费了大量的国力,百万之师需要无数的金银来支持,久攻不下,国库需要充实。   必须回去……重整旗鼓。   所以男人率领着他的黑狮军团,携着战俘及战利品──踏上了回尼尼微的归途。   这次回去的目的不单单是军队的修整──也为了日后更严酷的战斗做准备,米底的连连失利已让乌拉尔图诸国深感到自己如不反抗,国运堪忧──并且乌拉尔图国主萨尔杜里二世目前意图联合了从地中海到小亚西亚东面近十几个国家一齐对抗势不可挡的亚述军。   一切……才刚刚开始。   连芳撩开马车上的帘幕,望了望纪律严谨的部队,午后的阳光下,勇士们黝黑的脸庞上映着熠熠刀光,神情肃穆──这景象让人心里发怵,他扭转过身,胸口闷闷的。   突然肩膀被人一拢,他失了稳当,跌进来人的胸膛……    “睡吧。”    沙尔挨过来,沉声道。    马车还在晃荡,他正垂着眼睫在看,连芳抬着头,一双黑曜的纯净眼睛对着自己……那神情……在聚少离多的半年岁月中,每次看到都让他怦然心动──   虽是同在战场,但却鲜少温存,作为亚述王,他每次都需自己冲锋陷阵、身先士卒,连芳在阵线的后方,可以为他出谋划策,却不能整日伴随左右──   要知道这次退兵,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他的身体……   连芳依言合上了双眼……倚在男人胸前,聆听着他有节律的心跳。    睡不着。    此刻正是心事重重……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虽然已挨过了半年的时光,可辐射对他的影响仍相当明显。   行走的时候,下肢会有麻痹的感觉──食欲下降,人在消瘦,视力也跟着……愈发不济了。   (未完)   从米底一役期间 犹太要救兵的这一段开始   前面写的不要了 (被我抛弃了……哈哈~) 因为那实在没什么好写的……还是突出关键(某人恶毒得笑ING)接下来的生离死别比较好~   明天心情好的话就继续贴~所以~也请各位喜欢亘古的大大鼓励一下可怜的33吧~(555555555555555555~~~~~~~~~~)    亘古情缘II 第九章 中   午后半晌。   军队仍旧沿着小扎布河东行──空气变得愈加湿热。   四月,洪水泛滥之际,也是蝇虫肆虐的时节,这样的话需要加快脚程回到尼尼微。   一路的颠沛,使得连芳汗水淋漓,身体无力地有点脱虚。   凭栏靠着,马车每一个颠簸都让他眩晕不已,但他不动声色,默默忍耐着。   抬眼看,坐在对面的修提司正耷拉着脑袋,打瞌睡──看样子他这般衣不解甲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了,乱糟糟的胡子和不加梳理的发辫纠葛在一道,亦是一幅疲累的模样。   沙尔已经离开一会儿,方才传令官急冲冲地跑来,好象是前方遇到了点意外──他曾用眼神询问,男人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意思是叫他不用担心,然后就让修提司侍在左右,自己骑马上前去了。   又怎么了?   其实并不是担心男人会出什么事,毕竟既定的历史不会变更,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是天生的霸者,他注定会实现自己的野心……统一两河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连芳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最近脑筋变得迟钝……心里总是乱糟糟,害得自己无法思考。   但是再怎么迟钝,他也知道──那是一种躁动的不安……越是靠近尼尼微,这样不安的情绪就越强烈。   然后,事实印证了连芳那种……不祥预感。   军队还未来得及踏进亚述的版图,一队犹太王国的使臣不请自来。   此时,离最近的门户──阿舒尔还有两百里。   “无比尊贵的亚述王啊──请您派遣一队人马支持我国的战斗吧!以色列的沙龙就像虎狼一般没有心肠──忘记了我王对他的恩典,背弃了我国与之盟约!甚至带着他的士兵肆意侵犯我国的领土……”   这时,在亚述对乌拉尔图开战的同时,西边的以色列-犹太王国的战役也在激烈地进行着。   沙龙依靠犹太王,谋朝篡位,刺杀了以色列耶户王朝末代王撒迦利亚──之后又招兵买马,扩充军备,待到羽翼渐丰,他又前誓尽弃,一脚踢开“盟友”犹太,对其展开了攻势──   现在看来,半年前亚述没有趟这混水是相当明智的。   上位的男子扶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帐内匍匐于地的使者,听他用凄哀的声调颤抖地要求──其实导致局势变成这样,只能怪他们自己养虎为患,男人无意干涉。   “陛下,请您答应援助我国──我带来我王的幺子……萨卡殿下来侍奉您!”   使者身后跪着一个缠着白色头巾的犹太男孩,十四、五岁的样子,原来应是长得不错的,但此刻苍白着脸──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男人端详了一阵那孩子,他抖得厉害──是在害怕。   在场的任何人都明白,使者所说的“侍奉”,其实就是人质──在古代美索的战事中,被当作人质滞留在他国的王室成员就相当是同盟的筹码,掌握他们的命运的,往往就是战争本身。   等着男人开口,可他却始终沉默着。   使者心焦起来,跪在地上四目张望,但周围亚述的将领只对他们的王惟命是从,不能指望他们为自己说话。   这时候帐帘被掀起来,是修提司──   他挽起帷幕,好让后面的人顺利进入帐内。   众人都把目光聚在了来人的身上。   使者也看到了,那是个肤色白皙的男人,清俊的面庞──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的,人很瘦,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   这时那高高在上的亚述王突然起立,使者吓了一跳──发现刚才还一脸严峻的他,此刻居然是微笑着的。   接过那个黑发男子的手,王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坐下──   动作很慢……看得出是因为黑发男子的腿脚不灵便,使者又小心翼翼地打量……   然后就恍然大悟。   这……莫不是传闻中那个亚述王最宠爱的男子──   “马度克的先知”?   手心很热,男人握了握他的,贴近在跟前耳语──他指点着下方的使者,说着事情的原委。   连芳难堪地瞄了一眼──犹太使者怪异的神情,把什么都看得真切似的──别开了头,可男人还是毫不避讳地包着他的手。   “先知大人──”突然吱声,男人不悦蹙了蹙眉,这样子把使者唬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朝后挪了挪,把后面的小王子拉到前方──泫然若泣地哀求:   “请您说服陛下,出兵帮助我犹太吧……”   卖力的演出,配上小王子战栗的可怜模样,都把想置身事外的连芳说得动心──   他看了看无助的少年,又转头望向和自己并肩而坐的男人。   “去帮助他们吧……”   说得很小声。   “你是在怜悯他们么?”   摇摇头。   “不,我是相信犹太一定会成为亚述坚定的盟国。”   历史所述,犹太一度与以色列陷入恶战,之后是因为亚述的救兵才化解了灭国的危机。   若是这样计算,就是现在这个时刻……连芳只是顺水推舟。   说完,沙尔男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随后移开了视线。   “那谁去做交换的人质?”   他沈声问道,下方的使者一听,大喜过望──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说法就像已经默许了答应出兵。   连芳却一愣。   陡然想起,在古代中东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作为盟国互不背叛的共同契定──他们需要交换的人质。   “让我去吧。”   半晌的沈默,连芳弯了弯唇角,从容地轻道。   众人一听──先知大人居然会自告奋勇──去当人质?!当下面面相觑起来。   “不行!”   男人斩钉截铁地大声喝道,帐子里立刻又恢复先前的死寂。   使者战战兢兢地抬头观望──发现亚述王已经面显怒色……一种莫名的暗涛在议事的帐篷内涌动着……   (未完)   真正的米底之战要历时一年……期间又会发生什么呢?(嘿嘿,知道我指什么吧)   第一部中出现的人物 到现在都没正式出场过呢~ 拉姆 库兰 小萨尔贡 赫京 阿帕 ……等等。   http://jdjwy。lingliang。org/jmtp/sjdt/sjdt5。htm   看看地图吧    亘古情缘II 第九章 下   离阿舒尔还有两天的路程,亚述军仍滞留在小扎布河西边,天晚的时候,各个帐篷外点起了星星篝火。   “为什么我去就不行?”   连芳道,男人听闻,大掌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抬头,视线对上了──连芳垂下了眼睫。   “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男人的虎口圈住他细瘦的腕,声音放柔,可是态度坚决──   接下来一段相视无言,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连芳心里明白,在这个时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绝对的权威──他从不为自己的言行做任何的解释……因为在他看来,那统统都是没有必要的。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赫京,五天后就可以在阿舒尔会合。”   蹙眉,他的意思,难道是要让赫经作人质?   连芳表情凝重, 男人却不甚在意地弯弯唇角──米底一役他志在必得,至于东面的犹太……他一直希望推罗诸城能像过去一世的时候向亚述进贡,这次派去援兵……也不仅仅是要去支持他们的。   “别管那么多,一切我会安排。”男人边说着,凉凉的嘴唇就贴到颊上,还未来得及推拒,连芳就被按倒了。   看着他惶惶的模样,沙尔不禁浅笑。   的确,有很久没有做这种事了……他几乎要忘掉他的滋味──那种甘美与酣畅……   又是裸裎着,肢体亲昵地纠葛在一道──他雪白的身体整个得像镀上一层晕红,羞惭地缩瑟与战栗……单薄的胸膛还在激烈地上下起伏,让人看得心疼……   (123是好孩子……少儿不宜的镜头删掉了……米人抗议吧?)   越来越觉得虚无……结束的时候连芳怔怔得望着穹顶,枕着男人的臂膀,神思飘渺。   身体还是不好啊……虽然男人总是小心翼翼,可每次经受他的宠爱还是像挨过一次酷刑──   还能活多久呢?   连芳自己也不知道。   扭转过头,注视着往日高高在上的男人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睡脸,晒然一笑。   唉……   夜,还长得很呢。   亘古情缘II 第十章 上   亚述都城尼尼微,在战事中,一切依旧井然有序──   摄政王赫京特洛奇耶在尼尼微执掌半年政权期间,充分发挥了他治国的才能──他不仅贯彻了“耕战”的国策,还利用战俘及奴隶,疏通了一条通往波斯湾的运河──国内的供给加上沿海属国的支持,保证了军需。   “修提司?”   赫京看到那蓬头垢面的莽汉直直闯进议事殿,有点吃惊──他放下手上的泥板,站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   修提司是沙尔的心腹──而且作为禁卫队的总帅,修提司不会擅自离队。   “陛下让我做传令官,命令你速到阿舒尔接应。”   听到这话,赫京的心一沉,问:“现在么?”   “是。” 赫京犹疑的态度让修提司挑了挑眉。   “能晚一点吗?”   “不行。”简单地回答,莽汉已经在瞪他了,眉目中甚至掠过一丝轻蔑,赫京察觉,立刻恍然大悟。   修提司官阶甚高……沙尔要让他这么个重要的将领做传令官肯定是有原因的。   毕竟,半年的时间太久了……   修提司这次回来一定也带回了禁卫兵……   是在试探……也是一种要挟。   不过为了巩固王权……这也无可厚非。    赫京笑了笑,有点无奈。自己要是对王位有兴趣的话早就有所动作了,何苦等到现在?   看来血脉的牵系还是薄弱的,虽说这个道理对于长于宫廷的他早就明白……   “别那么认真么──我就几句话对某人讲。”痞痞地咧嘴一笑,赫京还是用他往日那种无赖的口吻。   “说不定是生离死别哦,你就通融一下嘛。”   他拾着她的手,亲亲吻着,女子羞惭地想抽离,却被她的男人牢牢攥着。   “等我回来,就娶你做王妃。”   “哼……这样的话你对几个女人说过。”库兰嗔道。   “就你一个。”突然认真的语调,倒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赫京盯着一脸晕红,眼角含媚的她……心中升起一股甜蜜感觉,他自十六岁开荤以来阅人无数,库兰并不是最美的一个,但却是最特别……最让他无法释怀的一个。   手掌轻轻按上女子的微微隆起的小腹,惹来一声惊呼。   “他是个男孩,”赫京一边摸着一边笑道,傻乎乎准爸爸的样子格外娇憨。   “嗯。”应声,库兰也跟着笑了,沉浸在幸福的感觉中,都有点晕眩了。   “那叫他什么名字哪?”   “嗯……男孩子一定要一个勇士的名字……等我回来再取吧。”   绿眼的少年在远处看着那对情浓化不开的爱侣,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突然有人拉拉自己的袍角,低头一看,是小拉姆。   “萨尔贡,库兰姐姐真的会嫁给色鬼叔叔做新娘吗?”(小拉姆叫赫京“色鬼叔叔”……汗)   萨尔贡歪着头想了想,道:“大概吧。”   “那她会不会生下一个小宝宝?”   “嗯……应该会。”少年点点头。   “这样哦,好好玩的样子。”小拉姆咧嘴笑道。   “萨尔贡,我也帮你生小宝宝好不好?”   “噗──”   少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着,他低头看了看两颊红扑扑,一脸无邪的女孩──伸手摸摸她的头。   涨红了脸,轻声地许诺:   “等拉姆长大了……我再娶你当新娘子,还有……生小宝宝。”   10中   --------------------------------------------------------------------------------   祝起司和郭废新婚快乐~   亘古情缘II 第十章 中    米底归来的黑骑军抵达阿舒尔两日后,赫京也从尼尼微带了两万人马赶来。    “这次是要去支持犹太……恰当的时候,势必攻下萨玛利亚。”    在阿舒尔的议事殿中,诸将聚集,连芳就坐在亚述王的身边,看着他发号施令。    “还有就是推罗诸城,如果犹太王不够诚意,亚述也不用客气。”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笑,让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犹太不纳贡,盟友也会变成敌人。    底下开始议论纷纷,修提司故意咳了几下才安静下来。    连芳没有吱声,沙尔踌躇满志的样子,让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妥。    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他这般思量。    然后,连芳发现:这次会议的主角──赫京,从一开始就是沉默着的。    垂首不语,那张同沙尔长得神似的脸庞上,神情郁郁,若有所思……只是间或在男人征询意见的时候才点点头。    刚开始连芳还以为赫京是因为将他自尼尼微调离心生不满,可转念一想,这个说不通,因为赫京向来是喜怒不溢于言表的。    “三万亚述军,一万五千雇佣兵,再加黑骑五千。”    沙尔说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一共五万人,赫京皇叔,你有意见么。”    如此生疏的称谓,让刚才还心不在焉赫京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就恢复了笑脸,轻道:    “没有。”    不久男人就要携部众回尼尼微,出使犹太王国的任务交给了赫京,战事紧急,明日便要出发。    赫京说得如此干脆,像是没有一点牵挂。    是夜,阿舒尔神宫。    午夜梦回,宫室内熏香袅袅。    转醒的时候,发现枕着自己的臂膀不在了。    慢慢摸下床,连芳擦亮了火石──呻吟了一记,腰肢还是酸软的……    一照,四下无人。    四月时节,空气依旧湿冷,寂静的宫室里只听得见露水滴答轻叩石板的响动。    怎么回事?    行宫这边格外安静,连枕边人都不知去向。   心下忐忑起来。   “……是谁带你到这里来的!”    遥遥地传来修提司的咆哮声,连芳拾起袍角寻声走去。    “小鬼,告诉你──再不许给我乱跑……”    走得越近听得就越清晰,连芳最后都能听到女孩儿的啜泣声了。    “拉姆?”    外殿,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立在昏暗中,灯火忽闪。    是修提司和拉姆。    “哇──”女孩大叫着扑进连芳的怀里,浑身一震,连芳愣了愣,扶着她那细小的双肩,那里还在不住抖动,女孩在哭,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而那莽汉正在吹胡子瞪眼,模样吓人   看到连芳突然出现,修提司两道粗重的眉纠结道一块儿:“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蹙了蹙眉,连芳没有回他,怀中的女孩正把他的腰抱得死紧,勒得发痛。    “拉姆怎么会在阿舒尔?”   “萨尔贡带我来的……”小小声的回答。   “你还敢说!”修提司继续吼她,女孩儿又是一阵缩瑟,把头拱到连芳的袍子里。   摸摸拉姆的小脑袋,连芳无可奈何地朝修提司笑了笑,莽汉撇了下嘴道:“不管了──什么时候回尼尼微,就把你丢这里!”说完,气呼呼地扭头离开。   小拉姆听闻,紧张地攥住连芳的襟子,惹得他轻笑:   “修提司唬你的,他才舍不得呢。”   “我要萨尔贡带我到这里──他说阿舒尔好好玩呢!”   “上次来的时候就只有在神宫里,黑洞洞的吓死人!”   小拉姆喋喋不休,仿佛是不知疲倦似的开口闭口,本想哄她快点入睡,可是连芳自己都先觉得困顿起来。   “对了,库兰姐姐要生小宝宝了哦──一定很可爱!”   小女孩笑眯眯地说,满脸期待。   “什么?”在外随着男人征战半年,连芳还不晓得都城内这段时间发生的变故。   “是色狼叔叔的宝宝,”小拉姆继续为连芳解释,“库兰姐姐还问我和萨尔贡呢──小宝宝是叫萨尔玛那萨尔好呢,还是叫腓流斯好呢──”   “我说啊──还是萨尔玛好听──像个勇士的名字呢!你说呢,连芳?”   萨尔玛那萨尔?!   被一句童言震得猛然一记清醒了──连芳不可思议地瞪着小女孩,喝问:   “你说库兰的孩子叫什么?!”   被吓了一大跳──拉姆大张着嘴半天才反应过来──   “萨……萨尔玛……或者是腓流斯……”咽口水,“库兰姐姐说,要等色狼叔叔……回来再决定……”   过了一会儿,连芳才安静下来。   可是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的“萨尔玛那萨尔”──   是沙尔的继任者──未来的亚述王!   第十章 下    男人没有声息地靠近,从后面搂住了连芳。   正是东方露白的时刻, 他的衣袍冰冷,贴上肌肤殷殷发凉……擦着露台的沿缘,连芳缓缓转过身子。   晨曦中,拥着自己的男人黝黑的面庞上被镀上一道淡金,浅栗色的眼眸熠熠……俊美如斯,好似神祗──   看得都有些失神了。   “怎么醒了?”沙尔柔声问,挽过他的手臂在颊上摩挲。   脸倏得一下变红,连芳羞惭惭地收回自己的胳膊──虽然两人体验过更亲昵的禁忌,可他还是不习惯,被如此宠溺着。   男人见状,浅笑,圈紧他纤瘦的腰肢,俯身欲吻,却被捂住了唇。   “别。”连芳轻声拒绝,声音有点沙。   男人微微蹙眉,低头瞧怀中人一脸倦怠,脸色愈显苍白──   “赫京是不是天亮就要出发了?”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不知他什么意思,但沙尔还是应道:“是。”   眼睫低垂,好似目光流转了一阵,连芳才抬起头,黑曜石般的乌目直直地对着自己。   “别让他去……”   听闻,男人立刻不悦地把眉头皱紧了。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定定地注视他变换的表情,连芳没有把视线移开,“我想代替赫京,去犹太……”   “不行!”男人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我早就说过──不许你去!”   “那……为什么?”   这回轮到连芳不依不饶,“为什么不允许我去?”   男人一愣,他以为连芳不会置疑自己所说的,要知道──自从那次回到自己身边,连芳就没有像过去那般违扭过自己的意志了。   “不为什么!”不耐地回答,态度甚至有点粗暴了,但这样并没有唬到连芳。   “是么……”   他淡淡的弯过唇角,似有万般无奈,却又说得自在从容,“出使犹太意义重大,而且将来你也会明白……”   “那个……我非去不可的理由。”   (未完)   今天有点少了 明天继续哈~    长久以来 我一直想写一篇能够感动自己的作品 可是就目前来看 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想写的故事并不是想煽情,也不是想制造传奇,只是为了捕捉 那瞬间的悸动……   亘古情缘II 第十一章    “萨尔贡,你去过耶路撒冷吗?”   女孩眨巴着褐色的大眼,问身旁牵着自己小手的少年。   少年摇摇头。   “嗯,库兰姐姐说耶路撒冷是天堂──我好想去看看呢,它是不是比大马士革更漂亮!”女孩絮絮地说,满脸期待。   “不行!”萨尔贡微恼地喝道,“这次带你到阿舒尔我就挨骂了,何况打仗又不能总带着一个小孩!”   你自己还不是一个小孩……   拉姆心道,她嘟起了小嘴,埋怨起来:“可是你骗我啊,阿舒尔有什么好玩的!人家总是一个人,很闷啊……哼嗯!”   领着女孩在城堞处守望,少年无语。   阿舒尔──他曾经充满回忆的地方……可惜却不能与他人言。   轻叹一声,萨尔贡停驻了脚步,放眼往城堞下望去──便看到金色阳光下,列阵的士兵──层层迭迭,黑压压的一大片。   那是将要去到犹太的亚述士兵,他自己也要随军出征,而且与往次不同的是,自己将离开赫京,跟随修提司远征……   然后还要加上那个男人──   “马度克的先知”。   出发的时候,真是壮观的场景,犹太的使者都叹为观止:要知道高傲的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都亲自出城送行来了,五万的军队浩浩荡荡地行至小扎布河边上,与王同骑,被称作“先知”的男子下马──二人貌似亲昵地惜别了一阵,那男子才由近旁的一位将领扶上了马车。这次是亚述王最为器重的人物作为交换的人质,胜算又多了几分,使者心道,总算是有个交代了。   那具羸弱的身躯……总让人牵肠挂肚。   甚至开始后悔放他离开自己身边了。   身下的坐骑鼻息粗重、“哼嗤”作响,亚述最上位的男子望着队伍载着那个让他挂心的人,渐行渐远,意识浑然。   罢!   为了那个“他非去不可的理由”,就放手一次吧。   一拽缰绳,他拉转过马首,面色阴沉,大声喝道:   “回城!”   希伯来语中,那千万信徒心中最古老、最独特、也最美丽的耶路撒冷,意即“和平之城”。    可是自从有历史记载的那一刻起,这座圣城便充斥着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千年以来,一直如此。    苦难的城市……    亚述行军神速,越过底格里斯河到达耶路撒冷不超过十日,这时已进入多雨的五月。    修提司率诸将进城时,犹太王亚哈斯躬身来迎。    作为“人质”的连芳也被奉为上宾,为表对亚述的忠诚,亚哈斯甚至在他面前虔诚地说,他是亚述王的仆人、儿子,现在亚兰和以色列王攻击犹太,只求慈悲的援军能拯救犹太脱离火海。 一路的颠沛加上气候闷湿,连芳在发烧,但他还是坚持着,自始至终正襟危坐,静静聆听年迈的亚哈斯语无伦次地絮叨。其实进城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满目萧条的城市,人心涣散……与以色列激烈的鏖战还在继续,犹太节节败退──眼看沙龙的队伍就要兵临城下,生死存亡,全系在亚述这根救命稻草之上了。无怪亚哈斯为保周全连尊严都都抛到一边了。    连芳这次,不可以再置身事外了,因为现在是一个人,离开了男人的羽翼,来到这陌生的国度全是自己的意志,大多数时间他充当历史的旁观者,而这次……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时日无多……不知还能看到几次底格里斯河洪水再泛。    眼看着可怜的犹太王还在涕液纵流,连芳在心里感叹……唉,这个时代,各人有各人的不幸,就连人人称羡的帝王亦有自己的烦恼……    耶路撒冷,风雨沧桑,厚重的文化积淀让人感受不尽,就像一句二十世纪人们的说法那般,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会讲故事,而每个故事都是动人心魄的美丽传说……    “伊斯特丽,我送你回来了……”    手捧骨罄,连芳缓缓地把它送入事先挖好的深深洞穴,这是伊斯特丽美丽的故乡,也是那善良女孩最后的归宿。    连芳颔首,对逝者默哀。    额头还在发烫的时候,他就独自一人穿过耶路撒冷长长的苦街,为她选了一处坟茔,将其骨骸埋葬……    遥遥记起女孩那句虔诚的祝福。    “逃吧,无论逃到什么地方,耶和华都会保佑你……”    你还能继续为我祈祷吗?伊斯特丽──    我……已经不能再逃了啊。    之后半月内。    未曾稍歇的修提司,马不停蹄带兵与前方退遣下来的犹太人接应后,赶到了耶路撒冷卫城“基迪”,前前后后不过三日,便将以色列人趋到疆界之外。    而连芳作为一个“人质”,驱逐侵略者由不着他来操心,他也安分守己,静静等待着……    “那个时刻”的到来。    六月中旬,太阳变得热毒。    两河仍在泛滥的时节里,底格里斯河东岸,发生了惊人变故……   “赫京殿下,米底军已经渡过凡湖——”   传令官单膝着地,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   赫京有点不可思议地拧眉,前倚的身体碰掉了几上的泥板——它们落在地面,摔得支离破碎!   “陛下命您速派人马支持前方!”   赫京颔首,让传令官先行退下。   自修提司护送连芳出使耶路撒冷以来,已经四十多天了,赫京没有回尼尼微,而是代替修提司镇守亚述西南门户阿舒尔——   本以为至少在两河未停止泛滥前, 能有一段太平日子,可谁料就在与米底契定互不进犯的第二个月头——米底便撕毁了契约,联络到它强大的盟国乌拉尔图,在小扎布河北面的亚述边境不断滋扰,可狡猾的乌拉尔图部\又不和亚述人正面交锋,现在亚述王亲自率兵赶往战场最前方,米底都已接到援助,跨越凡湖了。   赫京迅速披挂上战甲,突觉肩上沉甸甸的,那是铠甲的重量。   是呵,他已经相当一段时间没有在马上与人厮杀了——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身为亚述的男子是天生的战士……   真是可笑!但是这样想到心情却愈加不安起来。   念起连芳当日拖着那具羸弱的身躯,代替自己出使犹太的样子……心中总对他有种负疚之感。   现在这时候库兰还在尼尼微待吧,真想快点回去……   “殿下——殿下!”侍者在大声唤自己,一回神,看到来人神情怪异地望着自己。   是在发呆……何时变得如此心不在焉?   “殿下,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候阵的士兵的城外。”   攥紧了拳头,赫京挥挥手,示意侍者先行——脚步刚刚踏出半步,便辗到了刚才被摔坏的石板。   低头一瞥,那散落的碎屑……竟让他萌生一种非常不祥的念头。   蹲下身子,赫京拾起一小块破碎的泥板,暴晒后泥土的芬芳,钻进鼻腔……   突然,电光火石——脑海中一亮!   原来如此。   “来人——叫传令官!”   “你去耶路撒冷,通知连芳……”   吩咐完毕,赫京浅浅地笑了。   小亚诸国的阴谋已经渐渐暴露出来——他终于明白,连芳为何自告奋勇去犹太……看来他是真的能预知将来的“先知”啊。   摇摇头,有点无奈。   大步地走出殿门,趁机流蹿进的风卷起宫室内的帘幕,暴动般上下翻飞着。   赫京油然而生……惆怅之感。   总觉得自己这趟是……   有去无回呢。   (未完)   这两天看电影 看小说 看漫画 还有思考人生 ……(就是没有做功课……汗)   然后终于……(擦汗)写了那么一点点……(犯懒……)   剔牙,等回帖。(坐着等 没有的话就回去睡觉了……)    亘古情缘II 第十二章   洪水肆虐的七月,与毁约后的米底僵持近一百多日,骄勇的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终于率兵将其逐回凡湖之北。    亚述数十万大军开进黎巴嫩山区,打算一举歼灭败逃的米底部众。    与此同时,除了乌拉尔图、米底周边的小亚诸国,叙利亚、巴勒斯坦、腓尼基及阿拉伯等地区共十九国,结成联盟,纷纷涌向了战事正酣的黎巴嫩……    西北,犹太王国。    耶路撒冷。    “以色列退兵了!”    西面的战场由于亚述援兵的支持,沙龙与亚兰王朝的盟军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个多月以来,捷报频传。    犹太上下渐渐恢复了生气。    人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唯独一人,精神不振,郁郁寡欢。    “连芳──连芳大人!”    阿丽纳大声唤坐在对面,伏案沉思的男子。    男子回魂,看到阿丽纳担心的表情蹙到一块儿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他报还一个虚弱的微笑。    “我没事,殿下,继续吧。”    连芳道,故作轻松的模样。    “真的吗?” 狐疑地问。   阿丽纳是犹太王亚哈斯最小的一个女儿,刚刚满十六岁。在连芳在耶路撒冷作交换人质的期间,活泼好动的阿丽纳一直缠着他,连芳脾气温和并不排斥,还教授了她一些二十世纪天文与算术。阿丽纳很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而且身在王家她更懂得察言观色。    “连芳想回尼尼微么?”   “啊?”    “你又发呆了,先知大人。” 阿丽纳埋怨,她调皮地耸耸肩,继续道:   “战争结束后我弟弟萨卡就要回来了……你不是也一样要回亚述么?”   嗯,说的是没错……连芳点点头,轻叹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听阿丽纳讲又不觉得惦记起美索那边的战况来。如今连芳所处这个时代的信息滞后,他即便知道历史的大概也不了解详细的进程。    修提司此刻正忙于攻打撒玛利亚,萨尔贡也不在身边……猛地一下才察觉:原来自己到这个国家已有一个多月。   就是说自己已经离开那个男人,也有一个多月了。    揣揣不安,萦绕心头──难道这就是思念么?    唉,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真希望战争的时间延长一些……”少女轻声说。    “您说什么?”连芳没有听清。    “没,没什么。”咂了咂舌,阿丽纳“噌”得一下站起来,拽过连芳的袖子,兴冲冲道:    “连芳陪我去看萨卡的小王子吧──他的妃子去年刚生的,很可爱呢!”    “小王子?”记得曾经萨卡是亚哈斯的么儿,见到他时也不过是个十四、五的少年……古代人生育的年龄普遍较早,不过连芳还是有些意外。    被拉得脚下踉跄一记,阿丽纳 “咯咯”笑出声来,份外娇憨可爱。    连芳受其影响,不禁露出了久违的笑颜。   “先知大人!”   突然有人大喝,打破了片刻的安谧。   连芳与阿丽纳同时回头,来人连芳认得,那是赫京的传令官。   传令官刚刚赶到,还还上气不接下气,连芳看他神情慌张,问道:   “出了什么事?”   “大人,赫京殿下让我通知您带兵尽早回国!”   “什么?”连芳一听,心下一紧,又问:“那赫京现在在哪?”   “奉王之命赶往黎巴嫩支持──”   糟糕!   连芳倒吸一口气,不稳地朝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连芳?”身旁的阿丽纳奇怪地蹙眉,扶住几乎是摇摇欲坠的他问道。   头在眩晕……好象一切都晃荡得厉害。   连芳定了定神,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他轻轻推开了少女的搀扶,冲着她摇摇头。   苍白的俊脸上,神色凝重……阿丽纳咽了一下口水,虽然平日见连芳也是这样不苟言笑,可没有哪次是这般肃穆的表情。   “去以色列……”   “啊?”如同呓语般,也不知连芳在同谁在说话,传令官与阿丽纳同时一愣。   “快去以色列让修提司回来!”   “可是王说要让修提司将军拿下撒玛利亚才能回国……”   “不行!” 连芳攥紧了拳头,喝断了传令官的话。   “……叫他放弃撒玛利亚,速回耶路撒冷待命!”   “可是……”   “住口──”   “听我的命令!”说话的响度惊飞了鸟雀。   传令官跪在地上,怔怔抬头那看昂高头颅的男子……他的脸颊还似不久前看到过那般毫无血色,虚弱的模样……   可是这时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眸正炯炯的望着自己,一脸庄重──甚至是威严的……   这就是王宠爱的人──那个“马度克的先知”?   仿佛在一刻间了然……传令官恭敬地行了伏礼,退了出去。   “公主殿下。” 连芳放柔了声音。   “嗯……什么?” 阿丽纳被刚才的情境吓坏了,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这是在唤自己。   “请您带我去见您的父王吧。”   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让少女纳纳地抬起头,她看着一脸严肃的连芳,不自觉地颔首。   亚述军进入黎巴嫩山地东麓两日后,赫京也带一千亲卫兵抵达。   “快点离开黎巴嫩吧!”方才赶到的赫京未曾稍歇,便迫不及待地向独立帐内的男子谏言。   陡然看到冲进来的赫京,沙尔有些不悦地蹙起了眉头,不久前他已经发号施令:可是让队伍向腹地开进——   “你来啦。”态度较上次见他又多了份生冷,沙尔抬眼看了看那张与自己神似的面孔。   察觉了那份冷淡,可赫京顾忌不了那幺许多,继续道:   “我来的时候,乌拉尔图盟国也在往这里进军。”   “这我知道。”   “那为什幺还要穷追不舍?”质问的口气。   赫京一路赶来,越往西边深入,他越是心惊胆寒——   要知道黎巴嫩西濒地中海,东、北部皆与叙利亚接壤,南又与巴勒斯坦为邻,山地崎岖难行——如果多国围攻,亚述主力将被逼进入上下不得,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沙尔看着一脸严肃的叔叔,反问一句:   “难道你不想快点结束幺?”   赫京听之心下一凛:原来他也和自己想得一样……   “可是……”   男人大掌一抬,按住了他的话头。   “我知道你要说什幺,但如果失掉这次机会,地中海西北的门户难为亚述再次打开。”   说到底,还是为了拓宽疆域啊。   难道你的心中,只装着这些吗?   赫京看着心意已决的男子,轻叹,道:“那好吧,当我没说过……”   转身就要退离时,赫京停了一下。   “知道吗……现在的阿舒尔几乎是座空城了。”   “所以我把剩下的士兵分成两支,一队留在扎格罗斯山,另一队……”   “还在黎巴嫩山地之外,”男人替他接着说,站起身来:   “你想得真是周到……”   “可惜,这大概派不上什幺用场了。”沙尔明白赫京的意思,派兵驻守都城是为防敌人趁虚而入,而黎巴嫩之外的驻军是以防万一,接应所用。   但是他还是想要速战速决……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尽早回去了。   自信满满得扬起嘴角。   念及那个尚在耶路撒冷的人……男人的表情变得温柔。   待到泛滥时节过去,一切都告一段……就可以和他一起回尼尼微了吧……   回望一眼兀自出神的男子,赫京无奈地浅笑一记,转身离去。   第十三章    “犹太王,请容我速离耶路撒冷──”    面色苍白的男子正色道。    “另外,恕我无礼──我将带走所有前来犹太助阵的五万亚述军……请您放行!”    亚哈斯听连芳此般言道颇为惊讶,左右张望,似是拿不定主意──身边唏嗦响动,围绕着的大臣们也在面面相觑,不知亚述的“使者”意欲何为?    一旁的阿丽纳看到众人中独立着的连芳,眉头微蹙眼色炯然,碎发汗湿地粘在他的额际,模样却愈显清俊──    让人怦然心动。    真舍不得让他就这样离开……    “先知大人……您这是──”    虽说现在以色列-亚兰盟军已然败退,大捷在望──可自己那仍在异乡作人质的幺儿尚未回国──连芳这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亚哈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种时刻──教他怎么说得出:亚述现在是危在旦夕──    连芳并不知道历史上是否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但如今时间紧迫,既然没有人站出来,那么只能由自己这个知情的来挽回一点什么──    他一直安安静静,只想做一个旁观者……可为何总是天意弄人?    自嘲地轻哼,连芳无暇细想,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有面对。    “连芳──”    略显粗嘎的童音遥遥传来──是萨尔贡的呼喊,伴着轻盈的脚步声,眨眼工夫──竖直黑发的少年出现在殿堂的正门。    众人的视线随即转移到这个冒冒失失闯进的少年身上──他未等气息平复便冲着处于中心的连芳奔来──侍卫们还来不及阻拦就一把拽过了连芳──    “快点──”不稳的音调透着明显的不安,触到他汗湿的手心──连芳浑身一震,眼睛瞪大:难道说……    “你是什么人──要带先知去什么地方!”    底下一片哄声,连芳摆手,示意萨尔贡是自己人──    “怎么了?”他不安地低声问询。    “出事了。”简单一句,连芳的心脏重重地“咯!”一记,没有追问,他挺直身子不与亚哈斯诸人继续周旋,跟随萨尔贡便要踏出宫门。    见势,亚哈斯的随侍还要阻拦──    “亚哈斯陛下──”    大声的话,吓了诸人一跳。    “您这是要阻拦亚述的使者么!”    还是第一次,连芳使用这咄咄逼人的口吻──一边说着,一边扭转过头──他那黑曜石的眼睛清澈依旧,但眼里透露的神情却是严峻得如同镀上一道冰霜。    众人为这一瞬的气势所撼,噤若寒蝉。    直到两人翩然离去,亚哈斯才长吁一口气,颓然得仰到王座上──他不想开罪连芳……虽然连芳名义上是“人质”,但同时也是亚述王最宠爱的人──这个人不是他得开罪得起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    于无人处,连芳问道。    萨尔贡回望他一眼,貌似无奈般摇了摇头:    “修提司他……受了重伤。”    (未完)    很久很久没有更新了啊……    123很抱歉 为功课所累……很无奈啊~    好在终于把设计的最后一个作业搞定了~还差效果图 C语言也复习得七七八八~呵呵    9号正式出水~路过留下票票来~哈哈    亘古情缘II第十三章 中    “什么?!”    这句话听得连芳心惊肉跳,太阳穴不可抑制地“突突”跳动起来!再看萨尔贡——少年的脸上绝无半点玩笑的神色。    “其实修提司一直有伤在身,在撒玛利亚郊外又遇伏中箭落马……”    “那他现在怎么样?”    “还在昏迷中,天气那么热,可能会感染上热病。”    “那医生……”    少年又摇了摇头,“你忘了,修提司自己就是军中最好的医生。”    连芳蹙眉,两人都沉默了。    怎么办?一想到黎巴嫩那边……时局如此紧张——偏偏这时候能够指挥军队、独当一面的将领又……这回真是到进退两难的地步了!    局促难安,连手掌都沁出冷汗——    “先知大人——”    一声脆响,那是少女甜美的嗓音。    疑惑地回头。    “公主殿下?”这当口,犹太公主阿丽纳居然从后面赶上来。    “您……”    “先知大人!”少女微喘,打断了连芳,“我要和你一起去!”    “什么?”连芳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一脸雀跃的阿丽纳。    “父王让我去尼尼微接萨卡!”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冲着连芳露齿一笑——    “外加还有五万犹太士兵……”    连芳一愣,笑意遂溢出唇角。    果然,这个阿丽纳冰雪聪明,一眼就知道自己在担心东面的战局:所以她又向犹太王要了兵马支持前方……连芳真没想到当初自己顺应历史所述,说服男人与犹太结盟——还能启到这样的作用?真是匪夷所思……    但是光是这样还是不够,军队目前还缺少重要的主心骨。    这……连芳愁眉不展,无意间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突然脑间电光火石!    怎么能把他给忘记了呢?!    “不过就算这样还是不行,现在没有将军不是么?”    小萨尔贡冷着一张脸这般道——突然发觉连芳正用审视的眼光看自己!    被看得寒毛直竖!    “‘萨尔贡’这个名字在赛姆语中是‘真王’的意思……”    含笑道,“我过去就常常想:萨尔贡你会不会是我所知道的那个‘萨尔贡’(这里是指萨尔贡二世)呢?”    “你的意思……”隐隐察觉连芳接下去会说什么,少年咽下口液。    “没错,萨尔贡你天生将才,日后一定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统帅。”    “所以这次是你崭露头角的第一战……去做黑骑们的将军吧!”    “不负你‘真王’之名——”    扶上少年的肩膀,连芳预言道:    “说不定……将来你会比那人更加出色……”    (未完)    亘古情缘II    第十三章 下    八月两河水势看涨,乌拉尔图联盟──包括叙利亚、巴勒斯坦、腓尼基等小亚十九国,有如翻腾洪水般一股脑涌进了被天然山壁包围的黎巴嫩,势不可挡。    亚述腹背受敌,前线告急。    “殿下,亚述已经被联军困于山谷中了!”    “这次就算他插翅也难飞──只好作困兽之斗!”    “……这趟与诸国共享盛举,果然是对的。只要体格拉特出不了黎巴嫩,胜利就指日可待!”    “……”    安静地听底下的臣子们叨念,上位的男子只是扶着头浅笑着,难掩的倦意刻在脸上……使得他原本俊俏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    “皇子殿下?”    以赛近身试探地问,男子颔首,他正是叙利亚皇储阿尔帕德,从故国东征至黎巴嫩已有一月有余,期间多日不眠不休,困倦已极。    “您的父王身体欠佳……所以殿下您更要保重自己啊。”    以赛这话一语双关,阿尔帕德知道他所指的是叙利亚王的病体难捱,时日无多──日后自己便是叙利亚的新王,这种时候在外征战更是要小心自处。    “没事。”阿尔帕德淡然地说,把头侧向一边。    据传,当日从尼尼微城楼上纵身跃下的“马度克的先知”并没有死……他尚在人间,还留在亚述王的身边。    他还没有死……    不自觉地抚着下巴上新长出的短髭,心有所思。    这次回美索,除了围攻亚述,另外一个目的……    就是为了能再见“他”。    阿尔比勒一别,至今想起仍是遗恨──    连芳……    如果你真的活着……我一定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把铠甲脱下来吧。”    有如叹息般的低喃自身后响起,男人应声回首,对上一双与自己相似的浅栗色瞳仁。    “你说什么?”    皱着眉头,仿佛没听懂方才赫京所说的话,男人还是固执地要勒缰上马。    “够了!难道你还想守在山谷里吗!”朝沙尔大声的吼道,赫京丝毫没有顾忌到他帝王的威严。    亚述像这样滞留在黎巴嫩山区已有两日之久,多次突围都没有成功,当初的好大喜功致使数十万黑骑被生生困于地形险要的山壑中,这究竟是谁的错?人人心中有数。    “不然又能怎样。”就算说这话的时候,男人依旧是一脸坚毅,仿佛什么都不能动摇他。    “唉……”听他这样讲,赫京口气松动了一下,貌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别动,让我抱抱你。”不顾他的眼色凌厉,赫京还是自顾自地靠近,单臂环上了侄儿的颈项,两人并肩而立,侧身看并不像叔侄,倒像一对双生子。    “你呀,小时候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总是一副什么都了然于胸的臭屁样子。所以那么多皇子当中,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死小孩……”    “不过那时我就想,皇兄的这个孩子虽然脾气古怪,但将来必成大器……”    “所以,你不可以死在这种地方。”    手臂上的力道加重,赫京圈得很用力。    男人无言,也没有反抗,眉间一颤,神色愈发凝重。    他配合般地也揽住了叔叔的肩膀。    “……你把铠甲卸下,和我的交换,然后从北麓……”    “你……说什么?!”听到那阵耳语,向来处事不惊的男人浑身一震。    “嘘,不要说了,我又不是去送死,不过是作一下你的替身……过去不都是这样的吗?” 收起了往日那玩世不恭的表情,赫京缓缓将额头抵上沙尔的,温暖的体热透过相贴的地方,阵阵发烫。    他们是至亲的血族……身体中流淌的是相同的血……     “等你回到尼尼微,就对库兰说……那个孩子就叫萨尔玛吧。”    “萨尔玛?”    “对,我的孩子……萨尔玛那萨尔。”赫京面上闪过片刻的柔情。    “不说了,他还在等你呢。”    “是连芳……我在来之前就通知了他在小扎布河左岸接应……从犹太赶到底格里斯西面用不了三天。”    “怎么这个表情?”捏捏沙尔的脸颊,“一副我就要死了的样子,一切还没有结束不是么?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赫京轻笑着摇头,一把将男人推离,“不行哦,你怎么能这样优柔寡断……亚述王?”    “快去吧,若是错过了这次,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亘古情缘II    第十四章 上    疆场之上,沙尘滚滚。    战马已经倒下,身披黑色战甲的男子此时已身负数箭,仍在重围中浴血挥舞着兵刃……    一阵晕眩,接踵而来的便是肉体被穿透的刺痛,他有些莫名地望了一眼那个将凶器刺进自己身体、一脸阴狠的乌拉尔图将领──嘴角遂衔起一抹笑意。    就凭你……也想取我的性命?    浅笑,他只轻轻一勾手臂,铁剑就这样划过来人的颈子──鲜红的血液蓦地喷溅出来,霎时将他猩红斑斑的战袍浸染得更湿!    之前,与帝王交换了铠甲,因为形容相似,他很简单便蒙混过敌人的耳目。    然后又独领一队人马迎向乌军的主力。    在突围过程中,黎巴嫩山谷密密的围剿圈开始向内部收拢,同时北麓的一道出谷的山路也暴露出来──要知道谷外尚守着两万黑骑,一旦冲破那间罅,就能摆脱腹背受敌的窘况。    而他的目的并不在于突破重围,而是吸引诸军的注意──好让另一队人马脱离险境。    也就是说……    他是饵。    一霎的失神,一柄利刃扎进了他胸前的要害──成了致命一击──    他踉跄了一记,朝后退了两步──然后就站住了。    实际上已是寸步难行。    接下来的几秒,背后接连被长枪贯穿──腥甜的热血不可抑制得涌出了喉头──    兵器从指尖滑落,耳边那仿佛无休无止的鼓噪也一下子统统消音……    眼睛还睁着,身体还站着,他还没有死,此刻只是有点惘然若失。    就这样死了啊,还真是不甘心呢。    在心底自嘲一句,他用最后的力气昂起了头──    炫目的阳照得什么都变得滚烫……可他的血液在流失,身体在变凉……木木地看着天,脑海中徘徊不去的是心爱女子的音容。    等我回来,就娶你做王妃……    对不起,库兰……    这句允诺恐怕没法兑现了呢……    (未完)    www。wintergrass。net    123在白菜新开了一个专栏 ̄    亘古情缘II 第十四章 中    阵痛,突如其来的心悸──掌间的琉璃盏陡然间滑落,跌在地上化作一堆碎片。    库兰蹙眉,小腹在隐隐作痛──不祥的征兆也跟着蒙上心头。    小心翼翼抚上隆起的腹部,那里面可是她和他的孩子呢……    远在黎巴嫩的的那人……没事吧?    合眼暗暗祷告,库兰心道:    但愿一切仅仅是自己杞人忧天……    西北战场。    小萨尔贡果然不负众望,才两日便带兵赶到了黎巴嫩──军队就驻守在小扎布河左岸。    连芳随军所至,一路看到硝烟四起,忧心忡忡。    该不会是来晚一步了吧……    神经抽得死紧,仿佛一绷就断。    直到遥遥看到从阵营中突围而出,朝自己这方骑将过来的一队人马──疑虑才被彻底打消。    队伍最前列的那名耀眼的男子……虽然面目被围巾衣遮盖了大半,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就是他!    尘土飞扬──靠近了……那头顶太阳的男子就像神祗般降临,诸将纷纷下马朝拜他们的君王!    连芳的心情一下变得激越起来,离别的这两月,常常萦绕心间的感念此刻有如跳跃的火花,!涌而来──    按耐不住,他也跌跌撞撞地想要攀下马车,可男人先他一刻,刚落马便疾步朝这边奔来──    然后──几乎是恶狠狠地一把将连芳揽进怀中!    那沉沉的呼吸、有力的心脏勃动──统统是他熟悉的频率!    过于粗鲁的拥抱,骨肋都被勒得生疼,可还是甘之如饴……连芳埋在那厚实胸膛中,鼻腔里盈满的是他男性的体味,猛力地吸气、一直吸到开始眩晕──每一记都好象贪婪地要把他的味道刻在脑中。    尽管二人仍旧没有一句言语,可真情流露……恁谁都看得出他们间的情谊……何等深厚。    “他……他们……”    同行的阿丽纳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萨尔贡则见怪不怪,摇头示意犹太公主噤声。    一时忘情,连芳立刻也察觉到自己行事荒唐,忙要格开拥紧自己的沙尔,却发现他向来意气风发的俊脸上浮现一道悲恸神色。    怎么?    连芳心中一窒,抬眼迅速在男人近身的将领中寻找──可是没有……没有那人的影子。    赫京他……不在其列。    方要张口闻询,话头却被堵在舌尖。    只见沙尔摇摇头,无声的回答──已经验证了那不祥的预感。    是么……果真来晚了啊……    注意到他没有穿著那黑色铠甲,连芳已经了然。也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他大张开了手臂,圈上男人的颈子。    抱紧自己的男人仍是不发一言,紧贴着感受到他的心脏鼓噪──如此大力──好似就要跃出胸膛般不住起伏!还未见过男人有这样的神色……就像要哭了般。他……是在难过么?    是啊,亚述王的心也是肉做的……他鲜少心思摆在面上──难道只是拙于表达?    沙尔抱着自己的臂膀在轻微的颤动着。    感觉到这点,连芳的臂弯又紧了紧。    无奈地在心中一叹。    对不起……我来晚了。    (未完)    出水了 呵呵 123复活ing    票票~~还有贴贴~~123会很勤快的~~~~~~~    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0706/    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0706/    阿尔帕德一向都明白自己所要面对的对手,绝非泛泛之辈。    所以,当他把长枪刺进眼前那个身着帝王铠甲之人的胸膛时,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亚述王被杀死了,己方的人都在欢呼胜利,那个被层层包围,浑身浴血的男人一直都未放弃战斗……就这样筋疲力尽——站着死去。阿尔帕德本该庆幸自己铲除了大患,可是当他注意到凝在逝去男子面上——最后那抹意欲不明的浅笑,立刻觉得事情远没有那幺简单!    随即便听闻乌军驻在北麓山口的守备,被亚述另一只队伍击得溃散——敌人冲出了黎巴嫩的围剿!    果然是中计了——    不过叙利亚皇子并没有捶胸顿足、追悔不已,他只是思量片刻就带兵撤离山中,而后绕到了小扎布河右边的高地。    而后他确定那个容貌相似的战将果然是个替身,因为这回,他见到了真正的亚述王——此刻正立于河对岸面无惧色与自己互望呢。    两军对垒,战事一触即发——    过去阿尔帕德便与他交过手,可是那是在混战中。如今可是瞧得真切——一如传说中,提格拉特帕拉沙尔是位容貌俊美、英武非凡的帝王……相隔数丈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凌厉,不愧是一国之君。    在心中暗叹的同时,阿尔帕德也看到了:帝王阵后黑压压的铁骑……他何时屯积的人马?放眼望去竟有数十万之众!    与这样的队伍兵戎相见绝没有好下场呢……即使是所有的盟军此时赶来也胜负难测,更何况乌合之众怎与亚述的以一当十的军队相较?    不由得……心生退意。    可就在此刻,阿尔帕德看到了——帝王身后……身着白袍的纤瘦男子……    那是他长久以来念念不忘的人——    连芳……    “提格拉特——今天便是你的末日了!”    阿尔帕德站在小扎布河东岸大声喝道——这样的话像是完全未经思索般脱口而出!他的脑中一片嗡声,眼中仅容得一人!    有如嗜血的修罗——阿尔帕德灰色的眼牟瞪得血丝浮现——    “你想逃走幺——那幺这个便是你的下场!”    他单手提过方才被削下、犹渗着血液的赫京的头颅,在男人面前挑衅道。    (未完)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侦探游戏——规则篇》    游戏名称:要杀就杀你    关于这个游戏,123已经想它想了一年啦!!(口水!)当年写欣锐的时候就一直想玩——可是人太少 没办法组织~再加上偶那时都没有搞清楚规则的说!汗~    当年偶可是内定的侦探人选呢~~唉唉唉~~为什幺为什幺~~123好想说出那句: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哦~~55555555555555555(123狂爱柯南~~摇旗呐喊ing)    好了 废话不说 现在开始讲规则    游戏名称:《要杀就杀你……》(暂定名~汗 表问我为什幺取这幺三八的名字)    标题:《xxxx杀人事件》==||||||    背景:随便……(被众人狂扁ing~汗)其实就是什幺凶宅 密室 城堡 温泉 公寓……等(请想象一下柯南里面的场景)先不做设定 现在仅仅是个规则    地点:白菜茶馆    www。wintergrass。net    http://bbs。wintergrass。net/cgi-bin/forums。cgi?forum=6    其实这就是一个论坛角色扮演游戏:(版聊形式的)    首先有法官:(比方说是我123)指派1。凶手2。侦探(*背景和相关会事先列出)    第一. 凶手的杀人动机 杀人手法都是不定的 (但是要合理,能自圆其说) 另外杀人对象要由他自己决定 (通过短信告知对方已经死亡)如果被杀的人是侦探 那幺游戏结束 如果是其它人 则游戏继续;也就是说 一定要杀到侦探或者杀到没有人为止 。(汗……白菜死光光)    第二. 侦探,你的身份是个秘密,除了法官谁都不知道,你有权置疑每个人的身份,并在每个在游戏中发言的人当中寻找可疑的地方。当你觉得自己已经知道谁是犯人时,千万要慎重发言,置疑他人的清白必须拿出证据,另你如果不慎被凶手发现自己的身份,游戏就结束了。不过如果你猜的那个人是犯人,指证的时候对方是无权否认的(不然就没完没了了……)    第三. 被害人,通过短信被告知自己的死。你在临死前可以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来暗示众人(侦探)但是不能明白告诉别人谁是凶手。    第四. 其它,作为旁观者 千万要记得,你随时会是下一个受害者……还有 你可以扰乱视听 (只要你想被人怀疑 或者是被杀……汗)    第五. 还没有想到……欢迎大家踊跃提出~~有什幺不清楚的或者有问题的 我再回去修改~    下一篇就是剧情篇以及攻略篇。    有兴趣的大人欢迎来玩 不过游戏只能容纳10人以下 如果想参加 欢迎报名~~~    有兴趣的大人加我哦    亘古情缘II    第十五章    叙利亚皇子的模样——宛如一名战鬼,即使是杀人如麻的亚述人也被他这副骇然模样唬住了。    手中提着的……俨然就是某人的首级!    虽隔甚远都辨不清面目——但连芳不用确认就知道那是谁的!    惊惶……恶心!    反胃的感觉涌上喉头!立刻掩住口鼻——不想就这样呕吐出来——    那是……赫京的首级啊!那个总是一脸轻闲、玩世不恭的男子……过去常伴左右,几近“朋友”的人啊……    而此刻杀死他的筷子手,正提着他的头颅炫耀般向所有在场的人展示着……    阿尔帕德,那个他所认识的阿尔帕德,记忆中是个如同阳光般明媚的男人——如今又是一副怎样的嘴脸?狰狞的模样……让连芳第一次由衷地觉得自己产生了一种“憎恶”的感觉!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阿丽纳惊慌失措不知所以,小萨尔贡则咬牙切齿起来——赫京原与他亦师亦友,两人间的情谊可见一斑——若不是没有男人的命令,他恐怕就要奔上前去拼杀了吧。    士兵中间骚动起来,显然是认出了那是他们原来的禁卫总长,亚述人被激怒了——直到有人大吼着要冲到河对岸去,整个阵营都好象失控般开始沸腾起来。    然后连芳也明显得察觉到了:男人的手臂在遏止不住地抖嗦——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发自心底的震怒!    担心地挨近,果然——沙尔的样子宛若一头怒狮,浅栗色的双瞳因充血接近赤红的颜色……他的愤怒随时都可能爆发!    “杀了他!冲过去啊——”    “该死的叙利亚人!”    自己这边的士兵们经不住吼起来——    河对岸也摆开阵势准备迎战……双方的首领仍旧对峙着,连芳心跳如擂鼓,匆匆朝敌方撇了一眼——    虽说视力不好,可他还是注意到阿尔帕德贪婪的视线……居然没有聚焦在沙尔身上……而是在怪异地看自己……    正这般寻思——男人突然抬起胳膊就要发号施令——小萨尔贡也挽起了长弓——    心脏……漏跳了一拍。    不行,不可以轻举妄动!    连芳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欲抬的手,沙尔一愣,转过头来,对上连芳的眼睛:    “……这场争斗没有意义,不要……”    他知道,硬攻的话,亚述人胜券稳操,但是这样势必会拖延时间:    “若是等乌拉尔图联盟结集了其它部众——那幺一切就会麻烦了。” 连芳出奇镇定地说着, 睫毛瑟瑟地抖动着……眼眶微湿。他明白男人的愤怒,赫京是他可靠的左膀右臂,更是他最后的亲人……弑亲之仇不共戴天,可对方明显的就是在挑衅啊!    “他让你焦躁不安、他让你失去判断的能力……他是为了故意激怒你啊……”    所以,千万别冲动……    连芳从后面展开双臂揽着男人的腰, 脑袋贴上他的背脊。    他没有说多余安抚的话,沙尔的手臂便顺从地垂下。    “再不快点的话,没几天河床就要干涸……那就糟糕了,”天然的沟堑一旦消失,敌人势必会穷追猛打——    “所以赶快撤退吧,现在可以用布袋浮桥度过底格里斯……你不是要称霸两河幺——要是损失了那幺多人将来要如何卷土重来?”    男人蹙眉,痛苦的神色。    轻掬起连芳苍白的脸蛋。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懂——可是,叫我怎幺甘心……    两岸还是僵持着,剑拔弩张。    就在沙尔心思动摇的片刻,连芳突然深吸一口气,像是作好什幺准备般——一把推开沙尔。    愣神,就在他伸手可及的方寸之地,朝对面毫无预警地叫道:    “阿尔帕德——放弃吧!你不会赢的——”    “让开道路——亚述人不会攻击你的人,我会过去到你那里!”    “连芳大人?!”    “连芳!”    除了士兵们的噪声——尚未退去的阿丽纳听得心惊——不由得惊呼!    “你疯了幺!”    男人不可思议地瞪着口唇翕张的连芳,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粗暴地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冲着他吼道:    “你在说什幺——”    “我没有疯,我只是想过去……说服他。”    没有逃避他的眼睛。连芳睁着眼目回话……男人的手大力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很疼……虚弱得扑闪了两记眼睫,没有呻吟……    看到他这副顺服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沙尔攥紧了拳头。    ——开什幺玩笑?!又要忤逆我幺——你以为我会眼睁睁地看你送死?!    “……说什幺!我都不——”    我都不准……    霸道的话还没有说得周全,“啪”得一声——就中断了!    连芳空下来的一手拍上了沙尔的面颊,力道不大,但足以让他震动不已——    “我不是先知吗?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含笑着的那张清俊脸庞上,仿佛圣徒献身时的表情,沙尔愕然,他的眼睛就像被胶住般——眼眸不住地在连芳面上留恋晃动着。    心脏……好疼。    “为什幺……为什幺你要这样做?”    这个问题他曾经也问过赫京……    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连芳踮起足尖——众目睽睽之下,嘴轻轻在男人的唇迹擦了一下然后迅速滑过他的耳……    那句细不可闻的言语,第一次,直白的、清晰地迸出唇间。    心都被撼动了——沙尔还未来得及细细咀嚼方才他所说的话,对岸就传来了回复,阿尔帕德答应了——要作为人质的连芳过去……    只见连芳别开头,倒退一步,轻推开自己的胸膛的动作,就像当日在尼尼微高台上——推离自己的那般轻盈!    “不——”    他曾向马度克发过誓——永远都不让眼前这个男子离开自己身边了!    话到唇边,那细白的指头再一次残酷得按上了自己的嘴唇——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因为他的凝眉……而打住了。    看着。    连芳黑曜石般的眼睛……一如他初见时的清澈——    可能,在他第一次见到时,便醉死在这汪秋水中了吧……    而现在,又是对着这双会说话的瞳仁,它们诉说着的是连君王也无法违扭的意志!    “让我走吧……”    拉下沙尔圈着自己胳膊的大掌,连芳扭过了身子。    呆愣愣地瞧着他走出队伍,远离自己,连芳一个人蹒跚地行至岸边——    联袂的白色衣袍衬得他的皮肤愈显透明,单薄的身体仿佛就要御风而行。    黯然地回首一望……貌似多情。    再见了,亚述王……    心中默念道,连芳行至岸边,不除鞋袜就这样涉足水中。    白色的袍子下沿,渐渐被浸得湿透……    眼中的白色身影越变越小……水至腰见,对面才有人拉他过去——    周遭,异常静谧。    真的就这样眼睁睁得……看他离去。    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第一次觉得:一水之隔,竟如此遥远……    为什幺……你为什幺要这样做……    脑中徘徊不去的……是方才那句细语呢喃 ——    因为我爱你啊……亚述王……    ※※※※※※※※※※※※※※※※※※※※※※※※※※    公元前744 年,亚述王进军东北,征服了乌拉尔图同盟者米底各部落。同年,叙利亚、巴勒斯坦、腓尼基及阿拉伯等十九国与之在黎巴嫩山区会战,又获胜利, 各国降服,共俘敌7万部众,乌拉尔图王败逃。    不过,一切还没有结束——    美索布达尼亚的传说,仍在继续……    亘古情缘II   第十六章   九月,两河停止了泛滥,黎巴嫩战场偃旗息鼓,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北征乌拉尔图大捷,携七万俘虏凯旋而归。   十月斋戒日,亚述都城尼尼微。   清早,尚半睁着惺忪睡眼,库兰就明显地感到了今日的尼尼微王宫,气氛不同往常。   时不时听到急促的脚步响动──松动的宫殿石板被踩得“乒乒乓乓”,宫中的女侍们仿佛一刻也不得闲地忙忙碌碌着,虽然月尾是祭奠的日子,但未免太隆重了些。   “怎么了?”库兰拦住了一个女侍问道。   “库兰小姐,王要回城了──您还不知道么?”   “听说是大获全胜,还拿下了北面的好几个小国!”   “嗯──就是……推罗诸城都已经害怕得恢复上贡了呢──”   还未等库兰详问,女侍们便围将过来,絮絮地争相说道──每人脸上洋溢的皆是喜悦之色。这也难怪,乌拉尔图一役整整历时一年──亚述国内的青壮男丁大多被调往前线,留守的女眷自然殷切地思君早日归来。   乍一听闻,库兰的面上也绽放出一抹动人笑靥,妩媚已极──   一百多日了──那人离开尼尼微已经有一百多日了──总算到该回来的时候了!   也不顾近旁的女侍阻拦,库兰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一路径直朝皇城最高的城堞奔去!跑动的同时,她甚至能感受到腹中的小生命也在律动着……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啊……初时还担心孩子诞生时父亲会不在身旁──现在疑虑种种全被抛诸脑后,她只想尽快见到那日夜思念的人!   众人侧目,眼看着大腹便便的孕妇气喘吁吁一溜小跑登上了最高处──   看到了──朦胧的水雾后那黑压压移动着的队伍……便是亚述王的黑骑大军!从扎格罗斯山脚下一路蜿蜒至眼下的城池,浩浩荡荡──   库兰的心情随之雀跃不已,目光搜寻……   最前方身披黑色战甲的便是亚述王吧,而身侧与近旁的都应是高阶的士官与将领──赫京应该就在其列!   嫣然一笑,库兰扭身跑回宫室──连日益沉重的身体也在此时变得轻盈起来。   议事殿向来是女子禁足的地方,过去库兰总是站在宫门之外遥遥观望,不敢越雷池半步。今天……不知不觉间心随意动,悄悄行至殿门外──门口尚有侍卫守着,靠近不得──但只要稍一探头就能窥到内室或站或立的几个熟悉身影……这般心下越发紧窒,她好象这几秒都捱不得,就盼着一头扑进那久违的怀抱,慰籍自己多日来的思念。   “库兰姐姐──”   忽闻一声童稚的呼喊,还没来得及转头,后腰便被撞得轻摇一记──一双肉嘟嘟的小手覆上了自己浑圆的肚子。   “拉姆?”   库兰惊喜地轻呼,掰开细软的手儿,将身后的女孩拉至身前──却陡然发现女孩的眼睛红肿,有如一对烂核桃。   一股不祥的预感随即蒙上心头!   “怎么了?是萨尔贡欺负你?”库兰弯着唇角,有点僵硬地讪笑道。   头摇得好似波浪鼓,“没……没……没有……”,拉姆抽抽嗒嗒连言语都不周全。   “那又是怎么了?”   抽出手巾,帮女孩擤了下鼻涕,库兰又问。   女孩皱着眉头,圆圆的小脸巴巴地仰起,对着库兰眉头微蹙的丽容张了张小口……可半天又吐不出一个字来。   “库兰小姐,王请您进议事殿。”   正当这时候,沙尔近身的侍卫来唤,库兰有些疑惑地又望了一眼小拉姆,发现她正牢牢攥着自己的裙摆。轻捏了一下女孩的手背,库兰微笑着抹开了她。   “没事的……很快姐姐就出来陪你啊。”   她甫一进入森然的议事殿门,腿脚硬直,心怀忐忑。   战战兢兢地四下望了望,除了王座上的亚述王,左右都是心腹之人。瞄了一眼修提司──他正板着一张面孔,左肩上绑着绷带,似是受过伤,小萨尔贡就站在他的身侧,稚气未脱的面孔一脸正色。其它的将领们也是神情凝重,完全感受不到得胜归来应有的愉悦。   都是熟悉的脸面,但库兰很快就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   是少了几个人的缘故么?   “……连芳大人呢?”   非常唐突地问道,还来不及掩口就发现上位的王已经不悦地把头偏向了一边。   没有人吱声,聪明的库兰也立刻会意……没有人回来解释给她听……不过能让亚述王有如此反应……证明:   连芳出事了……   咽了下口液,大殿里依旧安静,站在这诸多男人间,作为一个女人的自己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视线迂回……库兰每扫一遍人群心尖就跟着颤动一记。   没有……没有!   赫京不在……他人呢?!   心下一沈,库兰突然明白了唤自己来此的原因。   “赫京他……战死了……”   萨尔贡沉声道。听闻,众人的神色也跟着黯淡起来。    他……死了?!   虽然早先就有不祥的征兆……可那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头顶!   库兰怔了怔……没有哭闹。瞪大杏目望着萨尔贡,不可置信般摇了摇头。半晌,她垂下了眼睫,用非常温柔的、打着战的声调断断续续地说道:   “就知道会这样……就知道他会这样……真是活该……活该……”    可是一边这样说着,晶莹的泪水还是不听使唤地,扑簌簌地落下,坠落在大理石板上“啪嗒啪嗒”。肚子又在此时开始了阵痛……库兰不可抑制得俯下身捂着疼痛的腹部。   腹中的孩子……还是那个人的……他说过要回来的……怎么能……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议事殿里异常安静,在场之人无一不动容。   “萨尔玛那萨尔。”从进入殿堂一直未出声的男人在这时候突然出声。   “他说将来孩子出生就叫这个名字……”说这话的时候沙尔从王座上立起,偏移着的目光也凝到了几乎是摇摇欲坠的女子身上,看她一脸哀恸,捂着唇不然自己崩溃的模样──心脏像是再次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男人离开王座缓步朝库兰走来,握过女子抖动着的纤细的肩膀……很薄也很柔软……和自己所习惯拥抱的那具躯体完全不同呢。   合上了眼,松开她时又攥了攥拳头。   将占据他满脑的最后那抹白色身影暂时抛诸一边──轻叹一声,算是下定了决心……   “从今天起,萨尔玛就是我唯一的皇儿──   待睁开眼时,男人说出了今日第二句让人震撼的话来:   “库兰……也将是我唯一的正妃。”   第十七章 上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即位的第二年,亚述北征乌拉尔图胜利,乌王萨尔杜里二世败逃──损兵折将的小亚诸国均退据自守。   这一役,亚述巩固了从地中海东岸至底格里斯流域的军事基础。是年,多国臣服──包括推罗在内的许多周边富庶城市亦恢复了上贡。此时的亚述空前强大,其势直逼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一世时的盛景。   不过,美索一带仍有能与之抗衡的势力──除了南方的宿敌巴比伦外,西北的叙利亚势力也同样不可小觑。   苏里斯顿,玫瑰的土地。   这里是叙利亚都城大马士革。   梦境中耳畔似是回荡着熟悉的驼铃轻响,皮肤尚留存着太阳毒人的温度……连芳意识混沌,辗转反侧……   朦胧间,额际被抚触着,是几个粗糙的指头……它们顺着脸部的线条,非常温柔地滑进自己湿汗淋漓的发间……一下、两下……被揉弄得几乎要再次遁入梦境……    就像枕在那人怀里,被宠溺的感觉……   但是……我不是已经离开他了么?   蓦地惊醒,眼睛一下睁开──立刻被阳光刺得阖起来!这时上方晃过一个黑影,为自己挡住了炫目的光线。   “你终于醒了……”略显低哑的男音,是连芳并不陌生的音调!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最不想见到的灰色瞳仁。   是阿尔帕德!   上体反射般迅速弹起,也不顾初醒时的晕眩──连芳支棱起胳膊,用力将自己抵离男子的怀抱──未曾料及他的抵触会如此之大,男子愣了一下,被推开了。   “连芳?”   似是不能理解他此举为何,阿尔帕德无辜般轻唤着他的名──伸长了臂膀又想将连芳揽回身边。   “啪!”   一声刻骨的轻响──他白皙纤细的手拍开了自己的──是在拒绝!   不可思议地望去──那个挥开自己的男子正把惑人的黑眼睁得浑圆,纤白的肢体同时在细瑟地微颤……   “你在想什么!”皱着眉头,阿尔帕德的声音带着不悦,战事结束不久刚回到故国──便日夜守在昏睡的他身侧,关怀备至──没想到待他一转醒竟遭如此对待!   阿尔帕德大力攥过连芳企图缩回的手臂──将他粗鲁地拉转过身。   轻哼……被勒得生疼──连芳垂下头别开了视线,想蜷起身──可男人不依不饶地扳住了他的肩膀。   好瘦呢,评估般捏弄着触及的肌肤──比上次见他时更纤细了──手掌只要轻轻一收就能握住他的骨头,而那白得褪去血色的皮肤……仿佛生命的迹象也跟着流逝。心尖一颤,他是不是在消失的那段日子里受尽了委屈?──不然,又为何如此憔悴?   “他……对你不好,对不对?”声音放柔,阿尔帕德轻拢过连芳的腕,腾出一只大掌顺着他的背脊下滑,一把箍住了他的腰……那里真是纤细得几乎不盈一握──   立时挺直了腰杆,连芳不住抗拒──攀上男人的手背,却怎么也抹不下他的手来,阿尔帕德的力气很大呢……指尖点动,痛!   也不顾身下人的挣扎,男人俯身径直吻上他的后颈……他渐渐躁动的气息喷在裸露的汗殷殷的肌肤上,令他汗毛竖直!   “放开我!”挣扎间,连芳被摇晃得几乎要坠下窄床,阿尔帕德长臂一伸,适时地圈住了他的身体,又顺势将之推倒在软塌上──   从容不再,连芳面带惊惶地望向上方压制住自己的男人──他早先救过自己,所以之前还对他心存好感──可是在黎巴嫩最后的围剿中他却像个骇人的刽子手──枭下了赫京的首级!念及小扎布河那血腥一幕,连芳止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   “皇子殿下……请自重!” 咬下唇,佯装镇定地说。   “难道现在……你还在想着亚述王吗?”瞧他百般推拒不愿顺服──男人羞恼地吼道,相当大声。   蹙起的眉头,眼目偏移完全不看自己……果然是说中了──阿尔帕德怒火更炙,不过要不是亲耳确认──他又怎得甘心?!   阿尔帕德曾向米利塔女神起誓……若是再次得到他,就绝不放手!   再次霸道地欺上连芳的身体,恁他怎样拉扯叫唤都不停止──此时只想占有他……完全地占有──   白色的衣袍自颈后被大喇喇地撕开一片──雪白的背脊、突出的胛骨立现,拼命蜷缩的身体被残酷地展开──伏将下来──掀起了他的下摆……动作间,眼看便要得逞了!   不要──   根本无法摆脱男人横加的折辱……   这时,只觉天旋地转,浑身脱力,快速搏动着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一抽──   “哇──”   喉头腥甜,接着粘腻的液体便涌出口鼻!   “你……怎么了?!”   惊愕无比地瞪视着榻上仰卧的他,血液滴落枕际,殷红一片──冶艳的红衬得他的肤色更显青白──诡异的模样,阿尔帕德怔住了,攥握他的手掌不禁松了开来……   眼睁睁地看他摇晃着头颅,把一头漂亮的乌丝打得散乱──大张的口贪婪地吞吐着空气……瞧他抬起手胡乱地抹着──血糊糊的弄花了自己的面庞……   “别这样──”心疼地压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大声唤御医前来──他的肩还在痉挛似得耸动着……   稍稍平复,御医冶匆匆赶到──诊断过后,不住得摇头叹气,说这等顽劣的疾症自己未尝见识过──   “先知大人莫不是触犯了神怒,所以遭了神谴……”   “胡说!”喝断他的话,虽这样说,可阿尔帕德还是担心起来,生怕身下那自己思慕已久的人就像这样魂飞魄散……步上天国之路!   回首,探手轻拢他散乱的发,拾起衣角帮他拭去面上的血污……目光仍旧是不敢移开,发现他不知何时又阖上了眼……这般羸弱的身躯──唉……   俯身轻啄他的面颊,阿尔帕德叹道。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他要将这抹轻灵的白,细心收藏了……   第十七章 中   回到大马士革时日不多,王薨──叙利亚新帝阿尔帕德即位,并承袭父志──退据以大马士革为中心的北部地区,为与亚述作最後的决战而招兵买马。   在过去一年的黎巴嫩围战中叙利亚没有投入过多的战力,故保存了一定实力与强敌抗衡,阿尔帕德登基後又在大马士革东面修砌了新的城堞并将城墙加高数丈──并加驻人马在西北要塞阿尔帕德城(第一部中有提到过这个地方,沙尔第一次西征叙利亚的时候遇到的便是这个障碍,加上亚述内乱所以就退兵了)。同时,阿向地中海一带的沿海国家游说 共御强敌。   阿尔帕德积极备战,而此时的叙利亚国内也是上下一心,国人对他们的君王赞誉不已……   只是……   “陛下──您最近都鲜少驾临後宫……是否御体有恙?”   内侍官询问著,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王久旷後宫,无暇顾忌那诸多嫔妃的原因……完全是为了那自战场带回的外国男子……虽说堂堂叙利亚国王在宫中蓄养几个男宠也无伤大雅,但王对於那人的宠爱超过了限度,以赛没说什麽……不过朝中已经颇有微辞,为此旁敲侧击……也是希望他能够收敛一些。   “你什麽意思?”阿尔帕德一听就知侍官话中有话,“连芳是‘马度克的先知’,我对他好……难道不对麽?”   “可先知大人是敌国的人质……人质就该有个人质的样子,王太袒护人质了,这不像明君之风……”   “你是在说──我是个昏君麽?!”听闻,阿尔帕德愠怒地反问──   “臣不敢……”侍官自知多嘴,急忙噤声伏跪下身子。   可上位的男子似是怒意未消,正要起身呵斥,突然贴身的卫士近前耳语一阵,眼看著帝王只一瞬就转怒为喜──   “是麽……他肯多吃一点了?”   阿尔帕德的脸上重又盈满笑意,他自言自语道,完全掩不住的喜色,那温柔表情竟是近侍多年的宫人夜未尝见识过的──   内侍官尚在疑惑这番又是所为何事,眼瞧著他的国王陛下性情大变,真是匪夷所思。   “来人──我现在要去神殿!”阿尔帕德命道。   神殿是“软禁”那人的地方,立刻会意──王果然是为了“他”……   “贡贝拉……你说王也会对我这样笑麽?”   隐身於宫门之後的女子怯怯地问道,只听身後传来轻声哼笑,女子疑惑地转头,随即对上身後那高瘦男子略显女气的姣好面庞。   虽说是男性,可举手投足却多了道阴柔之气,“贡贝拉”屈身附和女子的闻讯:   “夫人不必担心,您只管按我说的去做,便可得到王的垂青……”   十二月,入冬的尼尼微。   库兰分娩。   “恭喜陛下,王妃殿下生了。”   女侍就在近旁禀告,男人却一直立在露台前望著窗外凝霜,半天不响,仿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气氛阴郁得有些怕人,最近的王脾气总是阴晴不定……女侍战战兢兢地侍立一旁,担心自己不经意惹恼他而遭到责罚。   这时突然有只大掌搭上了女侍的肩,惹得她喉间差点溢出惊呼──   “嘘──”修提司捂著她的唇,使一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安静地绕到主人的背後侧立,偷眼看他……视线的方向还是朝著议事殿外对面的那一小方冻结池塘。   就像养成了习惯,他总是不由地朝那张望,仿佛在回味著什麽,修提司再清楚不过……王这是在思念那人……思念著名唤“连芳”奇妙的人……   俊美的面孔兴意阑珊,一脸落寞──这样的君王,感觉很可怜呢。   “修提司……它是男孩还是女孩?”   静默的他突然脱口问了这麽一句,修提司一愣,稍晚才反应过来:   “是位皇子,陛下。”   “是麽……”终於转过身,男人冲著忠仆浅笑一记,有股惨淡的味道:   “把他抱过来,让我瞧瞧。”   (未完)   在古代的阿拉伯国家 鲜有内宫乱政的事件(特别是在伊斯兰教出现之後) 所以 就当123在胡诌扯皮吧   偶尽量把阿尔帕德写得可爱点……希望大家表再讨厌他了……其实他蛮可爱的(可怜没人爱……)   速度恢复中 疼偶的大大请把票票和贴贴留下吧~(三三脸皮急速增厚中~)   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0706/   ^待翼飞翔^   亘古情缘II   第十七章 下   掌中捧著的是酣睡著的初生婴儿,他细小的身躯被裹在繈袄里。胎毛尚附著在额际,浑身紫哈哈的──小东西眼泡肿胀,都还未来得及睁开……    “……真丑。”   男人盯著掌中的婴儿看了半晌,纳纳地叨咕了一句。   虽然是这样说著,可还是禁不住好奇探手去触摸这幼小的肉体。男人粗糙的指头搔过他娇嫩的脸蛋,小东西把皱巴巴的脸儿一偏──咂吧著的小嘴正好碰到,本能地张嘴──一口含住了男人的食指。   小嘴贪婪地吸著──沙尔被吮得有点发蒙,但他没有抽掉手指只是任婴儿含著。   把脸靠近了打量……细看之下,这孩子的眉目间竟也能瞧出他生父母的神韵……念及此,胸中难免五味陈杂……   战事都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虽然西北暂时恢复了平静,可是……   亲人被弑杀……以及……连芳被生生夺走的憾恨……   真是不甘心啊!   於是越看这孩子的脸目,就越发心烦意乱!   男人胸中躁动的情绪再次涌动──   “把他送回去。”   突然把孩子丢过去,修提司一个失神差点就接不住──   怎麽了?刚才还好好的?   呆楞地看著男人甩身疾步走出宫室──莽汉愚钝,但也隐隐察觉了:   不久之後,笼在王周身的戾气……这是不是说明距离另一场腥风血雨不远了?   (未完)   原谅三这回就贴那麽点…… 剩下的等偶吃好早饭再贴……   ps 一直没有写清楚……其实米底就处在现在的伊朗,叙利亚靠近地中海 上接以色列 下连巴基斯坦 沙尔之所以派兵支援犹太抵御以色列─埃兰联军的理由是,盟军撺掇犹太反抗亚述,而犹太拒绝了。沙尔也是为了争取盟友~PS又PS 其实埃及也间接参与了黎巴嫩会战……之後在小萨尔恭即位的时候,埃及也一直支持叙利亚反叛(埃及真是……自己不干,让别人当出头鸟) 而十九国围攻也并非“十九个国家”而是十九个国家及地区,其中包括一些有一定军事力量的大城市。   今天回去又翻到几份资料 其中有叙述到沙尔北征乌拉尔图以及围困大马士革的史实 不过和123先前所找到的有出入 所以再次申明 本文纯属杜撰 与任何人物团体无关 谢谢    亘古情缘II   第十八章 上   又是各国朝贡的日子,傍晚尼尼微王宫大开,恢宏宫室灯火通明,亚述王盛宴款待各国使者──   “公主不回犹太麽?”   “是,若是陛下有什麽需要阿丽纳的地方,愿为陛下效劳。”将萨卡遣回国之後,犹太公主阿丽纳仍执意留在尼尼微,沙尔询问过多次她不肯遣返故国的原因,可她总是搪塞。   “如果陛下还有意西征的话,犹太也愿助一臂之力……” 阿丽纳一直把心悬於远在叙利亚的连芳身上……所以总是这样试探般地提醒著男人,可每次得到的都是一个无言的浅笑,不知他到底在做何盘算。   “快了……”   “什麽?”阿丽纳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男人依旧是一副轻闲表情,朝自己意欲不明地略点一下头。   他的意思是……?!   “陛下……”   这时候修提司近旁耳语,听闻,男人先是敛起了笑容──一看到阿丽纳仍是一脸困惑地望著自己,忽又舒展了表情。   “公主殿下可否帮我一个忙呢?”   虽说曾在大马士革居住过一段日子,可是短短两年遭遇到的变故种种……旧日里对“人间天堂”那份眷恋也统统被光阴抹煞了。   被禁足在大马士革神殿的里殿,整日观看炫彩的穹顶与淡紫帷幕格开的露台,伸手撩开,又是层层的拱门──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自己就像被禁锢在一间精致的牢笼。   就这样日复一日,连芳每次醒来,都要面对──当日他在底格里斯河畔两军对垒时所作出的选择。   如同往常,这日起身的时候,枕边人已经不在榻上了──一摸褥子尚透著温热,想来是刚离去不久。昨日又是在此处留宿,连芳一整夜心怀揣揣,男人的手在他的肩头搭了一晚,他便一晚没有把眼阖上……好在阿尔帕德忌惮他的病体不宜欢爱,所以从不强索。   真的不懂阿尔帕德在想什麽,自己这具残败的身躯有什麽值得他眷恋?   每想到这儿,总是无奈地轻叹……   “叹什麽气?”   正出神时,背後又响起男子的细声低喃──心惊,原来他还没有走?   腰身被勾揽著抱起,一只手腕也被捉著送至男人的唇边──他那灰色的眸子正脉脉地凝著自己的,细细的吻同时顺著光裸著的胳膊一路上爬……   “别……”连芳抗拒著,皱著眉头想抽回被戏弄的手臂,阿尔帕德却攥著他的手指,轻道:   “为什麽不笑呢?你总是这样不开心──是我对你还不够好?”   乍一听闻这般问询,连芳不自觉地就把目光偏离了,阿尔帕德看著自己的视线灼热,温厚的掌心里,指头都被捏得发疼……   你对我确实好……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看连芳沈默不语,男人的眼色也变得愈发凝重,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麽,目色一亮──   “倏”得一下站起,阿尔帕德将连芳打横抱起,动作之大把他吓了一跳。   “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用的是难得的愉悦口气。   (未完)   十七中有一个小bug,王不是“薨”而是“崩”,诸侯去世才叫 “薨”,汗……这个是语文老师上课讲过的,我居然全还给他了……= =|||||||      18中   风携着阵阵馨香,扑满自己的口鼻。   坐于马上,身躯尚被拥在男人的臂弯中——连芳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胜景——   满目的玫瑰娇艳欲滴……放眼,无垠的红竟将半座城池都淹没!   正是日出时分,晨曦的光辉把大马士革染得金黄一片——城外的克辛山脚之下,阿瓦什河汩汩流淌入城内,波光粼粼——映照得玫瑰愈加耀眼!   这情境……似曾相识……   阿尔帕德牵过自己的手一同跃下马。   “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来大马士革的时候。”   还没有待连芳站稳就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臂膀,阿尔帕德搂得很紧,附在耳边的声音也有些微颤。   “那个时候……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笑。”厚实的胸膛正贴着他的背……男人将连芳细瘦的肩膀牢牢地箍住,头缓缓地伏将下来,轻贴在他的颈项处……深深叹息……使得连芳陡然一记震动,男人的这个动作力道并不大,却好似抽走了他所有的力量——怎么使力都格搡不开那个靠着他的人——   阿尔帕德用直白而又简单的方式,表现他的爱慕他的痴迷……可那份情深,却蛰痛了连芳!   遥遥地记起,在台德木尔萧杀的夜幕里,他拉着自己赤脚奔进叙利亚沙漠……记得阿尔比勒的狮笼中,他那一剑的救赎……记得……记得他的殷勤记得他的体贴……   就像被迷惑了一般,连芳呆愣愣地站立着,男人断续的爱语倾诉全未入耳……直到唇上异物骚动,心一颤——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拉转过身,尖削的下巴被勾起,阿尔帕德低下头配合地调整高度……指尖摩挲着连芳月樱色的唇瓣,吐息都混合在一道……特有的青檀味道让他嗅得醺醺然……   迷茫地看着……连芳对上那灰得发蓝的眼……记得自己也曾赞叹过他的眼睛如赤子般清澈呢……   只差一点点,唇就要互相碰上……   “不要!”   情迷的当口,连芳猛地一下将阿尔帕德推离了——力道之大,甚至让他倒退了两步。   “你……”又是这样被生生拒绝,阿尔帕德震惊地望着仅一步之隔的连芳——   煦风撩动着他的发丝,如同初次所见般风情不减——可那张对着自己的情俊面孔却储满了惊疑。   第一次, 阿尔帕德意识到,他与连芳的距离,远不止一步。   “为什么……”喃喃道,伸手去抓——眼前的白色却退缩了,扭身欲逃——仿佛自己就是洪水猛兽!   愤懑之情立时涌上阿尔帕德的心头,长臂一伸便将他拽回怀里——   粗鲁地扮过连芳的肩,看他又是先前那副对自己视而不见的神情——大力摇晃了两下,听到细细的呻吟,微张的口又诱惑般的翕合起来,下身一阵紧热——也管不了那么多,男人迅速低头凑上自己的唇——   呜咽地捶着自己,百般挣扎——直到他张口咬破了唇舌,男人才悻悻地退离——   “又在想你的亚述王?”也不去拭唇角渗流的血液,阿尔帕德固执地端着连芳的脑袋,强迫他与自己视线相交。   沉默片刻。   “是。”   克辛山下温暖如斯……可阿尔帕德听到这个字却如坠冰窖——觉得周身殷寒——   下意识地抬起了右手,眼看着连芳紧紧地合上眸子把头偏向一边——   他这是以为……自己要打他吗?   手掌轻轻落下,掬起了他的脸——   “提格拉特娶了妃子……就在战争结束的第一个月……”   感受到明显的震动,阿尔帕德继续说道:   “……他都把你忘记了,所以……”   黑眼睛湿润了呢,可是他还是要把那残酷的话说完……   “死心吧——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用来忘记他——”   (未完)   http://www。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0706/   票票 ̄ ̄    亘古情缘II 第十八章 下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个冬季。   底格里斯河西岸,亚述。   洪水来临之际,扎格罗斯山下发生奴隶暴乱,亚美尼亚边境也遭乌拉尔图散兵滋扰──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亲自上阵,花了三月时间才镇压了骚动。   二月,尼尼微集会,照例举行庆祝底格里斯河泛滥的祭典。   “才刚平定暴动,难道要在这种时候大赦天下?”   绿眼的少年声音粗嘎,进入变声期之后,他的身形也迅速拔高──都比原来高过了两个头。   修提司望了一眼少年老成的萨尔贡,摇摇头,他也不明白王在想什么。   从黎巴嫩战场归来,国内又事端横生,这半年过得并不太平……   抬眼看了下日头,接近正午了──修提司整整了袍子起身,留下小萨尔贡一人守在宫门外,自己去内殿迎接帝王。   靠近内室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女性的甜香──正疑惑着,就看到王妃库兰一身正式华服,倚着寝宫外的玄武石柱等候──注意到修提司进入,她拘谨地垂首,仍是过去的女侍姿态。颇为同情地瞄了两眼,修提司知她地位尴尬──名为“尼尼微的女主人”,但实际上不过是一件高位的摆设:王用心良苦,为让萨尔玛殿下成为他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以娶了他的母妃作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事事周到,只委曲了这苦命女子。   双层的帷幕被统统放下,缭绕的熏烟在室内徘徊不去,寝宫里少了一股应有的脂粉味。   然后就看到男人的背影。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侍跪着替他打理着衣袍裙裾,而他一手支棱着脑袋,另一手按在几上似是在观看泥板文书……   “修提司。”   轻唤,门外的忠仆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声音多了份厚重。   男人趋走了女侍,修提司才近身恭敬地行伏礼──陡然肩上多了道分量,疑惑地抬头:他的王目色迥然,按着他的肩膀──   “愿为我而战吗──修提司?”   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他的王,只在三年前远征大马士革那次,才问过这样的话。   “是的陛下,修提司永远追随您──万死不辞!”   男人又是浅笑,单手抚上忠仆胡渣的面颊,低喃道:   “……快了。”   集会。   “奉王之命,昭告天下──”   “七万奴隶不服管束,所以即日起两万腓尼基人从底格里斯河调送至康马汉……”   “三万乌拉尔图人遣至犹太──”   听闻,在场的阿丽纳朝上位的男人躬身,男人也回礼般颔首──过去三月,她尽力说服了父王亚哈斯接纳了乌拉尔图一役亚述所获的战俘──   阿丽纳其实也明白亚述王此举的目的:   这样的强制性集体移民,是亚述新近的征服政策之一──当亚述军队征服一个国家并决定灭亡之而不许臣服时,就是把整个邦国的居民迁走,让他们距离本土很远的地方重新定居下来,用这种集体迁移的方法来使被征服地区的居民脱离他们本土的传统习俗和宗教信仰,从而失去反抗精神并逐渐成为亚述的国人。   这样称得上“狡猾”的征服手段是连芳告诉过自己的呢……记得他在耶路撒冷时也曾感叹亚述人杀戮太多,战争固然残酷,但总想设法挽救尽可能多一些人的性命──不然按照过去亚述人所做的,每过一处庐舍为墟……不分老幼便肆无忌惮的屠城……这样只靠血腥暴力维系的帝国,根基是不会稳固的。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是位聪明的王,懂得如何把握他的集权,巩固他庞大的帝国根基──   “至于挑起事端的一万八千叙利亚人──”   这时候,大声宣读的传令官念道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像是遇到了什么艰涩难懂的生字──急急地回首待要征寻王的意见──   但见亚述王大掌一抬,一副不容置疑的姿态。   阿丽纳也好奇起来,不知道那文书的下文究竟是……   传令官抿了抿唇,那昭告的内容并不复杂,甚至简短得只剩一个字──   可又是残酷的一个字──   “坑!”      第十九章 上   十日後,叙利亚。   “亚述王残杀吾之子民──吾定要以牙还牙,教他付出同样惨痛代价!”   在大马士革的殿堂里,上位的叙利亚王当著文武百官,毫无遮拦地恨声诅咒──听得连芳心惊肉跳!这句话无疑就是叙利亚与亚述再次开战的宣言啊!   相隔千里,在消息滞後的古代西亚,得知亚述王坑杀奴隶的消息已经过了多日……连芳没有想到那人竟然这麽快便背弃早先和自己的约定:不再草菅人命,要善待战俘……   如今一闭眼,脑海中便不断浮现那些在万人坑中百般挣扎枉死者的惨状……虽未亲眼所见,可光是用想的就不禁胆战心寒……   正如自己所料,那个男人在尼尼微的半年时光里伺机而动,借著奴隶暴动再次挑起争端──不惜落个“暴君”的恶名来坑杀万名战俘……这样显而易见的挑衅的行为就是为了激怒叙利亚人,也是为亚述第二次远征大马士革做的预演──如今的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真的如史书上所述,在两河走廊,是令诸国闻风丧胆的亚述王──他是头顶桂冠、最接近马度克战神的人……   同时也是……与自己再难有交集的人。   回想起过去同起同卧、相濡以沫的日子……真的就如同梦境,又念及那个男人已娶了王妃,连芳的心脏蛰痛起来──   难道真的如阿尔帕德所言,他真的就已把自己遗忘?   “王──起兵东征吧!”   “杀到幼发拉底河对面去──”   自己还顾不得黯然神伤……又听闻底下的叙利亚大臣们纷纷复议要反抗到底──坚决与亚述为敌!心被抽得死紧──於私心,他希望自己挂心的那人能早成霸业,可作为一个具备一定历史知识的现代人,连芳能想见这些坚持抵御者未来的下场──不忍心眼睁睁地看著面前这些活生生的人、美丽如天堂的城市在战火中消陨……心旗摇曳著,合上眼──   何尝不想按自己的想法改变一下残酷的历史,但他又不得不遵守历史的法则,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连芳?”   注意到他蹙著眉,满面愁思……阿尔帕德已经从王座上起立径直走向末席的他,惹得下面一阵躁动──   众人皆知新王对“先知”的“宠爱”,可这样堂而皇之……毫不遮掩的“关切”已达某种危险的界限……   “不舒服麽?”探手去抚他总是微烫的额,连芳却羞惭惭地躲过了,像这样在众人面前不宜的举动已经不是一两次……阿尔帕德却有恃无恐,不避讳地揽起那单薄的身体叫人送他回神殿……原本就坐如针毡,正好借机在异样的视线中退离,庆幸。   王座之右,白袍的老人柱著拐杖,眼看著阿尔帕德目送白色的身影纳入後殿,眼色凝重起来。   “陛下。”一直保持沈默的老人终於发话了,殿内一下肃静。   “以赛。”叙利亚公认的智者,两代叙利亚王的左膀右臂──以赛,是阿尔帕德的老师,也是他敬之如父的人。   “能否请陛下在正式与亚述开战之前,能否听我这快要见棺材的老头子……一句话呢?”   他的口气无比郑重,听得阿尔帕德也肃然起敬。   “请说。”   “马度克的先知……会使大马士革变成一片废墟……”   老者谏言道:   “不能再把他留下去了。”   (未完)   命运多桀……小芳芳真的蛮可怜……   唉,偶也舍不得虐他的……   http://www。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0706/   昨天在火车上所以不能贴……现在刚回家就又工作了……33要个赏哦~~回个贴贴鼓励一下吧^0^    亘古情缘II 第十九章 中   宫门外那片无垠的玫瑰花田依旧红得炫目,让人望着她们总能生出一份浪漫旖思……   可惜连芳却无这般闲情逸致,一百多日眼看着花败花开……最初的热忱已经被消磨干净,现在就连多睨一眼,都会觉得心中酸楚。   大理石路面被踏得硿硿作响,随着女侍沿回廊进入神殿,一步一步走得艰难……两膝在殷殷地痛,肘部也是……这半年身体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四肢行动不再灵便了,关节疼痛如同风湿病般折磨人——而且若是坐卧得久了,下肢又会变得僵硬,每弯一下就好像把腿脚折断一般钻心痛楚。不过他一直忍受着,就算冷汗沁透了背襟也无多言。   穿过了祭祀用的主殿,就要登上二层内室的石级时,连芳拾起袍脚……忽闻“乒乒乓乓”石板被快速踩动的抨击声——继而又传来女子嘻笑、夹杂着几句悦耳的儿童稚音……似是皇家女眷正在神殿不远处嬉戏的模样。   “真是的,怎么又跑到神殿来玩?”   带路的女侍低声埋怨了一句,连芳不知所以——才要抬脚跟上她,耳边陡然一记惊呼!   “哇啊!”头巾被迎面冲下的稚童被扯下了半截,女侍跌坐在台级上,发辫都狼狈地露在外面——   “咯咯”的稚嫩笑声银铃般即脆又响——一名才至连芳膝上寸许的男童咧着嘴开怀大笑,完全不在意自己“闯祸”一事。   笑闹够了,男童仰起头看连芳——他不过三岁上下,正是好动的年纪,红扑扑的面颊,格外娇憨可爱……那褐发灰眼标志般的脸蛋,只一眼就明白他是谁人的骨血……   原来这就是阿尔帕德的子嗣啊,果然和父亲长得很相象呢。   “大殿下——大殿下!”   后面跟着的女侍还在呼唤,男童却顽皮地绕开了连芳直朝宫门外奔去——   目送着孩子,直到他撞进一高个头宦官的怀里,被抱起来了——周围的女眷们立刻如群星拱月般将皇子围在中间。   原本是不以为意,可就在转身之际突然脚边又蹿过一阵疾风——连芳被人从后腰处狠狠一推!力道不大,但几乎就要滑倒——   靠得很近,所以近视的连芳也看得清楚——恶作剧的是一名面孔姣好的稚童,比方才那个要大些,五、六岁的样子一脸骄横——他推罢自己又不甘心,夸示般蹦跳到跟前,龇牙咧嘴地整了个鬼脸才被近侍趋走……女侍神经紧张,忙解释说他是贵族的小孩、皇嗣子的玩伴,也是个惯坏了的孩子……   “希望先知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才好……”   诸多冗言,连芳无心去听——但是那稍大点的孩子……却是印象深刻,是自己怎么也不会忘记的——   乌育克!   ——就是那个当年在艾伯塔勒,将自己送进狮笼的孩子!   (未完)   看贴不回贴者——   坑!(123准备铁锹ing~~~)   亘古情缘II 第十九章 下   连芳惊魂未定,身後又传来阵阵脚步声──身形一晃,被人从後面紧紧拥住!   愣愣地看著跌坐於地的女侍战战兢兢地起身,跑过来的卫士闻讯什麽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连芳感受著背後紧贴著的躯体温度,心脏激烈的勃动……熟悉的男性味道霸道得钻进鼻腔。   阿尔帕德……怎麽了?木木地回转过头──那英俊的上位者立刻反应过度地伏下头,嘴唇快速在他面颊上左右各贴了一记──都已经将连芳整个地抱进怀中了,他的臂膀还是大力地紧紧圈著,生怕心爱之人被夺走似的……   “把神殿围起来,明天中午之前谁都不许离开半步!”   阿尔帕德大声命令,附在他胸前都感受得到肺叶震动……连芳这才注意到他调派了比平时多一倍的人来看守:这架势……如临大敌般──是出了什麽事麽?   “听我的话,从现在起就呆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耳畔压低的温柔声调,对阿尔帕德而言是鲜有的不安与浮躁──攥著自己的手掌汗湿,灰蓝的眼睛液在闪烁著,甚至浅色的睫毛上都悬著汗液……看样子是一路从议事大殿疾奔而来,也不明白他紧张什麽,可此时受其影响,连芳乖顺地颔首──紧接著身体悬空了,就被像对待易碎物品般被小心翼翼地捧著……叙利亚王抱著自己走进重帷中……   方才殿堂上,以赛那句话一出口,阿尔帕德便有点被唬懵了──臣下们私语窃窃……都是在议论……   “您的意思是……要处死连芳?”   说出来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微战──以赛乃是百官之首又是自己的恩师,他还从未违扭过自己老师的意志呢──而且作为元老重臣,以赛向来出言慎重──可方才他就是明白地要求自己──杀死连芳!   “陛下,我知道您很为难,可是为了叙利亚、为了大马士革──那个人的命……留不得了!”   “为什麽留不得?当初不是以赛答应把连芳接回来的麽──以赛糊涂了麽?!”   老者摇摇头,当著诸臣幽幽道:   “现在与往日不同──谁都看得出连芳心系亚述,他不会像过去那样帮助叙利亚人,而陛下您……陷得太深……”   柱著手杖在地面上顿了一下──   “……这个人迷惑了您的眼睛──万万留他不得……”   “啪──”阿尔帕德用力捶了记王座,打断了老者的话──   “谁都不能动连芳一下──就算是以赛也一样!”   “是麽……若是陛下不愿动手的话,有人会协助您的……”   “您有两个王弟都已成人,必要的时候……相信他们也有权力和义务辅佐君王。”原本也不想说出这样恫吓般的话……无奈王并不采纳他的意见,只好这样“提醒”──皇家的血裔不止他一个,阿尔帕德还有两个嫡亲的弟弟……所以王若不贤,自然有人取而代之──   “你在威胁我?!”阿尔帕德怒气冲冲地喝道。   公然地,在殿堂之上──叙利亚王与智者各踞一边,对峙著……底下噤若寒蝉──   “来人──”   “以赛年纪大了,身体欠佳──特准他告老还乡──”   “陛下──你……”   大臣们又开始骚动,老者也是一脸青灰──望著背过身去,声音低沈的帝王──   “近卫军!”   哄哄的卫士拥上殿堂携走了仍不住呼喊的以赛──   “陛下──你会後悔的!陛下──”   对於这警告,阿尔帕德置若罔闻──他拧了下眉,以赛党徒众多,只是担心连芳的安全──所以自己又带五十亲随直奔神殿。      亘古情缘II 第二十章 上   男人将自己置于榻上时,连芳还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被爱怜地抚触着背脊──身体立时僵硬,他大力地抹开了那动作的手掌──   或许总是被拒绝所以都感觉麻木了,阿尔帕德惨淡一笑,又伸手将连芳垂在额际的随发细心地捋至耳后──一边目不转睛地审视……仿佛看不够掌下的这张细致容颜般──   “陛下……”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连芳别开了脸可马上又被捉正:   “看着我,”阿尔帕德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他的下巴,“连芳。”   万般不愿地抬眼睨了一下,又马上垂下眼睫……   “你喜欢我吗?”   温厚的声音,诱惑般地迸出唇角。   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种话,但连芳还是诚实地回答:   “不。”   “一点也不?”   “一点也不。”   听到这样的答案,似乎在男人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动怒──反倒像全身松懈一般朝后倚到了枕垫上,捱到了连芳的肩旁。   “都已经半年了……”呓语般轻叹,阿尔帕德捞过一只欲逃的纤白手掌在指尖摩挲,侧过身子──连芳仍躲着自己的视线,手还使劲抽动了两记──敌不过自己,便放弃地耷拉下来。   “你也知道了吧,叙利亚和亚述要再度开战……”   听闻身体一震,面色也凝重起来──这些阿尔帕德都看得真切……连芳真是率真可爱──不知掩饰自己的情感,喜怒哀乐统统放在脸上──所以一眼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不过生气也没有用──自己不就是喜欢这副认真表情么?   攥了攥他的手指,骨节凸出……这半年的调理呵护似乎未见多大成效,人还是很瘦呢,这般想着,男人心疼……   “我已经结集了部队──明天正午就会开往阿尔帕德城……”   “你跟我一道去。”   亘古情缘II 第二十章 下   草木丰茂的四月,大马士革城外,幼发拉底支流的阿瓦什河也随洪水来临不断高涨。   正午时分,城内举行战前最後的祭祀。   全城男女老幼皆走上街道为他们英武的帝王送行──欢呼与雷鸣般的掌声充斥著整座城池。   叙利亚王身著金色的铠甲,威风凛凛地立於战车之上,扬著健臂应和国人的热情……身侧同乘的则是一名黑发黑眼皮肤白皙的外国男子──虽在仪式的整个过程中他一直静默地侍立,但仍引人侧目。   “那就是‘马度克的先知’?我看没什麽特别的地方嘛──”   “嘘……他可是王最宝贝的人哪──小心被人听到!”   “怯──还那麽风光地招摇过市……不过是个嬖臣,真是不知羞耻!”   所到之处碎语闲言,扎得连芳耳根生疼……他一点都不想抛头露面──可是男人偏偏不放过自己,一定要携他游完全城……   “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我要让所有叙利亚人都知道。”阿尔帕德丝毫不以为耻,坚持地拉他上车──   这又是何必……   太阳快到达头顶的位置,刺目的光线让眼睛都睁不开……虽然戴了遮阳的毡帽和围巾衣,可依然觉得皮肤被炙得发痒……加上密集的人群,嘈杂的人声……战车颠簸,连芳手握扶栏……腹中又开始翻腾。   察觉他的不适,帝王垂怜地伸手去扶……   “等去神殿拜祭後,就可以出发了……再忍耐一下。”   亲密在耳边附言,连芳羞耻不已,但只得听他的话。   冗长的仪式行程过半,抵达大马士革神殿时……连芳一直紧绷著的心弦慢慢松弛下来,原以为一切即将告一段落,神殿的高台上突然传来了高亢的歌声──   鼓乐渐止,停驻在殿堂外面的众人纷纷抬头观望──遥遥地,只见守护神石像的膝上坐著一名金色长发的歌者,身形看上去应是一名女子……她用闪语唱著叙利亚曲调的歌谣……   “……红花落尽,满目废墟……   大马士革将被火焰吞噬……”   细听之下──竟是声声诅咒!   连芳吃惊不已,身边的阿尔帕德立刻支使侍从要把高台上的疯子趋走──   “看哪──她不是米丽达公主吗?!”   “是啊……金色的面具,就是公主殿下啊──”   不知谁在下面高喊了这麽一句,人群一下子又闹腾起来,阿尔帕德定睛一看……果然那形容,也只有他的王姐米丽达了!   侍卫一上高台,女子立刻从石像膝上跳下……大笑著跑到前方来──众人都看清了她的脸目……因为受过残忍的劓刑、所以不得不戴上面具遮挡丑陋的容颜……行为失控的公主奔至高台的边沿,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就指著下方仰视的连芳,蓦地高声叫道:   “就是他──亚述的奸细!”   “他会让大马士革变成废墟──”   此话一出,底下哄声一片──几乎压制不住神殿前混乱的骚动。   自己在大马士革这大半年里深居简出……再没见过米丽达,没想到她至今对自己恨意不减……连芳手足无措,阿尔帕德见状终於恼羞成怒,跃下战车冲著上面喝道:   “还愣著干什麽──想让她毁了祭典吗?!快把她赶下来──”   “阿尔帕德,你还是不肯听我的话──要让这个人继续活著麽?”   米丽达也尖啸,声调森然十分骇人。   男人拧眉,不耐地招呼人架住了公主──   “放开我──你们……不许碰我!”   金色的乱发纠结在一道,米丽达转向自己的弟弟,恨声道:   “阿尔帕德──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奸细这样对待自己的姐姐?!”   “你疯了!”   “我没疯──”公主挣扎著,就要被人拖下去,不甘地尖叫──   “阿尔帕德──你会毁了叙利亚──会後悔的!你会後悔的──”   神殿前这闹剧般的一幕维持了近一刻时间,狂乱的公主、骚动的人群……连芳目睹了这一切,颇为震撼。   因为只有他知道──   大马士革湮灭的诅咒……不久便会应米丽达所歌──变成现实!    亘古情缘II 第二十一章 上   从大马士革取道捷径,叙利亚大军抵达阿尔帕德城不过用了两日,途中连芳看到不少绵延数里已经挖好的沟壕,这些并非现代战争中战壕的用途,而是用来引入渠水──看来叙利亚为了长期备战,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不光是城渠建设完毕,除了地中海沿岸的水道,叙利亚沙漠沿途商道也被统统关闭,在过去若是要到大马士革,势必行经的古城台德木尔已然成为一座荒城,亚述的远征军不能在那处进行补给,所以只得横穿叙利亚沙漠──   除非攻下要塞阿尔帕德,不然永远打不开大马士革的大门。   这一点,双方的君主都心中有数,所以在不久的对阵中,阿尔帕德城便是关键。   “亚述人已经过河了?”   “是的,陛下……幼发拉底河上发现有布袋浮桥。”   提格拉特果然是雷厉风行,自己这边才刚有一点动静,他就来不及跨河过来了。   正扶着头思量,底下的群臣全眼巴巴看着自己,似是在迫不及待地指望自己快点发号施令──阿尔帕德望了他们一眼,不耐地蹙紧了眉头。仗还没有开打,自己却先焦躁不安起来……然后想起前几日以赛与米丽达的事……心情郁结。   战事伊始,男人很疑惑为何那些不祥的话语总会时不时萦绕耳边……当然,他自己不会相信什么“‘马度克的先知’是亚述的奸细──”这类无稽之谈,不过……要说扰乱自己的心绪……   那么,那对黑曜石眼眸的主人,的确就是“罪魁祸首”了!   来阿尔帕德城的这几天日,连芳一直很沉静……虽然平日里也不多话,可明显得变得乖顺多了。而且即便是肢体的碰触,也没有过去那般激烈……他甚至主动要求在城中走动──这是过去从没有发生过的事啊!   阿尔帕德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希望很大……虽然连芳口头上不承认对自己怀有情义,但现在抵触的情绪的消失,是不是说明:他愿意为自己打开心扉──接纳自己了?   这般想着,有股难挡的喜悦冲上心头──所以就连臣下们正絮絮说的什么什么,都未入耳。可恶……现在开战在即,自己却心不在焉起来──阿尔帕德对自己的荒唐有点恼怒,但是却怎么也趋不走脑中的那个让他兴奋的念头。   “陛下……陛下──”   侍卫官看到上位的男子唇际诡异的笑容,心里一阵发怵──轻声呼唤,男子却置若罔闻……还担心他走火入魔……   “啊……”回魂,发现聚集的诸将们面上疑惑的神情,阿尔帕德知道自己失态了,轻咳两记,重回话题:   “前几天乌王萨尔杜里二世递来密函,说他愿意派兵支持我叙利亚──”   “而且……”   说道这里阿尔帕德又恢复了状态,继续侃侃而谈,诸臣也纷纷赞道:   “吾王英明!若是照此般行事──亚述东征,难成气候!”   捱过了难熬的议事时间,自己甚至不更换衣袍,就径自奔向城内的行宫。   其实行宫距离城堞不远,不消半刻就抵达正殿……男人行路匆匆,惹得侍女们纷纷走避。   闻到燃香的气味愈加浓郁,知道自己已经挨近寝宫了……阿尔帕德不觉放轻了脚步。   一步步靠近宫室,想象著他……恐怕还在酣睡吧,阿尔帕德撩开了帘幕的一角,发现:软塌上的毡子被掀开了,那人已经起身……端正地跪坐在几前……自己早先随意丢在波斯地毯上的围巾衣还被拾起置於上面。   从门外窥视般打量……背对著自己的连芳腰杆微弯,突出的胛骨隔著两件亚麻织物依旧明显……他的头发长长了,因为没有功夫打理,正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那原本乌亮的头发末梢显出焦黄的颜色……   好憔悴的模样。   心疼呢……不过即使是这样,阿尔帕德依然觉得眼前的他无比美好,引人想往……   悄悄地走近……大掌抚上他的细瘦的肩,剧烈的一颤──似乎被吓到了,连芳猛地转身欲起,却不慎撞翻了矮几──“乒乓”!细软和小摆设坠地的声响……身体也要跟著随他倾倒──   就这样把他压倒了呢,连芳在身下挣扎起来──他惊慌的样子颇让人玩味……就像是在遮拦什麽似的,阿尔帕德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略显青白的面孔,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痴迷地凝视,觉得自己简直就要无法思考了……   要知道他和他虽然每日同起同卧,但从未有过真正的肌肤相亲……而且自从将连芳带到大马士革那天起 ,阿尔帕德就再也没有与後妃……这积攒半年之久的热望,无法得以舒解, 更何况 ,战事将至,要待事事平息也不知又要花多少个日夜?    这时候,真的好想和他温存一下啊……   像是被酒醺醉了般,甚至忘记了那羸弱的身体不宜欢爱……男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俯身便吻,连芳推拒,却格搡不开大力的他,面颊上亦被胡乱地亲了几口──察觉阿尔帕德这次不同往常,连芳惊呼喝止──可他却不予理睬。   “不──”倒吸一口气,感觉到胯间那明显的炙热抵触,连芳惊骇地弹坐起,一把推开企图对自己 行淫的男人──   “别这样……”瞥了眼跌坐於地的阿尔帕德,羞耻地想逃离他的视线──可刚要爬将起来,足踝便被抓住了。   “不要逃……连芳,”男人的眼神迷离,手掌也扯著自己不肯放开……他攀著自己的胫骨……膝盖……大腿──整个人再次欺上来,低喘著,眼看著阿尔帕德解下了他自己的腰带,连芳面色刷白 ,倒退著终於被逼至床沿……   “别再矜持了……做我的人吧……”   站起身,伸手探进他的前襟,也没有耐性去解那被扣得紧实的衣结……   “哗啦”一下,两层亚麻的白袍寿终正寝。   “连芳。”   呢喃著,男人拢住了他挥动拒绝的双手,身体压了上去……   连芳当时没有想到,阿尔帕德会选在那个时间出现。   当他自榻上混沌地转醒时,颈後微湿,是汗液浸染……枕边的人已然离去,是议政去了吧。   这四月天气也愈发炎热了,其实在叙利亚近地中海的几座城市中,阿尔帕德城是最热的一座……加上春季信风西拂,干燥闷热,这样的气候对身体很不利……所以男人将他安置於行宫阴凉的室内。   可是,不管阿尔帕德再任何无微不至地照料,身体的劣状……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整日地缠绵病榻并非连芳所愿,不过却能因此借口拒绝男人的求欢,同宿一塌,却无僭越,就像这样不知不觉都已过了半年……   辐射对身体的影响,连正常的欲望都被压制住了……但半年的时间太长……作为男人,连芳也有半年多未曾舒解……   不由得忆起和沙尔一起的日子……记得他总是精力旺盛,不知餍足地索求著自己……   天!简直就像欲求不满!   颊上绯红起来,羞耻地蜷进毡子里,缩成了一团。   虽然这样……脑袋里还是不听话地继续翻出过去二人,种种旖旎情迷……同时,右手也像拥有自己意识般,跟著潜进那个有点动静的地方……(123涂涂马赛克先──芳芳DIY图,请自行想象)   自己真是……太下流了!   情动过去,望著沾了一手的浊液,脸上似灼烧一般滚烫,连芳不知如何是好……爬将起来想找东西将污秽拭去……然後一眼就瞄到地毯上小块被弃置的织物。   那是和阿尔帕德随意丢放的衣袍系在一道的……他弯腰去拾,但没想到的是──从织物的里面竟滚落出来一小块……已被敲开外壳的泥板文书。   这是──   那个曾让阿尔帕德欣喜不已、也是曾让自己设法一窥究竟的的密书啊──   “叙利亚王,吾愿与你诚心结盟……再讨亚述蛮军──”   “特派密使通告……”   文书的内容简洁,有几处锲型字符皆被消磨得难以辨识……但连芳仅读了开头两句,便知道这密书关系重大……   “马提伊鲁……”接下去的这个字眼吸引了连芳的注意。   这应是个普通的闪族人名……连芳并不知道他是何人,但却觉得非常眼熟……   总觉得好似在什麽书上看到过似的。   脑中突然一记电光火石──   赫然想起,“马提伊鲁”乃是自己在二十世纪翻阅西亚历史时,所看到的……   “从亚述方面,转向成为乌拉尔图国王臣属……并带兵支援叙利亚的战将。”   连芳心跳如擂鼓──天啊……他终於了解文书的内容!   就是说:   亚述军中将会出现叛徒!并与乌拉尔图、叙利亚里应外合──一同攻陷!   悄无声息的,突然肩被覆上一双大掌……   一骇!   急急扭身──此时竟见阿尔帕德一脸痴迷,站於自己身後!   被他压制在床塌上碾转,连芳惊魂未定……他不清楚方才阿尔帕德是否看到了些什麽,转身之际仍担心被瞧出什麽端倪,所以把放置那泥板的矮几推倒──这……是故意的。   心乱如麻,尚挂念文书中提及的信息……顾不得推拒──连芳此般暧昧的态度让阿尔帕德会错了意,动作愈发肆无忌惮,热情渐渐升级──   真的很漂亮呢……   大手膜拜巡礼般在连芳雪白的躯干上揉弄,直到泛出诱人的淡粉……阿尔帕德俯身在那青筋微现的颈间轻轻啃嗫,嘴唇都能感受到他血脉律动的频率……   横陈在自己身下的躯体就像只最迷人的尤物──就连那痛苦的呻吟都变成悦耳的曲调……迷惑了他,让他情不自禁……   “陛下!陛下──”   宫门外的侍从突然大声呼唤──   现在岂容旁人败兴?男人对喊声置之不理,可是那侍从居然闯进了宫室!   立刻用毡子把连芳裹成一只毛毛虫,阿尔帕德正要呵斥闯入者,但见侍从跪下,道:   “陛下,有刺客──”   亘古情缘 第二十二章 上    “你说什麽?!”阿尔帕德在床上暴怒地喝问,侍从忙应道:   “是刺客……陛下,行宫中发现刺客──”   确认之後才知道事态严重,阿尔帕德有些不舍地俯首……揽著的人眼眶湿润,莫不是刚才吓坏他了吧,如果再差那麽一点点……恐怕自己真会欲罢不能了!   欲念被强行扼止,阿尔帕德恨恨地捶了记床垫,这才翻身下床。   “多叫几个人守在外面,先知有什麽差池惟你是问──知道麽?!”   “遵命,陛下。”   他吩咐完,才快步踱出宫门──   这样窝在软毡中,在床上著蜷缩著的自己感觉好窝囊啊……简直就像条等著挨宰的鱼。   伏著没有动弹,连芳心有戚戚……望著青石的地砖,陷入呆滞般的混沌。    片刻,突然听到宫室内木质物件扣动的声响。    一记……两记……有规律的敲击,吸引了他的注意。拉扯开裹在自己身上的毡子,从榻上爬起来。四下张望了下,连芳朝格子窗走去。   然後,扣动的木质声音更加响亮了。   窗外有人。   没有动声色──连芳小心德蹲下,看到了……攀附在格子窗外──石阑干上的指头……   黑色竖直的发、还有一对──如同野生动物般幽绿的眸子,在格子後面一晃而过!   “是你?!”   无不惊奇地低呼,连芳已经打开了反锁的窗,外面攀墙的少年轻盈地跳进室内。没有回应,而是冲著他摇摇头,随即谨慎地闪至隐蔽的帘幕之後。   “混蛋──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还在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都能听到宫室外面侍从们嘈杂的喧哗声──看情形就是在缉捕所谓的“刺客”吧。   不过那个“刺客”此时正与自己并肩挨著呢。   打量著……注意到不见的这半年,萨尔贡又长高了许多呢,几乎都要超过自己──这样一瞥,突然发现少年的胳膊上多出一道血痕。   “你受伤了?!”只见少年结实的右臂上被划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萨尔贡不以为意的睨了一眼还在渗血的地方,轻哼……任连芳寻找白纱替他裹上。   刚才潜进城内的时候不慎被发现,所以就伤了几个叙利亚人,谁知有弓箭手在後放冷箭,措不及防才伤了膀子,但伤得不重,并无大碍。   不过反观眼前衣衫不整的连芳……他倒是……   衣衫不整,裸露的脖子尚留著几枚新鲜的红痕……想来叙利亚王“为难”他了吧,这模样要比自己狼狈得多呢。   察觉到萨尔贡审视自己的目光,忽忆起方才对自己做的……羞耻万分,脸一下子烫起来。   知道不是自己管的,就不用理会……少年识趣地偏移了视线,牵过连芳一腕。   “此地不宜久留……我只呆一会儿,奉命把这个给你。”   手心一阵冰冷!    连芳把手掌翻来一瞧──   居然是天青石!那方亚述王的滚印──   这、这……   惊疑地回望萨尔贡,只是想问询一下……   只见少年坚定地颔首,答案不言而喻了。   是他的命令……是他叫萨尔贡把这个交给自己的!   他居然还记得自己麽?还记得……这个在自己心中,比起王权象征,更近情物的印章?    念及此,连芳心中酸楚翻腾起来。   亘古情缘II 第二十二章 下   只见阿尔帕德一脸严峻,疾步踏进宫室──他的目光迅速将室内扫了一翻,随后视线凝到了连芳的身上──   被他看得心惶惶……才对视了几秒,连芳便紧张得掌心透湿……   怎么办?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什么啊──要知道滚印还藏在自己身上呢!   “陛下……刚才先知大人的房间里……”   有近侍在男人耳边附言,只听到了半句,却足以让自己心惊胆战──   阿尔帕德侧转过身聆听侍从的进言,都没有看自己……可他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惊动男人──想象过去那般故作柔顺,可连芳一低头才赫然发现──自己雪白的亚麻前襟上,不知何时竟沾燃上几颗褐色的斑点!   这是……萨尔贡干涸的血迹啊!   赶紧用手一遮,可惜的是:这个动作过大,非常不幸地落入了男人的眼帘──   眯着眼睛……像把自己从头到脚审视完全一般,阿尔帕德俊郎的面孔上,突然浮现一抹非常失望的神色。   他喝退了近侍,缓缓地上前一步,连芳神经紧张──跟着他的步伐朝相反的方向退后了一步。   天……该不是被他发现了吧?!   “不用遮着……我再也不会勉强你了。”阿尔帕德幽幽道,如同受了伤的表情……让连芳不知所以。   “也罢,你好好休息……”言之未尽,男人却突然转身离去,宫门很快被人从外面阖上。   还好,他并没有发现……   连芳把天青石攥得更紧,重重地按在了胸前。   一门之隔。   “陛下──刚才明明就──”   “闭嘴!”男人不耐地低吼,打断了侍从的话。   “这件事不许再提,”无力地接着说,“我又不是聋子……”   愈发觉得心烦意乱!阿尔帕德瞥了一眼在旁躬身的侍从──   “滚!”大吼一声,近侍急急告退,自己无不颓丧地靠在了廊柱上。   “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忘不了那个人呢……”   “连芳?”   幼发拉底河畔,亚述阵营。   “马提伊鲁?”听到这个字眼,沙尔的眉头跳跃了一下,把脸转向他的忠仆──   “马提伊鲁……我记得他是卡曼迪(过去的阿舒尔城主)的侄儿,任康马汉行省的总督……陛下。”   “过去先王在世的时候,乌拉尔图多次进犯康马汉……不过自从马提伊鲁担任总督来,就……”   “早就和乌拉尔图互通勾结……当然太平。”   语毕,沙尔又望了望由自跪在座前、刚才叙利亚送来情报的萨尔贡,轻笑:   “起来吧──”   “萨尔贡,想要什么样的镐赏?”   上位的王似乎心情极佳,少年看到他搭在王座指尖在跳跃扣击……躬身道:   “臣希望……能率兵遣将──和叙利亚人来一场真正的撕斗!”   执着而有力的音调,褪去了少年的稚气,掷地有声。   “好。”男人爽快地应道。   “陛下!”修提司阻止,“萨尔贡才十四岁──他还是个孩子!”   “我十四的时候也随着父王东征西讨呢,那时你还是我的禁卫官──也不过十六岁──嗯,修提司?”   莽汉听闻顺服地低下头。   “那么陛下是想……”   “先不要打草惊蛇……   男人弯了弯唇角,胸有成竹般──   “从现在开始,就让我们和耍阴谋的诸国玩个游戏。”   萨尔贡点了点头,已经明白沙尔的意思,修提司却还是后知后觉,愣愣地望了望少年又把头转向故作神秘的王──   “而且,也是时候……该接他回来了。”    (未完)   问答时间:   沙尔这一战 势必要铲除异己,然后威胁到阿尔帕德城──问题:他会问阿尔帕德讨个什么“东西”作为交换ni?   1. 土地   2. 连芳   3. 云吞……==b(这个选项就当作米看见吧……)   亘古从下章进入结束倒计时……    第二十三章 上    五月,洪水来势凶猛,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自幼发拉底河岸出发,亲率大军,正式向北叙利亚各国联盟发动攻击。   战事之初,亚述行省康马汗总督马提伊鲁,发动兵变,并从亚述方面转向成为乌拉尔图国王萨尔杜尔二世的臣属。 萨尔杜尔二世派遣其隶属军队援助阿尔帕德──   亚述军得知叛军投向阿尔帕德城,是夜衔枚疾走──于幼发拉底河的库姆赫地区将其拦截,两军激战,马提伊鲁军为亚述所败──全军覆灭,马提伊鲁被枭首示众。   亚述方面首战告捷,并派传令官前往阿尔帕德,呈书叙利亚王。   阿尔帕德.议事殿。   “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亚述使者的话音未落──阿尔帕德便震怒地拍案而起!   “叙利亚王──我是说……吾王望贵国退地三百里,并交还我‘马度克的先知’──若贵国允诺,三年之内将不再犯!”   使者倨傲十分地说,甚至未行伏礼,惹得上位的男子怒火更炙!   “放肆──提格拉特以为我叙利亚是什么?!来人──把这个亚述混帐赶出去!”   “陛下!”大臣们纷纷上前劝诫,“使不得……您这样对待使者做会激怒亚述王的!”   “陛下若不甘心,可以从长计议嘛……何必动怒?”   “倒可以先稳住对方,推踞三百里要求太过……不过送还‘先知’……”   “你说什么?!”揪紧了最后一个进言的大臣领子,阿尔帕德暴喝──   “我告诉过你们不许动连芳的脑筋!”   叙利亚的臣属们皆被这一记唬得噤若寒蝉,王座边上的近侍官蹙眉,斟酌了片刻,俯身在男子耳边附言道:   “陛下,如今乌王自身难保,又眼看亚述人就要兵临城下(靠近库姆赫地区的第一座城池,便是阿尔帕德)……还望您三思而行。”   阿尔帕德蹙了蹙眉,没有吱声。   “虽然阿尔帕德城固若金汤,但是亚述人也有威力惊人的投石机……如果拒绝亚述王的要求,势必要长久守城……这可是最坏的打算了!”   “……臣属们愿与亚述使者周旋着,至于回不回亚述……您为何不去问问先知自己呢?”   “问连芳……自己?”   这点,阿尔帕德还从未想过呢……   瞄了一眼躬身的近侍官,“霍”得一下起身,丢下了朝臣与使者,直朝行宫奔去──   “大人,还是我来给您梳头吧。”   年轻的女侍想要探手去拢男子垂肩的乌发,却被躲开了。   在西亚宫廷之中呆的日子也不算短,可是连芳还是不习惯旁人的伺候。   “谢谢,不用──”这纠结的发他根本就无心打理,倒不如一刀割断……   “大人……”   女侍知道──王宠爱这个外国男子,甚至把对所有后妃的迷恋都集中到他一人身上──可男子却日见消瘦……面颊微陷,肤色也呈不正常的苍白……除了那依旧明亮的黑眼,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堪呢。   “大人不喜欢叙利亚吗?”   女侍突然大胆地问了一句,让连芳愣住了──他转过身面对提问者。   “不,我喜欢叙利亚……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不属于这里。”   “所以您总是不开心……难道是想回亚述么?”   抬眼,女侍的表情相当认真呢,连芳无言,攥紧了宽大袖袍中那被人体温焐得热乎乎的小石头,惨淡一笑。   “我……”   “你不会想回去的,是不是──连芳?”   低沈的声音在宫室内陡然响起──夹杂着隐隐怒气──   连芳和女侍同时回首──发现正立于他们身后的是……   一脸阴桀的阿尔帕德!   一把推开女侍,使之狼狈地跌坐于地──连芳本能地朝她探出手,却被阿尔帕德一把拽住!   “这是什么?!”   惊问,阿尔帕德发现了连芳手掌中包着的青色物体──   大惊失色──连芳欲掩不及!手腕已被紧紧地箍在了男人的掌中!   “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东西!”   (未完)   听着田园的第四节写的……暴风雨啊~hoho~~   又是问题时间咯:被发现了啊~~哇呀呀~阿尔帕德会把小芳芳怎么样呢?   1. 打他   2. 对他xxoo   3. 杀了他   4. 综上(==|||||) 好惨……   总之下一节是惨无人道di……汗== 心脏不强di表进来~~偶可是事先预告过di哦~   第二十三章 中   这一声怒吼,让连芳的脸色都变做青白。   阿尔帕德捏著他纤细的腕,一根一根……用力地掰开那拢住的五指──   打开了……他的眼睛瞪视,灰蓝的眼都透出冻伤人的温度。    “果然……真的就是我想的那样……”   一下挥开连芳欲争夺的手,阿尔帕德牢牢攥过那天青石印章,咬牙切齿道:   “这些全是你做的……就为了那个亚述暴君?!”   男人骇然的表情唬得连芳心惊胆战,可是又倒退不得,手腕被紧箍著……勒得生疼!   “放手……”连芳呻吟。   但阿尔帕德却对他的痛楚视而不见──   “你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麽?你放走了提格拉特的狗──还有你身上沾染的血迹!你以为我只是一个傻瓜──可以随便任人糊弄麽?!”   连芳无言,别开了头。   “连芳……”   “我还一度以为你已经将他忘记……”   转眼之间,语气又变得轻柔,阿尔帕德抓握著的手放开──捧起连芳的脸颊──   “可是……你让我太失望了!”   大掌狠狠将他来回摇晃了几下,连芳眼前一记眩晕,腹中也跟著再次翻腾!   同时帝王震怒的暴喝,引来禁卫──当下又被喝止在门口──   “呵……你还不知道吧。”   “提格拉特得到你给的情报,打了胜仗──现在正向我耀武扬威呢。”   “他还向我要人……想把你接回去──”   听到这一句话,连芳虚弱地抬眼,男人还在径自开阖著口唇,却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麽了……   沙尔……要接我回去?这……   难以言喻的一股欣喜,不合时宜地涌上心头──连芳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的病痛……但他也很快清醒过来──   虽然只是先前听到的只字片语……加上阿尔帕德所言,据连芳推断:亚述现在已经要向阿尔帕德发动攻势,这个时候若是不进行最後的劝诫──阿尔帕德、大马士革……都将难逃灭城的命运!   “陛下──”   “请送我回去──”   努力定住自己的心神,连芳攀上阿尔帕德的胳膊,道:   “请务必送我回亚述王身边!”   “你说什麽?!”   阿尔帕德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连芳还敢对他说出这句话来!   “放弃吧,你不会赢的──相信我一次,现在就投降吧……我会去说服亚述王,求他退兵……”   “住口!”   “……我并不是骗你,亚述必胜,叙利亚联盟必败──只是顺应历史的潮流,这场战争的结局是既定了的……人力不可扭转的!”   “投降吧……叙利亚不会胜利的 ……   “我叫你──别说了!”   “啪!”   一巴掌挥过去,那羸弱的身体就像那风中抖嗦的秋叶──被翻卷到地上。   眼冒金星,连芳困难地想支起身体……却根本爬不起来了。   阿尔帕德也怔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这麽一掌……就把他打得嘴角显出青紫,都破皮了……   “……痛吗?”   蹲下身轻把他拨进怀中,半拉半扯地扶他站起──   “你不该激怒我的…… ”    “我不是懦夫……”   “就算叙利亚失败……我也决不会臣服於提格拉特的……?   敢情就为了这意气之争──要把一个国家推向灭亡?!   听他这般说,连芳不顾眼前金星乱撞──张口要说些什麽──可阿尔帕德捂住了他的唇。   “你太天真了……其实就算把你送回,残忍的亚述王也不会放过叙利亚──他坑杀我一万八千国人便是证据。”   连芳拼命摇头──不明白:阿尔帕德怎就如此执迷不悟!   只见他弯了弯唇角,随即板正了自己的面孔──俯身恶狠狠地在唇上印上一吻!   “我不能再把你留在这里了……”   男人的音调透著一股怆然与落寞,听得连芳心中一颤。   “但是我也不会把你还给他──因为,至少现在你是属於我的……”   脸侧一阵寒凉拂过──   只见阿尔帕德抽出了腰间的佩剑,脑後也跟著一紧,头发……正被他抓在掌中!   眼睁睁地看著他手起刀落──   连芳忘不了,当时阿尔帕德……欲哭无泪的表情。   (未完)   哇 ~~接下来的 惨不忍睹 所以偶就不直接写出来了──阿尔帕德居然对芳芳──唉……   问题时间:当沙尔得知连芳的死讯有什麽反应?   1. 愤怒   2. 悲伤   3. 不相信   4. 幸灾乐祸(== 当米看到这个选项吧……)   总之大马士革……是在劫难逃了!       亘古情缘II    第二十三章 下   议事殿。   “!铛”一声,沈沈的乌木盒子被丢到大理石地面,亚述使者不禁蹙眉──不知道叙利亚王这番表示是何用意?   刚从行宫返回的阿尔帕德,此时仍是一脸木然,他昂了昂下巴──内侍官接到指示,道:   “盒子里……便是要呈於亚述王的东西。”    使者将信将疑,但还是拾起盒子──刚一捞起便听闻硬石与木质相撞的响声。   将眉头拧得更紧,使者扣开木盒的盖子──   遂大惊失色!   “这……这是?!”   也不顾底下交头接耳的群臣,阿尔帕德板著面孔大声道:   “回去告诉你的王──”   “我国决不割让土地,国民亦不臣服!占领叙利亚不过是他痴心妄想──”   “另外……”   “另外……‘马度克先知’被其绞杀,人已无从奉还……”   当传令官递上那沈甸甸的乌木盒子,并向亚述的上位者转告阿尔帕德王所言之时──觉得掌心殷湿,两膝总是不听话得碰到一块儿……   从前方带来噩耗……就生怕帝王迁怒,怪罪下来……自己担当不起。   听闻沙尔还未有什麽动静,身侧的修提司却已经耐不住焦躁打量起来──王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显然是不信使者的带话……只见他揭开了盒盖,修长的手指牵出一物──   修提司一下子把眼瞪大──   天青石──那是天青石印!亚述王家的私物,王权的象征──这叙利亚王怎麽会把它……   上位的男子脸色立刻就变了──还未等修提司转过脑筋,它又夹弄出一缕系好的断发──黑色的……末梢有点焦黄的……憔悴之发!   将断发左右摆弄得还不够,沙尔又将其急急送至鼻尖嗅闻──面色更沈!这时鲁钝如修提司也知道:那就是连芳的头发……而事关此人的生死,王又怎会不动容?   “陛下──”修提司担忧地轻唤。   男人摇摇头,道:   “……叙利亚王这回是豁出去了,想要以连芳的死来激怒我──”   “让我对他发动猛攻,然後再於阿尔帕德决战……”   “那连芳大人他……”   “还没死。”笃定的一句,可是表情依旧凝重的,莽汉又不明白了──既然王如此确信先知未死的话,为何又此般神色──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就不会只送上头发──叙利亚王知道这点所以才附上滚印,那是我亲手交给连芳的……若不是让人知晓他尚与国内有牵连,也不会被夺走──”   “不过虽说叙利亚王没有杀他,但也不证明他此时就是安全的。”小萨尔贡在一旁解释道。   “所以叙利亚人不会让他继续留在阿尔帕德城,但是不留在阿尔帕德──人又会被送往何处呢?”   何处?   那……也只有大马士革了!   修提司经这一提终於明白……原来男人担心的就是这个……   众人皆知,到大马士革惟有经阿尔帕德,可这处军事要塞历经几代亚述王攻势几十年来屹立不倒──再想迎连芳回亚述……真是难上加难啊!   “看来也只好成全叙利亚王的良苦用心──”   男人像是思量了一番,起身时更是神情肃然──他长臂一伸,威严命道:   “明日起全军围攻阿尔帕德──不得懈怠!”   (未完)   哦……终於……又是问题时间了^_^   说到牺牲……亘古目前就死了一个主要人物,猜猜看谁会继赫京,变成第二个天使呢?(要理由哦~~) 提示:尼布甲尼撒的部下 阿帕很久米登场了耶~       第二十四章 上   底格里斯河西,尼尼微郊外。   天色微明之际,一骑轻骑便踏著尘土朝著西方急驰──骑手於马身颠沛,身前还揽著一个身形细小的人儿。   “喂喂──你骑得慢点!库兰姐姐还没跟来──”小女孩揪著持缰骑手的袖子,大声叫道,可是风大,童稚的声音一出口便被撕得七零八落!   只得又低下头瞅了一眼怀中的幼儿,小东西正不住地哽咽啼哭──怕是受了惊吓吧,无奈之下,女孩将他搂得紧紧。   “呜……哇哇!”哭声更大,连骑手也感知到身前的躁动,行至河边他慢慢勒止了马匹──   “萨尔玛殿下没事吧……”骑手不安地闻讯,惹来身前女孩的一记瞪视。   “叫你骑慢点啊,都吓到小宝宝啦!”拉姆尖声训斥道,又问:“都过了那麽久了,为什麽库兰姐姐还没有赶上来呢?”   骑手闻言朝扎格罗斯山下的城池望了望,蹙著眉摇头轻道:   “王妃可能……再也赶不上来了……”   伴著一声长叹,不顾聒噪的女孩,骑手重又收紧了掌中的缰绳,策马朝著最近的驿站奔去了……   昨夜尼尼微曾下过一场小雨,那是入夏以来首次天降甘霖。   “王妃,萨尔玛殿下一直哭闹,不肯睡觉。”   “……是麽?”库兰托著腮帮还在露台前望著细雨神游时,女侍突然禀报打断了她的旖思──回过神过了好久,才恍惚记起自己的确诞下过这麽一个孩儿。   萨尔玛……未出生便被立为亚述储君的男孩──那是他与她的孩子……   距离那场鏖战又过了大半年,可库兰依旧觉得与那人分别不过是昨天发生的事──他的音容伤刻在心迹,一切好似从前,但已经逝去的人是断然不会再回来的了。   曾几何时,每每望著尼尼微那高耸的城堞,心如刀绞。   颤颤起身,才发现呆立的时间太久了──手脚都已麻痹,唇角亦在颤抖,库兰欲哭无泪……   “库兰姐姐,人家想看看小宝宝──带人家去嘛!”   这时,平素与自己贴心的女孩跑将过来,撒娇要看年幼的王子──库兰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的确作为这尼尼微的“女主人”,战时,她更应该拾起悲伤,学会坚强!   敛起了哀色,库兰起身,牵著拉姆去到内宫深处……   一看到了那横卧榻上,美梦正酣的娇儿──拉姆便伸出手儿拨弄萨尔玛娇嫩的小脸,娇憨的场景逗得一旁观看的女子会心一笑,郁结的心情总算松懈了一些……可是就在此间,不协的声音乍然响起。   “王妃──不好了!”   女侍匆匆来报,贴在耳边附言──库兰听闻,大惊失色。   慌忙弯下腰包裹起熟睡中才六个月大的儿子,顾不得拉姆诧异便将他塞於女侍──   还想吩咐什麽……忽又转念一想,库兰抱回萨尔玛,趋走女侍──改而递於拉姆。   “拉姆,你能帮姐姐一个忙麽?”库兰蹲下身,满脸踌躇。   “啊?”抱著有分量的男婴,女孩对於突如其来的变故,有点不知所措。   “除了你……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该相信什麽人才好,”抚著拉姆蜷曲的头发,库兰颤颤轻道:   “有坏人想要伤害姐姐的宝宝呢,拉姆能像保护自己的弟弟一样保护他麽?”   “库兰姐姐……”拉姆不明白女子为什麽会突然说这些,不过当她望进库兰储满期待的眼睛时,便毫不犹豫地回答:   “拉姆保证,一定会把萨尔玛当成亲弟弟一样拼命保护的!”   (未完)    亘古情缘II 第二十四章 中    刚刚催促著女孩离开,宫室内便传来惊呼与惨叫,此起彼伏──让她蹙紧了眉头。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女子低喃了一句,听著那越发靠近的厚重的脚步声,她深深吸进一口气。   “好久不见了,库兰。”一声怪腔调的男音沈沈响起,来人从廊柱後面的阴影中绕进了宫室──虽有准备,可女子见状,还是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怀中的繈褓。   “抱得那麽紧做什麽?难道担心我会对皇子殿下做什麽吗?”   “嘿嘿”两声,男子咧开嘴露出一口猥琐的黄牙──一边笑著一边朝库兰这边逼近!   “站住!”库兰铁青著脸,倒退至开发的露台处才出言喝止,可男子却对此置若罔闻,毫无顾忌地前行──   无奈之下女子扭身望了望身後石阶……已经被逼得穷途末路!高达数十丈的城堞,下方还是一片黄土,如果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必死无疑吧!   “阿帕!你再靠近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自己的孩儿对於亚述至关重要!库兰万不得已,才会以命相挟──   原本一切顺利,却未曾料到陡生变故,阿帕望著身负婴孩、义无反顾攀上高台的女子不禁拧了拧眉,下一刻便换了副谄媚神情──   “王妃殿下,您站在那麽高的地方──万一掉下去的话,连皇子也会没命的啊!”   主人命令要活捉亚述王子,用以要挟亚述王从叙利亚退兵──如果被这个女人破坏了计划,自己如何回去复命啊!   阿帕探出双手,诱哄般企图接过繈褓,却被库兰一脚踢开──   “住口!奸细──”   单手用力扯了下裙摆,库兰已经贴至墙垣的尽头──   “我们母子俩宁愿一道摔死──也不会做巴比伦的人质!”   “混帐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被踢得恼羞成怒,阿帕低吼一声,想以蛮力制服库兰──可女子轻巧地一跃,摆脱他的钳制──身体如同飞起来般腾空了……   我的使命完成了……   一瞬间,她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并以极其轻蔑的眼神睨了一下那满脸错愕的男子──   成功了……她骗过了敌人的耳目,顺利把孩子遣送出宫──方才露台上的匆匆一瞥让她如释重负……   赫京,你一个人在那边很寂寞吧,不要紧……   我现在就来陪你了……   一脚践踏上沁红土地的热血,阿帕牵扯起库兰怀中包裹严实的毡子──这才发现那并非真正的婴儿,而是一团蜷窝的布匹。   “该死的──居然敢骗我!”   大力踹上女子的尸身,阿帕用力将假冒的“婴儿”掷到地上。   方才就觉得奇怪呢,亚述皇子被那般折腾既不哭亦不闹──可是离得太远也没有瞧出什麽端倪,这才著了道儿──   也不知道被藏到什麽地方去了──这下麻烦了:在城内的话,难不成要把所有一岁以下的男婴统统抓来麽?   正在此时,一个骑手疾奔而来,待到跟前,跃将下来,附在阿帕耳边低语一阵──   阴冷的笑意遂浮上脸庞。   “真是天助我也!”   阿帕回首又望了望女子的尸身,哼道:   “笨女人──你以为赔上性命我就抓不到亚述王的小崽子了麽?!”   牵过骑手的马匹,阿帕跳将上去。   “可惜你看不到了啊──我阿帕亲手逮住他的样子!”   (未完)   亘古情缘II 第二十四章 下   陨星划过六月的晚空,牵扯出一道道破碎的光华,经由这特异的天象,像是感知到了什麽──连芳望著它们,心头没由来地一阵发怵。   “咳、咳……”   突如其来的猛咳阻断了遐思,连芳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口唇,企图压抑住那在喉头跳动著的骚痒──谁料这个动作更加剧了痛楚──清液涌出,伴著点点血丝……   躁动停止了,可凝著掌中秽物──却又遁入了片刻的呆滞中:   被阿尔帕德秘密遣回大马士革,过了十余日,身体时好时坏。   可是连芳心里清楚,生命正随著时光的流逝在慢慢被透支著……   贫铀弹的辐射已经让这具肉身不堪重负,早有这样的认知──自己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在我接你前,好好活著……”   真怀疑,这样的身体是否能熬到那一天──   回魂,轻叹一口气。   万籁俱寂的夜晚,於大马士革神殿高台之上,凭栏远眺,察觉到空气中正弥漫著甜甜的芬芳,那熟悉的味道──让连芳陡然记起,又快到玫瑰花开的季节了。   自己那个时代,若能在玫瑰之都观看二度花开,定是桩惬意而又享受的事,可如今却只令当事人惨淡得弯了弯唇角……连笑中都盈满了哀恸的气息。   “大人……”   身後一记呼唤,惊醒了连芳,急转过身──但见两个僧侣打扮的壮实青年──是神殿里的巡视麽?模样有点面生哪。   “您那麽晚一个人跑出神殿,祭司很担心,派我们接您回宫休息。”   皱了皱眉,多有不愿,连芳还是顺从地起身──不疑有他地随著他们进入回廊──   可一没入黑暗,自己的口鼻便突然被狠狠地闷住!连芳完全没有防备,本能地挣扎了几下又被那二人制住了手脚──   “对不住了,先知大人──这可是大神官的命令……”   失去意识之前,连芳恍惚地听到了这麽一句话。   浓郁香醇的湿糜气息盈满了口鼻──那是一种连芳并不熟悉的熏香味道。    甜得有些腻人呢……这让他不禁蹙了蹙眉头。    “醒了……?”    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未清醒,下巴便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捉起,下意识地挣动了一记,脸颊就被粗鲁地拧著──尖锐的痛感立刻将沈睡的意识唤醒。    连芳睁开了双眼,看到了那张贴得很近,算不上陌生的、沾有点女气的脸孔。    “你是……”犹疑地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出那人的名字来──    “先知大人,别告诉我,您已经不记得我了……”    “神殿守卫那麽森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您弄到这里的呢──”攥著下巴的手上又加大了力道,拧眉,连芳欲挥开来人的钳制,但动作间身形不稳,反而使自己非常狼狈地跌於塌上──    来人促狭地轻笑起来,松开了连芳──    “先知大人比起上次在阿尔比勒见到时更显娇弱了呢──难怪那麽招人疼爱……”抚摸著方才捏弄的方寸肌肤,轻佻道──这话让连芳“蓦”地瞪大双眼,重新打量起男子:    “你是……那个阿尔比勒的神官?!”重拾旧日的回忆,连芳记起他就是嫁祸自己杀死了杜杜奇夫妇,并下令将自己送入狮笼的人啊──    “贡贝拉,很荣幸您还记得在下。”男子勾弯起唇角,无不得意的模样。    望著贡贝拉邪佞的笑颜,一股寒意袭上连芳的背脊──    天!这个危险的人物怎麽会在这里?他如何混入叙利亚的宫廷中──而现在又为什麽要来狭持自己?!    “拜您所赐,阿尔比勒破城──乌育克和我差点沦为阶下囚徒……”顿了顿,贡贝拉又道:“而且即使我们逃到叙利亚,最终也得寄人篱下……”    眸中泛出阴桀,语调恨恨──被唬得动弹不得,连芳眼见男子朝自己脖颈探出手来,喉咙被卡住了──本以为自己会被掐死……可下一刻,脖子又被放开。    “呵……呵呵……”    贡贝拉突然失笑道:   “本来我的孩子能成为王,但一切都被毁了──”   “都是因为你!阿尔比勒才会破城!我的计划才会功败垂成──所以每次一看到你,我就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不过……你现在还不能死──”己冒失的行为而失笑,贡贝拉扶著自己的额头退离了两步。   话锋一转,贡贝拉接下去的话才真正让连芳感到震撼:   “再过一段时间,就有一艘商场进入地中海……我会把你送出叙利亚──”   “然後花上两天的时间,就能抵达巴比伦城……”   “尼布甲尼撒殿下真是大方,居然肯用一座行省的代价用来换取你──”   不顾听者已然惊得目瞪口呆,贡贝拉继续说著:   “不用感谢我哦,看你成天郁郁寡欢──呆在阿尔帕德身边一定很无趣吧,不如改而投向未来的巴比伦王的怀抱──呵呵。”   “不──”   居然有这麽荒唐的事情?!疯子──这个男人真是个疯子!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什麽吗?!   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长久的缄默後,连芳终於出声抗拒:   “你不能这麽做!”   “这可由不得你──”    “你想让巴比伦也介入这场战争麽?!”连芳激动不已,可是一旁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   “这和我有什麽关系?” 贡贝拉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道:“无论亚述、叙利亚还是巴比伦──它们的生死存亡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会关心自己有无损失……”   “而且很快这儿也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了──从大马士革到西北的帕提那港口只要两、三天的功夫……如果还有人问起你的行踪,就说你身染恶疾,不治身亡──”   “到时候,阿尔帕德即使从千里之外赶回来,再也来不及看上你一眼了!”   (未完)    第二十五章   阿尔帕德城──   传说中的“不败之城” 历经无数次战火洗礼,依旧顽强地屹立於叙利亚沙漠之上──    六月来临之际,亚述人曾先後两次对其发动攻势──但都失败了,於是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带兵暂时退据至库姆赫地区。    这个消息对於坚守城池的叙利亚王──本该值得庆贺,但是此刻他并没有半点胜利的愉悦……相反,战事稍歇,他的心脏便开始隐痛不已。    阿尔帕德知道,那并非身体上的不适,而是一种落寞的感觉在心臆间无声地扩张著──   眼看城池下是未及掩埋的敌人和己方士兵的尸身,城内则是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孔──空气中弥漫著的,是战事过後特有的厚重的血腥同尸体的腐臭──让人窒息的气味!    亚述人败退的时候,自己曾於城堞之上看著士兵们修葺城楼──阿尔帕德城墙虽被誉为坚不可摧的“铁壁”,可实则伤痕累布──真不知道她还能再熬得过亚述人几次猛烈的攻势?这让作为统帅的他忧心忡忡!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今连阿尔帕德自己都开始怀疑,这趟叙亚之战──是否真如连芳所言:叙利亚注定失败?唯有亚述人才能得到马度克的眷属?   不知是第几次,他在心中暗下决心──   我决不甘心!──就算那预言不是耸人听闻──我也不会就这样把土地与连芳拱手相让的!   只可惜……这般用心良苦,却无法传达到连芳心里──   有点失落地抬头,看到:日暮时分、叙利亚沙漠尽头的霞光──好似火烧般瑰丽妖豔,她将浴血之後的城池再度染上一道绚目的嫣红──    快到玫瑰盛开的季节了吧……阿尔帕德联想道,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回大马士革呢……若有机会,他还想带他去克辛山看那红花绽放……   这般念道,又不合时宜地在胸中描摹起连芳的一颦一笑来──   明知荒唐,但却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潮涌动……时至今日,对於虏走连芳、激怒亚述人他都没有产生任何一次“後悔”的情绪──为了这个,国人死伤愈万、阿尔帕德被围……可是,就算面临破城的危机,阿尔帕德都没有後悔过。   因为,为了连芳……即使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距离阿尔帕德三百里地,库姆赫的夜晚同样凄清平静。   亚述人在靠近幼发拉底河的戈壁上安营扎寨,他们燃起了篝火,安静地煮食。   士兵们都非常有秩序地留守在自己的营地,连续吃了两次败仗,士气有些低落,可是没有人敢在此刻聒噪──因为只要身在营中,谁都能感受到此时的气氛凝重──   一名高大的男子正坐在最大的火堆旁,低著头,慢条斯理地擦拭著自己的铁剑……大家虽然瞧不见他的脸上的神情,可此人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不可言喻的凌厉味道,连将军们都望而却步──   那便是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亚述人敬之如神祗的王。   冷冽的风在跳跃的火焰上呼啸而过──溢出的光亮於利刃上映现出一张成熟俊美的男子容颜,只可惜此时那低垂的眼睫沾染上的疲惫之色,让他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快一个月过去了,沙尔衣不解甲,同士卒一齐冲锋陷阵──人前,他是运筹帷幄的统帅……人後,他并不愿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憔悴的模样──素来所向披靡的黑狮军团接连败北、围攻阿尔帕德多日不得──这多少打击了士气,所以,想让胜利之神才会再次眷顾这常胜之师……他决不能示弱!   更何况,这是场不得不胜的战役──不光是为了幼发拉底河西北大陆广袤的土地,也为了能夺回自己的爱人──沙尔不惜赌上自己身为亚述王者的尊严……   “陛下,您不休息麽?”眼看男人挨在火堆旁从日落到现在,纹丝未动,近侍的将领终於看不过去,斗胆出声提醒──   “铿锵”!──一记突兀的响动把周遭个个士官惊得心头发怵!只见他们的王只是将刀剑纳入了鞘中,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修提司还没有回来麽?”沙尔轻问,他平板的音调,听不出一点情绪。   “禀告陛下,将军他还没有归营──禁卫队长带人去追,也没有回来。”来人恭敬地回道,偷眼瞧──只见男人俊挺的眉蹙了蹙,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第二次围攻失败的时候,阿舒尔的守官来报──南面的巴比伦方面近期曾有异动!有探子消息──在尼尼微甚至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出入皇宫!接到这样的情报,一时之间,沙尔举棋不定,一方面,他不愿第二次丧失夺取北叙利亚的机会,眼看洪水渐退──这次远征不能无功而返!可是,若是放弃都城,就等於丧失了御敌的基础……更何况,他的皇儿还在那里呢!   舍弃哪一方都不甘愿,关键时刻,血气方刚的修提司提议──他自愿领一队黑骑折回尼尼微打探虚实,若巴比伦真有进犯──不惜以身护国!   可是这个不算高明的建议最後还是被男人拒绝了──修提司是他的左膀右臂,这种关键时刻决不能放行!   斟酌下来,沙尔决定暂时率军退至库姆赫观望一阵再行其事。谁知,就在当晚行军途中,修提司第一次不遵主命,带著几十个亲随私自渡河──察觉的时候,他们已经直奔尼尼微方向了!   跟随自己南征北讨十多年,修提司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惟命是从,这次出现的莽行,想来真是匪夷所思……强压自己的不悦,沙尔命小萨尔贡将其追回──本想在天黑之前就能追回来的,可是眼看东方即将露白……不知怎麽,河那边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这多少都让男人萌生了一种不祥的念头。   该不会是……   “……什麽人……哇?!”   “站住!来人──给我拦住他!”   冥想之际,阵营後方突然传来骚动的人声──闻之,沙尔拧紧了眉,握紧著掌中的利器霍然起身──   “啪嗒啪嗒──”还有马蹄的踏步声……这是……   “让开!我是萨尔贡!”   十分熟悉的微哑声调,原来是少年回来复命了──是把修提司那个莽汉追回来了?   沙尔稍稍松懈,摆摆手示意挡住视线的卫士们散开……可是左右皆以一种惊骇的神情扭身望向自己,他们半晌才缓缓替萨尔贡分开一条道儿……   一瞬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男人看到了让他震撼不已的一幕──    亘古情缘II   二十六   见到萨尔贡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沙尔也难以掩饰自己的一脸惊愕──他怔然地望著归来的少年,那满身满脸的血污几乎让人辨识不出他本来的面目,只有那双野生动物般幽绿的眸子在阴晴不定地闪动著。   “陛下……”才刚前行了一步,萨尔贡便体力不支般打了个趔趄──没有顾忌君臣之礼,沙尔不发一言地探手拥住少年,使他不致於跌倒。   血腥的气息直袭口鼻──那并非萨尔贡的鲜血……可是蜷缩在自己胸前的少年却在瑟瑟地发抖……   什麽事──居然能让萨尔贡也这般动容?   “发生了什麽事?”努力恢复了先前镇定的模样,明知道会听到不好的消息,可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修提司他……”   少年哽咽了一下,踌躇的模样──   “他死了……”   在尼尼微的时候,临行前就像一个父亲般,修提司曾用大手抚过拉姆柔软的头发──从指缝间望见那女孩汪汪秋水般的大眼,天真无邪地瞅著自己。   就连平素里粗线条的他,也感到了心尖温暖而又甜蜜的一阵纤细骚动──   “修提司──什麽时候回来?”细软的小手牵扯著自己的,拉姆摇晃著那大大的手掌,撒娇般问询。   什麽时候回来?不知道……一个月?两个月?说不准会像上次乌拉尔图一役,持续大半年也说不定……   纳纳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立刻让女孩不满地撅起了小嘴,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拉姆不要修提司走──拉姆会寂寞!”   小妮子又任性了,修提司没办法,板正了面孔装出恫吓的神情──一下子便唬住了女孩。   “哼!修提司真坏!”撇著嘴,女孩赌气般跑开了──   如此娇憨的动作让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浅笑……未及细想便跨上马匹,准备上路了。   那时,虽然没有向谁吐露过,可是向来不会多愁善感的莽汉,却感到一个沈甸甸的东西压在心头……觉得非常不愉快呢──这算不算是胡思乱想?修提司不明白──为什麽这次像往常一样离开都城、奔赴战场──却会生出这般古怪的感觉呢?又不是不会回来──可偏偏就依依不舍……   随後,从尼尼微至阿尔帕德度过的每日每夜,就如同绷紧的弦,修提司一直处於莫名的焦躁状态之下。   直到听闻後方巴比伦人蠢动的消息──那种焦躁终於爆发!他甚至不顾王命,私自渡河回城──   连修提司自己都无可否认的,冲动之下犯下的莽行……并非是担心都城的安危,而是因为心中那抹小小的私心──   当时,於他脑中一晃而过的──是一名娇俏的女童……   (未完)    萨尔贡将那噩耗脱口而出,犹如一道惊雷,於围立的将士中激起一阵骚动。   “胡说!”   “怎麽可能!”   “修提司将军勇冠全军──”   “……”   人们用匪夷所思的口吻评判著少年士官带来的消息──都是细声轻语,然後他们屏气凝息,均把视线集中到位於中心的男子──他们的王听到这般荒谬的话未置一辞,面上没有表情。    “嚏嗒”蹄音,渐渐人群分开,他们是在给第二匹马让路──马匹靠近了,诸人看见,马背上坐著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亚述王的近侍们都熟悉这张面孔,她是修提司的养女拉姆──此时她愣愣地任人牵著,在鞍子上晃动著细小的身体,人们都注意到她的襟前揣著一个肮脏的,似乎是布满血污的鼓囊的物体──看得出它在轻微地扭动,那是个什麽活著的东西……   “那是萨尔玛王子。”萨尔贡解释道,听闻这句话,沙尔终於有了反应──他昂首朝那隆起的生物睨了一眼,同时扫了一眼女孩,眉头抖擞了一下,浅栗色的眸子像是被什麽蛰到了一般紧紧地阖起了──或许是不想让他的士兵看到这个有点懦弱的表情,沙尔摸了一记自己的额头,把头别过去了。   见状,原本呆滞的拉姆,宛如被雷霆劈中了一般,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她并没有听到方才萨尔贡的话,可是从所有把视线聚焦在她身上的人眼中,她读出了一条恐怖的信息──   萨尔贡说“修提司只是睡著了”──那真的就是谎言……   从尼尼微赶至库赫姆的记忆像没有在风中消弭殆尽,即便是年幼无知拉姆也清楚地感知,在驰骋的时候,身後有危险步步紧逼,她听得见马嘶风吼,箭矢飞跃的飒飒响动──为了与库兰姐姐的“约定”,她一刻也不敢放松地揽紧身前的幼儿,手臂都勒地酸涨不堪干脆就把萨尔玛系在了胸前──後来,真的是太过疲累了,何时进入梦想,何时萨尔贡赶来──她都全然不知。   只记得迷茫间,自己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拥著──间或有兵刃碰撞的声音,男人的嘶吼与惨叫在耳畔横生滋扰,可她的心臆间仍有一股温暖又安定的感觉……接著,宛如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拉姆发现了一张久违了的、熟悉的、满脸胡渣的面孔。   “修提司!”   她惊喜地冲他尖叫道。   修提司没有应答,也没有像平常那般大声地呵斥,他往日的威风尽失,低著不修边幅的粗旷大脸,露出了一抹虚弱的微笑。   “修提司?”   敏感的拉姆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同寻常,小心地重复念一遍他的名字,可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女孩害怕起来。   “你不舒服麽──修提司?”轻轻地扯了扯莽汉的耷拉到自己面上的胡子,这个动作要是在过去定会招致他大发雷霆的──可是今次,居然连这个也不为所动。修提司依旧笑著,先前的那个微笑凝固在他的脸上,显得僵硬而滑稽,但却储满了温柔。   女孩连连叫唤,几乎要哭出来了──一旁的萨尔贡终於看不过去。   “拉姆……”   从修提司的怀中抱过了那受他庇护的女孩,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身前,用胸膛挡住了她的视线。   “萨尔贡,修提司怎麽不理我?他恼我了麽?拉姆又做了什麽让他生气的事麽?”女孩颤抖著问。   “没有,拉姆很乖……”   “那为什麽拉姆叫他,他一声不吭?”   “修提司……只是睡著了……”   “是麽……他睁著眼睛也能睡著吗?”   萨尔贡不说话了,实际上是根本说不出来了──他担心自己一开口,便会泄漏了隐藏的情绪……虽然自己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但也能想见修提司为了保护拉姆和小王子,以一挡十──可却寡不敌众,只能用肉身护卫他们俩……   这般想著,少年眼眶湿润,双目盈满敬畏地望著眼前犹如磐石般矗立,纹丝不动的巨人──   是啊,见到一个背负数十箭,站著死去的勇士,又有哪个人能够不动容呢?   回忆著,泪珠一边从拉姆的大眼睛里扑簌簌地滚落,她哽咽起来,胸部激烈地鼓动──这个动作影响了沈睡著的萨尔玛,尚不更事的他不满地跟著哭泣著,尖锐的啼声狠狠地扎进了每个人的心窝。   再也无人质疑修提司死讯的真实性了……恁谁都明白他遭遇了什麽,在场之人皆被一种沈甸甸的悲恸气氛感染……甚至没有人上前去把小王子从拉姆的身上解下,似乎他已经成了一件死物。   (未完)    过了整整一宿,库姆赫地区依旧是按兵不动──这让阿尔帕德城内,已经守城整整一个月的守城士兵开始松懈了,其中有人沾沾自喜起来。原来“亚述”──那只总是张牙舞爪的狮子也会有畏惧退缩的时候,两个世纪以来,叙利亚人再一次认定:“阿尔帕德”果然是攻不破的!   只可惜,这般的自以为是没有维持到次日的黄昏。   六月的毒日敛起光芒,这天夜幕低垂之际──亚述人大炮的轰鸣声好似天边惊雷,骤然响起。数十万亚述士兵(包括黑骑在内)开始第三次围攻阿尔帕德,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於阵前亲自指挥攻打。   因为有“马度克先知”的传授,亚述人拥有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攻城武器,虽然并非无往不利,可是它的确在战场上发挥过惊人的作用──而且乌拉尔图一役结束之後,在尼尼微修整的半年时间里,亚述人改良了投石机──他们用每个需要十头公牛和五十名壮汉才能拉动的庞然大物,将那些几百磅重的石弹射进城内。   亚述人用石炮轰击了好几个小时,士兵们趁机架起云梯,企图翻越城墙。亚述王同时采用了波浪式的轮番冲击法。他把自己的军队分成三部分:行省军团、雇佣兵和黑骑。行省军团以及雇佣兵被用来以人海战术的方式冲击阿尔帕德城,尽可能大地消耗守军的兵力和体力──最後的打击由黑骑实施。不过就像前两次的袭击一样,城内守军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毫不示弱,顽强抵抗,翻落侵略者的云梯,将准备好滚水沿著城壁倾倒──进攻、退败、再进攻、再退败──这般的循环一直持续到月亮升到中天──亚述方面伤亡占多数,可是却不见有多少进步。   在城墙上指挥的叙利亚王阿尔帕德,并非等闲之辈──很快,便看出向来谨慎的死对头的这趟攻势多少有点莽撞──所以敌军压境之下,他没有被吓倒,早在亚述人到来之前他就下令加固城墙,拼死固守。敌军第三次攻城时,他也是第一个冲上城头作战,这给他的战士们以极大鼓舞。   又过了漫长的几个小时,直达东方露白──阿尔帕德以为因反复进攻、却不得寸土,敌人已成疲态时──他一度以为坚不可摧的神话般的西面城墙却被提格拉特的投石机轰开了一个缺口……   出乎意料的一击,情势立刻被扭转了──那个缺口就像在嘲笑阿尔帕德的自信一般,却成为“不破之城”致命的弱点。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立刻命令增调援军,集中所有的投石机和其亲卫队,亲自指挥猛攻西城。   轰击没有停止,那有缺口的城墙被轰开了更多缺口,虽然被守卫者用土石和木栅封堵,可显然没有起多大效果。   然後守城的叙利亚人就像在噩梦中看到的那样──如狼似虎的亚述人,就像洪水般再次涌到城池这边来了──   城下堆积的尸身,肉体混合,分不清彼此──层层迭起的尸体,拱起一座座肉丘──它们被踩著浮桥冲过来的亚述精锐部队踏在脚下,那些早就杀红了眼的士卒根本就没有顾及到他们践踏的不光是敌人的、还有手足的尸体。   “冲啊!冲啊!”   他们高喊著登上云梯,越过被木材填塞的护城壕,企图登上城墙。炮声、兵器碰撞声、妇女的哭叫声和儿童的尖叫声,汇成连大地都为之震撼的声浪,到处都是浓烟烈火。接著,叙利亚士兵死伤累累,坚城不再是巍然不动了──阿尔帕德希望还能挽回败局,却被近侍们拖离了城墙──   突入内城的亚述军队到处呐喊,放火,杀人,砍倒守军的指挥旗──他们制造恐慌并打开其余城门让亚述王剩余的大军涌入──   亚述的将领们纷纷挥剑高呼:“征服者们!马度克渴望鲜血!用忤逆他的人的生命来祭奠他吧!杀死你们见到的每个叙利亚人──用他们的热血来祭奠你们威武的神祗!”   亚述士兵在城中肆意烧杀抢掠──两万多居民全部被杀害,金银财宝被洗劫一空、宫殿和城池被毫不留情地付之一炬。    天亮之际,阿尔帕德已然陷落。   “陛下,哪里都找不到叙利亚王──一定是趁乱朝西面遁逃了,要不要……”   “不必。”沙尔一脸严峻,利索地打断了传令官的话。   “这次,要来一个了断了,”俊美的脸上依旧如前夜那般没有表情,顿了一下,冷冷地发号施令:   “一口气拿下大马士革──杀他个片甲不留!”   (未完)   ※ 参考《世界史》上古部分   实在是等不及三年了 干脆来个了结吧 原谅我把战争场景写得那麽潦草……酱 其实我说过 只想些最後的那场缠绵的战役~ 大结局啊~近在咫尺了啊    亘古情缘II 第二十七章   清醒过後,持续的虚空……接踵而来的是疲惫,连芳阖上了双眼──在摇摇晃晃的狭小空间里保持著半梦半醒的状态,也不知经过了多久──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已然麻痹的腿脚在一记颠簸之後又开始突突得痉挛起来。   现在……已经到哪里了呢?    按贡贝拉的说法,从大马士革到达帕提那港口不过三天的时间,自己看不到马车外的情形,所以对於外界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连芳一无所知。    朦朦胧胧的,在黑暗晃动的车体内听到了一点马声嘶喝……随即一波波不稳的震动应该是驶过不平的石粒地带所造成的。大马士革、克辛山一带都是土质松软的地域,至於马匹不易通过的沙漠则是在东面,连芳怀疑自己已经快到地中海了,毕竟只有帕提那沿海才可能会有如此难行的石路……   不知前途为何,亦无退路。   一想到这里,难免心情又沈重起来──随著车体的晃动,心境也跟著起起伏伏。   难道非要这般被他人摆布,渡海去到巴比伦?这是他最不想预见的情形──连芳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除了自哀自怜,他难道就不能做点其他的事了麽?   马车又开始摇晃起来了,这次的幅度特别大,居於其内的连芳甚至不稳地碰到了额头──眼前金星闪烁,视线更加模糊了……意识也跟著混沌起来──可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能感知到外面异常的骚动,声音很大,混杂著马声嘶鸣与兵刃交接的撞击声,这是距上次乌拉尔图一战後首次听到的……他萌生自己仿佛就置身战场的幻觉。   但那并非幻觉──而是千真万确的真实。   车门被粗鲁的打开,洞开处金色的光线霍然地闯进来──蜷曲著不堪劳顿的身体,连芳眯著那被强烈光线刺痛的双目……勉强聚焦在入侵者的入口处……   一个背负光芒的男子正弯著背脊攀进来,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得那黑蒙蒙的影子不断在面前晃来晃去……   “……是谁?”   心脏鼓动著,因为太过虚弱,所以这两个字只是在口腔里跳跃了一下而没有蹦出来──   “──连芳!”   遥远的声音,在耳畔嗡嗡作响──分辨不出那是谁说的,正犹疑著,一双有力的臂弯紧接著将自己揽进其间。   “……”费劲地翻动酸涩的眼皮想看清那人的面目,可是那始终是个不明的影像,晃动著、摇摆著、故意跟自己作对似的显现不出……   但愿是梦寐以求、分别多日的“他”──虽然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可连芳还是探手努力揉了揉眼睛……   一对灰色的明亮的眸子温柔地和她们对上了。   连芳失望了,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的眼睛──阿尔帕德的。   “连芳……连芳?”   阿尔帕德的声音逐渐清晰,透露著焦躁与不安,他急切地亲吻著连芳的手心,仿佛要把她们和自己揉成一体般怜惜。   “别怕,没事了──已经捉到贡贝拉了……现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了……”   听闻,连芳难奈地皱了皱眉头,就在这时──一道黑幕仿佛铺天盖地般笼上了他看到的所有东西,旋即──一切都隐没在无穷无尽黑暗中!   四下摸索,自己明明还是清醒著的,为什麽一下子就什麽都看不见了?胡乱动作的双手很快被捉了起来,按在一处柔软的地方温热的地方──连芳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男人的脸颊。   “连芳……怎麽了?”   阿尔帕德终於发觉了异常,他黑曜石般的眼睛明媚如昔,可是此刻却没有焦距地大张著。抽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毫无反应──心猛地一沈!   “难道……你看不见了?”打著微颤,阿尔帕德轻声问道。   (未完)    “连先生,根据化验来看,您在伊拉克工作期间受到了辐射。”   “辐射?”   “对,依现有的症状来看,恐怕是贫铀弹辐射感染。”   “那我还能继续工作麽?”   “很遗憾,依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奉劝您最好卧床休息。”   “那……要休息多久?”   “很遗憾,这样说有些直截了当了──但我希望您能够面对现实:化学武器的辐射对人体的危害是无可挽回的,您身体各部分已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我们收治过同您境遇相似的不少人,凡是遭受贫铀辐射的患者,轻度的都有头疼恶心,四肢酸痛……重患大部分脏器受损,存活的时间非常短──”   “那我……”   “……您的情形并不乐观,轻中度的辐射往往都是慢性病,您可能要经过相当一段时间才会发现到身体的异样,所以我希望您能有心理准备……”   “很有可能出现失明、失聪、肌肉萎缩、半身不遂的状况……”   “这样的话,医生──请告诉我,我究竟还能活多久?”   “……对不起,这个……不好说。”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您能够珍惜每一天的幸福时光。”   黑暗中,两年前在津巴布韦,医生的诊断仿佛历历在耳……每一字句都像是昨天才说的──而现在,到了它该应验的时候了。   眼睛……看不见了──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连芳心里很清楚……实际上回到古代的两年间视力确实是越来越糟糕,身体的其他地方亦是如此。   万幸的是,眼前尚有一丝光感留存──这至少让他还分得清白天与黑夜。   还有多少时间,便到极限呢?连芳不知道……但他却能感知生命在流逝──痛苦的滋味。   相对於连芳的镇定,阿尔帕德则显得手足无措。阿尔帕德破城了……他被近侍护送星夜返回大马士革,未曾稍歇便赶往神殿……得知心上人竟下落不明,於是下令封锁了所有近海的出口,并亲自带人去到帕提那的必由之路──他马不停蹄,总算追上了偷运连芳出境的马车。可才一赶到──却发现连芳居然……   “别担心──我会让御医会治好你的眼睛……”   枕著阿尔帕德的一侧肩膀,被他紧紧地箍著腰侧──连芳无意挣扎,可微微战栗的感觉同时从身体接触的地方传递过来,有些疑惑地昂起头,想看看那向来是无所畏惧的叙利亚王为何如此失常……却忘记了自己根本就是什麽都看不见的……   “我在这儿……”瞧见连芳一脸茫然的模样,阿尔帕德更是心痛,他握紧了他一边纤细的腕,把手按向自己的面庞──掠过鼻尖,扫过眉角……重叠的两只手顺著脸部曲线描摹般滑动起来──   “我是阿尔帕德,连芳……”   听到这名字,连芳眉头一耸,柔顺依附的姿态不再──他僵直了身体,笨拙地从半空中抽回了自己被爱抚的胳膊。   “为什麽……你为什麽会回来?”   阿尔帕德心下一沈,他不愿提起的,不过即便不说那也是无可挽回的──进驻要塞的时候,连芳所预言的……已成现实。   不破的神话,已经被亚述人攻破了……   “阿尔帕德城……陷落了。”灰色的眼睛凝著连芳空洞的眸,阿尔帕德故意轻巧地说,好像提及了什麽鸡毛蒜皮的事件,“被你不幸言中了……我低估了亚述王的实力,让他占了点便宜。”   “什麽?!”也不知是被消息本身,还是男人故作轻松的口吻吓到了──连芳倒吸一口冷气,道:“阿尔帕德……破城了?!”   男人酝酿了一会儿,随後装作若无其事般应了一声。   真是这样的话──他怎麽到现在都还能若无其事地拥著自己呢?!   被阿尔帕德的态度激怒了,连芳努力搡开他圈搂的臂膀,怒道:   “你怎麽能这样不以为然?阿尔帕德破城了──这样会有多少人丧命?多少人会流离失所?!他们统统都是你的子民不是麽……你怎麽能──”   “连芳。”阿尔帕德仅一句话便让连芳闭了口──   “我离开的时候,看到的只有鲜血和火光,这都是提格拉特造成的……”   “城门一打开,亚述人便开始屠城了……是他下的命令。”   (未完)   最近看漫画 强烈推荐池上辽一的《圣堂教父》 非常好看~情节和画面很棒~ 刻画两位男主角的友情 非常感人……(这话说的……汗)    每每提及那禁忌的名字,连芳总是一脸悲恸,当时亦是如此。    密密的眼睫垂下,似是用来遮掩眸中乍现的泪色……亚述王又大开杀戒了,明知他痛恨这样的暴行,可是自己还要故意说给他听──无意让他伤心,可若不这样做,又怎麽知道他心中还有无惦记过……自己总想抹煞的男子?    “陛下……我对您很失望。”    原本以为他又会默不作声,暗自饮泣,谁知半刻静谧过後,连芳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让自己意想不到的话。    他很少呼唤自己的名讳,实际上若是没有必要,他根本就不愿搭理自己,所以这时称自己为“陛下”──阿尔帕德多少有几分诧异。    “您是不是从来没有反省过呢?如今形成这样的局面──到底是什麽原因?”    抬起头,连芳用黯淡的黑眼睛望著身旁的男子──这般,让阿尔帕德产生一种他并没有失去视力的错觉──此刻印象中那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连芳有些变了,说不出是哪里变了……连芳没有哭,而是神情严肃、口气强硬地同自己说话。    “什麽原因?”不明他此番话的意图为何,不过阿尔帕德还是接过了话头。    “您看不见未来的风向,偏偏自行其是……白白地任国人牺牲,却还执迷不悟。”    言语陡然尖锐起来,完全不似连芳的作风──阿尔帕德暗暗吃惊,同时也被他直白露骨的话惹得些微不悦。    “你想说什麽。”热络的态度渐渐冷却,男人沈默了半晌,轻问。    “您太刚愎自用……呜!”    握著连芳的大手猛得一记收紧,力道大得让他呻吟出声──    “别说了。”阿尔帕德冷冷地阻断他的话,道:“连芳,因为是你,我才会原谅你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要激怒我第二次……”    夹带著恫吓的话,希望他能收敛一下……果然,好像被唬住了,是记起上次在阿尔帕德的那一巴掌了麽?说出口後,男人才开始後悔──连芳已经这个样子了,自己舍得再对他动粗麽?    “你……还想打我麽?”    又……变成这个样子了!阿尔帕德眼见那魅惑般的瞳瞳双目怔怔地望向自己,突然口干舌燥起来──该死!这个时候怎麽还能心猿意马?!    “陛下……其实我一直想问您,您到底是把我当成什麽?”    “什麽?”阿尔帕德不明白连芳指的什麽。    “口口声声说‘爱’我,我真的不懂──您所谓的“爱”是什麽……”    “所以陛下,我在想……您是不是弄错了……”连芳的眼睛流转了一阵,似乎想努力看清什麽东西……可这样做只是徒劳,他还是什麽也看不见,所以气馁般把她们合上了。    “您……长久以来,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    “连芳……”听他这样说,阿尔帕德心如擂鼓,本能地想否认──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没有听到自己的应答,连芳蹙了蹙眉,一副受了折辱的模样……    “可惜,我即使再无用,也不可能成为你的‘女人’。”    阿尔帕德懵了。从几何时,他深深迷恋上眼前之人,从未在乎过他是男是女,只想倾尽一切来占有他,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就是这点,即伤害了连芳,也让自己苦不堪言。    想到这里,阿尔帕德气苦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木质的车壁,闷响……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甚至可以听到外面细微的响动。    不过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杀了我吧。”    坚定而残酷的四个字从连芳唇间迸出,恁阿尔帕德怎麽都忽略不了。    “你──刚才说什麽?!”   瞪大了眼睛,男人不可置信地大声喝道。   “你在胡说什麽?!”连芳不用看也知道,阿尔帕德的震怒……只为自己一句轻生的话语。不过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要继续说下去:    “如果对於陛下而言,我只是那样的“存在”……您以整个国家的安危作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仅仅是为了一己的宠爱,却要迫使那些无辜的人在战火中失去至亲至爱、甚至是自己的生命──真的不值得……我已经不奢望能说服您让我回亚述了,陛下……”摸索著,攥过阿尔帕德因激动而紧握的拳头,连芳轻道:“已经太迟了……即使现在我能够见到他,也没有办法挽回他继续前进的决心……谁也不能……”    “所以……一切因我而起……叙利亚与亚述注定还有一场死斗,如果您已经做好孤注一掷、同亚述人战斗的准备,就终结我的生命吧……然後去尽一个帝王应尽的义务。”    “说完了?”言毕,阿尔帕德突然松开了拳头,一下子包住了他的,“这就是你所想对我说的全部麽?”    连芳不明就里,感到包著自己的掌心有薄薄的汗液沁出……男人的音调亦带著古怪的微湿。    “连芳,你真残忍……”手越收越紧,几乎要把自己的手骨捏碎了,可阿尔帕德还是没有收式的意思,“简单几句话,便把我所做的一切统统抹煞……还说得那麽冠冕堂皇,真让人汗颜……”    “但我还是不会放弃你,更不会让你死……”    “连芳,很可惜……我并不是个好帝王,你说的没错……那麽多人死於战祸,只因为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若是拿王冠同你比较,我宁愿舍弃王冠!所以……你说了那麽多,只是徒劳的……”    沁著薄汗的手掌抚上连芳的脸颊……    “我只想爱你啊──难道连这个都有错麽?”    “不……”阿尔帕德的想法太过疯狂,他难道真的要为了自己而不顾一切麽?    那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连芳震惊不已。   两日後,玫瑰的季节里,城池里凄清一片。因为人们都知道,亚述人不日将再次兵临城下……现在正是大马士革危难的时刻。    阿尔帕德携连芳返回了都城,立刻加紧备战,巩固城墙,并派使者联络近海的两个盟国偕同与亚述人作战……最後的背水一战。    回来了,囚禁自己的牢笼。    连芳的指尖抚过石几上熟悉的纹路,来来回回好几遍,就像是要把那些锲型的文字刻在胸口──探手触到了不远出的乌木矮塌,艰难地起身……膝盖碰到了,那麽再走两步就能到达这间宫室内唯一的格子窗……果然,有光透进来了,就落在自己的脸上──洞黑的眼前白光闪亮,光穿越木阑珊斑驳地投影在连芳苍白的面上。    连芳视力尚存的时候,曾见过窗外二度花开──如今那满溢的馨香还未从鼻间消失,讽刺的是:他却再也看不见了。    不过即使看不见,也不会改变那些馥郁红花的命运,连芳知道……她们终将被鲜血浸润,然後被烈火同这城市一道──付之一炬。    一想到这儿,眩晕感蓦地一下席卷而来──抓握阑干的手随著身躯无力地滑下……连芳把头埋进膝盖,努力平复这不适的感受。    阿尔帕德,也已经很久不到神殿来了,看来对於那日所言,他始终还是耿耿於怀啊……不过这样也让连芳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根本就不知……该如何面对那男人对自己近乎疯狂的执著。   (前面的章节次序有问题 所以调整了一下 重载了)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 亘古暂时就贴到这里了 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 三需要过一阵子再贴结局 请诸位原谅三的任性。   (如有任何要求请在会客室留下邮件地址 方便联系^_^ 三会尽量满足^_^)    亘古情缘(最终章)   寂静的街道,寂静的城堞,寂静的大马士革。   正当时间在指缝中慢慢流逝的间隙,黑骑也跟随著夜幕降临逼近──   然後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一枚熊熊然著的火焰炮弹伴著投石机沈重的低吼跃进了城内──是亚述人最先挑衅,他们最後的报复开始了。   事先斩截好的城锤包裹著铜衣,坚定不移地撞向城门;其後的斗士们也纷纷架起了云梯攀向城墙高端,敌方汹汹来势,守城的叙利亚人同样没有懈怠,激战前的鼓点,越敲越响、越敲越急──让整个大马士革都惊醒了。   阵阵鼓声同样让连芳也惊醒过来了。   前一刻还神游天外,便突然被这那预警的骚动拉回了现实──此刻他还身处神殿宫室的露台之上,那震动大地的声响听起来格外明晰,一记、两记……连心脏跃动的频率都与其一致了,那仿佛步步紧逼的节奏,在向所有听到它的人宣告即将展开的战事的严峻。   是他……他终於来了吗?   一丝欣喜雀跃的心情自连芳胸间燃起,他的确在等他,等著兑现那久别多日的男子曾要他许下的,等待相逢的誓言。终於,总算可以在脆弱的生命终结之前,完成那一夙愿──但喜悦一闪即逝!   连芳等待的男子──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会率著他的千万大军冲破那最後的防线吗?大马士革的生死真由他来决断吗?他会真如史书上所言大开杀戒,不分老幼、肆意屠城吗?   一想到两人的重逢,居然要以千万人的生命作为交换的代价,连芳的就无法觉得轻松。   与此同时,城外,跨立马上、蓄势待发的王者却怀揣著与连芳截然不同的心思。他凝神遥视远处敌方的城壁,开战在即,他却未因势在必得,而得意忘形──而是郑重地领著主力部队小心观望著,焦躁的马声低嘶,无人私语……恁谁都清楚在这一刻,对於黑骑、对於整个亚述是何等关键的一战!   还记得,在底格里斯河畔分别之际,耳畔的细语呢喃、他白衣联袂的惑人姿态……此刻不合时宜地显现,让沙尔生出一份不祥的预感:明明只要攻破城池後,便能接他回去……为什麽还会如此心神不宁?   三百多个难熬的日夜过去,他总算迎来了雪耻的一天──可偏偏在最後关头,自己竟生出了一丝犹豫。无关乎这场战役的胜负,而是纯粹的……略带儿女私情的感伤。   连芳不是说过吗?为了自己,便不会轻生的话。   所以,一定是自己多虑了……沙尔心道。   缓缓回过首,男人望向那些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的亚述战士们,他们将自己视作神祗般尊崇的眼神,让他立时将杂念抛诸脑後!   只要挥挥手──一切都会结束吧……这样的话,还在犹豫什麽呢?   就这样佩剑被拔出了,高扬健臂的男子,大声喝令──   旋即,黑骑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向了大马士革城。   噩梦,开始了。   因为失去了视力,所以看不到火光连天的战争场面……但连芳仅仅是用其余四感,也能感知大马士革城……危在旦夕了。   闻之欲呕的血腥气味、声嘶力竭的惨呼……一瞬间仿佛连暴露於空气中的皮肤都能感受到炙热滚烫!   真像自己预想的那般,一切终於要结束了麽?   这席卷而至的梦魇──就算自己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麽?!   连芳默默地站著,任冷风无情削过他的颊,未曾动弹半分。   “大人!外面很危险──”察觉到这个时候还滞留在露台上的连芳,两个宫婢想将他扯进宫室,却被连芳挥开了手。   “让我留在这里吧。”轻道。   两个宫婢面面相觑了一下,道:   “大人,您和我们一道逃走吧──整个城池都要包围住了!也不知道亚述人什麽时候会跑到神宫里来!”   “就算您是先知──可刀剑无眼,万一一个不留神……您还是躲一下吧!”   “你们不用管我,”连芳摇了摇头,拒绝了来人的好意,他伸出手握住了石阑。“我都会留在神殿,等著……”   “您在等谁?”宫婢忙问。   “我……”   “当然是在等著亚述王攻掠城池後来迎接你了──我说的对不对啊,‘先知大人’?!”   突然,一个透著愠怒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响,让连芳的心“咯!”一下,蓦然收紧。   “还是我错怪了你呢?”   脚步趋近,如此沈重有力──是阿尔帕德!   “说啊!”   为他的魄力震慑,连芳倚身挨向了露台边缘,还没有站稳,便被男人一下捉过了肩膀。   “回答我啊!你究竟把我置於何地?!”   风中,男子暴怒的嘶吼被扯得零落,他粗暴地扳著连芳的脑袋迫使他正视自己──哪怕他什麽都看不见!   一切就如终结前的预兆,大马士革在炙热的火焰中哀鸣痛喝──可是男人却置若罔闻般,只关心眼前的人下面将会说出的言语──仿佛他的一字一句,便能决定大马士革的命运,决定千万叙利亚人的生死……   连芳懵住了,他没有料到阿尔帕德会在在此刻选择出现在自己身边──莫非……   “其实,在一开始你就知道会这样了吧……”   男人的声音陡然变得不同寻常的温柔,“一开始就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我失败了……就像你说的那样,一败涂地。”阿尔帕德轻描淡写地呢喃,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说话的内容,他的气息就落在连芳的鼻尖,带著浓烈的腥膻血液的气味。   “怎麽会是这样的表情对我?难道你不高兴麽──你的旧情人马上就会驾驭著战马前来迎接,为什麽不笑一下……连芳?”   “还是说……你在可怜我麽?”   言罢,一个温软的东西突然凑上了嘴唇,连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阿尔帕德吻住了!这时候──他居然还……刚想挣脱,男子却径自退离了。   “我本来想带你一道离开的──从此再不要权力和王冠,也不要什麽城池土地……就同你一起迁徙到沙漠的另一端……藏起来,让提格拉特永远也找不到我们……”   “可是如果我这麽做的话,你一定会认为我太自私,不配做一位君主吧!”   这样说著,突然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在连芳的侧脸,让他深深一怔──   是眼泪吗?这是阿尔帕德……在哭吗?   想伸手探索,却被男子扼住了双腕,猛然一记的大力拥抱,把自己整个地包围住了。   这回只是抱著,什麽都没有做。   连芳感受到了,那微颤的高大身躯透露著的是怎样的一股绝望。   在那一刻,他突然感到自己已不那麽恨阿尔帕德了。   这种情绪不知是否该称作“怜悯”……往日的爱恨纠葛仿佛在他拥著自己的那一瞬渐渐消散,连芳只觉得头脑昏沈沈的,再度陷入迷茫──   “神殿失火了!快逃啊──”   这当口,不知谁人在宫室里喊了一声,之後接踵而来的凌乱脚步响动传入了露台上二人的耳朵。阿尔帕德首先反应过来,松开了连芳──一把将其抱起。   “陛下?!”连芳惊呼。   男人沈默著,并没有应声,但他疾步如飞──好似下定什麽决心般抱著连芳便往目的地奔去──半途中停滞了一下,连芳亦感受到灼热的烈焰肆虐,恐怕是火势蔓延,阻断了他们的去路,不过炙热感很快就消失了,是阿尔帕德绕过了它。   “你要带我去哪里?!”无力挣扎,连芳只得攥著男人的襟口问他,阿尔帕德的脚步渐止,应该是到了一处较安全的平地,他才环著他的腰,轻轻将其放下。   “我把你藏起来了,那家夥若不多费点功夫是找不到这里的。”阿尔帕德平静地说,已然恢复了常态。   “什麽意思?!”连芳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听著阿尔帕德那不同寻常的话语,总觉得他的音调显露著绝决的意思。   男子弯了弯唇角,望著连芳不知所措的模样,苦涩的一笑,遂圈起一缕粘在他苍白额头上的长长流海,爱怜地印上一吻。   “再见了,连芳。”   “陛下──我们到处找遍了,哪里都找不到先知大人!”   “不会是遭到了什麽不测吧?”   “不要胡说,先知大人有马度克神的佑护──怎麽会……”   无暇去听底下臣子们的纷纷议论,此时亚述最上位的男子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正被熊熊烈火灼烧著──就如同印证著先前胸臆间满溢的不祥预感……连芳生死未卜的音讯,让他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自若。   “陛下!您要做什麽?!”   “陛下──现在城中还是叙利亚王的残部,您这样单枪匹马很危险啊!”   将军们的规劝,置若罔闻,沙尔跃将马上,使劲地勒紧了缰绳──   我要和他一起回尼尼微……这是我们的约定。   苦候得如此长久,到了最後关头,他决不能不能失去连芳──不然的话,攻克了大马士革又有什麽意义!   这般念道,男子策动马鞭──朝火焰那头,大马士革的深处疾驰而去。   那告别的话语一说出口,阿尔帕德便松开了双手,悄无声息地退离连芳的身旁。   听男人的脚步,正渐行渐远──   “阿尔帕德──”   “你要去哪里?!”   陡然失去依靠的双臂在空中挥动了几下,狼狈地跌倒了──却什麽都没有抓著。   “阿尔帕德?!”连芳又试探性地唤了声平时断然不会念道的名字,可他依旧没有回头。   难道……他是──   决意赴死去麽?   一想到此,连芳本能地便要出声喝止,可话到嘴边,却被突如其来的眩晕吞噬了!   五脏六腑好似被翻搅著、滚动著──伏在地面上的四肢动弹不得!他用尽力气才点动了一记指尖,立马一股腥甜液体便从自己的口鼻中涌了出来……   翻动了一下困顿的眼皮──眼前泛出一道温柔跳跃的光线,连芳努力眨了眨眼,竟瞧见了周遭朦胧晃动的物体影子!虽然都是模糊的轮廓:一抹高大的身影在远处停留了片刻,便消失在火光闪烁的断垣尽头……一瞬间的回光返照,黑幕重又笼上了连芳的眼帘。   望了望昔日眷恋,阿尔帕德携著无奈纵身入火海──然後,关於他最後的命运,便如历史书上寻得到的只字片语:坚强的国王,同亚述人战斗到了最後一刻,终与大马士革一同葬身火海。   公元740年,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率兵进攻北叙利亚各国的联盟,镇压了叙利亚西北沿海国温奇和哈马忒的起义,大马士革、腓尼基、 以色列纷纷纳贡称臣。   但,在那个红花落尽的晚上,还有一个结局未被载入史册……   在那久违的怀抱中,等待生命的终结向来是他不敢奢求的最後心愿,可是在这个萧杀的夜里,於满目疮痍的城池废墟中,他和他真的再度相逢了。   阿舒尔的邂逅,尼尼微的诀别……底格里斯河畔情深的最後一望──   一幕幕的往事重现,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   激动,幸福……虽然眼不能视,口不能言……可还有无数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几乎要把胸膛撑破。   “连芳……我来接你了。”   君王附在耳边轻道,温柔如斯。   “我要带你回尼尼微……”   他捉著他的手掌在面颊上摩挲,指尖传来毛躁的触觉,是男人面上未及修饰的胡渣。   “连芳,在听吗……”   越来越飘忽的声音──   “从今以後,不许再离开我了,一步也不许。”   霸道依旧……   可惜以後都难再听到了呢。   含笑,连芳沈沈地步入梦乡……   “连芳……连芳!”   遥远的呼唤悠悠入耳,是魂牵梦系、亚述情人最後的爱语低喃。   (完)   酱 给亘古画一个句号 是我由来已久的心愿 虽然不完美,不过 也终於让三心头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谢天谢地)   三也知道自己真是有够拖的,一篇《亘古》写了一年多才完结……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哈) 而且先前三也许诺自己绝对不写悲剧……这个,眼看文文的趋势正是朝著悲剧的方向前进,偶绝对不是存心的(是故意的) 摸头,还有一个番外──就算是给那对苦命鸳鸯的补偿吧。  全文完 《亘古情缘》番外篇合集 亘古情缘番外篇 河之殇(上) <萨尔贡篇> 朝起朝落,不知身在尼尼微已经第几个日夜,底格里斯的河水都开始泛滥了,漫过了王国的大片土地。 他是“马度克的先知”,亚述的骄傲。 无数次的征战都经由此人指点,成就了君王的霸业。 二月,举国欢庆的斋戒日里,长身玉立的少年独上高台,去谒见那个隐於幕後的贤者。 一场值得炫耀的战役胜利了,新凿的玄武石柱上镌刻著这桩事件……实际上整座宫殿便是一部国家历史,少年的指尖在那些锲状凹型的文字上跳跃,感觉自己是在膜拜般,缓缓登上了石级。 这座寝宫,是亚述的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为先知所建的……午後,寂静的殿内窜动著席席凉风,织帘翻飞──若是选在於热毒的午後於此处纳凉无非是个好去处。 靠近了,听到那窃窃的私语伴著动人的哦吟,隔著宫闱重重帷幕传过来──少年不禁蹙著眉头,在心里抱怨……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撞见这禁忌的行为,可是若要像上次一般,待到那两人缠绵够了,天是不是又要黑了呢? 若真是这样,还不如陪女孩去放风筝来得有趣。这般寻思,他扭过了身子,悄悄撩起了帷幕的一角,瞥到室内那两具重叠的身子…… 看样子,好像已经结束了…… 那个宛如神祗般的男子正舒展著四肢,於软榻之上勾拦著一具裹著细纱的身体……那人背负自己,只露出白皙的背脊,背上赫然几处红印……暧昧的痕迹,想也知道是谁弄出来的。 男子闭著眼睛,指尖拨弄著那人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讲话……隔得太远,少年听不真切,间或有细声的呢喃传入耳际,却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麽。 唉,也不能仗著自己是一国之君而总是霸占著他……偶尔也得让先知与其他人亲近一下吧?像自己偶尔被召唤,却卡在殿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说起来……先知为什麽会挑这种时候唤自己近前呢?方从前方击退了北乌拉尔图残君的滋扰,得胜而归的当日便受邀来此…… 少年蹙著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替那对爱侣掩上了帘幕,便倚在了门廊的柱前坐下了。 罢了……还是等他走了,再进去问明也不迟。 坐得久了,被舒适的凉风吹得昏昏欲睡,少年努力想要睁开渐渐垂下的双目,却又是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盹儿……可能是真的倦了吧,这般一合眼,梦境悄悄溜进了脑海…… 很诧异自己居然会变成一个小小的婴儿模样,被装进篮子里,这般好像还能瞧见一个蒙著面巾的女子用哀恸的眼神瞅著自己,将那装著细小身躯的篮子放进漂流的河水中──然後,那个女子站在岸边,看著篮子越漂越远……直至消逝在视野的尽头。 少年知道,这个只是他的臆想,他从一出生便被母亲抛弃,那对哀恸的眼睛便是想象中母亲的眼睛……她为什麽抛弃自己?他一直不明白…… 小扎布河很长,贯穿整个亚述版图── 少年便长於小扎布河的下游,阿舒尔的郊外,五岁前由一户农人收养著,他的养父母告诉自己,他是由河神送来的孩子──那天天边映著红色的霞光,清清的河流上漂过一个轻巧的篮子,篮子里躺著好眠的婴孩……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有段时候,阿舒尔民间曾经有这样一个古怪的流言…… 阿舒尔神宫的神官失去了贞女之躯,与男子媾和,产下一个不祥的孽子。然後在同努比亚开战之前,阿舒尔的女神官便投河自尽了,似乎无言地证明了那个流言的真实性……星相师还曾经预言过,若是那个孩子还活著,必将成为一个颠覆国家的妖孽。 接著同努比亚的第一战中,阿舒尔的守城将军卡罗意外地落马战死,卡罗是女神官的兄长,人们纷纷谣传,因为妹妹亵渎了神灵,所以就连哥哥被阿舒尔大神遗弃了…… 甚至还有传言,那对兄妹间有著什麽难於外人道的暧昧……直白的讲,便是乱伦了。 果真是这样的麽? 事实的真相很快就被时光湮灭……谁都不知道了。 <萨尔贡篇> 中 努比亚的那场战役中,亚述王阿舒尔尼拉里五世失去了西边的大片土地,就连作为西南门户的阿舒尔成为了敌人的囊中之物,沦陷了。 数万的城民被冲作奴隶卖到了遥远的国度,少年的命运亦是同样的。 在海洋与沙漠间辗转了几遭,他被转卖了几次,最後像个牲口似的被一个努比亚王公牵走,收作了杂役……三年间,失去自由、饱受奴役与屈辱──即使不甘心,也只有无奈,自己变成了奴隶,就再难回到故国了……即使是个年幼的孩子,他也是明白这点的。 接著,亚述又同努比亚开战了,时隔三年──胜利的风向转至亚述人那边,身在努比亚,当少年方听到阿舒尔收复时的消息,心中是喜不自胜的。 可是,王并没有来接他们。 即使努比亚大败,即使是己方胜利了──可是那些过去曾被俘虏的国民们、那些被迫迁徙至异乡的奴隶们,还是被上位者抛弃了──他们依旧在他乡被奴役著,承受著痛苦,而他们的国王却在夸耀著自己的战功,分封四海,喝令各国朝贡…… 奴隶还是奴隶,国王还是国王。 年仅八岁的少年开始憎恨起这个事实来:为什麽自己是个奴隶就得受苦?为什麽自己不能成为国王呢? 当时,只是这样想的。 然後,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男人出现了。 努比亚的都城麦罗埃被亚述攻陷之後,自己再一次被牵上了市场──很想冲著那些把绳子拴在自己脖颈上的军士们喊:我也是亚述人啊!可是知道这般已经被嘲笑过很多次了…… 少年有一对非常绿的眼睛,莹莹的,宛如野生动物般──即使是在黑夜中亦有良好的夜视能力,不知道这算不算天赋异秉,可却被瞧过他双眸的人视作不详── “只有被诅咒的人才会有这麽一对妖瞳!真是不吉利!” 就算是被当作物品、当作牲口一般被贩卖的时候,挑选奴隶的人也会因为少年诡异的绿眼睛、和他锋芒毕露的不羁眼神而却步……“哪个奴隶能有这麽一对眼睛!挖掉它!” 还记得在瞪过一个想要购买他的男人後,那个人这般叫嚣著── 奴隶的命是不值钱的,更何况是自己这般无助的稚童?丧心病狂的奴隶贩子就要按那人所言,操著匕首就要朝自己扑来──他掩住了自己的面孔,却并不因为简单的恐惧,在心底他现在更渴望自己能够拥有力量,摧毁一切、颠覆一切不平等的力量── “等一下。”一个清朗的声音叫到,话音刚落自己的身子随即被包裹著,被抱到一处温暖境地。 少年缓缓露出了眼睛,发现眼前正有个俊美的男子冲著自己笑著,他的微笑如春风般和煦,阳光般明媚……优雅的男人,举手投足仿佛携著皇家风度。此时他正把娇小的自己搂在怀中,小心翼翼的如同揽著一件珍宝。 “我买下他。”男人这般说,笑意盈盈地掏出一把金币撒在地上,奴隶贩子就像狗一样立刻扑到那些金币上,再也不管自己的死活了。 “你叫什麽名字?”好看的男人这般问道,腾出一只手揉弄少年直挺如倒刺般的黑发。 少年不喜欢别人碰触他,可是男人抚摸的感觉却是温柔又适宜的。但他的问题自己却回答不来……只因为自己是没有名字的。 在来努比亚之前,养父母也曾给他取过一个普通的闪族名字,几年间不曾被人唤起,自己渐渐淡忘了──也从没在心里惦记过这个。如今被一个初次见面,并买下自己的男人问起,他居然无法回答了。 干脆,给自己起个名字吧。 少年心里这般寻思…… 名字,名字……叫什麽名字好呢? 对了,就叫这个吧! “我叫萨尔贡。”趾高气昂地朗声回答,少年有点得意。 “‘萨尔贡’?”男人重复了一句,有点诧异。萨尔贡知道他为何有这种神色:在闪语中,“萨尔贡”便是“真王”(真正的王)之意,只有具备皇家血统的男子才能起的名字。 可是,我也想要做国王啊。 做国王,做真正的国王,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奴隶。 男人笑了,轻轻地用指尖点过他的鼻尖,道: “那好吧,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你的主人了,‘萨尔贡’──” “记好了,我的名字叫‘赫京’、‘赫京特洛耶奇’……” 不久,少年便知道,那个名为“赫京”的男人,是一个亲王──亚述王阿舒尔尼拉里五世最小的一个弟弟──也是新任的努比亚总督…… 下 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底格里斯的河水已然泛滥过六趟了。 整整六个春秋,萨尔贡都呆在异乡,直到努比亚成为亚述行省之一的第三年,也是他追随赫京皇子的第三年,亚述的国内发生了异动。 “萨尔贡篡位了。” 赫京这麽说,一边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著自己: “你和我的那位皇侄是一样的名字呢,但愿将来你可不要学那个笨蛋──自诩为‘真王’,实际上却是个不自量力的笨蛋。” 赫京平素里并不把自己当作奴隶一般,而是待自己亦师亦友── 有时甚至是近乎宠溺的态度。 只是小萨尔贡不明白,当时他为什麽会对自己说这番话。 之後,进入了四皇子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的军队中,随著黑骑东征西讨了三年,在赫京战死的第二个春天,萨尔贡以十四岁的稚龄接替了他近卫队长的职务……紧接著,在草长莺飞的季节里,亚述攻陷了大马士革:红花燃尽的夜晚,他护送著浑身浴血的帝王,和帝王怀中奄奄一息的先知返回了库姆赫……七日後,又渡过了幼发拉底河,回到了阿舒尔…… 想来,这些都已经过去许久了……四年?还是五年?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也渐渐褪去了稚气与轻狂,就要长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一个男人了…… 恬淡的梦境轻轻地被风吹散,萨尔贡蓦地惊醒:发现此时已经日头西沈──再急急扭转过身子,却发现原本拉下的帷幕被卷起了一半,那男人已经离去,室内徒留著一个苍白的人形,坐於榻上,眉眼低垂…… “醒了?”那个人突然发话,把萨尔贡吓了一跳──想他双目失明,但其他的感觉却变得灵敏十分呢!少年应了一声,信步走近内殿,单膝跪於那人的跟前──把他散在地上的群裾收拢、置於榻上,轻问:“先知大人……王走了麽?” “嗯……”苍白的男子诺道,面颊上染过一抹绯红……他的眼睛看不见,却感觉自己被那个召唤而来的少年战士逼视著……想起之前同爱人间的亲昵都被他拾进眼里,不由得臊起来。 “萨尔贡……不要叫我先知,你知道我不是。” 这个奇异的男子这般说,开始用细白而又骨节突出的手盲目地探索著前方──少年抓过那双纤瘦的手收进自己掌中,忽然一股心酸──就练拉姆那个小妮子的胳膊都要比他结实吧!如此不盈一握,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掉般。 “我在这里……连芳大人。” 他的形容未改,但在如此近的距离能瞥到:鬓间冒出了几处银丝……不过是三十出头的男子,却这般憔悴──本来他的生命是应该终结在那个萧杀的大马士革屠城之夜,但奇迹般挺过了一千多个日夜……还能活多久呢?看来不容乐观呢──难怪王天天百忙之中挑出时间过来探视,萨尔贡这般心道。 连芳突然笑了一下,拉回了少年的神思。 “攥那麽紧做什麽?我又不会突然消失掉。”他淡淡地说,仿佛洞察了萨尔贡的想法。 少年赶忙松开了手,好不尴尬。 “其实今天我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他要派你去阿舒尔……” “阿舒尔是你的故乡吧,萨尔贡?” 少年颔首。 “是。” “其实那是我的意思……等你满二十岁,就把整座城池交与你。” 跪著的身子一震,少年情绪的波动触到了上位的人,他抚过他的肩膀──含笑道: “做阿舒尔的总督,难道不好麽?” 萨尔贡摇摇头,又点点头──他都开始混乱了,不知心里那股激越的心情是狂喜还是惶恐。 “我的时日无多了……”连芳这般道,又让少年的心一紧,“就怕你下次回尼尼微便看到我了。所以才要在你去阿舒尔前对你说……” “萨尔贡,若是在他身後……萨尔玛继承王位,你要竭尽所能辅佐……” “但──” 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他又接著道: “若王不贤,你便可以取而代之──” 萨尔贡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王最宠信的连芳──居然在挑唆他日後篡位?!这…… “这难道是预言麽?”他这般问道,见到上位的连芳摇著头,只是轻道: “萨尔玛都被他宠坏了,是个骄横的孩子……又没有其他的皇子与他竞争,我很担心将来……” 萨尔贡明白连芳的意思,他也见识过那个不过五岁的小皇子:的确是刁蛮任性、恃宠而骄──不过,这个又和将来又有什麽关系? “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萨尔贡’呢?” “结果我愈加确信……谁才是‘亚述的拿破仑’……” 连芳喃喃的话语含糊不清,萨尔贡听不真切……直到自己离开的时候,他才说: “……日後,你要记得不能只按自己的意志行事,而应顺应历史的潮流,这才是真王之道了……” 二月,尼尼微的日出伴著微寒…… 萨尔贡辞别了心爱的女孩,沿著小扎布河策马西行──马跑得很快,不消两日便可抵达阿舒尔。 虽然当时还是懵懵懂懂的,可他还是把连芳那句临别箴言牢记於心。 但愿他不久之後,便能悟出所谓“王道”的真谛…… (<萨尔贡篇>完) 精彩尽在www.bookben.cn